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与道士斗法,两人翻飞跳跃,道士手里拿着一把铜钱剑,挥剑斩在了恶鬼肩膀上。
恶鬼惊叫一声,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被击飞出去,云袖飞扬,再站稳时,脸上的已经换成了半面美人半面鬼。
看客们倒吸了一口气,纷纷惊呼:“恶鬼,真是恶鬼!”
“恶鬼要显形了!”
台上斗法还在继续,道士捏了几个法诀,铜钱剑竟浮在了空中,实际上是由丝线控制的,这也是苏云绕的设计之一。
法诀收尾,道士二指并立,朝着恶鬼一指,那铜钱剑就跟了命令一样,朝着恶鬼急射出去。
恶鬼被铜钱剑击中,挣扎翻滚时,完完全全换成了恶鬼脸,再到最后,终于倒地不起,算是彻底下线。
台下看客们都过了瘾,之后陈氏救夫这一场,竟都有些兴致缺缺。
玉九思撇了撇嘴,跟个事后诸葛亮一样,自信道:“我就说这一段最是无趣,合该删掉,偏凤舞姑娘就是不听我的劝。”
最后王生被救活,因感念发妻之恩义,从此洗心革面,再也不敢拈花惹草。
全剧结束,又到了演员们上场答谢的时候,只是这里却被苏云绕埋了一个彩蛋。
只见布幔徐徐打开,已经伏诛的恶鬼又突然跳了出来,叉着腰对着台下看客们桀桀大笑,待到看客们被吓得真以为有鬼时,才抬手一抹,没了鬼面脸谱,露出来却是芳微那张可爱讨喜的圆盘子脸。
玉铃铛跟采薇几个也赶紧上台,对着楼上楼下的看客们拱手行礼,郑重答谢各位看客老爷的捧场。
看客们齐齐一乐,纷纷回过神道:“我说哪来的恶鬼,原来是个小丫头演的。”
“嗨,这一手真是绝了,一抹是鬼,一抹又是人!”
“好!精彩,精彩!”
夸赞过后,自然又是打赏环节。
柴珃跟玉九思还算克制,只从二楼丢了三五个银元宝下去,刘侠客却很是激动,直接将腰间的一块好水头的汉白玉佩给扔出去了,得亏他力道控制得十分精准,从二楼那么高扔到台上,好歹没给摔碎了。
讨了个开门彩,苏云绕跟柳大娘子一样,都要乐开花了。
刘文英跟苏云婷转身趴在椅背上,一人拽了苏云绕一只胳膊,叽叽喳喳很是兴奋。
刘文英道:“三郎,你真是太厉害了,真没想到舞剧是这样,实在太精彩了!”
苏云婷道:“恩恩恩,太好看了,太精彩了,根本就不吓人,我都没舍得闭眼!”
玉铃铛和采薇今日要演两场,中间得换装扮,因此有一段较长的空隙时间。
柳大娘子怕大家等得无聊,便安排鹦歌儿上台,唱了一首江南小调,算作中场小节目。
《小狐仙下山》柴珃已经看过两回,却还是存有兴趣,便也不打算立时离开,继续呆在包间里喝茶吃点心,只悠闲等着。
却不想就在这缝隙时间里,却有人将柴珃这一处的包间木门给砸得哐哐直响!
灵风戏社二楼并不算宽敞,包间挨着包间,这一通狠砸,别说其他包间的客人有被打扰,就连大堂里也隐隐能听见响。
苏云绕作为戏社股东,有人砸场子,他自然得出去看看,姑父、姑母、大哥和二姐、婷婷他们也紧随其后。
甲字一号包厢门外,苏蓉玉今日穿的是女装,一边砸着门,一边骂道:“柴珃,开门!我知道你在里头!咱们如今已无婚约,我是生是死都用不着你管,把你派来的护卫领回去,我不用你假好心!”
苏蓉玉说着说着委屈得眼都红了,两人自幼便定有婚约,朦胧懂得男女之情时,她又何尝没期待过未来夫君是个稳重上进、周到体贴之人,可偏偏自己的未来夫婿却是哪样都不占!
不学无术,不求上进,整日里打马游街,逛戏院,上青楼,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行事更是放荡不羁,半点也在乎自己的名声威望,连累得她这个未婚妻子也全无颜面!
包间门内,柴珃同样被气得脑门青筋四起!
堂堂瑞亲王,即便无缘继承皇位,也依旧尊贵无比,却一次又一次被苏蓉玉将脸皮给撕下来往地上踩!
