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被使唤的团团转,在无数个拿起又放下的动作之后,炉子连带炉子上的铁锅终于挪到了一个完美的地方,无论是从窗口还是从门口都能看,并且距离门口很近,只要烙上饼,路边保准会有香味儿。
林樾心满意足溜达着去后厨做点心了,沈淮之来铺子的时候,擦桌子,扫地这些都是他的活儿,招待客人也不用林樾上手,一天下来,对嗓子的保养功效堪比喝了三壶忍冬花。
不多时,点心上锅,林樾拎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后头就开始烙饼,半个巴掌大的小饼,一文钱一个,买的人不少,就是比做点心麻烦,得一个一个烙,一不小心还会糊锅。
当翠绿与雪白相间的小饼变得微黄酥脆就可以出锅了,林樾一铲一抛,小饼就落到了碟子里,等下一锅饼烙上,林樾就朝沈淮之招手,“快过来尝尝,今年的第一块儿蚕豆饼。”
沈淮之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先给林樾喂了一块儿,然后才夹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刚出锅的饼,入口的第一感觉是烫,然后才察觉到香味儿,沈淮之三两下就咽了,“很好吃,软硬适中,外酥里嫩,豆子也没有腥味儿。”
在经历了近一年的历练之后,不仅林樾厨艺飞涨,连沈淮之夸人的功力都大涨了。
铺子里安静祥和,唯有点心飘香的场景在中午终于被打破了。
方新觉手里攥着三个糖画冲进来的时候,恰逢沈淮之刚擦了桌子起身,两人四目相对,后者面无表情,前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沈,沈哥,你今天也在啊?”
没等沈淮之说话,后厨就探出了两个脑袋,一个看向了方新觉,一个看向了糖画。
沈淮之:“……”
“进来吧,别站在门口堵着过道。”
方新觉擦着墙边儿挪到了后厨,把手里的糖画塞到沈凌之手里,悄声道:“这个大的是给你的,另外一个是给林哥的。”
沈凌之也悄悄的,“今天有蚕豆饼,可好吃了,等会儿给你烙饼吃。”
沈淮之听到声音转头,见自家夫郎已经吃上别人给的糖画了,嘴角瞬间抿成了一道细线。
关键是林樾还笑着对沈凌之说了句话,“铺子里我和你哥都在,你出去转一圈儿吧,顺带买一斤糖回来,钱在匣子里。”
这下好了,更不高兴了。
定了亲的夫夫一同逛个街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主要是还能出去玩儿,沈凌之立马心动了,但余光里他哥的脸黑的快像锅底了,沈凌之一时迈不开步子,缩在林樾后面偷偷打量他哥。
沈淮之还没想好怎么说呢?方新觉也看过来了,眼神和沈凌之简直一模一样,林樾还在旁边像看热闹一样的看着他,沈淮之闭上眼,突然觉得天都塌了。
良久,沈淮之抬眼看向方新觉,“适可而止,不要做出格的事。”
方新觉立马保证道:“沈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的。”
沈淮之侧开身,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摆手,“去去去,都去。”
林樾在后头笑得扶腰,看沈凌之还没走,不由道:“还不走?等会儿你哥可就反悔了。”
“走的走的,我这就走,哥哥,我先去了,等会儿我们就回来换你出去玩儿。”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方新觉还怪有礼貌的,经过沈淮之身边还要停下来朝他点一个头才跑出去。
沈淮之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了。
林樾凑过来拉了一下他的手腕,笑道:“别气了,他们俩都定亲了,现在培养一点感情,婚后才能更和睦不是吗?”
沈淮之没接话,余光看向了那个糖画,“好吃吗?”
“嗯?你说这个,好吃啊,挺甜……”林樾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看了看沈淮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恍然大悟,“不好吃,太甜了,齁得慌。”
林樾一本正经的说完还不算完,把吃了两口的糖画直接塞到沈淮之嘴里了。
他动作实在太快,沈淮之压根儿没反应过来糖就在嘴里了,林樾还拿着插糖画的棍儿,生怕他吐出来。
这会儿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林樾愣是等他把糖吃完了才松开手,要不是用力抿着唇他这会儿都快笑趴下了。
沈淮之有些窘迫,幸好突然来了个客人,他抬手捏了一下林樾的耳垂,扭头就去招呼客人了。
沈凌之回来的还挺快,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就溜达到门口了,“哥,我回来了。”
要不是沈淮之眼尖看到了路口的方新觉,他差点儿就信了。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去楼上拿书箱,一下楼梯就看见林樾朝他招手,“快过来,我们赶紧去,再晚书铺该关门了。”
这个点儿铺子里的点心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沈凌之一个人看铺子也忙得过来,再加上门口不远处还杵着个人呢,林樾朝沈凌之眨眨眼就拉着沈淮之一起出门了。
刚过路口,林樾就问道:“你还要接抄书的活计吗?要不然别接了,每晚你自己要看书,还要准备上课的东西,再加上抄书,就没在戌时前睡过,前两天更是,我都睡一觉醒了,你还坐着。”
沈淮之笑了笑,“那天你不是才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吗?怎么说的像是睡了大半夜还看见我一样。”
林樾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就是说个意思嘛。”
“放心吧,暂时不接了。”现下比起抄书,还是准备考试要更紧要些。
林樾这才点头,也有兴致到处看一看了。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书铺,刘掌柜略翻了翻,一摞书从头到尾,笔锋遒劲有力,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想来那刘老爷一定会满意的。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刘掌柜也没拖延,当即数了十三两银子递给沈淮之,笑着道:“沈秀才您拿好,不知您可还接着抄书的活计吗?”
