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武将有了别的心思,打算造反的话,朝廷派兵镇压,战士刺客法师之类的,都很容易被推平,但坦克就不好推了,会付出巨大的伤亡。
还有一个更浅显的比喻,网友奔现,对方如果是坦克的话,你有与之决一死战的军心士气吗?
所以从古至今,历代王朝对铠甲的管理都比兵器严厉得多,就是这个道理。
李勣是开国功臣,早在武德年间,高祖李渊便允许李勣府邸部曲拥甲胄两千,这是特赐的恩旨,殊荣至今未变。
站在府门外,李钦载推搡了刘阿四几下:“快进去,府内若无异常你再叫我进来。”
刘阿四没办法,只好挺胸而入。
刚跨进门,便听一声尖啸,刘阿四顿觉胸口被一股大力撞退了几步,大惊之下低头一看,竟是一支削去了箭头的箭矢。
再抬头,李勣正一身戎装,手执强弓冷冷地盯着他。
刘阿四大汗,果然是一家人,五少郎真是算无遗策,但……倒霉的为何是自己?
侧门外,李钦载也是一阵余悸未消。
好险,差点遭了毒手。
“拜见老公爷!”刘阿四慌忙抱拳行礼。
李勣冷冷道:“滚一边去,叫那孽障进来,吃老夫一箭!”
刘阿四身后,李钦载隔着门大声道:“爷爷,有话好说,您先放下凶器!不要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李勣厉声道:“再不滚进来,老夫派兵围剿了你!”
“爷爷,孙儿是全家唯一的希望……”
话没说完,又一支利箭射中侧门,发出沉闷的一声,然后坠地。
不是箭法不准,而是箭矢被刻意削掉了箭头。相亲相爱一家人嘛,没必要动杀机。
门外久不见动静,半晌之后,李钦载从侧门探出脑袋,小心地道:“爷爷,您若执意要揍孙儿,我可回甘井庄了啊,大把年纪就不能心平气和一点吗?吴管家都说您最近尿黄上火……”
“放屁!”李勣勃然大怒,但李钦载的威胁他也无法忽视,今日叫他回来是聊事的,揍孙子的事只能暂缓。
将强弓挂在院子一侧的兵器架上,李勣朝李钦载怒喝道:“滚进来!”
……
后院书房,祖孙俩对面而坐。
李勣一脸隐怒,李钦载却满不在乎地四下张望。
“孽障,不声不响得罪了几个世家门阀,麻烦都找上门了,你倒是轻松得很,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妻儿老小的性命也不在乎么?”
李钦载嘻嘻一笑:“当然在乎,这不孙儿前日便向咱府里调拨了几百部曲吗,为的就是保护妻儿。”
李勣叹了口气:“你如今是出息了,但闯的祸也越来越大了,再过几年,你闯的祸估摸老夫都帮你扛不住了。”
李钦载眨眼:“这次闯的祸,爷爷能帮孙儿兜住?”
李勣怒道:“老夫拿什么跟几大世家斗?靠我昔年的军功,还是靠我这把老骨头?”
“你今日进城,长安城里的动静想必你也看到了,你啊,应了天子这桩差事,把自己搞得里外不是人,就连寒门子弟也不容你,你说,你究竟为了什么?”
李钦载沉默半晌,低声道:“我只想为后世千年的寒门子弟们,铺垫一条宽敞又公平的路,世家不能永远是世家,寒门也不能永远是寒门,一代换一代,各领风骚才是一个国家永远的活力。”
“一个有活力的国家,才有希望,子民才有奔头,路都让世家门阀占了,寒门子弟难道世世代代只能是寒门,永远跨不过去这道龙门吗?”
李勣也沉默了,他明白李钦载的意思。
李勣也是从瓦岗寨起家的,当年的匪流,今日的三朝功勋,他以命相博,才换得今日的显赫。
可惜的是,有的事情,纵是性命相搏,也不一定有结果。
世家门阀是一座高山,连李治和武后都无法征服,自己的孙儿能行吗?
“爷爷,孙儿做错了吗?如果您觉得孙儿错了,那么孙儿请教,我错在哪里?”
“朝堂已见暮气,科举积弊甚深,这些事情前人不敢做,后人不敢做,总要有人做,总要有个愚公站出来,一锹一铲把山挪走。”
“江山是先帝和爷爷你们打下来的,付出了多少性命,牺牲了多少健儿,才博了个改天换日,孙儿只想为这座你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妆点一番,让人间更公平,让你们当年的牺牲更值得。”
李勣微微动容,良久,捋须长叹道:“你啊,一肚子道理,老夫都辩不过你,而且不知为何,老夫总觉得你说的话似乎确实有道理,然后傻乎乎地站出来帮你扛事……”
越想越不甘,李勣索性伸脚狠狠踹了他一下。
李钦载愕然:“爷爷,为何踹我?”
李勣捋须冷冷道:“再听你说几句,老夫多半要被你说服了,趁着未被说服以前先动手过个瘾,不然等你说完,老夫实在不好意思动手了。”
李钦载呆怔半晌,心悦诚服地道:“爷爷果然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不愧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功勋。”
第852章 掌柜与雇工
李勣将李钦载紧急召回长安,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当然,能有机会揍这孙子一顿,李勣也不介意,毕竟这孙子太争气了,平日里想揍他都找不到理由。
揍完孙子后,李勣不由神清气爽,老脸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李钦载揉了揉屁股,幽怨地道:“爷爷的腿法越来越精进了,最近有偷偷在家练功吧?”
