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搞个现场爱国爱民教育,结果李钦载刚提了个话头儿,就被这群纨绔们搞成了踊跃捐款捐粮的慈善晚会。
聊天都能聊偏题的人,难怪成绩都是一塌糊涂回天乏术。
面对众人的爱心捐款,李钦载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刚才打算跟他们说啥来着?
对了,要知民间疾苦,知百姓不易,将来当了官儿要爱民如子,最后来个煽情,咱们老百姓多么朴实,多么善良,多么勤劳,这样的百姓人见人爱,如果爱,请深爱……
嗯,后来怎么就捐钱捐粮了呢?
“粮食不够吃我家有,五百石够不够?弟子这就叫人全拉来,今年先生庄子上的庄户不胖十斤算我做事不厚道!”契苾贞胸脯拍得啪啪响,大开大合一揽子包办的架势。
李钦载微笑道:“吾徒甚善,要不你现在就回长安跟你爹说说?你爹不打残你算我说话不谨慎。”
契苾贞一愣:“五百石很多吗?”
“不多,只够一万大军吃几天而已,快去吧,先生在此等着你家运粮的车队。”李钦载柔声道。
契苾贞顿时豪迈地道:“等着,弟子去去便回。”
说完契苾贞起身便走,大声呼喝随从备马。
李钦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这一刻契苾贞的背影特别伟岸,像高山般巍峨。
李素节眼疾手快将契苾贞拽住,契苾贞不停挣扎,被李素节狠狠踹了屁股一脚。
“莫闹了,五百石等于五万多斤粮食,你爹真会打死你的。”李素节无奈地看着这个缺心眼儿。
契苾贞一愣,掰着手指算了起来,然而学渣的属性加持下,越算越不明白,但他也知道五万多斤粮食是啥概念,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这特么要是回去真跟亲爹开口,恐怕不是被打残那么简单,他爹必然大义灭亲活剐了他,反正契苾家的种不止他一个,适当来个优胜劣汰,有助于家族基因的优化繁衍。
契苾贞脸色数变,然后一言不发走到李钦载身旁坐下,一脸呆滞地望天。
李钦载失望地道:“不捐粮了?”
契苾贞看了他一眼,幽怨地道:“先生,我还只是个孩子……”
李钦载叹了口气,又望向众人:“刚才说捐钱捐粮的那几位,请你们一定要说到做到,大丈夫一言九鼎,食言而肥就不够意思了。”
众学子这时约莫对钱和粮的数量有了清晰的概念,于是一齐仰头望天,周围鸦雀无声。
李钦载愈发失望,今日这便宜怕是占不到了。
明明面前站了一群地主家的傻儿子,偏偏傻儿子们突然开了窍,没那么好骗了,糟心得很。
……
秋风叶落,气爽微凉。
甘井庄外崎岖的乡道上,一队骑士缓缓进了村口。
为首一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面貌俊美,身材瘦削,颌下一缕青须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旁边还陪着一人,却正是久违的薛家犬子薛讷。
薛讷一脸不情愿地骑马走在男子身旁,嘴里不停嘟嚷着什么。
男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软言安慰,伸手不打笑脸人,薛讷一肚子牢骚倒也没好意思发出来。
一行人来到李家别院门口,薛讷首先跳下马,正好迎面遇到刘阿四。
刘阿四自然是认得薛讷的,急忙躬身行礼。
薛讷大喇喇地受了一礼,道:“景初兄何在?今日薛某来访,好酒好菜只管招呼,赶紧的,我饿了!”
说完薛讷如同回到自己家似的,抬步便往里走,真正的宾至如归。
刘阿四咧嘴直笑,也不介意,李钦载与薛讷的交情,没必要搞那些繁文缛节,李家就是薛家,没啥见外的。
见薛讷独自一人进了门,扔下门外的男子和一众随从,男子不由急了,道:“慎言贤弟,你……”
薛讷脚步一顿,转身道:“差点把你忘了,来来,随我同去,此刻景初兄定是高卧酣睡,我把门踹开他便醒了。”
男子苦笑道:“贤弟,登门拜访李县伯,你的礼数未免……”
薛讷眼一瞪:“我与景初兄的交情,要啥礼数?你问问阿四,他会拦我吗?”
刘阿四急忙陪笑:“不敢拦不敢拦,薛少郎与五少郎的交情与亲兄弟无异,小人就不通禀了,少郎只管进去便是。”
薛讷得意地瞥了男子一眼,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与景初兄的交情,不然我大老远陪你来作甚?快点,吃完这顿我得赶紧回长安,这一来一往耽误我赚了多少钱,亏大了!”
男子无奈苦笑,只好跟着薛讷走进别院。
薛讷在李家虽然从不把自己当客人,但基本的礼仪他还是有的。
走到后院的拱门外,薛讷便自觉不往里走了,顺手拽了一名丫鬟,让丫鬟进后院通传禀报,然后他便带着男子坐在前院的石凳上等候。
等了一炷香时辰,李钦载终于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薛讷和男子立马站了起来,薛讷惊喜道:“景初兄,久违了!”
