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玉祥的国民军攻下天津时,北京和直隶完全落在冯系手中,段祺瑞的策士曾毓隽被扣,段的灵魂徐树铮被杀,一时冯系气焰喧天,可是没有几天,局势突然大变,吴佩孚于12月31日通电结束讨奉战争,张作霖、吴佩孚、张宗昌结成反冯的联合阵线,冯军在京畿及直豫两省的地盘受到奉军和直军的大包围,而孙传芳亦响应吴佩孚结束对奉战争,冯玉祥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只好通电下野。
15年1月1日冯玉祥通电下野,电云:
(衔略)吾国苦于战祸,十四年于兹矣。杀人盈野,所杀者尽为同胞。争端百出,所争者莫非国土。老弱转于沟壑,少壮铤而走险。鞭弭周旋,相习成风。金钱万能,群趋若鹜。礼让之大节尽失,国家之信念无存。军阀祸国,人民切齿,痛定思痛,于斯极矣。玉祥自去岁倡导和平以来,本期从此息止内争,专意建设。是以远投边塞,拓土移民,凡开渠植树修路造林诸端,无不提倡。恤贫、养老、兵士屯垦诸策,无不推行。以过事实,谅所共见。不期跋扈者,不戢其心,攀附者,助长其势,屯军淮上,饮马江表,势欲席卷海内,雄霸中原,横暴既张,义忿斯动,以是群起出抗,云集景从。孙馨督首义于浙,长驱北指。萧珩督声援于鄂,志切澄清。皖赣邻封成破竹之势,徐淮袍泽挫强敌之锋,未至兼旬,溃退千里。人心向背,于斯可知。犹复野心未死,强逆趋势。驱师入关,转而图北。用兵弗戢,终于自焚。郭军长(松龄)痛于东省人民水热之困,深怀故国荆棘之悲,爰整师旅,为民请命。返旆之初,芳辰(李景林)原约援助。迨至榆关战捷,孤军深入,乃芳辰二三其德,对茂辰(郭松龄)则顿违前约,对玉祥则通电诬蔑。玉祥为促进和平计,不得已而用兵。现在芳辰溃逃,京津肃清,直省负责有人,中原不日底定。不图郭军长逼近沈阳,一朝颠覆。道路相传,闻已殉死乡国,未遂初衷,终成尸谏,果系事实,殊堪悼惜。雨亭(张作霖)经此痛创,渐有觉悔,善战者当服上刑。舟中人尽成敌国,古训昭垂,可资警惕!玉祥鉴于武人专断,每恃战胜余威,把持政权。追溯往事,辄为痛心。此次侥幸获胜,亦已不武。又何敢贪天之功,自贻伊戚。值兹千钧一发之机,彻底澄清之会,仍宜本和平之初衷,谋国家之改造。但愿战事从此结束,人民得资休养,玉祥个人应即日下野,以卸仔肩。如是,则造疑惑众者,可以息止。而挑拨是非者,失所凭依。至于国家大计,执政硕德耆老,万流仰镜。子玉(吴佩孚)学深养粹,饱经世变,当能不念前嫌,共谋国是,孙馨督(传芳)、萧珩督(耀南)、方耀督(本仁)、阎百督(锡山)、岳西督(维峻)、孙禹督(岳)共起义师,克奏奇勋,均不世之功。从此延请国内贤豪,公开讨论。干诸大法,纳诸轨道。凡关于国计民生,自宜各纾伟抱,共济艰危。玉祥既无学识,复乏经验。以之治国,无益苍生。以之治军,定累袍泽。与其贻误将来,见讥国人,莫若早日引退,庶免咎戾。除另呈辞职外,当即时解任,还我初服。所有国民军名义,早经通电取消。此后咸属国军,不再沿用国民军名义。自电达以后,凡以政事而见教之宾客,一律谢绝。凡因职位而惠赐之文电,恕不作复,以示决心。玉祥解职而后,拟即出游,潜心学问,略有一得之愚,窃愿贡之国人。谨布腹心,敬祈鉴察。冯玉祥。东。印。
冯玉祥辞职下野后,以张之江代理国民军总司令。
冯的辞职通电是希望和吴佩孚捐弃前嫌,因此对吴有学深养粹的评语,且希望吴在饱经世变后,能够不算旧账。至于冯对奉张则一片声讨的口气,好像此仇不共戴天。这就是北洋时代的特征,今日为友,明日为敌,昨日之敌,今日之友。然而吴对冯是咬牙切齿,真正不共戴天,当吴再起时,不过想借讨奉为手段,其真正目的是讨冯,所以冯想和吴妥协,吴是不会接受的,何况吴、奉合作之局已成,吴势不能弃新欢而修旧“好”。
