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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门_分节阅读_第63节
小说作者:唐酒卿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465 KB   上传时间:2025-01-03 12:20:55

  洛胥指间一翻,收回铜板儿。他单手扣上棺匣,顺带摁下了小鬼的脑袋:“禁行。”

  地面骤然亮起一圈银光,以洛胥为中心,出现了“卍”字。“卍”字一现,塔内的白薇武士就原地定住了,不仅如此,就连塔内的狂风也定住了。

  禁行咒!

  这个咒诀洛胥在霈都也曾用过,它与神禁地作用类似,都可以禁止借灵,只不过禁行咒有时长和范围的限制,通常能禁一刻左右。

  白薇武士没了灵能的支撑,刀尖先变软了。他们的脸皮像是被水泡过的纸,瞬间皱皱巴巴,身量也矮了下去,眼看就要变回纸片。这时,木板床上的尸体忽然睁开眼,额前压怨用的符箓全掉了。

  诈尸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明濯拍了下身旁的木板床,“诸位都是通神修行的聪明鬼,可不要找错人了。”

  他这一拍,电光流窜,如同鞭子似的抽在半空,打了个极响的雷。那刚刚坐起来的尸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又一个个倒了回去。

  对方操控尸体不成,心生退意,从上方的布帐间一闪而过,穿墙逃遁。白薇武士立刻散作一团纸片,飞得到处都是。

  明濯微嘲:“偷了我砍的头,这就想跑?”

  他二人追出镇凶塔,外头的雨势渐急,对方几个起落便隐入茂密树林。天黑雨大,明濯见洛胥又翻出了铜板儿,以为他要再问铜板儿,便说:“你不是说只能问一次吗?”

  “我是说问只能问一次,”洛胥抛起铜板儿,“可我也说了抛还能抛无数次。”

  那铜板儿飞转,如同利箭离弦,“嗖”地一下追了出去。原来对方刚在塔内施展了神通,借出的灵能尚未散尽,对阴阳子儿来说,这就好比狗嗅骨头,全是“味道”。

  两个人跟着铜板儿追入密林,雨打飞叶,对方似乎迫切地想要甩开他们,铜板儿跟着骤转骤停,在林间乱绕一气。眼见甩不掉人,对方再度施咒。

  明濯头顶的枝叶一晃,飞溅出几颗水珠。这几颗水珠在半空变作水状的人形,对着下方两个人连挥数掌。

  “砰!”

  那水状人形还没有碰到明濯,就先碎成了水花。明濯抬起手,露出指间的“卍”字指链,态度揶揄:“你这手操傀术的确厉害,可是不巧,我近几日有御君作保,正好戴着你的克星。”

  “卍”字火咒源自日神旲娋,而旲娋又是艽母的眼睛,与信奉大阿的壶鬼族正好是天敌。因此那水珠傀儡一靠近明濯,就先被“卍”字指链给震了个粉碎。

  对方薄哼一声,半身隐在树影下:“作保?说的倒是好听,如今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暗通款曲、表里为奸,整日在那天海上白日放浪,惹人侧目。明濯,你好歹是个七尺男儿,现在为了活命,居然肯委身于另一个男子,真是令人不齿!”

  他声音糙哑,显然不是原声。

  明濯勾出一抹冷笑:“别的不提,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委身于御君,而不是御君委身于我呢?”

  对方不料明濯不以为耻,还敢追问自己,立刻嫌恶道:“有什么区别?左右是两个男人。”

  “你偷盗尸体在先,窃听他人夜语在后,桩桩件件都不光明。”洛胥召回铜板儿,用指腹抹掉上面的雨,“现在还敢管我的事?”

  对方说:“御君是何等身份,我想管也管不得,不过如果老御君还活着,见到你与永泽这般鬼混,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怪了,我们两个都‘暗通款曲、表里为奸’了,怎么你还尊称他为御君?”明濯似有困惑,“是因为我的名字太好记,还是因为你怕自己叫出他的名字就会被认出来?”

  洛胥的名字不算秘闻,但也少有人知道,一是他自从继任以后就很少与宗门来往,二是天海御卫独立于四山之外,从老御君那时起,他就一直被叫作少君。

  对方始终不肯露出脸来,闻言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是谁,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明濯说:“少绕关子,把那颗头还回来。”

  对方桀桀怪笑:“那颗头,君主,你竟然那么紧张那颗头,是因为害怕吗?也是,也是!明晗既是你父亲,也是你师父,你当初为了杀他,可算是煞费苦心。如今头不见了,只怕你会寝食难安啊。”

  明濯的表情顿然冷下来:“好,既然你不肯还,那就陪明晗一起进棺匣。”

  天上雷声爆响,林间倏地亮如白昼。

  对方的身形刹那间消失了,他再现身的时候,却正对着洛胥。洛胥指间玩转铜板儿,将其竖起来:“你会操傀术,但你不是壶鬼族。”

  阴阳子儿寻灵觅踪,能分辨对方灵能的“味道”,天下宗门源自艽母,所借灵能的“味道”和壶鬼族的自然不同。对方一路操傀,始终没有使用六州宗门的咒诀,显然是不想露自己的门派,只是灵能在阴阳子儿面前撒不了谎,虽然还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哪一家的人,但已经可以确认他绝不是壶鬼族。

  “明濯不是壶鬼族,也会操傀术,”对方手一挥,召出数个白薇武士,“御君,何必大惊小怪!”