李勣捋须呵呵一笑:“牛刀小试尔,你小子奸猾似泥鳅,想揍你一顿还真不容易。”
顿了顿,李勣神情严肃地道:“知道老夫为何突然召你回长安吗?”
“爷爷想揍我了?”
“嗯,揍你是顺手为之,主要是这次你惹的祸太大了,同时招惹了几大世家,你以为自己能扛过去?”
李钦载目光闪动:“孙儿当然扛不过去,如果扛不动了,就把锅扔给陛下,反正差事是他让我干的,出了事陛下总不能置身事外吧?”
李勣一愣,接着失笑:“你倒是打的好主意,也就是天子与你私交不错,否则你这念头已是大逆不道。”
李钦载摇头:“孙儿为陛下办事,是因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说白了,朝臣是雇工,君主是掌柜。雇工为掌柜办事尽心尽力,掌柜在雇工无法扛住事时,也应该出来帮雇工解决困难。”
“无论掌柜还是雇工,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都希望这条船能驶得越远越好,君主该站出来办事时,也不能推搪,说到底,这条船的所有权是君主的,船漏水了,最着急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李勣呆怔许久,愕然叹道:“你这个说法……”
李钦载眨眼:“更大逆不道了?”
李勣笑了:“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比喻还是颇为贴切的,君臣一体,共治天下,本是立国之本,江山社稷是条大船,每个人都希望它行得越远越好,没错,是这个道理。”
李勣顿了顿,却又道:“比喻归比喻,你招惹了那几个世家,纵是陛下也无法帮你扛下,自长孙无忌倒下后,陛下虽对世家颇多打压,可终归还是对他们忌惮三分。”
“所以,这一次你招惹世家,陛下能帮你的地方恐怕不多,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扛过去。”
李钦载无所谓地耸肩:“掌柜的不能扛事,雇工怎么办?爷爷,人家都已经在我家门前杀马示威了,我难道忍气吞声?”
李勣眼睛眯了起来:“以老夫对你的了解,别人在家门前杀马,你不可能什么都没干吧?说说,你如何反击的。”
李钦载正色道:“孙儿向来遵纪守法老实本分……”
李勣冷冷地打断了他:“再说这种不要脸的话,莫怪老夫痛下杀手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孙儿早已派人回了长安城,伺机潜入李游道府中,他们怎么在我家示威,我就怎么回敬过去,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李勣皱起了眉:“杀人?”
李钦载点头,目光平静坦然地直视他:“杀人。”
李勣叹了口气,道:“手段太激烈,此仇怕是不死不休了。”
“他们杀马的那一刻,已然是不死不休了。孙儿纵然不是国公府的子弟,也忍不了这口气,大丈夫立于世间,若不能快意恩仇,遇事只能忍气吞声,未来不知会变成什么窝囊样子,整个人都废了。”
李勣朝他投去赞赏的一瞥,笑道:“我李家男儿,当有此气魄。”
李钦载眨眼:“爷爷不揍我?”
李勣捋须冷哼道:“你没做错事,老夫何必揍你?我英国公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看着李钦载的脸庞,李勣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啊,还是太年轻,对世家门阀的势力和手段太过轻视,招惹了他们,可不是杀几匹马那么简单。”
“陛下既任你为科举主考,你安心办你的差事,剩下的事,老夫来帮你解决。”
李钦载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勣的脸,突然道:“爷爷,不知为何,孙儿发现您越来越英俊了,您就算不是当世名将,就凭您这张老脸,也足以迷倒长安万千老妇,您年轻时一定祸害过不少绝世美人吧?”
“孙儿依稀能想象到爷爷当年拉着无数少女,在广场上翩翩起舞的潇洒英姿……”
李勣冷着脸道:“话说完就滚,灌点迷魂汤就以为老夫忘乎所以了?你若再闯祸,莫怪老夫清理门户!”
李钦载乖巧地滚了。
李勣独坐书房内,突然取出一面小铜镜照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端详许久,脸上每个老年斑都数清楚了,这才放下铜镜,捋须喃喃道:“老夫果真如此英俊么?”
“算你识货!”
……
太极宫。
百骑司雍州掌事宋森站在李治面前,正一五一十地向李治禀报最近长安城的风吹草动。
当年李世民设百骑司的初衷,便是为了风闻奏事,缉探百官,尤其是长安城的朝野动静,百骑司更须事无巨细禀奏。
毕竟是天子皇城,当皇帝的若连自己住的城池的动静都不了解,未免太无能了。
宋森是个能干的官吏,这些年干得一直很不错,当初配合李钦载出使吐谷浑,百骑司给李钦载提供了不少情报,大唐能收回吐谷浑,宋森也立下了汗马功劳,那时起,李治便对他高看了一眼。
此刻宋森正恭敬地站在李治面前,说起了赵郡李氏在甘井庄杀马示威的事。
李治的眉头渐渐皱起:“赵郡李氏竟张狂若斯?”
宋森垂头低声道:“陛下,李县侯为明算科主考官,他的手里可握着数十个功名,数十个功名便是数十个官职,天下哪个世家不动心?”
李治沉默片刻,道:“李景初如何反应?不要告诉朕他忍了,景初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宋森圆滑地笑了笑,道:“陛下猜得没错,李县侯没忍,当时便派了人潜入李游道府上,昨夜丑时左右,李游道府上死了十三个部曲,恰好与甘井庄前杀的马数量一致。”
李治苦笑道:“朕就知道,这混账忍不了。”
第853章 天家暗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