吴佩孚在冯玉祥下野后,突然又成为各方生拉活扯的重要人物。据说段祺瑞欲任吴为“七省治军使”。直鲁联军通电称吴为“我帅”。吴仍主张恢复法统,孙传芳亦愿移樽候教。而张之江则有世电:“愿追随我帅之后,勉效驰骋。”豫岳(维峻)直孙(岳)也为之效应。
这是吴佩孚失败后再起的黄金时代,可惜吴不能把握这个黄金时代,运用政治手腕,以恢复当年四照堂未竟的全功。他个性倔强,有所不为,不肯在奉张形势低潮的时候,乘人于危,所以他决定联奉后就以讨冯为目的,吴宣称对各方均愿化敌为友,只与冯一人为敌。
这时广州革命势力正如日东升,广州国民政府为促使北洋军人一致觉悟,曾发表歌电,主张对内召开国民代表大会解决国是,对外取消不平等条约。这些意见本来和吴佩孚的政见是相同的,平心而论,吴在北洋诸将中算得上是一个富于革命性的人物,他自衡阳撤军后,即以团结对外为鹄的,不过他的团结对外是以他自己为中心,因此广州国民政府的呼吁,他并不重视,他不能参加革命阵营,对他是一个损失,对当时局势也是一个损失。其实吴这时对护宪问题已不坚持,对曹锟复职,他亦不赞成,对南方无用兵之意,对北方腐败势力则久所痛心,所以他是北洋军人最有资格可以参加革命阵营的,可惜他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太重,同时又不愿投机,因此不仅他参加革命阵营成为泡影,同时却迫使冯玉祥和唐生智两人参加了革命阵营。如果吴懂得投机,他当时一面与冯合作讨奉,一面和广州革命阵营结合,则他个人的功名事业不必说,历史也会改写的,可惜吴太顽强。
吴这个人,不顾利害,不计成败,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结果这一次的再起,又只是昙花一现。
这是北洋混乱的时期,也可说是垂亡时期,有力量的如奉系正在自相残杀,使其元气大伤。在此以前北京政府的后台军阀就是大老板,如今则谁也不够资格做大老板了。
首先是直系,曹锟和吴佩孚在直奉二次战争以前算是北京的大老板,曹锟贿选后,名誉扫地,直奉二次大战,直系一败涂地,吴佩孚穷无所归。于是奉张和国民军的冯玉祥成为北京政府的后台。奉张正在得意之时,杨宇霆、姜登选在长江被逐,郭松龄又联结冯玉祥倒戈,张作霖几乎变成丧家之犬,迨奉张转危为安,吴佩孚武汉再起,冯玉祥又变成四面楚歌。至于段祺瑞则无兵无权,空头执政而已。
当吴佩孚在武汉重振声威之际,各方人士奔走华中,举国注意力亦集中于吴,可是吴的声势就在武汉也经不起考验。
鄂督萧耀南死后,吴佩孚即派陈嘉谟继任,派曹瑛和熊炳琦等治丧。陈嘉谟于2月15日宣告就职。17日曹瑛又传死讯,吴的要角一一去世,湖北人士对吴委杜锡珪为省长大为不满,15日鄂省议会召开紧急会议,决议四点通电全国:(一)由省议会将萧病逝电告各方。(二)请第二军司令陈嘉谟以武汉警备总司令名义暂维治安。(三)省长须由省议会选举,杜省长在未当选前,由政务厅长代理。(四)2月15日以后,鄂省公文非用政务厅长代理省长之名义不生效力。
这是湖北人藐视吴大帅的一项行动,尤使吴难堪的,是这种方式就是湖南省治的翻版,而吴是最反对省治的军人。
不只是省议会,鄂省公团也纷纷开会反对吴的任命省长,将有联席会议进行的酝酿。
北京在讨吴,湖北又以省治来排吴,可见吴东山再起后,一切并不顺利。然而北京也好,湖北也好,都只是空气而已,因为北京政府没有力量,讨不讨吴,丝毫不影响吴,北京所发表的鄂督卢金山和省长刘佐龙都是吴的部下,事实上卢和刘并不接受北京的新命。卢金山且于2月24日由宜昌乘轮到汉口,立即登岸拜访陈嘉谟,并至萧耀南墓吊唁,然后赴查家墩谒吴佩孚。26日卢致电北京,请辞鄂省军务督办职务,不啻变相打了北京政府一个嘴巴。湖北各法团酝酿的民选省长运动,亦只是昙花一现。
