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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话(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6节
小说作者:丁中江   小说类别:历史军事   内容大小:1.64 MB   上传时间:2024-05-22 16:03:36

  也就是这一天,杭州全城警察一律罢岗,电信机关都由武装人员把守监视。杭州官方发表吕公望的辞职电,并说已将浙江督军和省长两职分别移交给张载阳和周凤岐。可是张、周两人又表示不愿接任。浙江各界人士公推前浙江都督蒋尊簋继任督军,蒋也不肯出山。

  吕公望当然不是自愿辞职,他看到杭州城内情势的严重,知道自己无力可以整顿,乃于除夕之日逃出杭州,潜往嘉兴,他抵达嘉兴后,立即发出一则通电,电云:

  ……夏超胆敢主使驻厅巡逻队长林文忠率众凶殴傅其永,傅身受重伤,生死莫测。全城警察同时罢岗,并煽动省城一部分军队,乘警察扰攘之时,监守银行电局,捏造公望辞职电报,私举师长张载阳为督军,军署参谋长周凤岐为省长。……数日以来,公望正督率省中正当部队竭力弹压,浙局不难底定……。

  然而吕公望在浙江已无能为力,段祺瑞也深深知道这一事实,所以当他接到浙江内部发生变化消息后,他便电请江苏督军冯国璋就近查办。

  夏超是浙江青田人,未曾受过高等教育,民国元年任杭州警察局第一分局第一派出所所长,不久升分局长,再不久升警察局长,为人阴沉,且有野心。

  吕公望是浙江永康人,曾参与辛亥独立,为人旷达豪爽,有责任心和正义感。护国起义后,浙人驱逐朱瑞和屈映光,吕当时任嘉湖镇守使,由浙人公推吕为督军兼省长。吕就职后,所遴选的办事人员都很优秀,可惜浙省内部不稳,吕不幸被迫离开杭州。

  除了吕公望是浙军中有声望的人而外,张载阳师长和周凤岐参谋长都是浙军中有实力的人物。张载阳字暄初,浙江新昌人;周凤岐字恭先,浙江长兴人。张为人敦厚,人缘较好;周为人机巧,颇有手段。吕公望以下,张、周在浙军中都具有影响力。

  在处理浙江问题上,段祺瑞和冯国璋又重行合作了,这当然是表面的、暂时的合作。段除了请冯就近查办而外,还想派淞沪护军使、第四师师长杨善德带兵占领浙江。段的主意冯完全赞成,因为冯希望把中央直辖的淞沪军区收回到江苏省区内,所以他也极力保荐杨善德继任浙江督军。于是北京政府明明知道吕公望的辞职电报是假的,可是仍当作真的处理,民国6年元旦,段内阁明令准吕公望辞职,派杨善德为浙江督军,齐耀珊为浙江省长。

  段祺瑞改组浙江的人事命令,并没有通过国务会议,因为如果提付国务会议,就不会通过,最初只是先进行查办,所以段假口新年阁议停开,而浙江问题又未便拖延不决,所以从权先发布这道人事命令。

  夏超发觉问题严重,赶走了吕公望却给北洋军一个借口和机会,局势更糟糕了。6年1月1日,杭州电报局又发出吕公望的通电说:“前因脑病骤发,电请辞职,未蒙中央允准,并承各界坚留,势难推诿。自元旦起,力疾供职”,这个电报当然也不是吕公望自己所发的,这个电报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北京的人事命令。

  浙江省议会也通电反对更换督军和省长。浙籍名流章炳麟公开发表谈话说:“杨善德比吕公望更坏,这样的人事更换,非浙江之福。”浙军师旅长也联名电请维持吕公望的地位,以陈肇英团长为首的浙军全体中级军官也通电表示拥护吕公望。

  浙江人士举行公民大会,坚持“浙人治浙”,公推各界领袖章炳麟、沈定一、王锡荣、经亨颐入京请愿,请求段内阁收回更换督军、省长命令。浙江的公民大会在火车站前第一舞台召集多次会议,有人建议除了派请愿团而外,还要组织“哭求团”到北京请愿,如果北京政府置之不理,各机关团体的浙江人士即全体辞职以示抗议。