人人都以为柴珃放荡不羁,可他骨子里其实再讲规矩不过,婚姻遵从父母之命,娶苏蓉玉是母后的意愿,柴珃无从反对,原本以为世家女子,在为人处世方面,总归是有些章法,也懂礼仪的,往后余生,即便不能知心知意,总归也能相处和睦吧。
结果却万万没想到,早些年还只是有些骄纵的小姑娘,竟越长越癫!
柴珃派到苏蓉玉的身边的护卫,本就不是单单只为了保护她,最主要的还是能借此机会探查苏氏本家。
柴珃冷着脸,起身开门。
还要再继续砸门的苏蓉玉,被他周身萦绕着的寒如冰霜的煞气,给吓得后退了两步。
柴珃当然不会收回护卫,只冷漠道:“本王应了母后要寻你回去,派人到苏宅,也只是为了防止你又跑得无影无踪而已,苏姑娘就别在这儿自作多情了,没人在意你的死活!本王就是带一具尸体回去,也同样能交得了母后的差!”
这话说得实在无情又冷血,苏蓉玉定定看着他,眼里的泪竟一下子落了下来。
当初定包间的是刘侠客,苏云绕并不知道瑞王也来了,见两伙人在甲子号包间门口剑拔弩张,才刚走到附近,便赔笑道:“下一场戏就要开始了,各位有什么矛盾,不如等到戏看完了,再到楼外解决?总不能白花了茶座银子,却浪费了好戏没看成不是。”
苏云绕话音还未落下,旁边乙字号木门也突然由内打开,曹正杰一脸烦躁地冲了出来,骂道:“谁他娘的砸门呢!小狐仙就要下山来凡间了,一个个的吵吵什么呢?!你们不看,别人还要看呢!再他娘地吵吵,别怪小爷不客气啊!”
柴珃目光淡淡地忘了过来,曹正杰认出他来,竟一下子卡了壳,像只被无形大手给捏住了脖子的小公鸡一样。
苏蓉玉慌忙抹了眼泪,也跟着扭头瞪了曹正杰一眼。
只这一扭头,却也刚好将正脸朝向了与曹正杰站在一处的苏云绕等人。
刘文英最是藏不住心思,当即便惊讶道:“哇!她她她,她怎么跟婷婷长得一模一样!”
苏云绕见另一个朝这面望过来的人,竟是瑞王殿下,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安。
恰在此时,旁边那曹正杰竟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云绕,羞羞答答道:“那个,见、见过这位姑娘,在下姓曹,名正杰,早几日与你家兄长一见如故,如今见了姑娘,竟好像也跟曾经见过一样,真是有缘啊。”
苏云绕气闷,扭头呸了他一脸,却声音甜美道:“没见过,没有缘,滚!”
曹正杰却心里美滋滋:真像啊,连骂人都是一样。
第三十八章 顾不上怀疑了
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撞在了一起, 苏云绕在二姐惊讶出声时,便觉得今日虽适合戏社开张,却不适合阖家出门, 怕是要有麻烦缠身啊!
果然, 苏蓉玉那位独一无二的女主,已经注意到婷婷了。
隔了两丈远, 模样相似的少女在戏社走廊里对望,苏云婷面上只有惊讶与好奇, 苏蓉玉惊讶过后,眼里却冒出了浓浓的嫌恶之意, 就好似高贵的水晶不该与玻璃撞脸,那简直是赤/裸/裸/地冒犯!
苏云绕见识过女主那没事找事的本事,就连堂堂亲王殿下都头疼, 更不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能招架得住的!
惹不起, 只期望能躲得起。
恰好楼下又响起了好戏开锣的声音, 苏云绕潦草应付道:“小狐仙就要下山了, 诸位不若散了吧, 出门就图一乐, 没必要伤了和气不是。”
说完扭头, 又低声催促苏云婷和二姐她们道:“走走走, 《小狐仙下山》就要开场了, 赶紧看戏去,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没事就不要瞎好奇了。”
苏云婷果然收回了目光, 与二姐拉着手,迫不及待地又跑回了包间里。
苏蓉玉张嘴想要将人叫住。
柴珃见此,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们想的, 抢先开口道:“你既然不是来看戏,就别在这儿搅扰别人,要走赶紧走!”
苏蓉玉闻言,立时就将容貌相似之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回嘴道:“谁说我不是来看戏的,我才不走!”
柴珃冷笑一声,厌烦道:“行,你不走,本王走。”
柴珃说完,便径直离开,玉九思见此,拽着刘侠客的后领衣襟赶紧跟上。
刘侠客直勾勾盯着戏台,恋恋不舍道:“别拽,别拽,小狐仙就要出来了!姓玉的,你陪着王爷先走,我留下看完了,回去给你们转述结尾。”
玉九思坏笑道:“不必,要走一起走,用不着你转述结尾,我与王爷早就看过两回了。”
见柴珃真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苏蓉玉傻眼片刻,随后又跺脚踢墙,气恼大骂道:“混蛋!这个混蛋,混蛋!”