另一方面,岳维峻于22日电北京,请明令派方本仁协攻吴佩孚,孔庚亦电北京,请政府责成方本仁收拾鄂局,2月28日段乃下令派方本仁率军回鄂,会同军民两长查办吴佩孚。方本仁奉令后即任蒋绍宾为援鄂总司令,邓如琢为总指挥。
段祺瑞的讨吴令是在冯系压迫下发出,当讨吴电发出后,盛传冯玉祥将再度挂帅,担任讨吴军统帅。冯下野时本宣称要出国,可是他只是离开张家口,到平地泉去看风色,国民军将领亦不希望冯出国。
讨吴令下达后,冯系大将张之江、李鸣钟、鹿钟麟、宋哲元、刘郁芬、刘骥等联名致电京内外名流,略谓:
上年津沽之役,冯将军功成不居,洁身高蹈。讵知人心丕变,时势日窳。国家徒去元良,大局仍难挽救。信阳被兵,津南告警,豫东有客军之侵入,复有邻省之声援。战衅一开,烽烟四起。冯将军怜此孑遗,潜焉出涕,即欲整装去国,俾免目击心伤,征车旦夕待发。窃之江等以今日邦家多难,元气凋残,此后戡乱定国,厥惟元戎是赖,比经联名电挽,责以大义,始允暂缓去国,仅以私人资格从旁襄助,无如劝驾之心徒切,而在山之志仍坚。陈说百端,均不为动。诸公望重斗山,誉隆中外,关怀大局,应具同情。尚希共念时艰,一致赞助。
冯系将领希望借这通电能博得海内外名流共同响应,使冯在大家殷切的敦促下出山,可是各方并没有热烈的反应。所以冯只好仍在平地泉,坐以待变。
段祺瑞于3月4日下令任冯为直豫陕宣抚使,冯仍未做出山的打算,并且由平地泉经库伦出国,冯系的人希望因冯的出国而和缓了直吴、奉张双方的压力。冯出国后张之江宣布继冯统率国民一军,作为国民军名义上的领袖,不过只是名义领袖而已。张为人忠厚有余,魄力不足,且其资望和国民军其他将领如李鸣钟、宋哲元、刘郁芬、蒋鸿遇等都差不多,所以名义上虽然好像是张之江代理冯玉祥,实际上则是集体领导。同时张之江对鹿钟麟和李鸣钟并不能指挥。
据说张之江是主张冯系军队撤出北京专力西北,以避免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在当时冯系的形势,这是很合理的,因为冯的老巢是在西北,如果国民军全部主力撤到察哈尔和绥远去,而把北京交给段祺瑞,就躲开了众矢之的,让其他各路诸侯来抢北京,促成奉张、直吴等短兵相接,相互牵制,这样就减少了国民军所受的正面和侧面的压力,然而鹿钟麟在北京有权有势,当然不想离开北京,不离开北京,国民军就等于置身于鼎火沸汤之中,不仅是四面受敌,而且是兵力分散。
第233章 唐生智迫走赵恒惕
当北中国风云变幻的时候,安定了三年的湖南也发生了政变。湖南在民国初年经历了汤芗铭和张敬尧两度暴虐的统治,直到民国12年赵恒惕主政后,才算是安定下来。此后两年,湖南倡行省宪,不介入南北之争,埋首建设,蔚然可观。赵恒惕主湘期间,湘军编成了四个师,第一师师长贺耀祖,第二师师长刘铡,第三师师长叶开鑫,第四师师长唐生智。叶开鑫部驻沅陵,兼湘西善后督办;唐生智部驻衡阳,兼湘南善后督办。唐生智这时才28岁,留了两撇仁丹胡须,他的父亲唐承绪则任赵恒惕的实业司司长。
湘省西南边区有一商埠,名叫洪江,是鸦片和油类木材出口的咽喉,设有大小关卡,税收为数甚巨,凡驻扎洪江的部队一向被人视为肥缺。赵恒惕派叶开鑫部驻防洪江,遂使唐生智心存不满,不过赵为了公平起见,令叶按月补助若干经费予唐,因此唐遂容忍未发。