  白薇武士层层团绕,把林间围得密不透风,疾雨骤风间立刻刀光重重。雨珠飞迸,洛胥空手一握,只见那些白薇武士顿时拦腰而断,在雨中溅出大片的纸屑。

  对方倒抽一口冷气,没承想洛胥一个照面就毁了他的纸傀。操傀御鬼都需要消耗自身的灵能,他连续几次失利,又不肯暴露自己,便只能连退几步,咬破舌尖,朝掌心里一啐,就血画符。

  血符大亮,在雨中蹿出一缕黑雾。那黑雾如似鸦群,眨眼间分散开来。

  明濯说:“符画得这么漂亮,你果然是个熟人。”

  对方不应,扭身要跑。他一转身,又碰见洛胥,不禁骇然:“你——”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看清,这次拦路的“洛胥”是个银发。

  “像吗?”明濯打响指节,“头拿来。”

  “洛胥”倏地变成粉面官仆,拔出双刀就砍。对方避开刀风,在连续的劈砍中一退再退,然而背后还有个真洛胥,容不得他逃。他一时间进退维亟,情急间面朝洛胥,在电闪雷鸣中声音骤变。

  “里头那么多的尸体你一个都不用,非要紧着一张破纸人,”他说,“明濯,你的心还是那么软!”

  这声音、这语气都酷似明晗,即使知道对方是有意为之,明濯仍然怒上心头:“杀了他!”

  粉面官仆一刀劈中对方的颈部,“骨碌”一声,对方的头掉了。只是他一落地,就变作一根断头香。

  “虽然是傀儡,但操傀人就在附近,”洛胥拾起断头香,看它已经燃到了一半,“这是塔内镇怨气用的香。”

  “他施咒不靠念,画符又熟练,”明濯抬手召回小纸人,“还能拿到这种宗门用的断头香,我想不必我多说,你也能猜到他是谁。”

  “可以不用自家咒诀与你我周旋的人少之又少,”洛胥说,“各派魁首就那么几个,他又擅长画符,身份再明显不过。”

  以画符施咒的门派只有一个,那就是东照山的苦乌族。苦乌族先前的族长是林是非,林是非死后,族长一职暂由他的弟子接任。为什么是暂呢?因为林是非的师父林长鸣还健在。

  说起这个林长鸣,六州人都称其为“千金笔”。他出身显赫,少年时很有侠气,只是人太风流,在各州间都有留情,与之相好者数不胜数。不过他出手阔绰,人也英俊,每段情缘都能善始善终,所以又被叫作“如意郎”。

  “传说林长鸣在救江临斋的时候,曾以一人之力画出了封魇阵。”明濯说,“他是个成名已久的高手,我与他素无来往,他若是想要杀我,何不直接上门?这样遮遮掩掩的,反倒有鬼。”

  “确实有鬼,”洛胥看着那断头香,忽然问,“他刚画的那道血符,你见过吗?”

  “没见过,”明濯看香还在燃,“这香淋了雨也不停?”

  “断头一断命到底,燃香一燃魂归去。”洛胥说,“这是断头香的寓意,是劝死者安息,不要苏醒……”

  他说到这里,忽感不妙。

  林长鸣用血符召出的黑雾如似鸦群,散入林间后就再无动静,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还是在操傀,只是借黑雾遮掩,好将其他的傀儡送去别处。

  “我想起一件事,”明濯说,“封魇阵——”

  风雨突然大作,暴雨如帘,把他二人扑得快要睁不开眼。树木剧烈摇晃,周围的纸屑、草叶皆被风吹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如果这时有人从上方俯瞰整片城郊,就会发现此地的灵能正在汇聚成旋涡,如同虬龙闹海。

  “灵——”明濯挡着脸,大声说,“被借走了!”

  不错,不止是他和洛胥,甚至是在城郊活动的所有通神者和精怪鬼灵,大伙儿的灵能都被“借”出了身体,随着旋涡飞卷而上,成为维持咒阵的力量。

  林长鸣那道血符正是为了完成封魇阵,看来他早有预谋,先是利用明晗的头,将明濯和洛胥引至此处,又以傀儡遮掩,最终发动封魇阵。

  封魇阵是苦乌族的秘法之一,也是大阵,此阵之所以会借这么多灵,是因为它会“无中生有”,以布阵人的意念画出堪比现实的梦魇幻境。

  洛胥拽住明濯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可是雨大如倒井,他拽着的这个明濯居然碎开了。不仅是明濯,还有他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只巨手扯碎的画纸。

  世界颠倒错乱,好似被泼上了一层墨。

  ——唢呐声声声响亮,靓妆人人人赞赏。

  花轿颠了又颠,入了阵的洛胥回过神,发现自己成了新娘子。御君掀起盖头,借膝上的镜子一瞧。

  很好,没着女装,只挑了银发戴着冠,有个成亲的模样。

  但是他转念一想——

  这阵中种种,都得遵从布阵人的意念。他没着女装,意味着在如意郎的心中,这个“新娘子”就不是个女子。

  “哐当”一声,花轿到了目的地。帘子挑起,喜婆是个圆脸妇人,细眉细眼的,涂着两坨胭脂。她帕子一扑,“哎哟哎呦”地叫,要给洛胥把盖头拉上。

  “江郎君,”她喜气洋洋,“这盖头自己可不能开呀!”

