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一怔:“小姐知道?”
“猜到的。”贺岁汐抿着唇,“我是他教的,兵法也是他带着我读的,我能想到的办法,他不可能想不到。”
“他一定是给百花君列了选择的,要么去王都求神龙庇护度此余生,要么……以命相搏。”
“是百花君自己选了第二种。”
鸿雁垂眼:“嗯。”
“他应该还不止做了这些。”贺岁汐看向来时路,“阿植也是在前面小镇上被昔日临海国旧部救下的,那人说是不久之前,梦中被大公子嘱托了。”
“他应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除了与我们相识的那些,还有各地临海侯旧部、称得上良善的仙人官员,一切可用助力,他应当都提前传了消息。”
“他也想尽可能保全花家。”
鸿雁迟疑:“那……小姐既然知道,还是生的什么气?”
贺岁汐叹了口气:“气他不把这些事告诉我们啊!”
“他为什么不说呢?是觉得我还会埋怨他吗?是觉得我不会分辨大局,会吵着闹着让龙君去永春国,死也不懂成全百花君宁为玉碎的气节吗?”
“还有那个契!”
贺岁汐气得咬牙,“娘早就说过,与仙妖定契,若是违背就是诅咒。”
“他就算做了万全准备,他怎么就肯定贪狼将不会心血来潮要在永春国把花家斩草除根呢?”
“凡事皆有万一,若是没有达成,诅咒就报在他一个人身上!”
“嗯。”鸿雁颔首,“大少爷也是用自己的命在赌。”
“我知道。”贺岁汐靠着船沿,枕着自己的手臂,“二哥就没说错,大哥就是喜欢自作主张,总想着牺牲自己,轻而易举就会把自己的命放在赌桌上……”
“可谁要他赌命了!他又不是我们的家臣,是我们的大哥啊!”
鸿雁垂眸:“小姐……”
“我也是气我自己。”贺岁汐叹气,“明知道他那个德行,还是不够聪明,没能提前猜到。”
她咬牙,“等回去了,我也要他抄书!抄、抄民间那种阖家团圆的话本子!抄三百遍。”
鸿雁难得露出一点笑意:“嗯。”
“好,我帮你看着大少爷抄。”
她看向岸边,“此处该上岸了,走吧小姐。”
“嗯。”贺岁汐动作矫捷地从船上跳下去,阿植连忙跟着要下船。
“阿植!”贺岁汐赶紧扶他,“你就别去了,你这一身伤还没养好……”
“我不会拖后腿的!”阿植着急地要给她跪下,“我不会出声,我能跟上!”
“不要多话。”鸿雁回头,示意他们噤声,“跟我来。”
贺岁汐蹙起眉头:“那你跟紧我。”
三人悄悄攥紧了岸边的树林。
林中小道,四个贪狼将士兵守在囚车四周,玉莳公子盘腿坐在囚车一角,闭目不语,即使形容憔悴,也不愿显得狼狈。
“晦气。”一个士兵踹了车轮一角,“走这破路,车轮都陷进土里了!”
“干嘛非得把他送到地方了再杀啊,半路杀了,又有谁知道?”
“混账。”另一名贪狼将士兵喝止他,“军令如山,将军说在哪杀,就在哪杀,岂容置喙。”
“嘁。”那名士兵随地蹲下,“什么劳什子将军,还不如老子当初当山贼痛快。”
“早知如此,不如……”
他话没说完,一柄飞刀破风而至,径直划开了他的喉管。
暗器来得突然,另外三人大惊之下也有两人中招,但都匆忙避开了要害。
“谁!”身手最好的那个立马退守囚车,“守住囚车!”
鸿雁已经欺身杀上。
她一人对付两个,另外一人守在囚车边正要取出轻弩,车内的玉莳公子连忙扑过去,从囚车缝隙伸出手用力扼住了他的脖子。
贺岁汐趁机从边上绕出,举起一块巨大的石头照士兵的脑袋招呼了上去。
士兵身体一软倒地不起,两人对上了视线。
玉莳公子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摇晃了下身体,差点晕倒过去,喃喃自语说:“难道当真是时日无多,此时竟见梦中之人……”
阿植踉跄着跟出来,拎着快小些的石头,对着倒在地上的士兵狠狠补了两下,喘着粗气说:“没事了,少爷!小姐!没事了!”
“阿植!”玉莳公子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没事吗?我见他们把你扔下,我以为……”
“我没事少爷!”阿植哭着说,“我遇上好心人了,是临海侯的旧时部曲,他们救了我,还要带我治伤呢,但正巧鸿雁和小姐来了,我就跟她们一起来寻您了。”
“您受苦了少爷,我……”
“先不急着说那些。”贺岁汐翻找着地上尸身挂在腰间的钥匙,“先把他放出来。”
“哦对对!我来我来!”阿植很快打开了囚车的门,搀扶着玉莳公子要扶他下来。
玉莳公子才跨出囚车,忽然变了脸色,大喊一声:“小心!”
