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悠悠点头:“我是赤须子。”
向云来眼睛睁圆了:“噢!”
赤须子很吃惊:“你知道我?”
向云来:“不知道。”
赤须子:“……”
向云来:“赤老板找我干啥?”
赤须子:“帮我离开王都区。”
向云来:“你走着就能离开啊,不必找我。我可以借你衣服,夏装行吗?现在温度是不太高,但你体温高,应该不怕。”
赤须子:“我要带走一个重要的东西,那东西我现在还找不到。”
向云来:“我给你画个地图,你可以自己去找。”
赤须子:“我们一起找。拿到那东西之后,我给你1万块。”
今时不同往日,向云来面对巨额诱惑,内心已经波澜不惊,他想起的是自己卧室里那只月相表。随即,他想起了隋郁,和隋郁说过的那些游历于世界各地的往事。隋郁是个经历非常丰富的人,他见过许多中国本土没有的特殊人类,每一种单拎出来都能讲成故事,这些故事对一直困守王都区的向云来而言,吸引力十分强大。眼前的赤须子就是向云来从未见过的特殊人类。说不定,连隋郁也没有见过。
向云来对赤须子的生意无感,但他忽然对赤须子本人产生了强烈兴趣。
赤须子:“不帮的话,我……”
向云来:“烧死我是吧。烧烧烧,请便。”
他嘀嘀咕咕,修好电闸之后,把家里仅剩的两包三鲜饺子都下锅煮了,跟赤须子分食。
“你平时就这么说话?没被人打过?”向云来说,“你知道什么叫狗屎运吗?狗屎,走运了,说的就是你,你遇到的都是菩萨。”
赤须子吃得顾不上吭声,三十个饺子三分钟消灭。
当晚,向云来让这个怪人在楼下睡觉。赤须子本想披着沙发巾走人,却忽然得到了一夜安眠,吃惊得金色眼睛瞪得滚圆。、
向云来上楼写了会儿作业,忍不住检索“赤须子”。
赤须子是国内原生的特殊人类,数量极其稀少,全国共发现三人,全都在甘肃出生。赤须子出生的时候和正常小孩没什么差别,只是皮肤特别黝黑。随着年纪增长,他们大多在5岁左右,发色渐渐变得火红,胸口皮肤出现裂缝。
调查发现,他们的脏器被一层流动的、岩浆般的高温物质包围,胸口裂缝里能看到的“火光”,其实是肋骨之下的肺、心脏等器官发出的亮光。
三位赤须子的寿命都不长,分别于6岁、11岁和13岁死去。
但向云来眼前的赤须子,看起来有二十多岁。
向云来开始搜索“罕见特殊人类如何上交国家”和“发现罕见特殊人类有奖金吗”。还没仔细看答案,隋郁发来信息:我写完了,要帮你写吗?
向云来发出惨叫,连忙关闭网页,埋头苦写。
次日又要上课,向云来苦苦写到凌晨4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学得太过头,人会变得脆弱想哭。他想到向榕,百感交集,下楼看到呼呼大睡的赤须子,不禁烦躁。
赤须子问向云来怎么这么放心让自己睡在铺子里,不怕自己偷东西跑路么。向云来说我门都锁死了,你变成鬼都逃不出去。赤须子又是那句:万一我用火烧……
向云来指指头顶,天花板上赫然是烟雾报警器和喷淋灭火器。
赤须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向云来叹气:“原来你知道自己是敌啊。”
他出门上课,赤须子也打算出门找他的那个“重要东西”。向云来借给他几件衣服,但他实在太高了,穿上衣服后手腕脚踝都露出一节,整个人像被束缚一样别扭。他最后干脆把沙发巾当作披肩,戴上帽子和墨镜,看起来像王都区少见的潮人。
“为什么这样帮我呢?”赤须子问,“收留我,又给我衣服穿,还给我零花钱吃早餐。你才是菩萨,向云来。”他双手合十朝向云来拜了拜。
向云来心里想着这周特殊人类发展史的课程小论文正好拿赤须子作参考,嘴上答:“我是好人。”
赤须子笑了:“王都区居然有好人?”
向云来:“你在我家睡了一晚上,你觉得我不算好?”