14年冬,唐生智想把湘南地方团队扩充成旅,乃请叶增加补助费额,被叶开鑫拒绝,于是唐恼羞成怒,向赵恒惕提出要求,要和叶换防洪江。赵对于叶、唐两人并无轩轾,初以为自己的德望可以服人,却不料唐为人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根本不把赵省长放在眼中。赵渐感事态严重,但仍认为唐生智父亲唐承绪位居实业司长,尚在省城,唐投鼠忌器,似不至挟兵叛变。唐承绪亦感儿子蛮不讲理,乃向赵引咎请辞实业司长。赵一面慰留唐承绪,一面派唐生智的同学唐希汴旅长赴衡阳从事疏导,并敦促唐到长沙出席军事会议。
当唐希汴尚未启程前,有一个郴州人首斌曾自告奋勇愿偕唐希汴同赴衡阳,首斌是唐生智在保定军官学校的老师,曾任湖南水上警察所长,在任两年,违法贪污,被控撤职,在长沙做寓公,娶了陈姓一对姊妹花为妾。此次想借唐生智事件从中取利,赵恒惕对首斌为人甚鄙弃,故拒绝其要求。
唐希汴到衡阳后,对唐生智晓以利害,竟然说动了唐,答应赴长沙一行。唐希汴返长沙复命,大家咸庆幸化干戈为玉帛,可是首斌却暗派专人送给唐生智一封信,劝阻其勿晋省,且谓晋省必有性命之忧。唐接到首斌密函,乃中止赴省,长沙、衡阳之间,于是人心惶惶。
赵曾有函给唐生智,劝其悬崖勒马,并云彼此多年袍泽,患难与共,且令尊尚在我处任职,于情于理,你不应叛我。怎知唐生智却翻了脸,他给赵复函说:“我父即为你父,如因我行动而杀我父,请分我一杯肉羹。”唐生智深知赵恒惕是一位长者,所以用此话来激赵,果然赵宅心忠厚,对唐父始终宽待。
唐生智既然翻脸,集中军队迫向长沙,赵恒惕认为难以理喻,若举兵相抗,必致地方糜烂,使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乃决心退位远引。
15年2月28日,赵恒惕在老督军署门首张贴布告,宣告辞职:
一、实业司长唐承绪辞职照准。
二、内务司长吴景鸿辞职照准。
三、军务司长李右文辞职照准。
四、调第四师师长兼湘南善后督办唐生智为内务司长,兼军务司长。
五、本省长近因健康欠佳,赴沪医治,依照省宪规定,所遗省长职务,着由内务司长唐生智代理。
这项布告的形式,极像现代公文的体裁,可在当时尚为创格。
湖南省宪改厅为司,内务司是省政府中的首席司,也就是今天的民政厅。由于让唐生智代理省长,他的父亲自然不能在儿子下面做实业司长,所以先准唐承绪辞职。
赵恒惕的湖南省长是由湖南省议会票选的,依照省宪法,省长任期要到15年10月届满,倘省长任期未满而不能行使职权时,则由内务司长代理至省长改选之日。
唐生智在衡阳获知赵恒惕让他代理省长,遂立即率领湘军第四师的主力部队,乘坐他自置的24条汽艇,浩浩荡荡开赴长沙履新。他就任代理湖南省长时才31岁,真可算少年得意了。
唐就职后的第一张布告只有16个字——
惕公倦勤,委政于智;攀留不及,推诿不能。
唐入长沙,赵已离去,所以有“攀留不及”之句。
唐另有就职通电云:
赵省长倦勤,迭电攀留,难移高节,用忘谫陋,出任艰巨。环湘邻省,皆务亲善,保境安民,绝不穷兵,集中精力,专图内治。
吴佩孚在武汉得到湘变消息,跺着脚说:“这些都是省宪闹坏了的。”吴和赵是患难知交,湖南是吴发迹之地,但湖南省治的主张则是吴所反对的,所以吴有这句话。
吴穷无所归时,赵迎他入湘,殷勤款待,现在赵也弃湘飘游,吴正是报恩之时,他派人守候江干,想邀赵登岸一商,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助赵回湘。
然而赵恒惕却不是这么想,他为了避免同室操戈才飘然远去,如果再借北兵回湘,岂不是与初愿相违。同时吴赵虽是好友,但政治见解却不相同,吴反对省宪,吴赵私交自私交,政见不尽相同,自不能向吴乞援。因此,赵轻车简从,悄悄过汉,换乘江轮赴上海。
吴佩孚最痛恨犯上作乱的人,尤其是冯玉祥倒戈,直系一败涂地以后(其实他衡阳撤兵也可以说是倒段祺瑞)。