他踉跄着护在了贺岁汐身前,阿植下意识跟着扑了过去,挡在两人身前。
就在他眼前,举着刀扑过来的士兵胸口一道薄刃穿胸而出,鸿雁将他往后一甩,收刀入鞘,诧异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阿植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吓、吓死我了。”
玉莳公子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倒进了贺岁汐怀里。
贺岁汐连忙轻轻拍了拍他:“没事……”
玉莳公子一怔,抬起头,慌张地想要站直:“我、我……不用!我能自己……”
“哎呀,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讲究什么。”贺岁汐一把将他按进怀里,“给我老实一点,我们救到你叔父叔母了,其他人也会没事的,你不用硬撑了。”
她轻轻拍着玉莳公子的后背,轻声重复着“没事的”。
玉莳公子正要开口,垂眼看见了贺岁汐手腕上的玉镯,眸光瞬间凝滞。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揽住贺岁汐的肩膀,哽咽着说:“对不起……”
贺岁汐一怔:“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你给我的金锁……”玉莳公子哽咽着抱紧她,“我也没能守住。”
“还有永春国、花家、神君……我全都……我这种无用之人,什么都无能为力!”
他哽咽着,终于不再强撑,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号,“啊、啊啊啊——”
阿植半跪在地上,也跟着抹了抹眼泪。
贺岁汐闭上眼睛,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一直等到他的情绪稍稍平稳下来,才轻声开口:“可你还活着。”
“之前临海侯府遭难,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玉莳公子闭上眼:“我那时不过妄言,如今经历……”
贺岁汐忽然松开他,转身从包袱里掏出一本书怼在他脸上:“这个!这个你还记不记得?”
玉莳公子呆呆看着那本《天下英雄传》,贺岁汐把书塞进他手里,“前路艰险,这本《天下英雄传》,与君共勉!”
玉莳公子眼眶通红地看她,贺岁汐对他轻轻笑了笑,然后一碗热汤被送到了两人眼前。
两人一块转头,对上端着汤碗的鸿雁。
鸿雁一本正经地说:“饭点了,粥煮上了,先喝碗热汤垫垫。”
玉莳公子一张嘴,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慌张地红透了脸。
贺岁汐眨眨眼,觉得好笑:“鸿雁,你什么时候生的火,煮的汤啊,动作也太快了。”
“你们说话的时候。”鸿雁一本正经地把汤碗递给她,“杀完了人,到饭点了,就该吃饭。”
她认真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再怎么样,也该吃饭。”
“嗯!”阿植用力点头,“我给你帮忙!”
“伤员坐下。”鸿雁转身,坐到火堆旁继续煮粥。
玉莳公子怔了怔,看着一旁怒目圆睁的贪狼将士兵尸体:“就在这里吃饭吗?”
鸿雁反应过来,站起来:“我把他们拖走。”
“没事!”玉莳公子连忙制止,“适逢乱世,有的吃就很好了,是我矫情了……”
他抿紧唇,“我会习惯的,多谢你们。”
……
另一边,贺观海半路遇上了石贯和玉蘅公子,三人就一同行动。
“多亏你们俩会看地图,不然我可差点跑反了!”三匹马并行狂奔,贺观海哈哈笑着说,“不然我又不知道到哪了!”
玉蘅公子忍不住蹙眉:“贺家怎么会让你这连地图都看不懂的家伙来救援!”
贺观海理直气壮:“他们就只给我一个大概方向,让我遇见就管,又没指定地方!”
“再说了,我看不懂地图怎么了?我小弟说了,人人都有不擅长的事,你看着就不擅长骑马,跑这么久的路,屁股都要磨破了吧?”
玉蘅公子恼怒得涨红了脸:“你能不能别张嘴闭嘴屁股屁股的!我……”
“哎!这地方我来过!”贺观海眼睛一亮,“这不是临兵镇吗?喂,屁股,你看那边那俩人是不是你花家的?”
“不许叫我屁股!”玉蘅公子咬牙切齿,在看清人以后立刻变了脸色,踉跄着翻身下马,朝人冲过去喊,“伯父伯母!”
“玉蘅!”那对老夫妻一怔,连忙含泪迎了上来,“真的是你!你当时被留下,我们还以为……”
“没事、没事了!”他回头介绍,“这两位义士分别是……”
“哎不着急。”贺观海翻身下马,“附近还有人去别的地方了吗?你们看着年纪挺大了,是打算就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们一块去贺家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