  段祺瑞听到浙江方面一致拒绝北洋军,乃发表谈话说:杨善德之赴浙,是因为浙江军警派系不能调和所致,杨入浙决不带一兵一卒。同时段又一再电催吕公望北上,另有借重。

  杨善德也表示不带兵入浙,可是浙省公民代表请愿团还未启程北上,而上海的北洋军第四师已整军待发,夏超这时也暗中通款曲于杨善德,愿为内应。

  吕公望知道拒绝杨善德入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乃于1月7日亲到龙华和杨会晤,表示自己愿意交卸,但为了不使浙江全省惊扰,要求杨实践诺言,不带兵入浙,杨表面上和吕敷衍,暗中却命令部下对吕威胁,勒迫吕与杨发出联名通电,保证杨只酌带少数军队入浙,希望浙人不要猜疑。接着杨即配带一旅军队,全副战备开到杭州附近的临平,然后走马上任,这时杨因为有夏超的投附,所以毫无畏惧,从容入杭,就职时出有布告,约束北军对待浙江人民要“以谦和为先,以礼让相接”。同时劝告浙江人民必须与“纪律良好的北军”合作,不得互相惊扰。

  北军入浙后,杨善德便撕毁了诺言,源源不绝地派军入浙,从此浙江便纳入北洋系手中了。

  吕公望交卸了浙江督军,并没有接受段的邀请北上,后来反而到广东投效孙中山。

  夏超既然迎杨善德入浙,而杨因为人地不熟,所以事事倚赖夏,夏一心希望能当省长,可是省长已为齐耀珊占去,他只好仍任警务处长。

  冯国璋把杨善德送去浙江后,自以为淞沪护军使一职可以撤除,于是电请北京政府废除淞沪护军使,改设上海镇守使,归江苏军区管辖,并保荐前淮扬镇守使刘询为上海镇守使。

  冯始终认为淞沪护军使一职的设置,是割裂江苏军区,是袁世凯用以牵制江苏的不正常措施。原来冯督苏后,江苏一直不是完整的,在上海有淞沪护军使,在徐州又有张勋,冯想借更换浙督送走杨善德,然后把上海纳入江苏范围。可是段却早有安排,不待冯的电报,即于1月6日发表淞沪护军副使、第十师师长卢永祥升任淞沪护军使。冯退一步保荐刘询为淞沪护军副使,段也不肯同意。

第105章 奉天的内讧

  袁称帝时,湖北和奉天都闹出将帅不和的纠纷,现在追叙一下。原来湖北将军是袁的干殿下段芝贵,可是会办军务的王占元不把小段放在眼中,要想迫小段离鄂。奉天将军是张锡銮,袁世凯的把兄,曾招安张作霖和冯德麟,袁把老把兄从直隶都督调为奉天都督,是因为张锡銮对张作霖、冯德麟二人有恩。现在张是二十七师师长,冯是二十八师师长,都是奉天的实力派,派别人督奉,怕这两位师长反对,派张锡銮督奉,一方面张在关外时久,有威名,又与张、冯二将有旧,应该是人地相宜。怎知时移势易,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当张、冯两人发觉这位老长官之来奉天,是因为靠他们二人为政治资本,他们对待老长官的态度就颇为冷淡。

  张锡銮和段芝贵都受到部下悍将的白眼相加,他们都向袁哭诉,尤其是小段(当时人称段芝贵为小段,以别于段祺瑞),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袁面泣。段芝贵的父亲段有恒,在当年张作霖受抚时,是张的保人,所以袁认为让张、段二人对调,或许可以缓和一下。民国4年8月18日,袁发表命令,鄂、奉两督对调,张锡銮奉到督鄂令时,曾题诗云:“二十年前一少尉,而今开府鄂王城。”又有留别属僚的诗:“一身去就等鸿毛,回首辽天夜月高,独架风轮先马卒,恐教别泪染征袍。”