当时吴佩孚下面有两派:一派主张联唐,承认唐生智的既成事实;一派则主张报赵恒惕大德,助赵驱唐。联唐的,以吴的参谋长蒋方震和重要幕僚唐恩溥为首。蒋方震和唐生智有师生之谊,唐生智是保定军官学校第一期学生,蒋方震是校长,唐对蒋极为尊敬。驱唐的一派则以葛豪、符定一为主。
唐恩溥事后回忆这一幕说:
子玉本无成见,从利害的观点,已接受百里(蒋方震)之建议。故特派百里与余同赴湘垣,与孟潇(唐生智)面洽。并由余携有拥吴通电稿回汉翌日待发。既有成议,而败于子玉左右之拥赵派,遽谓余同意请下动员令,以叶开鑫为讨逆联军总司令,吴部遥为声援,联合攻湘。至是而全局大变。
陈孝威之《若定庐随笔》亦记其事云:
湖南师长唐生智自逼走赵恒惕,即解除赵系师旅长兵柄,并派兵追击叶开鑫部。开鑫因遣湘人易敦白、符定一、葛豪等求救于吴佩孚。吴自往岁驻兵衡镇以来(自认湖南为第二故所),好问湘政。幕僚长蒋方震,为唐生智之恩师。机要处处长唐恩溥,素持大体,正视事实,力主以生智督湘,屏藩湖北,佩孚甚以为然。惟易敦白、符定一、葛豪等每日环伺佩孚,乘间进言曰:“生智为恒惕所一手培植,今竟逼走恒惕,无异犯上作乱。大帅因而授之以湘政,是与鼓励犯上作乱何异!天下后世,将谓大帅何!且蒋百里(方震)唐天如(恩溥)非湖南人,安知湖南事,所言未必适时适切,不如援助叶开鑫回湘,较为两抑而两平。”佩孚为卫道者,甚为悦耳,但犹豫未决,嘱与恩溥详商,再行核办,然意已动矣。易敦白等复拟妥动员计划,托词为唐恩溥所手拟。吴以为已得恩溥同意,遂判行而下动员令。迨翌日恩溥至总部,始知有人假托,谬称为其所拟稿,但并无拟稿人签名盖章,而佩孚竟轻率判行,后果将难问,愤而辞职,东下赴沪,示决绝意。佩孚挽不获。一子之差,全局瓦解。知其事者,迄今无不惋惜。
15年3月25日,唐生智在长沙召集军事会议,叶开鑫称病不出席。第二师师长刘铡、旅长唐希汴、秘书长萧汝霖、第三师参谋长张雄舆、旅长刘重威等均被捕。
叶开鑫这时驻军岳州,唐生智集结兵力向岳州前进,叶自感势难与抗,乃退入鄂境。吴佩孚以湘局发生变化,令卢金山、刘佐龙、宋大霈等严加防范,派江贞舰进泊岳州,唐派欧阳任赴汉口疏通,请以岳州为缓冲地带。
吴接见欧阳任时,提笔写了一个“北”字,大声说:“我原本向北进兵。”接着又写了一个“南”字,并且画了箭头指向南,扬声说:“现在要移师南向了。你回去告诉孟潇,马上退出长沙,一切还好商量。”欧阳任唯唯而退,还报唐生智,唐初生之犊不畏虎,他宁愿以卵击石,对抗吴佩孚。他是个不知名的师长,和吴佩孚一战,他就名列群雄了。
他对吴佩孚的代表说:“湖南不是作战的好战场,湖南伢子也不是好惹的。吴大帅是名震全国的人物,我只是一个区区微不足道的师长,吴军有十万八万,我只有步枪二万五千支,吴进兵分中路、左翼、右翼,我的兵力只够集中一路,吴有海军大炮,我什么也没有。吴军攻进长沙,我就从另外的路杀到武汉和他换防。吴佩孚打倒唐生智,胜之不足为大帅之荣,我如打倒了吴,就是我一举成名的好机会。吴大帅要给我造机会,我是求之不得的。”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枪,兴奋地说:“我不住租界和吴大帅一样,倘不幸我失败了,就用这个解决自己。”
湖南是南北必争之地,也是谁碰了谁就会吃亏的地方。袁世凯没有解决湖南,段祺瑞还栽在湖南问题上,吴二次出山只是一个纸老虎,对湖南的新生之虎竟吓不倒。
吴以善战驰名,其实并不善战,尤其不懂政治战,因此顾前而不顾后,顾左而不顾右,二次直奉之战失败即在于此,现在他又旧病复发,他既要北上讨冯,又要南下驱唐,正犯了南北两面作战的大忌。
