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接过一看,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厚厚的一摞,全是黑料,而且皆跟赵郡李氏有关。
李钦载一页页认真翻阅,越看越生气,合上了案宗怒道:“本来我还觉得杀他十几个人未免有点狠了,现在看来,赵郡李氏从上到下是真该死啊!”
宋森苦笑道:“确实该死,但死不了。纵是天子也不得不忌惮几分,有些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李钦载指着案宗,道:“天子知不知道,赵郡李氏干的很多事是在动摇国本?”
宋森若有深意地道:“天子什么都知道,还是那句话,朝堂事,世家事,天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也。”
第855章 升级
削弱世家是个非常麻烦且危险的事。
不是一道圣旨,千军万马把世家踏平抄家那么简单,真那么干的话,李治这个皇帝大约也当不了多久,他会像隋炀帝一样,被天下世家联起手来赶下去。
李钦载明白李治的难处,真实的历史上,李治和武后夫妻穷极一生,才堪堪将世家的势力打压下去。
人家干了一辈子才略有收获,李钦载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神通广大,一出手就能将世家灭了。
宋森今日主动将赵郡李氏的黑料送到他手上,李钦载不禁揣测,这究竟是宋森个人的行为,还是受了李治的指示。
当然,有些事不必当面戳破,那就很无趣了。
“老宋,正好我从庄子里回来,带了一些牛肉,这些牛肉……”
话没说完,宋森神色一喜,急忙接口道:“下官明白,贵庄的牛又崴脚了,下官就盼着这一天呢……”
李钦载愣了一下,道:“你说的是人话吗?”
宋森嘿嘿笑道:“老实说,下官馋您家牛肉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玩意儿确实比羊肉美味,小火炖上两个时辰,香味扑鼻,终生难忘。”
李钦载笑道:“你倒是个会吃的,没错,小火慢炖才有滋味儿,回头我写个秘方给你,按秘方上所写炖牛肉,连陛下都赞不绝口,他惦记我家的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宋森识趣地送上马屁:“长安城里但凡吃过您家牛肉的朝臣,都盼着您家的牛天天崴脚……”
“长安城里没好人呐……”
送走了宋森,李钦载将他送来的黑料小心藏了起来。
国公府今日不知为何,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这些人匆忙进出国公府,李钦载能察觉到他们身上的剽悍之气,凑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像干涸多年的血。
他们不苟言笑,见了李钦载也不打招呼,进后院与李勣见了面后便匆忙离去。
国公府的气氛也莫名凝重起来。
李钦载正打算去后院问李勣的时候,从门外走进一个人。
这个人与李钦载曾经有过两面之缘,还是前两年李勣过寿的时候,在酒宴上见过。
他叫曾适,大约四十多岁,曾是李勣麾下的部将,贞观年间,李勣奉旨征高句丽,曾适是李勣的前锋官。
后来战事失利,李世民撤军,李勣奉旨殿后,曾适领三千铁骑死守大同江狙击追兵,三千部将血战不退,最后活着回来的只剩二百余人。
曾适也因那一次血战受了重伤,右腿落下终生残疾,李世民感念其功,欲将他调任右武卫,却被曾适拒绝,不仅如此,曾适以身躯残疾为由辞官归田,从此成了李勣田庄上一名平凡的农夫。
见到曾适后,李钦载急忙行晚辈礼,曾适笑容爽朗,大笑着托住了他的胳膊。
“五少郎,尊卑有序,可不敢当您的礼。”曾适笑道。
李钦载笑道:“您是爷爷的旧部,行礼是应该的,可莫提什么尊卑,爷爷听到会抽死我的。”
曾适大为欣慰,笑道:“老公爷有孙若此,李家兴旺指日可待,将来一门两公,也是一段佳话,不错不错。”
“您今日来找爷爷?爷爷在后院,小子带您去如何?”
曾适摇头:“我自去便是,老公爷有召,不敢怠慢呀,天没亮就从庄子动身了。”
强硬拒绝了李钦载的搀扶,曾适一瘸一拐地走向后院。
李钦载心中若有所悟。
这些登门的陌生人,大约便是爷爷李勣的老班底了,而且可以肯定,能被李勣亲自召来的人,必然都是有本事的。
有些人注定藏在阴暗处不见天日,一旦主家有事相召便会立马赶来,他们潜藏在暗处,做的事也是见不得光的事,就像唐戟对李钦载的意义一样。
所以,这些人便是英国公府潜藏在暗处的力量?
这个年代,每一个豪门权贵都不简单,他们可不止是府里养一批部曲护院,豪门权贵真正的底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有事发生的时候,他们一定会神奇地出现,然后,事件便莫名其妙被平息了。
英国公府也是一样,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就连李钦载的身份都所知不详,这次若非招惹了世家,恐怕也很难见他们露面。
……
长安城里的流言越传越广,大多是冲着李钦载来的。
流言基本都是拿着道德说事儿,细数李钦载多年前干过的一桩桩荒唐事,然后对比李钦载如今的主考官身份。
不得不说,这么一对比,确实很有冲击性,就连李钦载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确实不配当主考官。
你见过哪个主考官当年偷了府里的御赐之物充赌债的?