  段芝贵来奉接事时,先赴张作霖司令部下榻,以示和张的交谊深厚。这时小段是袁的红人,是北洋军中拥护洪宪帝制的第一号人物,又是段祺瑞的本家和同乡,加上小段的父亲又于张作霖有恩,因此张作霖遂不便拒绝小段上任,心里虽十二万分不愿意,姑且把一股子怨气按捺下去。

  在袁帝制自为密锣紧鼓时,袁曾陆续调师长以上的军人到北京面加抚慰,对于张作霖尤极尽笼络。张从北京回奉天时,曾通电劝进;奉天表决国体时,他亲带军队,荷枪实弹监视公民投票,造成清一色地赞成君主制的民意。

  袁世凯对部下封爵时,曾封张为二等子爵,照袁颁爵时的普遍习惯,中将阶级的师长和镇守使,都只授轻车都尉,张作霖以一个师长而获二等子爵,就表示袁破格笼络他。然而张自以为对洪宪帝制出过大力,竟不能封侯,遂大失所望,即日递呈请假。当时所谓请假,便是辞职的先声,辞职又是自由行动的初步。所以吓得段上将军亲自踵门探疾,而张作霖却闭门挡驾。袁想调虎离山,征求张做绥远都统,张当然是一口拒绝,他怎会离开他的老窠奉天呢。

  护国军倒袁时,袁调兵南征,民国5年2月间,袁召张作霖入京商讨南征问题,袁对张说了许多好话,许了许多好愿,劝张作霖带兵赴湖南。袁以为张会讨价还价,怎知大出袁的意料以外,张竟一口承允,拍胸愿为前锋。袁觉得张究竟是绿林出身,有侠义之气。

  张答应出兵后,要解决出兵的技术问题。袁特别关照陆军统率办事处,对张的需要优先解决,补充饷械,尽量方便,怎知饷械到手后,他却突然变了脸。他翻脸后可更厉害,因为他手上有段上将军亏空公帑数百万元的证据,这都是奉天的血汗脂膏,他要代人民清算这笔账。5年4月20日,小段微服潜赴北京哭诉,袁劝他委屈一点先回任所,再作计较。这时袁获得密报,张作霖正命袁金铠起草什么奉天保安会的章程,袁想到辛亥革命时,奉天也产生了一个保安会来和清廷脱离关系,组织保安会便是变相的独立。袁这时候对南方的爆炸局势已经很伤脑筋,自然怕北方也出乱子,而腹背受敌,他知道已无时间拖延了,4月22日他发表命令,任命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为盛京将军,督理奉天军务,任命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为军务帮办。这里先叙述一段张作霖和冯德麟的恩怨和旧事:

  冯德麟是奉天北镇县人,在家乡因不堪酷吏和暴政的压迫,一怒而落草。曾因反对帝俄而被俄人逮捕入狱,出狱后他又组织神出鬼没的义勇军,这时所谓义勇军不是官军,所以统称为胡匪。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张锡銮为东边兵备道,新民府知府为曾子固,受奉天将军增祺之命招抚胡匪,张作霖和冯德麟就是这时同时接受招抚的。冯在当胡匪时,与张作霖各率一支,互不相属,冯部的实力并不弱于张部,受抚后两人的军职也一直是一样,没有高低。接着张作霖因功被授为前路巡防营统领,冯德麟也同样地被任为左路巡防营统领。