赤须子:“我猜你收留我,是为了用我换钱。”
向云来汗流浃背,以为自己的浏览记录被赤须子看到。
上课之前,向云来问隋郁是否知道赤须子。隋郁听他重复两遍读音,又让他写下这三个字给自己,最后还是摇头。向云来终于找到一个他知道隋郁却不晓得的话题,兴奋得眉毛乱飞。倒是给他们上课的哨兵凑过来:“很罕见啊,赤须子,寿命都不长,可怜。”
今天上午是潜伴课程,下午是新希望学院老师上的特殊人类发展史。跟他俩说话的哨兵正是向云来第一天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位,胸口的讲师证上写着他的名字:谢子京。
向云来:“谢老师,你熟悉赤须子吗?”
谢子京:“熟悉啊,上个月刚去甘肃查过一个跟赤须子相关的案子。那个镇挺有意思,一年有三个赤须子出生。”
向云来愣住了:“全国的赤须子不是都……都没了?”
谢子京:“你看的是旧资料,从五年前开始,陆续有赤须子出生,现在国内登记在案的有二十多个。说来奇怪,没见过突然这么多同类型小孩出生的,有人说这几年是赤须子的井喷期。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向云来:“我在王都区遇到了一个赤须子。”
谢子京一愣,随即笑出声:“怎么可能!北京这么多年从来没出现赤须子。你应该能理解,这里是首都,首都,懂么?一个无法控制自身能力、随时会引燃周围物体的特殊人类,是绝对不能抵达这里的。”
向云来:“……随时会引燃周围物体?我遇到的那个赤须子,他可以冷却,可以恢复到寻常的人类体温。”
谢子京:“那只能说明,他是假的赤须子。”
他说完起身,示意众人坐好,准备上课。谢子京打开的课程界面上赫然是兔子,下一页,兔子,再下一页,还是兔子。
他仿佛只是为了展示兔子,讲课全凭嘴巴。“我们都知道,潜伴和巡弋者之间应该订立一个‘警标’,也就是双方都认可的、可以立刻将巡弋者拉出海域的安全词。警标由潜伴掌握,但有谁能告诉我,除了警标之外,还有哪些能够帮助巡弋者,也就是你的向导脱离恶劣海域的办法?”谢子京看了一圈,无人举手,个个都回避他的眼神,只有隋郁目光明亮,“你来回答,隋郁。”
隋郁:“……接吻。”
教室陷入寂静。
谢子京:“谁,谁说的?谁教你的这些怪东西!哈哈,我的课堂上可不允许……”
隋郁:“你说的。刚刚,进门之前。你说你用过,很好用,建议我也试试。”
教室后排,传来旁听的讲师秦戈掰断铅笔的脆响。
第27章
“警标”是潜伴和巡弋者之间最重要的约定。
巡弋者深入海域的时候,精神体仍会以气雾状态弥漫在自身和被巡弋者周围。潜伴一旦察觉精神体的波动不寻常,就要使用“警标”。
使用警标意味着暂停一切,这也是警标被称作安全词的原因。
警标一般都是一句话,或者是巡弋者能够感知的动作。向榕在没学过潜伴相关知识的时候,让萨摩耶咬向云来的手,这就是一种类似于警标的作用。实际上,谢子京所说的“接吻”,在某些时候也确实是有效的。
但这显然不是应该交给潜伴初学者的内容。
被主讲人训斥之后,谢子京的课堂恢复了秩序。好几位上课的向导都带来了自己的潜伴,有的是亲人,有的是好友,自然也有情侣。这些已经形成合作关系的伙伴中,只有向云来和隋郁还没有确定警标。
他俩的课后作业多了一项:在下周实操课之前确定好警标,否则不能参与实际的巡弋操作。
向云来跟同学们请教怎样设置警标。有人用自己最喜欢的水果和食物,有人用定情的地点或时间,这些警标一般简短而清晰,不会造成歧义,在自己的潜伴无法陪伴时,陌生的哨兵也能即刻理解,临时充当巡弋者的潜伴。
据说危机办有一个向导,使用一句英文诗歌作为自己的警标,但没有任何一个潜伴遵从。所有人唤醒他的方式都是直接上手:拍脸、拍手、捏耳朵捏鼻子。他对潜伴的筛选标准就是能否流利快速地讲出那句诗,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配合默契的潜伴。
这个案例让向云来放弃了用家里的地址作为警标。
隋郁问他喜欢吃什么水果,向云来说了7种。隋郁又问他喜欢吃什么食物,向云来列举了14种,还要继续往下说,隋郁:“够了,打住。”
两人在中心食堂里发愁。草莓挞端着午饭坐到他俩面前:“课上得不顺利吗?”