你见过哪个主考官的强项是烧人家房子的?
李钦载就是那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大唐不是海纳百川,能容万物么?怎么就容不下一个擅长烧房子的人当主考官?不公平嘛。
流言越传越广,终于有一天,御史在朝会上公然参劾李钦载了。
拿曾经的荒唐说事,拿道德说事,拿年龄资历说事,总之一句话,李钦载不可任主考,否则天下士子不服。
李治懒得理会,小山般堆起来的奏疏往桌案上一扔便没再理会了。
李钦载这个主考官可是李治亲自任命的,而且还是求来的,李治说了多少好话,画了多少饼才换得李钦载勉强同意,现在几道参劾奏疏就想让他换人,呵,做梦!
然而李治不理会,不代表御史们善罢甘休了。
朝会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站出来参劾的朝臣越来越多。
自诩纳谏如流不逊先帝的李治终于坐不住了。
这已不是简单的参劾了,李治分明感到朝堂上有一股势力在涌动,它在有意地将事态推向严重的方向,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殿内的朝臣里,孰忠孰奸李治不清楚,但他却知道,皇权与世家势力的对抗已经开始了。
事情不再是主考官问题,而是皇权能否压得住世家的势力。
一个时辰后,一名宦官匆匆出宫,来到英国公府,见到李钦载后,转告了李治的口谕。
着李钦载明日入宫,参加朝会。
第856章 朝会
朝堂金殿不一定是解决问题的地方,但一定是事情不可收拾后的一个必要流程。
朝堂传闻也好,市井流言也好,终归都是非官方的各执一词,随着科举日期的临近,朝野流言愈演愈烈,再不解决眼下的事,李治无比重视的科举可能会出问题。
于是李钦载不可避免地亲自上朝,与那些世家势力们对线。
李钦载无所谓,生平或许干过几件亏心事,但在科举这件事上,他干干净净,问心无愧,与谁对线他都不怕。
第二天,天还没亮,国公府后院便点起了灯火。
要上朝的不止是李钦载,还有他亲爹。
这个存在感一直很薄弱的亲爹如今是吏部侍郎,也是每天要上朝的朝廷重员。
只可惜他的老子和儿子光彩夺目,把他的风头压了下去,在国公府里混成了老透明。
李钦载的屋子里,丫鬟们井井有条地给李钦载穿戴朝服,紫色官袍穿在身上,愈发衬出李钦载的唇红齿白,风流俊俏。
就连给他穿衣裳的丫鬟都情不自禁羞红了脸,呼吸重了许多。
李钦载斜眼瞥着这名丫鬟,见她穿衣的动作越来越走形,忍不住提醒道:“给我穿好了再做白日梦,穿到一半你害啥羞?是觉得我会娶你,还是半夜会跑到你梦里糟蹋你?想啥美事儿呢?”
丫鬟大羞,呀的一声居然转身捂面就跑。
李钦载咬牙,这特么能惯?
丫鬟刚跑开一步,李钦载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双丫髻,把她硬生生揪了回来,沉着脸道:“继续穿!”
丫鬟终于从羞涩的美梦中惊醒,又一个少女的芳心碎掉了。
李钦载面无表情,无所谓了,自己不仅能在少女的芳心里纵火,还能在芳心里强拆。
穿戴一新,看着铜镜中穿着官袍的自己,李钦载有点着迷。
“难怪迷死万千少女,原来我果真有这实力。”李钦载喃喃道。
出门来到前院,刘阿四等部曲已整装待命。
李钦载刚跨出府门,却见老爹李思文的马车正要启行。
李钦载急忙叫住:“爹,咱俩同路,孩儿与您同往,蹭个车!”
说完李钦载飞快爬上了李思文的马车,刚掀开车帘,被马车里的李思文一脚踹中胸膛,李钦载身子往后一仰,幸好后面的刘阿四接住了他。
“滚!”马车里的李思文言简意赅扔下一个字,马车扬长而去。
李钦载愕然:“啥意思?是亲生的吗?车都不让蹭……”
刘阿四迟疑道:“或许二郎觉得五少郎这次闯的祸比较大,心中怒气难消吧?”
“闯再大的祸又如何?谁让我是亲生的呢,这么多年他还没接受自己活该这个现实么?”李钦载不甘地道。
刘阿四不吱声了,这话不好接,依稀感到五少郎曾经纨绔又混账的神韵笼罩周身。
蹭不了亲爹的马车,李钦载只好带着部曲骑马朝太极宫行去。
来到太极宫门前,李钦载刚下马便吸引了无数朝臣的目光。
最近长安城流言肆传,李钦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眼见主角亲至,众臣纷纷露出各异的目光。
李钦载跟大多数朝臣不熟,自成名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踏入权力中枢,极力推脱李治的各种任命,只在朝堂的边缘游走,与大多数朝臣没有太多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