  到了宣统三年辛亥,奉天省咨议局议长吴景濂和张榕、蓝天蔚等,在沈阳运筹革命,当时在沈阳左近只有中路巡防,还是一部分驻铁岭,此外并没有其他军队。新军蓝天蔚的一个混成协驻在沈阳城外北大营,他只要枪声一响就可以占领沈阳。可惜这大好的机会,他失掉了。当时的赵尔巽确实受到威胁,乃决定调后路巡防营吴俊升晋省入卫,以吴为行伍出身较为可靠。事情被张作霖派驻省城的张惠临知道,当即通知张作霖,张以为这是良机,乃由洮南率马步兵共九营,星夜赶到沈阳。洮南在辽源的北方,张于8月23日早过辽源,为吴俊升所悉,即迎张小留。张表示沈阳家中有事要回去料理,不能停留,迨张部已抵沈阳,吴才收到赵调吴的命令。张抵沈后即往晋见赵尔巽请罪,陈明擅自离防晋省,因事情危急,未能等待请准。赵以张既来省,迫于情势,只好认可,当即阻吴不必来省。9月1日赵即召集新旧将领讨论应付时局大计的军事会议。当时被邀的,新军将领则有第二混成协、第三镇、第二十镇的统制、协统、各镇参谋长。旧军将领则为五路巡防统领。在正式会议之前,新旧军将领均分别开预备会议,讨论在会中所持的态度。新军将领张绍曾、蓝天蔚、卢永祥等,商议结果,主张东三省宣布独立。旧军将领由张作霖召集会议,决定一致拥护赵尔巽总督“保境安民”,暂持观望态度的主张,并做对付新军的部署。

  当日下午4时,正式宣布开会,赵尔巽首先起立说:“武汉叛乱,朝廷正派大军进剿,不久即可敉平,东三省为皇上老家,我们必须拥护朝廷,不受叛乱影响,以固国本。”接着说:“现在我们东三省最好不动声色,不表示态度,见机行事,武汉果然成功,我们再响应,那时少不得有我们的份,若是失败了,那时我们并没有表示,自然也没有我们的事。这是我的意见,大家是否赞同,请发表意见。”赵说完了,参加会议的将领,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发言。赵又说:“目前朝廷还没有旨谕下来,我们的要务是保境安民四个字,抱定这个宗旨,无论是谁来,我们也堂堂正正拿得出去,地方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我们的一大功劳。”稍停又说:“我们今天应当郑重地表决一下,谁赞成我的意见,就请举手。”

  当时张作霖一入会场,手中就拿着两个圆状类似炸弹的毛巾包。赵刚说完,张作霖首先举手赞成,其他四路统领,也随着举手。可是新军这边各镇统制、协统、参谋长,依然默不作声,动也不动。

  赵尔巽一看会场里的情形,觉得不好收场,于是又说:“诸位还都年轻,遇事总不免容易冲动,我比各位年长几岁,什么事都经过了,能听我的话,大家不会吃亏的。有什么困难,各位尽管说出来。”会场还是一片寂静。

  正当局面尴尬的时机,张作霖起立发言:“总督劝告诸位保境安民,暂不表示态度,苦口婆心,可谓仁至义尽,大家如果不接受总督的好意,举手赞成,我们今天在这屋子里的人,只有同归于尽,谁也别想逃出。”说完坐下,双手握着那个毛巾包。

  赵乘机又说:“各位听我的准保没有错,也许我上了年纪,话没有说清楚,大家没听明白,现在我再说一遍。”于是又把上面的话,重说一次。接着又付表决。

  这次新军将领卢永祥首先举手,大家也相继随着举手赞成,赵尔巽欣喜地说:“这是全体通过了,大家总算给我一个老面子。”会议即告结束。

  会议完了,蓝天蔚将卢永祥的袖子抓住说:“你这个家伙,在外头我们怎样说的,说完了不算,到里面又举手。”卢脸红耳赤地反驳说:“老兄,有命才能革命,老张那两颗炸弹,你难道没看见?若是爆炸了,我们还能有命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救了大家。而且我的手只举到耳朵根,只算一半赞成,一半反对,你们不看清楚,糊里糊涂就随着把手全举起来,谁叫你们举起来?怎能怪我呢!”

  新军独立的一波方平,民党独立的一波又起。奉天咨议局议长吴景濂,于9月22日用“保安会准备会议”名义,召集开会,拟于会中宣布独立。当请赵尔巽出席,赵即和张作霖商讨对策。张以地方军首领身份也被邀出席,并秘密布置,分派某军官应付某议员。赵偕张于下午2时到咨议局,吴景濂即宣布开会,吴说:“我们为了响应武汉革命,应即成立奉天国民保安会,推请总督为会长,宣言脱离清廷独立。”说完了之后,就请总督在拟好的独立宣言上盖章。赵督听罢,张皇地说:“你们若是搞自治,还可商量,独立就是造反,那怎可以?请你们另选会长吧!我实在不敢当。”吴接着说:“革命在推翻满清,不能讲条件,不能打折扣,为革命我吴景濂是不计生死的。”