听完向云来说的话,草莓挞明亮眼睛眨了眨:“你们不是一对?”
向云来:“不是。”
草莓挞大吃一惊:“什么!但那天,这个帅哥说你俩之间有关系?”
隋郁:“我们之间有几百万的生意。”
草莓挞:“哦,生意伙伴……那就用你们认识的地点做警标。”
向云来心想,“任东阳的家”?隋郁立刻:“不行。”
向云来收拾餐具放到一旁,草莓挞笑眯眯看隋郁。隋郁:“警标的事情,我们自己会思考,谢谢你。”
草莓挞:“警标很重要。尤其向云来可以巡弋深层海域,一个不够合适的警标,不仅没办法唤回他,甚至有可能让他陷得更深。其实你们可以发展更深一层的关系,我觉得这对你们的合作会很有帮助。你为什么不……”她冲隋郁挤眼,语气充满暗示。
隋郁起身:“因为我还不够好。”他淡然说完,颔首道别。
两人离开食堂,向云来问隋郁是不是不喜欢草莓挞。隋郁点头:“这个女的不简单。”
向云来:“她那天晚上太镇定了,是不是?”
隋郁:“她朝我丢的那把刀,无论是出手时机还是轨迹,都没有一点犹豫。她本来就没打算扎中我。”
向云来:“可她是普通人。”
隋郁:“我担心她已经开始被孙惠然转化。”
两人回头,只看到草莓挞和同事在食堂门口说话,两个女孩挽着手脚步轻快地往办公楼走,跟周围来来往往的同龄女孩没任何差别。
结束下午的课程,向云来赶着回王都区,今晚向榕要回家吃饭。隋郁说好要买的车不见踪影,向云来嘲讽了他一路。一起坐地铁还有班上的同学,向云来跟他们聊天,又谈起警标来。
无论哨兵和巡弋者,确定警标之后,他们都需要做一件事:共同生活,并且不断地重复警标。他们要下意识地去做一些能使用到警标的事情,对调剂师来说,便是反复多次地练习进入他人深层海域,并通过警标退出。
警标为“芒果绵绵冰”的向导最后跟自己的潜伴结成了伴侣,警标为“螺蛳粉加虎皮鸭脚”的向导的潜伴是亲生弟弟,关系一直非常好。
“潜伴和巡弋者是不会轻易反目的。”同学说,“警标是救人的绳索,它意义非凡。”
同学们陆续下车,地铁里渐渐空旷。隋郁基本没说话,也不怎么看人。他的目光有时候落在向云来脸上,有时候落在车窗上向云来的影子上。不仅是草莓挞,就连班上同学和最为八卦的谢子京老师,也误以为他俩是一对--隋郁的目光就像追踪器,无论向云来在什么地方,被多少人淹没,他总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
向云来心中忽然有了奇特的波动:除了向榕和任东阳,他还未曾和什么人一同拥有过意义非凡的东西。向榕是最亲的妹妹,任东阳则保管了他们兄妹的秘密,那隋郁呢?隋郁会抓住什么,他又会把什么样的救命绳索放进隋郁手里。
走在浓艳的霞光里,经过了渐渐热闹的王都区,向云来和隋郁都没怎么说话。他们都在思考警标的事情,还有一些难以析清的情绪。
每逢周末就变得热闹的王都区,今日也不例外。向云来带隋郁绕了点儿路,躲开拥堵的路段。刚拐过街角,向云来忽然看见柳川。
柳川还是留着遮住眼睛的浓密头发,灰狼立在他的面前,毛发竖立。一人一狼都冲着一条狭窄的巷口,浑身戒备。
“出来!”柳川冲巷口吼道,“把你偷的东西还给我们!”
巷子里是柳川打工的前夜酒吧的后门,后门附近站着一个人,极高,瘦长,黑魆魆的皮肤,胸口裂缝闪动火光。
向云来先认出赤须子,随即看见他手上拿着的居然是燃烧着的纸币:“等等!别烧!”
赤须子的衣服已经被烧得精光,此时又成了赤条条的一个。他认出向云来的声音,抬头时立刻松手。然而从前夜酒吧里偷出来的几百块已经成了灰烬。
灰狼暴怒,纵身朝赤须子袭去。它速度飞快,眨眼来到赤须子面前,跃起、爪袭--赤须子闪开了。但柳川紧随灰狼之后,一拳砸上赤须子的脸。赤须子比柳川高,仰头躲过这一击,猛地抓住了柳川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