苏容康缩着脖子陪在旁边,也不知该劝些什么好。
发泄完情绪,苏蓉玉不愿再继续留着,也不管苏容康的意愿,气冲冲便也走了。
前面便有提过,苏氏本家的那位苏舅爷看似老实懦弱,实则却连柴珃都看不透,然而其独子苏容康,却是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厚道人。
苏容康很想留下看狐仙,可又担心京城本家的这位小姐出什么意外,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同姓族妹的安慰要重要些,只能遗憾地赶紧追着出去,心里却盼着侯府早些来人,好把这活祖宗给接走!
*
却说小狐仙结束后,苏云绕并没有跟着姑母他们一起走,只说是有事要跟柳大娘子商量,晚一点他自己一个人回去。
柳大娘子亲自站在戏社门口,送走了所有看戏的客人,刘三公子跟薛二公子也在其中。
之前包厢那场动静,他们其实也听见了,却聪明地没有跑出去惹王爷厌烦,只悄悄透过门缝瞧了个大概,具体的也瞧得不是很清楚。
刘三公子没留意到苏云婷跟苏蓉玉容貌相似这件事,只无限同情道:“摊上这么一个疯女人,瑞王殿下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薛二难得没有跟他唱反调,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跟她比起来,我宁愿娶个家世差点的,至少不敢嚣张跋扈到这份儿上。”
刘三公子摇头道:“与皇子龙孙相比,侯府千金的家世也照样不够看,这跟家世高低又有什么关系,纯粹就是因人而异!”
薛二想了想,又点头道:“确实,昌平侯府这位千金,呃……,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苏蓉玉闹出来的笑话,翻来覆去也都围绕着瑞王殿下转,没什么新鲜的,两人吐槽过后,便迅速抛之脑后,还没有今日那变脸绝活来得印象深刻,没胆子来看的那些人,当真是亏了!
戏社后院,柳大娘子拉着苏云绕正要盘算今日进账,却被苏云绕的一句话给打得措手不及。
两人进到屋内,锁好门窗,好似在密谋着什么。
柳大娘子意外道:“不是说换回身份这事,要等铺垫够了,描补好所有细节,再找机会徐徐图之吗?怎们说让‘凤舞’消失,立马就要让‘凤舞’消失了。”
苏云绕低声道:“我那百试百灵的直觉告诉我,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柳大娘子一巴掌拍他额头上,啐道:“少扯这些,给老娘说仔细啰!”
苏云绕本也没打算瞒她,当即便将二楼包间里的事情给仔细说了清楚。
柳大娘子不解道:“咱们楼里之前便跟北城卤肉有来往,叫瑞王殿下看见了‘凤舞姑娘’跟你姑父他们在一起看戏,这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吧。”
苏云绕有些抓狂道:“哎哟,大娘子唉,你咋听话听不来重点呢,我防的也不是瑞王殿下啊,我防的明明就是那位侯府千金!之前要不是她咄咄逼人地想要包下‘花魁凤舞’,我这身份早就无声无息地换回来了,哪还有如今这些麻烦。”
柳大娘子听了这话,仔细想想,才慢慢分析道:“瑞王殿下身份尊贵,可接触过一两回下来,我瞧着他也不像是会为刁难人的性子,倒是那位侯府千金,啧……!啧啧……”
柳大娘子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只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啧”个不停。
“是吧!您也这样觉得,对吧?!”
苏云绕一脸晦气,将心里的烦躁全部倾诉道:“王爷不好女色,包花魁也只是为了听曲看舞,之前有怀疑过我的身份,但也只是随意试探了一回,便丢手不管,以我的直觉,即便被他猜到了‘凤舞姑娘’是男儿身,后果多半也不是十足的严重。”
柳大娘子虽依旧有些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苏云绕又继续道:“那位侯府千金却不一样,婷婷跟她长得太像了,我怕她故意上门找麻烦。”
柳大娘子想说只是容貌相似,不至于就这么不依不饶吧,可转头又想,当初她们楼里的“花魁凤舞”卖艺不卖身,同样没惹到她,不也还不是被逼得差点卖身么!
苏云绕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厌烦一个人。
他当花魁这事,要是真被人当众揭穿了传扬开来,第一个会被带累的便是婷婷,女子从父,父亲没了,能依靠就只有同胞兄长,兄长没个好名声,当妹妹的名声也绝对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