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竹本就是来借马,也不好挑三拣四,拦了要出去的宋凌,说道:“如此多谢宋大哥,就这一匹吧。”
宋凌将马刷递给花竹,示意他给红云刷刷身子。
花竹接过马刷,刚走近红云,它连打三个响鼻,喷了花竹一身鼻涕。
花竹其实有些怕马,虽然他与世间的动物们天然亲近,但唯独对马有丝丝恐惧。究其原因,是花竹十五岁那年,突获驭灵力,当时他年少气盛,当即就去车马行租了一匹马。结果他不懂得控制自己的驭灵力,一下子释放了很大的力量,那马害怕非常,拔足狂奔。当天花竹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胳膊,养了大半年,期间没少遭来自常家众人的白眼。
但是今天,花竹为了方大将军的名声,还是要再学骑马。
他坐在马背上,战战兢兢地牵起缰绳。
方池正好来牵马,见花竹一副坐在炸药上的模样,翻身上马,坐到了花竹身后。
红云身上重量陡增,十分不满意,一个扬蹄,就要将方池甩下身去。
方池紧了紧缰绳,一双长腿夹紧马肚,又探身摸了摸红云的鬃毛,三两下就安抚好了枣红马。然后缰绳一抖,就这么和花竹共乘着出了门。
“你下去。”花竹感到方池的双臂圈着自己,耳根红了红,他生怕方池察觉,着急将人赶下马。
方池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把缰绳归还给花竹,又嘱咐了他两句,规规矩矩地翻身下马。
一瞬间,花竹又为刚才自己想多了,感到有些懊恼。
方池骑着自己的黑马出门,宋凌和驭灵人一起赶车。
花竹坐在马背上,直觉这匹马不愿让自己骑。
“双腿夹紧些。”方池从花竹身后缓步跟上。
花竹依言照做,没成想他双腿一夹,红云一个窜身,一下飞奔了出去。花竹骑在马背上,顿时慌了手脚,他拉了几下缰绳,红云理也不理,撒着欢往前跑。
马跑得虽快,但也没什么危险,方池并不着急,而是慢慢从后面追上来。
“慢慢拉紧缰绳。”方池对花竹道。
花竹又拉了两下,红云仍旧扬蹄飞奔。
“你要强势些,让它知道你比它更强,这样它才会听话。”
花竹坐在马背上,被颠得有些想吐。这时两匹快马疾奔而来,从两人身旁擦过。
方池看了那两乘马一眼,冷哼一声,继续指导花竹骑马。
“双腿夹紧,控制住马,缰绳拉紧,强势一些!”
花竹此时却是有些走神儿,他在心中反复琢磨着方池的话。大概方池所说的,才是世间万物的生存法则,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不需要喜欢你,才会臣服于你。想要对方听话,只需要用权力和气势控制住对方即可。
想到这里,花竹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自己残留在心中的、属于上一世的善良,说不定在这一世,还会害得他死无全尸。
方池见花竹神思恍惚,大声喊道:“拉缰绳!”
花竹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如同没听到一般,慢慢松开了缰绳。
第24章 驯马成功,众人夜半失踪
花竹双臂抱住红云的脖子,左手搂着它,右手一下下地在马鬃上面安抚着。他释放出一点点的驭灵力,想要缓解红云的紧张,但驭灵力过于微弱,没起到任何作用。
花竹索性双手在马脖子上一圈,两手交握,摘了银镯。
这次他再次释放自己的驭灵力,一下下地安抚着马匹,红云不再躁动,慢慢缓步停了下来。
宋凌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匹杂毛的马,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驯服了?”
花竹心道只是暂时压制住了,但也不敢说实话,只是笑笑没搭腔。
方池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朝花竹丢过来。
“擦擦汗。”
花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已是大汗淋漓,只是不知这身汗,是骑马颠出来的,还是用驭灵力逼出来的。
“花大人好本事,红云可不是匹好驯服的马。”
花竹朝他一笑,点了点头,他还分了一半驭灵力在控制红云上,并不想与他闲聊。
哪知宋凌并不是个有眼色的,见花竹不说话,反而自顾自地跟他絮叨起来。
“花大人是如何让红云知道你更厉害的,没有扯他的马鬃吧?”
“那自是不敢。”
“堂……将军说得没错吧,驯马还是要有气势,你比它厉害,它自然就会臣服于你的。”
“也不一定是如此。你看那严丽君,便是用自己的权势让一众驭灵人服从,但是此刻,他们可都想着要她的命呢。”
“那你的意思是?”
“心甘情愿的服从,才是长远之计,迫于淫威的臣服,终究会叛变的。”
“那红云此刻,对你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于形势?”
花竹苦笑,心道这宋凌还真是伶牙俐齿,说道:“我估计它是迫于形势。”他想了想,又问宋凌:“你是如何驯服红云的?”
宋凌看了眼一直跟在花竹另一侧的方池,见他点头,对花竹说道:“我是驭马人。”
“驭马人?”