说完薛讷大步上前,来个兄弟重逢热泪盈眶的感动场面,谁知刚走到李钦载面前,便被他伸手扒拉开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睡觉的时候来,你故意的?”李钦载毫无兄弟重逢的喜悦,反而一脸不爽的起床气瞪着他。
薛讷也不介意,叹道:“愚弟也不想来,没办法,家父让我领个人来,跟你混个脸熟。”
李钦载朝薛讷的身后望去,见那名男子含笑而立,风度翩翩地朝他长揖一礼。
李钦载也朝他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回目光盯着薛讷,等待他接下来的介绍。
谁知薛讷没心没肺地四下张望:“你家厨子不会也在睡吧?快让他们上酒上菜,吃完了我要赶回长安……”
话没说完便被李钦载一脚踹在屁股上。
“你特么也跑题,先把人介绍了再说吃的事儿,就这么一会儿你能饿死?”
男子却主动上前又行了一礼,温文地笑道:“拜见李县伯,下官李敬玄,忝任弘文馆学士,奉皇后谕,来甘井庄学堂任博士,顶替狄仁杰之位。”
第440章 来者不善?
李敬玄,弘文馆学士,李治还是太子时,他曾任东宫侍读,按理说东宫侍读应是太子的铁杆心腹,可不知为何,李治登基十几年了,李敬玄仍然是弘文馆学士。
对朝堂来说,李敬玄还是妥妥的粉嫩老萌新。
这样一个人,居然奉了皇后的谕令,来学堂当博士。
一句话里透出了太多的信息,李钦载愣在原地,半晌没消化完。
第一个信息是,天子的心腹改换门庭,投皇后那边了?
第二个信息是,皇后要插手学堂事务,给他的身边安钉子?
所以说,女人是真不能轻易得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时不时给男朋友翻旧账,更别说没这层关系,那还不披星戴月弄死你。
显然上次的厌胜案将武后得罪狠了,她这是要出招报复了,李敬玄便是她扔向李钦载的第一颗……人肉炸弹?
愣了半晌,李钦载终于回神,脸色迅速堆起了笑容。
“原来是李博士,久仰久仰,屈尊学堂,大材小用,委屈李博士了。”李钦载热情洋溢地道。
话说得客气过头,连旁边的薛讷都看不下去了:“景初兄,人家不过是个六品博士,如此谦卑大可不必,……你把这股子客气劲儿用在我身上多好。”
李钦载微笑看着他:“你不是要赶回长安吗?快滚,赖着不走等我请你吃饭呢?”
薛讷用力点头:“没错,就等你家开饭呢。”
李敬玄苦笑道:“李县伯不必如此客气,薛贤弟没说错,下官只是区区六品博士,李县伯太客气下官担当不起。”
李钦载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还未请教李博士与薛慎言是……”
李敬玄和薛讷异口不同声道:“管鲍(点头)之交。”
话音落,薛讷扭头不满地瞪着李敬玄:“谁跟你管鲍之交?咱们才见过两面,根本不熟好不好,我跟景初兄才是真正的管鲍之交。”
李钦载老脸一黑,宝友,这个成语可不兴乱用啊……
说到这里,李钦载大约明白了李敬玄和薛讷的关系。
多半是李敬玄怕独自来甘井庄上任会被自己慢待,又打听到薛讷与自己交情极深,于是托了人求薛讷引荐,薛讷推脱不过面子,这才不甘不愿地把李敬玄带过来。
啧,这小心机,小绿茶……
见李敬玄一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的模样,外表确实不错,若是那豆蔻芳华的姑娘见了他,或许便吹皱一池春水,芳心泛起涟漪了。
不过李钦载一点都不嫉妒,芳心泛起涟漪算个啥?我特么直接在姑娘的芳心里纵火,论段位,还是比这白面书生高那么一点点……
“哈哈,既是皇后谕令,李某自当从命,明日我便领李博士学堂上任,学堂那些小混……嗯,小可爱,性子大多顽劣,正需要一个能震住他们的博士肃清风气,我便期待李博士的表现了。”
李钦载笑得很假,但李敬玄却似乎颇为感动,急忙行礼道谢,然后道:“下官初上任,实在有些等不及了,不如现在就去学堂看看,与学子们认识一番,明日正式上任时也好从容不迫。”
“李县伯,薛贤弟,恕罪恕罪,下官先告退了。”
说完李敬玄长揖一礼,恭敬地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开。
李敬玄走后,满脸微笑的李钦载瞬间变脸,双手毫不犹豫地掐住薛讷的脖子。
薛讷大惊,不断挣扎道:“景初兄何以下此毒手?”
李钦载仍未松手,怒道:“好个孽畜,我把你当兄弟,你给我捅刀子?李敬玄是什么路数,你难道不知?”
薛讷惊道:“一个弘文馆学士而已,能是什么路数?”
“放屁!人家是来夺权的,来架空我的,也是来捞资本的,你特么个死带路党,你咋不把他带进八路军的包围圈里呢?”
“啥八路军?”
“别管,告诉你,你得罪我了,送我一百贯钱都哄不好的那种!”
薛讷呆怔半晌,接着暴跳起来:“李敬玄是来架空你的?尔母婢也!好个恶贼,差点被骗!”
“不许粉饰自己的智商,什么叫‘差点’?你已经被骗了。”
薛讷怒道:“我与李敬玄本就不熟,那货不知怎的认识我爹,前些日莫名给我爹送了不少礼……”
“今日一早我爹叫我过去,让我将他领来甘井庄上任,顺便引荐给你认识,景初兄,愚弟对天发毒誓,薛某顶天立地,绝未做半点对不起景初兄的事!”
薛讷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大腿,怒道:“愚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索性亲手将这杂碎宰了,给景初兄投个名状!”
刚站起来要冲出去,李钦载突然拽住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