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是一军主帅,你我私下里虽是兄弟,但军法无情,不可徇私,今日你的行径我若视而不见,以后无法服众……”
李钦载微笑着拍他的肩:“十记军棍,自己去找军法监察领受,挨了军棍好好养伤,回头我给你送点羊肉补补。”
薛讷哭丧着脸道:“景初兄,愚弟知错了,能饶我这一回吗?”
“你的金创药不是很管用吗?挨了军棍后自己试试,用了你的药,我家后院一群婆娘都压不住我一人的火,你挨几记军棍想必等闲事尔。”
薛讷是将门子弟,当然也知道军法,自己既然犯了,断无幸免的道理,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行礼,转身出了帅帐找人打自己屁股去了。
……
出长安东行,半月后才到洛阳。
大军在洛阳休整了两日,补充了粮草辎重后,继续向登州开拔。
待到暮春初夏时节,已是清明之后,一万大军才赶到了登州城外。
登州是大唐为数不多的海港城池之一,李钦载所部赶到登州时,登州港已聚集了百余艘海船,奉兵部调令,专为搭载李钦载所部出海赴倭国。
在这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年代,出海不是小事,从登州到倭国,以大唐如今的航海条件来说,算是远洋了。
哪怕是在近百年后,有一位名叫鉴真的和尚东渡倭国,前后六次历经艰险,此举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了千年后考试必考的知识点,由此可见,这个年代东渡倭国多么不容易。
李钦载所部到达登州城后,并未急着登船渡海,而是下令全军城外扎营休整。
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是一种理想,个人也好,万人大军也好,都不可能做到说走就走。
首先粮草,军械,战马等等辎重要先装船,同时也要观察天气,雇请有经验的向导,等待一个相比平稳的天气,再决定出海的日子。
不妙的是,最近海上的气候并不平稳,登州刺史府的官员特意问过有经验的渔民,渔民告诉官员,近日天气闷热,潮信不平,海面黑云压顶,最好不要出海。
李钦载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渔民的话。
活了两辈子,李钦载多少有了一些生活阅历。
一是不要太相信那些光鲜亮丽频频露脸的狗屁专家,二是对那些看起来身份低微且低调,像少林扫地僧的人,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别跟这类人唱反调。
所以登州渔民的劝告,李钦载二话不说选择了相信。
人家在海边世世代代打鱼,大海的气候早被他们死死拿捏了,这个时候不听劝,岂不是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大军城外休整两天后,果然不出所料,登州附近海域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大海像一只黑色的怪兽,无情地吞噬掉海面上的一切。
李钦载的小心脏狂跳,心中暗自庆幸不已。
幸好听了渔民的劝,不然大军登船出海,下场就是全军覆没。
这都不是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性质没那么悲壮,反而是死得轻如鸿毛,窝囊至极。
第979章 军阀割据
能成大事者,不仅需要超凡的本事和过人的智慧,同时不得不承认,也需要一定的运气。
明明是当皇帝的命,上个茅坑一脚踩空,喀嚓,被屎尿呛死了,既冤枉又窝囊。
明明是个乡下派出所所长,稀里糊涂遇到贵人,又收了几个牛逼的手下,喀嚓,当皇帝了,跟谁说理去?
李钦载如今遇到的事差不多有那味儿了。
古有谚语说,听人劝,吃饱饭。李钦载谨慎的性格和并不狂妄的主观意识,让一万余将士莫名躲过了一场大劫。
站在帅帐前,负手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和漫天的暴雨,李钦载只觉得无比庆幸。
差点喂海龙王了,幸好听了渔民的劝告,不然史书上都没法写他的生平。
前半生牛逼哄哄,造火药,造地雷,造这个造那个,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天选之子,结果喀嚓一下,掉海里喂王八了,“虎头蛇尾”这个成语都不足以概括他的生平。
后人读史书只怕会要出版社退钱,我特么裤子都脱了,就这?
“阿四,劝我不要出海的那几位老渔民,每人赏赐十贯钱,你亲自把钱送去,对人家客气点儿,该行的礼数要周到,代我向那几位表达谢意。”李钦载站在帅帐门口吩咐道。
刘阿四抱拳领命,大步离去。
鸬野赞良出现在李钦载身后,手里捧着一碗滚烫的姜汤。
“五少郎,天气骤寒,喝碗姜汤祛祛湿气吧。”鸬野赞良轻声道。
李钦载转身看着她,见她仍是李家丫鬟的打扮,不由笑了。
“倭国国主之长女,马上要回到故国了,仍是这副打扮,你爹不得心疼死?”
鸬野赞良垂睑,淡淡地道:“父亲已将奴婢送给了您,奴婢便与故国再无干系,无论何时何地,奴婢永远都只是李家的丫鬟而已。”
李钦载定定注视着她,然后叹道:“你这副屈辱又不得不顺从的样子,真的很容易勾起男人的欲望呢,我曾经见过许多你这样的倭国女子,她们名字不同,但题材一样,情节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鸬野赞良不解地看着他:“您还认识许多倭国的女子吗?”
“认识,那是我逝去的青春……”李钦载叹息,眼前的面孔与前世无数部动作片的熟悉面孔重叠,青春消散如烟。
唯一的遗憾是,欠她无数张正版影碟。
鸬野赞良沉默许久,低声道:“奴婢听说五少郎传令倭国,征调倭国四万青壮?”
“不错,确有此事。”
“大唐征伐高句丽,倭国也要参与么?”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缓缓道:“你很关心这个?刚才不是说故国与你再无干系了吗?”