  这时张作霖面对吴而坐,吴话说至此,张即抽出手枪向桌上一拍说:“我张作霖有人就有枪,有枪就有人,只要是对地方有利的事,我张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我们一定得尊重总督的意见……”吴景濂在张的话尚未说完,便吓得从椅子上溜倒地下,一言不发。其他议员看到议长这样颓丧,又发觉周围所坐的便衣军官怀中都带有手枪,就赞成赵的意见,不发表独立宣言,仅把黄龙旗降下,改升黄色旗。原来预定在旗上所写“光复”两字,也改为“奉天国民保安会”字样,成为会旗。赵尔巽即在张护卫之下,就了会长,并通电吉林、黑龙江两省分别成立吉、黑“国民保安会”。这时东三省政权仍在赵尔巽手中,代表清廷行使统治。

  由于张有这一些天大的功劳,因此赵对张特别眷爱,以后凡是公文往来,赵在张和冯二人排名时,总是把张排在冯之上,加上张率部赶走了新军以后,即驻军沈阳,所以张作霖和冯德麟虽然在军力上和军职上是同等地位,可是政治上张却已凌驾冯而上了。

  在冯德麟而言,他绝对不承认这个事实,他认为和张作霖的地位是平等的,无分高低。他又是个火辣辣的脾气,所以在袁发表奉天军事首长任命,张作霖为盛京将军,督理奉天军务,而冯德麟成为低了一级的军务帮办后,冯便大为不满。

  张作霖把握住时机,赶走了段芝贵,争到了盛京将军,就是奉天督军了。怎知从他奉到将军新命那一天起,他就苦恼万分,原来和他同时发表新命的军务帮办、第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认为自己和张一样身价,驱逐小段时,冯也曾在防区广宁呼应,如今只得一个空洞的军务帮办,大为不满,因此赌气不肯就职,张就将军职时,冯也不肯去道贺。

  张大为扫兴,他开始尝到当年他的上司张锡銮和段芝贵的苦果,要应付桀骜不驯的部下,他命吴兴权、马龙潭两位镇守使去见冯疏通,劝冯勉就帮办职务,冯知道吴和马两人是替张做说客,竟予挡驾。张不得已,只好亲自踵门访冯,低声下气地向冯说了许多患难弟兄有福同享的好言语。冯仍气嘟嘟地提出了就职的条件,就是要另设军务帮办公署,其组织和军务督办公署一样,要有骨有肉,设参谋长及四课,编制和经费也要完全相同,具体地说冯要和张“地丑德齐”。

  张作霖没了手脚,他虽然愿意让步,却不愿让到这个地步,因此乃向中央请示,袁答复张说:“成立帮办公署于体制不合,未便照准,但军务帮办办公费准月支15万元。”张深深佩服袁的解决办法,便拿了这封电报和15万元第一月办公费去见冯,满以为冯会同意,不料冯竟拒不接受,同时拍电给袁请求辞职,且不待袁的答复即率兵径返原防广宁。

  袁是个老奸,对张、冯互争,私心窃喜,因他惯于嗾使部下互相牵制,不愿养成一个独霸一方的地方人物。然而帝制失败,他不愿奉天再闹出纠纷,所以他便请他的老把兄张锡銮,要他以老上司资格到奉天担任调人,怎知“快马张”竟一口拒绝,他说:“我老了,他们这些新贵是不会听我话的。”

  冯态度益发强硬,颇有要向张摊牌之势,张仍委曲求全,不愿真和冯翻脸,张派二十五旅的旅长孙占鳌携带礼品和现款30万元,到冯的防地广宁犒军,委婉而恭敬地劝冯回省。5年5月20日,冯率马、步、炮军共五营,浩浩荡荡地开进省城,径赴二十八师驻省办事处休息。张作霖知道冯已来省,即亲自赴冯的办事处趋访,极力表示好感,可是冯态度仍然那么傲慢,带理不睬的。张回将军府,冯也不去回拜,当晚张在将军署备酒为冯接风,冯推说不舒服,拒不赴席,张只好移樽就教,把酒席抬到冯的办事处,并召歌妓前来侑酒。冯踞坐首席,像个木头人,一动也不动。

