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郎手持半把藏在袖中匕首,再次缓缓向花竹逼近。
这次怕是避不过。
“喂,吴大郎!”对面牢房内传出一声极为响亮的叫声。
吴大郎被叫破了名字,脚步一顿,侧头朝声音来处望去。
花竹见他分心,劈手上去夺了吴大郎手上的匕首,吴大郎单手一挥,划伤了花竹的小臂。
但花竹终究拿到了匕首,一把扔到了牢门外。
吴大郎武器被夺,也不生气,斜着看了花竹一眼,却是朝对面牢房喊到:“毕小六,你个狗厮鸟,别耽误你吴大爷干活!”
而后他一步步走向花竹,一把将他摔在墙上。
花竹的死期已至。
这么大动静都没有狱卒来救,那便是有人要他死。
大概方才自己夺了匕首那一下,也不是自己多勇猛,而是吴大郎无所谓——匕首不过是个添头,他徒手就能杀死自己。
吴大郎低头看着花竹,犹如看着一只待宰的羊羔。
花竹知道自己逃不过今日了。
可花竹不甘心。
他上一世活了十九年,每天都生活在常家和花家的算计之下,几乎没有一日是快活的。他拼了命地念书,才看到一点点曙光,就不明不白地送了命。
如今,他好不容易躲过了上一世的命运。
却要这样死去吗?
他抬眼看向吴大郎,问道:“为什么?”
吴大郎咧嘴一笑:“收钱办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说着话,手上不停,一把提起花竹,又将他按在墙上。
生死关头,花竹也顾不得其他,看准了对方裆部,抬腿就踢。
花竹行事,一向端雅正直,吴大郎没想到他用此手段,一个没防住,被花竹踢个正着,痛得弯下腰去。
花竹一招得手,本能地想逃。
他脚还没迈出去,就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与这杀手是关在一起的。
无处可去。
花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大郎再次朝自己走来。他摸了摸腕上的手镯,盘算着,若是召小动物们来,自己的结局会是如何。
此刻暴露驭灵人身份,大概充军了事。
不过即使充军,自己也能半路逃脱。
只是刚才他已查探过,这监狱内外,除了几只老鼠、兔子和乌鸦,没有其他生物。
他倒是可以召唤郊外的野兽,但恐怕它们还没进城,自己就已断了气。
吴大郎掐住了花竹的脖子,花竹感到颈间的双手渐渐收紧,肺部的氧气开始稀薄。他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既然不想好好活着,非要管死人的事……就下去找阎王问……”
花竹心下觉得可笑,若他真的就这么死了,怨灵还在,不仅自己魂飞魄散,就连阎王都要跟着吃挂落。
还找阎王问什么?
转念又想到自己在地藏菩萨面前许的誓。
此事不成,魂飞魄散。
若就这么死了,他便再无往生,失去所有因缘。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和他花竹有关的一枝一节。
花竹不甘心就这样消失,抬手一把抓在吴大郎的眼睛上。
但他毕竟已经全身无力,这一把抓得不痛不痒。
还是不行吗?
花竹想要再试,却只觉肺像是烧起来一般难受,自己的手脚在哪里,几乎都要感觉不到。
但他不愿放弃。
他重生后还没来得及过一天痛快日子,绝不能就这样憋屈地死在这里!
花竹心中又怒又恨,他扭动身子拼命挣扎,就是不愿遂了吴大郎的意。
花竹这个人,平日里在外稳重端方,回了常家也是乖顺温吞。但他本性并不如此,只是长久以来迫于常老爷的淫威,在多年没有自由和自我的日子里,花竹将他性格里张扬跳脱的那部分,压抑得很深,时间长了,就变成了冷硬的倔强。若是被逼得紧了,这执拗便会从骨血中喷涌而出。
要我死,可以,但你也别想痛痛快快地了结此事。
他在常家蜷缩了十九年,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他低头过,也常常屈服。但他,从未认输。
即使上一世被刘帙晚出卖,他也挣扎到最后一刻。他上辈子,便是在自己的命运里挣扎了一生。
此时,也是如此。
我绝不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恍惚间,他感觉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知道是驭灵人那死前不受控制的驭灵力要爆发了。
可那又如何?