鸬野赞良叹道:“是,确实与奴婢再无干系了,奴婢不该多嘴。”
“有一首长短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但故国终究是故国,人若真对自己的国家和家族说断就断,与禽兽何异?”
“理解你的立场,也不强求你对大唐和我表什么忠心,此次回到倭国,我要做的事很多,你跟在我身边,希望对我有帮助,而不是拖我后腿,暗行诡计,听懂掌声。”
鸬野赞良下意识抬手,然而理智瞬间上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双手迅速垂了下去。
……
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了几日,仍不见放晴的迹象。
雨未停,浪不静,大军当然更不敢出海,一万大军连同两万运送后勤辎重的民夫就这样在登州滞留下来。
李钦载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
穿越者再牛逼,也没法跟老天爷叫板,除非请道士做一场停雨的法事。
数日后的夜里,李钦载在帅帐沉睡,却被刘阿四叫醒。
百骑司来人,向李钦载禀报了一件异常的事。
登州城内外,包括李钦载所部大营外,有许多陌生人游弋,这些人不是大唐人,来历很复杂,百骑司查明,他们有的来自高句丽,有的来自倭国,甚至还有新罗国的。
李钦载并未感到惊讶。
一万人的大军,还有两万运送辎重的民夫,如此浩荡的一支军队在大唐内调动,而且行军的方向已到了登州海边,海东半岛那几个国家若毫无反应,那才叫不正常。
令他稍微感到意外的是,倭国居然也派出了探子,在登州附近活动,这无疑让他产生了警惕。
“倭国不是驻扎了我大唐的军队吗?刘仁愿还是驻本州岛的都护,倭国王室被困在飞鸟城,这个国家几乎已被大唐死死掌控在手心里,那些倭国探子是谁派出来的?”
百骑司一名属下禀道:“倭国王室虽已被大唐掌控,但民间仍有许多不服大唐王化的残余势力,他们各自为政,既不遵大唐为主,也不受倭国国主节制。”
“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他们各自占据一地,自成一国,靠收取辖内农田和商贾税收为计,同时也干一些海盗的行径,百骑司认为,倭国的探子约莫便是这些残余势力派出来的。”
李钦载皱眉:“刘仁愿手里有兵,为何不收拾他们?”
“大唐在倭国驻军不足一万,刘仁愿都护去年向朝廷奏明了此事,却被天子搁置未议,刘仁愿未得朝廷授命,不敢擅自调动兵马围剿这些残余势力。”
李钦载恍然。
李治压下此事不议,显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早有打算,等他率领这一万大军登陆倭国后,让他来动手清除这些残余势力。
一则这一万大军登陆倭国后,朝廷有了充足的兵马,二则,让李钦载动手立威,更能彰显李钦载在倭国的威信,接下来征调倭国青壮当炮灰也就容易多了。
明白了李治的用意后,李钦载也就安了心。
原本担心倭国王室在民间暗中积蓄了反抗力量,如今看来,只是倭国的军阀割据势力。
这个没关系,大军登陆之后,一路碾压过去便是。
这个岛国要彻底掌控在大唐手里,显然还要杀一批人。
见李钦载沉吟不语,百骑司属下小心地问道:“李帅,对那些在登州潜伏的各国探子,我百骑司该如何处置?若李帅决定拿下,百骑司可在半日之内办到。”
李钦载摇摇头:“各国探子太多,拿下没什么意义,拿下这一批,马上还有另一批过来,纯属浪费精力。”
“百骑司只需严密监视他们,待天气放晴之后,大军登船出海,这些探子自然探不到任何情报。”
第980章 进城意外
大唐是周边所有邻国的宗主国,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今年大唐准备东征高句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朝廷在各地州县不断征调粮草和生铁等物质,这么大的举动,不可能瞒得住人。
而李钦载这支一万人的兵马调动,当然也不可能是秘密,从长安城出发的那天起,这支兵马的动向便落在各国探子的视线中,一路跟随来到登州。
兵马周围有无数各国探子的事,李钦载并不在意,既然瞒不住人,便大大方方让他们看,只要不对自己的大军造成阻碍,大家相安无事。
不过倭国军阀割据,倒是令李钦载上了心。
原打算登陆倭国后,大军直奔飞鸟城,裹挟倭国国主征调青壮,再登船开赴百济,与李勣的东征主力一南一北,对高句丽形成夹击之势。
现在知道倭国军阀势力割据后,李钦载的计划不得不改动一下了。
必须先把倭国的割据势力清除掉,然后再登船北上,否则容易后院起火。
自己率军在海东半岛打得热火朝天,喀嚓一下,倭国国主换人了,军阀当国主了,他们想要当家做主了,需要民主自由了,回头还得调集兵马满足他们,多麻烦。
不如现在就把他们收拾了,如今的倭国不是需要中原文化么,给他们普及一下来自大唐的大乘佛法,教他们认识啥叫南无三眼铳菩萨,啥叫六根清净大地雷,啥叫大慈大悲火力覆盖……
……
登州的雨势小了一些,但仍然是细雨连绵,人在潮湿阴雨的天气里待久了,心情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在登州城外的大营里等了五六天,天气仍没有放晴的迹象,李钦载在营地里待不下去了,领着部曲们进了登州城。
早在李钦载大军到达登州时,登州的刺史别驾长史亲至城外三十里迎接大军,刺史更是殷切地邀请李钦载入城暂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