吴的军师张其锽劝吴放弃过问湘事,湘事让湘人自了。唐生智的势力不可侮,纵然打下了长沙,打下了衡阳,湘省局部问题将演为南北问题。
吴不听张的建议,他过去曾一而再得意于湖南,尤以湘鄂之役以最廉价而得最高收获,他忽略了自己这次东山再起,已无可战之将、可用之兵,同时他对唐生智的实力也估计错误,更对南北局势的预测,完全背道而驰。
他对唐施压力,迫唐投向广州的革命阵营,广州的新生力量,吴竟浑然不知,这是他最大失败之处。
第234章 从许阁到贾阁
段祺瑞的临时执政府,在成立时曾宣布是一个过渡性组织,只是为了召集善后会议和国民会议。因此临时政府在法律上既没有地位,在时间上也到了寿终正寝之日。所以不待奉张和冯系的均势破坏,临时政府的改组已有需要了。到了“奉变”发生,北京的政治发言权,由张、冯而转为冯玉祥一人。冯一方面表示拥护段,另一方面却逮捕了段的智囊曾毓隽和姚震。段祺瑞的临时执政政府,便愈有“不可终日”的样子。另一方面,由于现政府的非改组不可,对于后继政府的问题,各方也意见纷歧,争议难决。当时各派意见约为:
一、黎元洪复职补足他未完的八十三天任期,在这八十三天内筹备后继政府的组织——这是旧国会护法派的主张。武汉方面似乎对此很有兴趣。郭松龄方面因饶汉祥的关系,也可能相对地赞成,但冯玉祥极反对,多数不能实现。
二、改行委员制——是国民党及冯玉祥左右一部分人的主张,十一月底的国民革命示威运动,就倡设立国民政府委员会,后因冯使人征求外交团意见,他们表示如中国行委员制,他们即各下旗回国,所以作罢。
三、恢复去年的摄政内阁——这一说与冯玉祥方面及武汉方面都有渊源,不过冯所主张的是完全恢复去年黄郛的摄政内阁,武汉方面却主张段下野后以颜惠庆组阁摄政。
四、维持段祺瑞个人,在现在的临时执政政府下增设负责的内阁——因为冯玉祥不欲骤然去段以自当政治之冲,所以退一步仅去段氏左右接近奉系的安福派,而留住段氏,加设内阁,以便借段氏的发号施令,行使自己的发言权。许世英的组阁运动,就是显著的证明。
段祺瑞的临时执政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加速修正临时政府制,增设国务院,恢复设置国务总理。段之所以出此,是为了给自己留退步,因为一旦他打算引退,必须有一个摄政的内阁作为过渡。
14年12月26日,段下令修正临时执政府制,增设国务院,令云:
去年临时政府成立,本执政以不忍人之心,处不可为之势,勉徇众议,出任维持,冀本良心之主张,为彻底之改革,曾于马电陈述梗概,复经善后会议,询谋佥同。既与国人虑始于前,方期共同负责于后,乃一载以还,用人行政,未符本怀,和平统一,终难实现。中夜彷徨,惄焉如捣,惟有修正临时政府制,增设国务院,以专责成。嗣后凡百设施,以及改革建设诸大政,均由国务会议,审量全国之趋向,博稽人民之公意,迅速筹议,共策进行。但求救国有方,共和永固,本执政决不稍持成见也。
第一条 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以临时执政总揽政务,发布命令,统率陆海军。
第二条 临时执政对于外国为中华民国之代表。
第三条 临时政府由国务院赞襄临时执政,决定政策,处理国务。
第四条 下列各员均为国务员:
一、国务总理。
二、各部总长。
第五条 国务会议由国务员组织之,以国务总理为主席。
第六条 临时政府设国务院及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农商、交通各部。
临时政府之命令及凡关系国务之文书,由国务总理及各部总长全体或分别副署。
第七条 本制自公布日施行,俟正式政府成立废止之。