一时间,除了几只老鼠的乌鸦,并没有什么能来救急的动物。
窗外的月牙仍旧无喜无悲地看着他,像是眯起来的死人眼睛。
“不能放弃。”花竹对自己说。
第17章 花竹得救,方池作假口供
花竹思绪纷乱,无边无际的遐想间,一声尖锐的踢门声划破了寂静。
随即,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花竹只觉喉间一松,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猛地涌入胸腔,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趁此机会,拼尽全力吸气,以求片刻的喘息。
紧接着,花竹猛地冲向吴大郎,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他身高超过吴大郎,掐住对方并不费力。花竹指尖渐渐收拢,小臂上的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滴落在吴大郎的脖颈间,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就在这时,花竹察觉到有人进入牢房。那人迅速拉开吴大郎,将花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花竹见吴大郎被人制服,心中稍安,拼尽全力吸气,试图将肺中窒息的感觉驱散。
等到死亡的气息终于远去了些,花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得救了。他此刻靠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身上酒气浓重,还夹杂着脂粉味和绿茶的香气。花竹无需转身,仅凭那绿茶的味道,便知身后之人是方池。
刚逛完青楼的方池。
“你感觉如何?”方池关切地问道。花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于是只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无碍。”
方池扶着花竹坐下,脱下外衣裹在他身上。
酒气直冲花竹的天灵盖。
花竹皱了皱鼻子,忽然感到胃里一紧,一下子吐了出来。
接着他的后脑开始剧痛,花竹额角沁汗,头昏脑胀,只想闭眼睡过去。
“大人。”牢头领了一人进来,那人提着药箱,花竹见是郎中,心中一口气终于舒出来。
这下应该是死不了了。
郎中却是急急忙忙朝吴大郎跑过去。
花竹看了一眼吴大郎,又看了一眼方池,心中顿觉之前他在风月楼里踹刘帙晚时,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他没死,”方池见郎中只顾着吴大郎,不满地说道,“你过来看看。”
郎中很有眼色,忙不迭地过来给花竹号脉。
方池问牢头:“吏房可还有空?”牢头看了眼花竹,又转过脸去答道:“有是有,但是恐怕不妥,况且,小人也没有那边的钥匙。”
方池声音一冷:“这乌漆嘛黑的地方,大夫怎么看诊?”
牢头陪笑道:“不如我差人取了火把来,或者移步快班房也可。”
方池不再多言,将花竹抄在手里,半搂半抱地带着他率先出了牢房。花竹在死里逃生的侥幸中,迷迷糊糊地想,方池这人看着不壮,怎么有如此大的手劲。
到了快班房,郎中将花竹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拗不过非要他开药方的方池,匆匆告退去抓药了。房中只剩下花竹和方池两人。
“他为何要杀你?”方池率先开口问道。
“受人所托。”花竹答道。他有些责怪自己当初心软,没有在那砚台上细究,就轻易地放回了常老爷和花姨娘。
能进他屋里栽赃的,定然是在常家有内应,或者,本身就是常家人。
常家人参与此事,花竹并不意外。只是他以为,常家养了他这么多年,总要再利用下自己,没想到他们如此破釜沉舟,竟然是想直接要了自己的命。更没想到常家如此势大,还能买通狱卒在监狱里杀人。
花竹不禁开始怀疑,常家是不是与某些权势滔天的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他们本身就是某个庞大阴谋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花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他不知道自己能否从这个漩涡中挣脱出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
方池看着花竹的脸色变幻不定,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只是问道:“他是受谁所托?”
花竹决定隐瞒自己的猜测,“他并未说。”
“你昨晚是不是没吃饭?”方池也不追问,反而从怀里掏出两个油饼。
“我房里的证据找到了?”花竹对油饼没有任何兴趣。
“你先把这东西吃了,吃完我与你说。”
花竹自从入狱,一直十分警惕,可以说得上是草木皆兵了。
此刻见方池坚持让自己吃饭,几乎要怀疑他在这吃食里下了毒。可方池刚刚才救了自己的命,若他想要自己死,没必要在这时候用这种方式下手。
花竹想起田妈妈的话,决定相信他,于是接了油饼,开始吃饭。
“那赃物,已经在你房里找到,刚才叫镇江来人辨认过了,确是那女童的无疑。”方池见他吃饭,开口对他说起案情来。
“不知哪个狗厮鸟,居然藏在床帐顶上。”方池还在遗憾自己没能提前寻得赃物,“你有没有印象,那衣服是怎么到你房间里去的?”
花竹不语。
方池见他不再吃东西,催促道:“再吃点,等下还要上堂。”
花竹咬了口饼,含在口中,咽不下去,“那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