第128章
听到刘掌柜的问话, 沈淮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四方镇这样的小地方,抄书的活计居然还挺多。
如果刘掌柜知道这话, 他肯定会说并不是活计多,而是特意留着给沈秀才的, 像沈淮之这样年轻的秀才,在四方镇那是头一份, 大家都想沾沾秀才公的才气, 如果沈淮之拒了再找其他的书生也来得及, 若是接了,那自然皆大欢喜。
可惜沈淮之不知道, 他还是笑着拒了, “多谢刘掌柜惦记我, 只是家中诸事繁忙, 实在是没有余力了。”
刘掌柜有些舍不得,毕竟沈淮之的字实在是好, 他抄的书主家都愿意多付点儿银子, 他也能多拿点儿钱, 唉, 怎么就不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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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沈淮之的神色,刘掌柜也知道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了,他也没再多问,当即转了个话头, “不知沈秀才可接其他活计?前几日有人上门来问牌匾,三四个字的牌匾少说十文钱,您若是忙,接这个正合适。”
“甚至不用您带回家去写, 这里笔墨都有,您写完了若是主家看上,第二天就能交付银钱,就算没看上,一副字也有两文钱的辛苦钱,若不是需要牌匾的实在太少,月余不见得有一个,这活计比抄书还要划算不少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淮之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两文钱是不多,但去买馒头少了两文钱人家也是不卖的,能赚自然不能错过。
他朝刘掌柜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刘掌柜了,可是现在就写吗?要写什么字?”
“您要是得空,现在写自然最好,您二位稍坐,我这给您准备纸笔。”刘掌柜匆匆去了柜台,转眼就端着笔墨纸砚过来了。
等开始写字了,沈淮之才知道不仅是一副,而是两副,他特地打了个草稿才开始动笔,林樾就在旁边给他研磨,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沈淮之就写完了,甚至各写了两份。
刘掌柜也不墨迹,当即给了四文钱,“沈秀才,您这字实在是好,我估摸这事儿九成九是成了,明儿我就给主家送去,劳您后天再来一趟,成与不成后天保管有个准话儿了。”
林樾探出头,“刘掌柜,不知可否我来拿?亦或若是您方便,送到北门街甜香坊去,就在隔壁那条街。”
“原来这甜香坊竟然是沈夫郎的铺子吗?前两日家里小儿还去了一趟,说是点心好吃呢,沈夫郎可真是年少有为,那成,后天我让伙计过去一趟,若是我得空,我亲自送过去。”
林樾也学着沈淮之拱了拱手,“那就多谢您了,若是有空我就自己过来拿,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刘掌柜哈哈一笑,将沈淮之夫夫送出了门。
过了路口,沈淮之一把拉住了林樾,提议道:“时候还早,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沈淮之一向不大爱逛街,每次来镇上匆匆买完东西就走了,一般这种话每次都是林樾说的,今天他突然开口,林樾自然答应了。
但林樾还是不免好奇,“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逛逛,是有什么要买的吗?”
沈淮之没回答,只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一直往里走,最后在首饰铺子前停下了,林樾心里有了猜测,不由笑着摇摇头,还是跟着沈淮之进去了。
林樾原本以为沈淮之是一时兴起,被方才那个糖画给刺激了,没想到他直接就奔着柜台去了,“敢问赵掌柜,不知我上回看的那两个首饰可还在吗?”
“自然是在的,沈秀才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赵娘子出了柜台,笑着道:“后面这位就是您夫郎吗?真是好品貌,您二位真般配。”
见沈淮之只是点头,林樾上前一步笑道:“多谢赵娘子夸我,实在受之有愧了。”
赵娘子笑着摆摆手,转身从角落的首饰架上拿了两个盒子过来,“沈秀才您瞧,可是这两个?”
