刘帙晚还说了什么来着?
“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说。”
“我觉得,他也喜欢你。”
可后来自己怎么会和刘帙晚在一起了呢?
自己那时候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他又去了哪里?
花竹摇了摇头,他想不起来。
重活一世,这些在生死面前,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花竹拨弄了几下银镯,继续往回走。
他一路心不在焉,直到推开自己的房门。
他只看一眼,便被屋内情景吓了一跳。
房中摆设全部被换了个位置,几个抽屉已经打开,自己打包好的行李也被翻出,屋里一片狼藉。
方池站在一摊凌乱里,朝花竹摆手。
他不是刚在临安府跟方晓夏走了吗,难道又一路跟着自己?
为何会比自己还要先到?
花竹十分疑惑,本想问方池为何在此,脱口而出的一句却是:“家里遭了贼了?”
方池抬头看了花竹一眼,手中没停,嘴上催促道:“快来找找,你这房间里哪里可以藏东西。”
“你要干嘛?”
“找赃物,你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放东西又不易被人发觉的。”
“你要在我房间里藏赃物?”
“不是我,有人栽赃你,临安府的衙役已经在来逮捕你的路上了。快点!”
“栽赃我?”花竹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的?”
方池见花竹仍旧站着不动,走过去推了他一把,几乎称得上严厉地低吼:“赶紧找!”
“找什么啊?”
“那女童的衣服,镇江府来认尸了。”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显然是有人进了院子。
方池闻声,停了手脚,悄声道:“别说我来过,就说你这里遭了贼。到了官府里什么也别说,我会联系你的。”然后一下子从后窗翻了出去。
花竹还没来得及再问,门口已经传来秋姨的拍门声。
***
临安府监狱是临安城内最大的监狱,下属所有县的犯人,几乎都会被送来这里。
晚上天已转晴,一条灰白的月牙挂在天边,它如同眯起来的死人眼睛,紧紧盯着花竹,无论他在哪里,都追在他身后,无法摆脱。
月牙就这么跟着花竹进了监狱,仍旧从巴掌大的窗户外看着花竹。
如今虽已是八月,但牢狱终年不见光,地面又凉又潮,还带着一股馊味。花竹拾了地上不多的稻草,屏住呼吸坐在上面。
如此枯坐了许久,却才只略略过了一个时辰。
花竹坐得笔直,显得和这牢房格格不入。
他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多了,终日里小心翼翼,花竹便养成了这种直觉。
他这间牢房,离看守最远,借着他们那边火光的影子,能勉强看到对面牢房的门口。
对面也是个很大的牢房,不同的是,里面躺着三四个人,都不说话也不动。
花竹又往黑暗里挪了挪,试着理清思路,事发突然,方池还没来得及跟自己解释。但从他的只言片语来看,大概是那女童的尸体有人来认,案子有了眉目。
但方池又说是来自己房里找赃物的。
可见,是有人用那女童的衣物栽赃自己。
栽赃自己什么呢?
私吞证物?
还是杀人?
“花大人!”对面牢房传来大笑之声。
花竹抬眼望去,见有一人扒在对面牢房的门上。
那人一双拳头,擂鼓似地砸着铁门,他手上的铁链撞在门上,在摇晃的火光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道是眼熟,原来是花大人落了难。”
这确实是个熟人,此人姓吴,没有名字,家中排行老大,便都唤他吴大郎。花竹与他相熟,只因他是个惯偷,在花竹上任的半年里,就抓了他四次。
吴大郎此刻,见平日自己老鼠怕猫似地躲着的人,与自己住了个面对面,顿时眉开眼笑,忍不住要调笑一番。
花竹也回给他一个笑容,并不退缩,却任凭对方说什么都不回应。
吴大郎见花竹不言语,转身跟同牢的人介绍起了这位花大人。那位几个听众,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并不如何回应。吴大郎的兴趣却不减,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
最后吴大郎说得唾沫都干了,才终于偃旗息鼓。
今年雨水多,加上正是返潮的时节,在牢狱里呆时间久了,就发现地上十分潮湿,难躺也难坐。
吴大郎在监狱里来去习惯了,不多时便从对面传来一阵阵鼾声。
花竹知道自己应该休息一下,明日怕是还有大阵仗等着自己。他理智渐渐恢复,今天进来,自己既没有被搜身也不用换牢服,说明应该暂无性命之虞。
可花竹睡不着。
他躲进暗影里,悄悄摘下了手上的银镯。
自从重生,花竹每天都在努力训练自己的驭灵力。如今他驭灵力逐步可控,再摘下镯子,不会有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感觉了。
他在渐渐适应。
只可惜还不够快。
今夜银镯离开他手腕,花竹顿时心绪不宁,喉咙里想吐的感觉越发强烈,肚子也叫个不停。
他忍住不舒服的感觉,铺开自己的神识,借着地下老鼠们的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老鼠出奇得少,大概是刚灭过鼠,老鼠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
花竹让老鼠带着自己,在监狱里绕了一圈,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忽见最外面的牢房里几个人影一晃。
他指挥着老鼠绕过去瞧,那老鼠虽然不愿,但还是抵不过花竹的控制,沿着墙壁,一路爬到牢房门口。
似乎是有人出狱,两个狱卒带着一人往里走。
花竹用力拍了下一团混乱的脑袋,他从窗外的天光望去,此刻离卯时还早,并不是上早堂的时辰。
不对,出狱为何要往牢房深处走?