同日,段祺瑞下令,以许世英为国务总理,王正廷为外交总长,于右任为内务总长,陈锦涛为财政总长,贾德耀为陆军总长,杜锡珪为海军总长,寇遐为农商总长,马君武为司法总长,易培基为教育总长,龚心湛为交通总长。
段祺瑞发表许世英组阁,是为了留段自己下台的地步,可是许世英就任国务总理后,由于许多阁员不肯就职,所以政局仍呈扑朔迷离的局面。15年1月2日晚,许世英在其寓邸宴请各阁员,内务总长于右任坚决请辞,意外的是司法总长马君武则宣布就职。
5日晚,许世英宴段良骏、张树元等商量段祺瑞的退职通电。6日晚段祺瑞在自己的官邸召集会议,商量下野事,许世英称外交总长王正廷、教育总长易培基表示非见到段祺瑞批签下野的电报后,不肯就职。段听了很气愤,就对许说:把下野电拿来我看。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看,从许手中拿的底稿,在上面签一个“阅”字,表示已经批了。这通下野电云:
祺瑞勉执国政,荏苒一年,事愿俱违,心力交瘁。每念四野之疮痍,益增五中之悱恻。继之时变叵测,善后维艰,应即尊重迭次宣言,还我初服。政权交国务院负责执行,自十六日起即不视事。所愿各省长官,本悲悯之怀,懔佳兵之戒,多难所以兴邦,成功不必自我。
7日许阁除了外长王正廷、内长于右任外,均已就职。许阁乃召开第一次阁会,财长陈锦涛、陆长贾德耀、海长杜锡珪、司长马君武、农长寇遐、教长易培基、交长龚心湛均出席。
当天晚上段祺瑞的亲信王揖唐、陈宧、汤漪、龚心湛等认为冯玉祥既已下野,张作霖亦传说有下野意,吴佩孚、孙传芳则通电主张结束军事,张之江等又通电拥段,局势又趋缓和,段自无下野的必要。所以由段批阅字的下野电本已交电务处待发,临时又追回。可是通电虽已追回,8日各报都将这通电报披露,段因此大为不快。
许世英获知段祺瑞变了卦,乃赶赴执政府,劝段仍发下野电以免引起阁潮,汤漪指着许世英骂:“你为什么迫执政限期下野?”许无言以对。8日下午4时执政府召开特别会议,许乃声称辞职,拂袖而去,即晚移住德国医院。他到德国医院后,鹿钟麟派人到医院又把许接了回来,而段的左右则表示通电可发,但不提下野事,遂由汤漪把前电加以修改,从中段起改为:
际兹时变,善后维艰,前者修改临时政府制,增置中枢,谋庶政之公开,补阙失于既往,但期利国,宁有成心,所望各建谠言,迅定国是,即释重负,俾践前言。
段的左右要龚心湛去找许世英,劝他仍出席阁会。因此,9日的阁议许仍出席,提出段修改的通电,决议照修改电拍发。于是16省区代表由刘汝贤领衔发出通电,略谓:执政表示下野,奉谕原拟16日起不视事,嗣因各方责勉,国家重器付托之方,当听各方公决。若遽摆脱,引起事变,咎仍难逃,勉各省区军民长官速筹办法,俾卸仔肩等因,请诸帅速筹大计以定国是云云。
在段祺瑞酝酿下台时,谁为段继,是一个大问题,正在这个时候,吴佩孚通电主张收束军队,尊重法律。吴的这个通电好像是一个政治测量气球,意在易“讨贼”大旗为“尊重法统”的标帜,吴且表示不是拥曹,以免除各方认为直系要独占中央的疑虑。就吴本人来说,他一直不赞成曹锟轻率地登上总统位子,贿选一事使吴最为痛心,然而吴是个有旧道德的军人,他不能明白地反对。今天他东山再起,如果先拥曹,事实上一定得不到各方的支持,所以吴不谈曹锟复职而谈尊重法统。
当时的混乱局势中,尊重法统是一个最高明的号召,所以吴的“世电”发表后,各方复电纷至沓来,吴的地位为之大增,至少在政治上的发言权大为提高。
于是恢复摄阁,承认曹锟辞职,恢复国会,修改宪法,组织合法政府之说,蜂起一时,暗与吴佩孚的主张相符。一时各方视线又集中于武汉,与留汉之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