沈淮之应道:“正是,劳您费心了。”说完侧开身子,把首饰盒往林樾面前一递,“你看这两个你喜欢吗?要是没瞧上,我们再看看别的。”
林樾低头看去,左侧盒子里是一个银发簪,发簪头部还镶着三颗绿色的珠子,颜色深浅不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看着十分漂亮,因为发簪有些细,串起来像极了糖葫芦。
右侧那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把梳子,颜色是淡黄白色,还有些微透,上头雕着青莲荷叶,林樾一时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做的。
看林樾面露疑惑,赵娘子适时道:“这梳子是羊角做的,用羊角梳梳头有安神的作用,据说还能缓解头痛,可抢手了,而且这样一把梳子能用几十年,最适合夫夫相赠做定情之物了。”
林樾不由轻咳了一声,低头又瞧了那把梳子两眼,等再抬头时,沈淮之已经付了钱了,林樾愣是没看到他什么时候掏的钱。
还没等问,沈淮之就伸手把簪子拿了起来,顺手插到了林樾的头发上,又把剩下的两个盒子一揣,低声问了一句,“可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林樾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跟在沈淮之身后出去了。
刚出铺子,沈淮之就解释道:“方才抄书的银子我先拿着,等回了铺子再给你,有些重,你揣着压的慌。”
林樾原本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看的首饰?还有方才花了多少钱?但话到嘴边林樾又咽下去了,改口道:“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梳子也好看。”
沈淮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上次看到那个簪子我就觉得你会喜欢,特意让赵掌柜帮忙留了留。”
夫夫俩回到铺子的时候,方新觉已经离开了,沈凌之正在打扫,看他俩回来高兴的说:“哥哥,今天的点心已经全卖完了,我们回家吧。”
三人赶着牛车,摇摇晃晃的出了镇子,伴着日落余晖推开了沈家的院门。
春尽日时,花信风吹,私塾的学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长达半月的假期。
往常旬假的时候,只要家中农事不忙,沈淮之都会去铺子里帮忙,这回就不行了,收麦子、插秧、种瓜点豆,田地里的活计多的数不清。
虽说一家人已经商量过了,今年农忙的时候要招两个做工的,但农时不等人,便是穷的揭不开锅等着工钱吃饭的农人,也得先把自己家的料理了才能出来做工,所以沈家人还是没法儿闲上一天。
沈正初夫妇起的越来越早了,沈淮之更早,林樾经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的,甚至他醒的时候身边的被子都凉了,镇上的铺子没法儿关门,林樾和沈凌之只能轮流来回,一个人在镇上看铺子,一个人回家帮忙。
临水村外的水田旱地,无一例外长满了农人,晨光熹微时,田里有坐着秧马扯秧的身影,林樾两只手都在扯秧,不过片刻就是整整一把秧苗,在水里洗干净泥土,再用稻草捆扎丢到沟里泡着,等待沈淮之背着竹筐来把秧苗送去水田,给沈正初夫妇插秧。
日出东方时,麦地里不停挥舞的镰刀在日光的照耀下偶尔会闪过亮光,今年家里新买了个竹筐,半个人高的竹筐是沈淮之的专属,一捆又一捆的麦子放进去,能压的人直不起腰,全家人除了沈淮之就沈正初勉强能背动。
烈日当空,正是背麦子回家晾晒的好时候,沈淮之一向挺直的脊背,也被装满麦子的竹筐压弯了,脖颈上鼓起了青筋,汗水滚滚而下,洇湿了夫郎做的巾帕和衣裳。
日暮西斜,岣嵝着背的沈正初和宋寻春还在田里插秧,田水泛起波光,和落日交相辉映,难得的美景却无人欣赏。
暮色苍茫,沈凌之终于把麻袋里的豆种、瓜子都种下去了,背着空麻袋回家的路上,伴随着咕咕叫的肚子,沈凌之正在想今年种了那么多的红豆,绿豆,还有南瓜,芋头,来年能做更多的点心了。
等麦子晒干,家里的小牛咔嚓咔嚓吃上了新鲜的麦草,沈家人也安安稳稳地吃上了新麦做的馒头,不用再拿上一个馒头就匆匆出门,边吃边放田水的时候,已然入了雨季。
林樾往年最不喜欢的就是夏天,晴雨交加,天气闷热,一动就是一身汗,恨不得每天都在洗衣服,但自从去年开始正儿八经做生意,不像之前小打小闹的时候,林樾就开始喜欢夏天了。
枇杷,树莓,桃子,李子轮番上市,铺子里的饮子每天都有新花样,凉粉,凉糕,薄荷糕更是每天都能卖完,糯米凉卷,绿豆糕也很受欢迎,仲夏月里赚的钱比正月还要多,便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林樾也很高兴。
“实在对不住,今天全卖完了,各位客官明儿请早!”
来人不免抱怨,“林掌柜,明天可要多做些啊,我都两天没买到了。”
“一定一定,您放心,明天保管多做,明天还有新饮子,您一定要来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