  洛胥个高腿长,坐在花轿里伸展不便,很是委屈。但是他听见喜婆的称呼,眼皮微抬,重复道:“江郎君?”

  喜婆说:“是呀是呀,可不是江郎君吗?您是咱们光州鼎鼎有名的好郎君,人人都这么叫你。江郎君,时辰不等人,快下轿吧,不然如意郎该等急啦!”

  洛胥眼皮轻跳,他知道一位江郎君,那是散还君江霜客的师父江临斋,他还知道一位如意郎,就是刚刚碰见过的那位林长鸣。据他所知,这两人在现实中只有一次交集,那就是数年前,江临斋带着弟子下山游历,在光州失了手。

  ——有意思。

  洛胥把盖头抛给喜婆,身一弯,从花轿上下来。他靴子踩了地,两侧的唢呐吹得震天响,更怪的事情出现了,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个府宅或着酒楼,而是个河神庙。

  喜婆喜滋滋地为洛胥引路:“江郎君,你瞧,如意郎已经来啦!”



第82章 镇天关(三)这就是呈给我的新娘子吗……

  洛胥没瞧见如意郎,他望着那座河神庙。这庙造型奇绝,用朱红色的粗木柱层层累积、复杂叠加,在河面上搭起了一个几近空悬的庙宇。庙宇顶部耸尖,覆着细如鱼鳞般的黑瓦,那黑瓦在细雨中隐隐泛光,好似活物。

  喜婆已经上了阶,她回身向洛胥招帕子,笑靥如花:“来来来,江郎君,咱们从这边上去。”

  林长鸣不会无故布下这个幻境,他既然引洛胥和明濯入阵,就一定有特别的目的。洛胥迈上阶,决意以“江郎君”的身份上去瞧瞧。

  喜婆见他跟上,喜不自胜:“咱们做这行当好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像您这般俊朗的郎君。哎呀,江郎君,小心脚下,这几日如意郎连续娶亲,到处都撒的是纸钱,踩到可不吉利……”

  阶上果真散落着许多纸钱,红白黄三色错淆叠压,乱糟糟的,比明晗的坟头还要热闹。只是结亲是喜事,还没听说过哪里结亲有撒纸钱的习俗。

  洛胥问:“好端端的亲事,怎么撒纸钱?”

  喜婆掩帕一笑,把细眼眯得像只黄大仙:“如意郎娶亲,新娘子要三日一换,五日一埋。好些人家怕麻烦,干脆把送亲当送葬,一边吹吹打打,一边抛抛撒撒。哎呀,哎呀,您可别怕,只要咱们别踩着这些纸钱,就不会沾染上这种晦气。”

  洛胥自然不怕,他淋了雨,又问:“那如意郎是什么人?”

  “那如意郎是什么人?”喜婆头颅半转,眯眼盯着洛胥,帕子把面颊上的胭脂都蹭花了,“江郎君睡糊涂啦?如意郎可不是什么人,如意郎是咱们的河神呀。”

  滴答。

  雨落在洛胥的鼻尖,他瞧着喜婆,觉出一点怪异——

  如意郎是林长鸣,林长鸣在现实中是苦乌族的族长,他为什么要在封魇阵里把自己形塑成一个河神?听喜婆的意思,还是个不太妙的河神。

  “如意郎施雨救世,又是个玉面郎君,比外头那些凡人子好了不知多少倍。江郎君,不是喜婆我随口乱夸,城里想攀这门亲事的男儿郎没有成千也有成百,为了您呀,我可是把腿都跑断啦!”喜婆眉开眼笑,“好在心诚则灵,金石为开,如意郎挑来挑去,就挑中了您——和另外五个!”

  还有五个?

  似是知道洛胥的心思,又或是本就想给洛胥瞧。喜婆帕子一搭,指向另一头:“您看看,都送来啦!”

  洛胥纵目望去,见街市冷清,绵绵细雨中又出现了几个花轿,正在往河神庙这里送。

  “您也别在意,那几个郎君我都瞧过了,虽然也算人中龙凤,可全都比不上您。”喜婆扭身上阶,咯咯直笑,“如意郎一见您,保准儿再也瞧不上别人了。”

  言语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台阶尽头。洛胥打量河神庙,发现它走近了看,更像一条张着巨口的黑蟒。庙门口有尊大鼎,里头斜斜插着几根香,一个彩衣打扮的童子在门口等候。

  “你们是头一个到的,还算有孝心,”童子声音稚嫩,他手持翠玉如意,朝洛胥看了又看,“嗯,这个长得确有几分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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