宋凌哈哈一笑,“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就是擅长驭马的驭灵人之意。我这种人可是非常珍贵,在战场上能扰乱对方的骑兵。”
花竹随即了然,这世间的驭灵人都有自己的专长,有些人是驭狼,有些人是驭马,有些人是驭鸟类,有些人是驭猫狗。
但花竹却是全类皆通。
他的驭灵力不同于寻常人,能力既高且杂,故而田妈妈说这种情况百年一遇。
宋凌还在身侧絮叨,话题却已从红云变成了方池。
“……将军当时就生气了,半夜独自一人,溜进敌方阵营,将人头塞进了对方主帅的被窝。第二日,他们主帅在营地里发脾气,我们这边都能听到他的大嗓门。当天敌军就后撤几百里,再也不敢派细作过来了。”
“还有一次,敌方不知从哪也找来了一个‘驭马人’,害得将军在战场上落马摔了腿,偏巧对方一员大将杀至,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们将军自己给自己接上了骨……”
“宋凌!”方池一声呼喊,打断了宋凌的讲述,也让已经听得入神的花竹回了神。
“管好你的马!”方池话中含着些怒气。
刚才花竹听得太入神,一时间忘记了分驭灵力给红云,红云失去了控制,复又狂奔起来。
宋凌莫名其妙被方池训斥,也不生气,纵身一跃,落在红云背上。
“花大人,我来教你驯马!”
花竹刚放出去的驭灵力,马上又收了回来。
红云感到背上一沉,又是一个扬蹄,想要将人甩下来。
宋凌拉紧缰绳。
红云见此法无用,拔腿狂奔,一下子将方池甩在后面。
宋凌就在自己身后,花竹不敢使用驭灵力,红云却跑得越发奔放恣意。
“你不是驭马人吗,怎么管不住你自己的马?”
“别慌,它每月都要这样来几次,等我彻底驯服了它……”
“你还没彻底驯服它吗?”花竹顿感绝望,自己的驭灵力不敢用,宋凌这人,又不靠谱。等会儿两人摔下马,受伤倒是小事,万一给人看见,自己顶着的“方大将军”头衔,可是要跟着一起堕了。
方池见二人共乘一骑奔走,将自己落在身后,眉头紧了紧。他脚在马镫上一踢,随后在空中几个踏步,超过了红云。
红云正在发狂,载着花竹和宋凌一路狂奔。方池落在一颗树杈上,头下脚上的倒挂着,等红云从树下奔过的时候,一把拽起花竹,将人从马背上提了起来。
“宋凌……”花竹担心红云伤了宋凌,双脚落地后,第一句话就问宋凌怎么办。
“不必管他。”方池一个呼哨,他的马从远处跑来,“他若想彻底驯服红云,是要暂时牺牲一下自己的。”
花竹还是不放心宋凌,毕竟今日红云这祸端,也算是因自己而起。他铺开自己的驭灵力,找到红云,一下下地安抚着它。
不一会儿,宋凌就骑着马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将军,你猜怎么着?”宋凌坐在马上,抚摸着红云的脖子,“我今日驭灵力大增,往日要一个时辰才驯好的马,今日只消一刻钟便成了!”
花竹见他如此兴高采烈,不想坏了他的兴头,没有一下子把放在红云身上的驭灵力收回。
方池不甚赞赏地望向花竹:“此时的苦难,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你现在不让他有所牺牲,往后……”
方池话未说完,见花竹一脸疲惫,止了话头,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休息。
一行人如此赶了一天路,直到夜幕降临才停脚歇息。
花竹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感觉屁股已经变成四瓣儿。双脚落地后,仍旧有种不真实感,只觉得整个人还是一颠一颠地似在马上。
宋凌招呼着望舒,两人去安置驭灵人和马匹,方池则拿了行李在原地挑挑拣拣,并没有进店的意思。花竹神情恍惚,也没心思去管众人,只盼大家都不要注意自己才好,独自一瘸一拐地往店里走。
进店环顾四周,见有一个空桌,花竹慢慢往那边挪。他还没走到桌子旁,就见方池已经后发先至,拿了行李里面的不知什么衣物,一股脑儿地往凳子上面放。
等他铺好,正好花竹走到桌边。方池指了指堆满衣服的板凳,示意花竹坐。
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花竹没有推辞,乖乖地坐在那堆衣服上。等众人都围着桌子坐定,才发现自己因为屁股底下坐着一大团衣服,足足比其他人高了一头。
他俯视着一桌子菜,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但他毕竟已经颠簸了一天,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伸筷赶紧填饱肚子。
下了饭桌,花竹径直去了马厩。红云正在饮水,花竹伸出一只手,举在红云面前,红云抬脸嗅了嗅,又别过脸去。
花竹拿出马刷,帮它刷背。
刷了半盏茶的功夫,红云渐渐和他亲近起来,不再抗拒花竹,反而用头去拱他。
花竹复又想起今天和方池关于驯马的争论。
如今看来,自己和方池都错了,驯马并不是一味用强,亦不是一直讨好。善良是要建立在力量之上的,两者需要互相配合,缺一不可。如果自己未曾露出过獠牙,红云自是不会让自己靠近的,但若自己一味强势,那便会如同宋凌一般,每个月还要忍受几次红云的挣扎。
可是驭灵人呢?
他们从未伤害过人,只是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娱乐他人,现在却被利用和欺负。
花竹叹了口气,一下下地给红云刷着背,一时间,竟与它同病相怜了起来。
当晚,花竹趴着睡了一宿。他睡得很熟,除了做梦都在骑马以外,可说是难得的一夜好眠。
如此走了两天,一行人出了平江府,进了建康府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