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并未察觉花竹的低落,仍旧来回摩挲着花竹的后腰,十分暧昧地说道:“等下还有人要来,你去隔壁等我。”
花竹点点头,既不抬眼也不吭声,得了命令转身便走。
方池那边,眼中燃起的火焰,几乎能将花竹的后背烧出个洞来。侯海却是好整以暇,慢悠悠地抬手,朝方池那边举了举杯,方池自然不理他,转了脸跟身边的高县令说话,但是话还没说完一句,他几乎不由自主地,又将目光投向那已经看不见花竹身影的门口。
侯海满意极了,他虽然不记得自己和花竹实质性进展的具体过程,但此刻的快感,几乎能比得上情事本身的满足了。
他回味着方池望向花竹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画本戏文里常常所说的爱,多么的愚蠢和脆弱,然后无端地,刘帙晚临死前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的眼神与方池的渐渐重合,吓得侯海一个激灵,赶忙摇了摇头,呸了声晦气。
但他终究没了再看方池的兴致,鬼使神差地让翠鸣加了两个刘帙晚爱吃的菜。
第88章 夜半归家,新欢旧爱相遇
当晚宴席散后,侯海却没有回花竹房里留宿,反而睡在了翠鸣那里。花竹怀着忐忑的心情,趁夜色从窗户悄然溜走,决意回去见方池。
他原本满怀期待与喜悦,然而,当家门渐近,一股莫名的忧虑却悄然涌上心头。他深知,自从跟了侯海,花竹这个名字在临安城内已然声名狼藉。他不禁回想起方池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中似乎隐藏着复杂的情感,他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试图解读出方池的态度。
回想当初,方池曾劝阻自己,可花竹却执意前往,如今后悔已晚,幸得那日方池出手相救。
然而,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他觉得自己蜂巢里走了这么一遭,与方池的缘分或许已然断绝。他深知侯海迟早会将自己握在手中,而侯海也心知肚明,所以今日他并不显得如何焦急。
花竹在方池的门前徘徊了半晌,望着那灯火通明的房间,心中五味杂陈。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家中。
一时间心中颇有种近乡情怯的感慨。
花竹进了家门,换来宝娣一声短促的尖叫。他赶忙朝她摆摆手,嘱咐宝娣不要将他今晚回来的事情说出去。
“这是为何?方池哥哥每日都会来看望我,瞒不住的。”
“你何时与他如此亲昵了?”花竹戳了戳宝娣脑门,宝娣没有躲,只是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才不亲呢,方池哥哥每日来,只有两件事。”她拉过花竹的手,在他手上掰出一根手指。
“一件是问我功课,那些子子曰曰,之乎者也,背得我头好痛。”宝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为什么我背的这些,都是一群男人说过的话,之前女人就没有说过或者写过些什么吗?”
花竹心中一颤,女人,她们大概是写过的,不过在历史里,她们要么变成了男人,要么被抹去了名字。他想到罗庄村口的那座碑和方晓夏的遭遇,有些愧疚地看了宝娣一眼。
宝娣却并不指望从花竹那里得到答案,随口一问便过,当即又掰出一根手指接着数道:“至于另一件事,就是嘱咐我,若你回来,马上告知他。”她的眼神认真起来:“所以,你逃不掉的,就像我每次糊弄读书,都会被发现一样,没人能逃过方池哥哥的眼睛。”
花竹的一只手被她用双手握着,模模糊糊地想:若是自己真有个女儿,大概也是宝娣这样的吧。
他没有抽回手,而是收回了一根手指说道:“所以,第一,你还是每日照常读书。”然后他又收回第二根手指,“第二,明天在他来之前,叫醒我。”
“你光会给我出难题。”宝娣嘟了嘟嘴,终究没有再说别的,手脚麻利地给花竹取来一床被子。
第二日天没亮,花竹就去了蜂巢。他临走前,又在方池的门口呆立了一会儿,这一刻,他忽然领悟了咫尺天涯的真正含义,原来,最深的恐惧并非来自外界的威胁,而是那颗已然破碎的心,在面对曾经的爱人之时,生出的疏离与怯懦。
到了蜂巢,侯海正在听翠鸣唱曲儿,见花竹进来,只抬了抬眼,算是打过招呼。
“晚上回家去了?”
“嗯。”
“怎么没去见方池?”
花竹心中一凛。
“你跟踪我?”
侯海一笑,“我担心你有危险,差了个护卫看着,怎么是跟踪呢?”
花竹沉默不语。
“踏实跟了我了?”侯海捏他脸。
“嗯。”
“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侯海挥手让翠鸣出去,“我包你是按字算钱的?”
“你没给过我钱。”花竹放缓呼吸,这房里的熏香不对劲,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侯海笑了:“你想要多少钱?”