转眼间,花竹已经能听到三人往这边来的脚步声,他收回神识,那老鼠一下子消失在地道里。
然后他听着三人走过一间又一间牢房,就是没有停步的意思。
他们一步步走近,已经到了花竹探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狱卒手上的烛光摇摇晃晃,花竹的心也跟着明灭不定。
他能感觉到其他犯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些目光犹如投票一般,让花竹觉得,每多一道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人来自己牢房中的机率,就增加一份。
他忍受着众多明晃晃的目光,犹自坐得挺直。
然后他看到三人停在了自己门口。
花竹看着中间那人,对方眯着眼睛,一副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样子,他似乎感受到花竹的目光,忽然睁开了眼睛,朝他咧嘴一笑。
这笑容十分邪气,在摇晃的烛影里更显得恐怖。
花竹心脏一下紧缩,顿感死期将至。
第16章 互换牢房,旧时仇家相遇
花竹的牢门被打开,对面的牢门也哗啦啦地响起来,吴大郎神态自若地走出来,进了花竹的牢房,表情轻松地如同回家一般。
反倒是花竹担心会杀死自己的那个人,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花竹,转身去了对面牢房。
如此安排,花竹本该放心。可他看见狱卒为吴大郎取掉镣铐,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挥之不去。
吴大郎虽是个跑空门的,但他双臂肌肉虬结,有一双能杀死人的手,即使是打自己几拳泄愤,也够去了花竹半条命的。
花竹背靠着牢门坐下——他太阳穴抽痛,肚子也翻腾不休,但最让他不舒服的,还是黏在他背上的一道道目光。
对面牢房的众人,方才都听过了吴大郎和花竹之间的仇恨,此刻他们两人关在一处,那些目光里的期待意味便更浓了些,所有人都知道,台子已经搭好,主角也已经上场,都在等着曲子开唱。
一个县尉被关进了牢狱,倒是一处好戏。
他在牢狱里能遇见几个旧相识呢?
有多少是他亲自抓来的?
又有多少是对他怀恨在心的?
夜色沉沉,花竹的内心如被浓雾笼罩,紧绷的恐惧让他思绪纷乱。他漫无边际地想:怎么以前没有看到过这种题材的话本呢?
吴大郎端坐于稻草之上,笑容诡异,他伸手轻拍身旁空位,朗声道:“花大人,请坐。”
花竹望着他那张黝黑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肠胃如被无形之手紧紧揪住,疼痛难当。他双手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四肢也开始感到冰冷与麻木。
尽管心中万般不愿,花竹深知无处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向吴大郎挪去。然而,就在他靠近之际,吴大郎的袖中突然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破袖而出,直刺花竹而来。花竹早有防备,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击。
他原以为是拳头相击,却没想到袖中竟藏着如此锋利的匕首。花竹心中大骇,立刻高声呼救。
这不是简单的泄愤之举,而是赤裸裸的杀人之心。
花竹的呼救声在监狱中回荡,引来囚犯们探头的声响,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援手。
花竹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之感,他能侥幸避开第一击,却未必能躲过第二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