“两百万两,现银。”花竹看着被翠鸣带上的房门道。
“听说那个小娘子还在你们家?”侯海笑道:“你们一起伺候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花竹见他还觊觎着宝娣,心中一阵恶心,说道:“她马上要出嫁,这两百万两,是她的嫁妆。”
“我肉还没吃到一口,就要送出两百万两吗?”侯海吃了方晓夏的药,此时整个人发虚,他知道今日恐怕事难成,随手灭了熏香,说道:“上一个问我要东西的人,可是就死在这蜂巢里面。”
“那我可别步了刘帙晩的后尘。”花竹试探着说道。
侯海并未否认,反而对花竹说道:“不如我送你一条价值三百万两的玉腰带,戴出去十分气派,也给你自己长长脸面。”
花竹心动一动:果然,侯家如今拿不出现银来。
他不动声色地回道:“这东西我是要给家中妹妹做嫁妆的,拿条玉腰带,恐怕不妥。”
“那小娘子不是被方家认去了,你跟着添什么妆。”侯海还想再对花竹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肚内一痛,起身往茅厕去了。
如此又安稳过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侯海早上接了个口信,匆匆走了。他临走前挤眉弄眼儿地留给花竹一个笑容:“晚上洗好了等着我。”
侯海走后,一只野猫叼着一封信笺进了屋,信笺香气四溢,花竹刚闻到气味,便知是方晓夏找自己来了。
读完信,花竹换了身衣服,推门而出。
大概是前夜花竹没有去找方池的原因,侯海放松了对他的看管,门口两个门神已经撤走,只剩下翠鸣站在门外。
“我出去走走。”花竹对翠鸣说道。
“官人慢走。”
花竹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专挑了小路走,且时不时借鸟雀之眼观察自己的身后,确认没人跟来之后,才转到御街之上。
花竹刚站到御街上,还没找到方晓夏说得那个茶坊的招牌,就见对街有名女子朝自己挥手。
那女子披红挂绿、风姿绰约地站在门口,花竹看了眼日头,心道:晌午还没到呢,瓦子里的妓女们就出来揽客了?
他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因为那女子头上面的牌坊,写着“郭三郎茶坊”,这里正是花竹要去的地方。
花竹狠狠心,最终还是过了街,他一向不愿迟到,更何况,还是救过他性命的方晓夏相约。
那女子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不再挥手,抱了手臂站在那瞧着花竹。她一只脚轻轻在地面上点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那模样……
好像个土匪。
待到花竹走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怎么来了?”花竹看着姜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半是震惊,一半是害怕。
花竹顿时怀疑这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她现在可还在被通缉啊!
她的画像就明晃晃得贴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无妨,”姜姑娘朝花竹行了个礼,“今天我这打扮,不是连你都没认出来吗?”
她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茶坊门口,跟花竹聊起了天。
花竹半条命都要被她吓没了,赶紧哄她进去。
“方池也到对街了,我等他一起进去。”她说罢,又朝马路对面风情万种地招了招手。
“我等他就行,你先进去再……”
花竹话没说完,一辆盖着棕榈叶的马车就停了下来。
侯海在里面探出头,瞅着花竹笑。
“花竹。”花竹眼睛看着侯海,却听到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方池也到了。
他腿长脚快,过个街,用不了多久。
侯海下了车,十分亲昵地将花竹拦腰搂过来,才和方池打了招呼。他手上搂着花竹,眼睛却滴溜溜地在姜九身上滚。
“这位姑娘,看起来倒是有些面熟。”
花竹简直要昏过去,在这个节骨眼上,姜姑娘在自己身边被侯海认出来,再加上刚来的方池。自己还整天琢磨着将通天门一网打尽呢,今日还没探出个所以然来,眼瞅自己这边要被一锅端了。
好在这些时日,花竹在不断观察研究侯海。他知道侯海这个人,城府不深,最喜欢别人拍马屁,最讨厌被比较,最痛恨有人说他不如人。
花竹刚要出言奉承侯海,盼望着侯海沉浸在自己的马屁中,将此事揭过,就见姜姑娘眉眼弯弯,说道:“小女子夏芒。”
夏大概是方晓夏的夏了,但是这个忙……还是盲呢?
难道是讽刺侯海眼瞎?
花竹心下盘算着,他有这个毛病,一紧张,总会漫无边际地瞎想些事情缓解焦虑。
“夏姑娘,有礼了。”侯海也笑道:“总觉得姑娘眼熟,我们是不是……”
姜九的手抓着衣袖,慢慢收紧起来,止住了不易被人发现的颤抖。
“二郎!”马车里却有人出了声,那车帘已被掀开,常淑芝露出半张脸来,她早已没有上次花竹见时的颓唐,笑吟吟地朝着侯海说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侯海转脸,见常淑芝一双美目眼波流转,盯着自己瞧,也不禁有片刻失神。这女子自从进了侯家,礼数处处周到,但却总是一副死了爹的模样,今天还是他头一次见她如此风情。
但侯海还是想先探了眼前这女子的底细,那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和侯海有联系的女子,大多是风月场上的交情,但是面前这人,说得上娇美,却不是自己一贯喜欢的类型。他还想再问,却又听得身后一声娇呼。
“二郎~”这次常淑芝拉长了些声调,有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了。
侯海被她叫得没了骨头,顿时抽回思绪,与众人告辞上了车。临走前,他又从车厢里冒出头,朝花竹笑道:“晚上乖乖等我。”
马车刚走出一丈,车厢内的侯海一把掐了方淑芝的脖子,问道:“你刚才发骚给谁看?”
常淑芝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娇媚,垂了眼睛不答话。
侯海甩手将她贯在车壁上,发出“咚”地一声响,车夫不敢回头看,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赶车。
侯海犹觉不甘心,冷笑说道:“那方池,对着你也硬不起来,你就甭惦记着了。”
“我没有。”常淑芝在心里默默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