  冯这次来省,不是辞职,他拍电到中央,只说二十八师需扩充,请准招募七营兵,并指定北镇县为军务帮办公署所在地,公署开办经常费和增兵所需饷械,均请大总统令饬盛京将军如数照拨。北镇县是冯的家乡,东北著名的医巫闾山就在县境内。冯并且下令给奉天财政厅指拨50万元为编练飞行队(即空军)的经费。他这趟只在沈阳住了一天,第二天即赴北镇县视察防务。

  张仍对冯用软工,他雇了大批工匠修缮二十八师驻省办公处,内部装修一新,特别是冯的办公室和自己的完全一样,然后派自己的参谋长杨宇霆赴北镇恭迎冯帮办来省就职。

  6月6日冯又带了大批人马来省,向张提出了三个“起码”条件:(一)帮办的权限和盛京将军完全相等;(二)全省用人行政彼此互相咨询;(三)财政厅指拨20万元为第二十八师添购飞机之用(原索50万元)。

  张要求冯让一点步,冯坚决不肯,张又低声下气去见冯,冯竟挡驾。张实在忍无可忍,乃电袁辞职,并请袁派张锡銮克日来奉维持地方秩序。这时候正是袁“皇帝”归天的时候,天旋地转,北京方面忙于大事,谁也来不及管他们闲事了。

  北京既然管不了奉天的事,冯乃向张提出最后通牒,限当天答复,张遂请吴俊升出面缓和,吴见冯时刚提到“将军”二字,冯就破口大骂说:“他是什么东西?”吴向冯说了许多好话,赔了许多不是,冯乃提出三个最后也是最低的条件:(一)用人行政需征同意;(二)奉天军政各费,不许超出预算,万不得已时须协同办理;(三)张作霖亲率二十七师全体营长以上的军官齐赴二十八师办公处正式道歉。

  张了解冯的个性,他的讨价不能还价,越还价讨价越高。如要妥协,只好马上答应冯的苛刻条件。6月11日张作霖堆着苦笑,率领他的高级军官到二十八师办事处向冯道歉,并且答应了冯全部条件。这一趟倒让冯平了气,他也笑脸相迎,还邀请吴兴权、马龙潭两位镇守使陪着张叉了几圈麻将,大家打了一阵哈哈。

  张作霖内心可气得不得了,他深感这趟丢人丢得不小,过了几天,上海的报纸把他向冯道歉这一幕和盘刊出,气得他几天都出不得门,下令捉拿访员并且开始检查邮电。

  张需要真的和冯合作,冯则是和张假合作。在这次表面和解后不久,他就在他的防区内把张所委派的各县警察局长,一概拘禁起来,要他们供出曾花了多少红包买缺,他宣称要向张算账。这是过去张作霖采取这种手段对付段芝贵而迫段下台的手段,冯现在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接着,他又发出通电,率领全军将士辞职,电云:“张督为人极英明,能实心整顿军事。麟所部将士均属下乘,宜即退避贤路。”武人通电辞职,向例是以退为进的一种手法,冯这次率领全军辞职,则是武人辞职中的一个创格。张实在受不了,乃郑重问冯究竟目的何在?冯开出条件是要兼任省长,张到了最后关头,自然不肯让步,他坚决地拒绝了冯。

  段祺瑞当了有权有责的国务总理后,他看到关外两虎相争不下,乃电邀冯入京面商要政,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冯当然不会中计,来一个相应不理。奉天公法团吁请双方和衷共济,以大局为重,万勿走向极端,张将军答应不诉诸武力,可是奉天全省空气紧张,刁斗森严,夜无行人,局势异常严重。

  民国6年2月28日,段内阁请出了最崇高的调人,就是以前招安张、冯两军的奉天最高军政首长赵尔巽,这位赵次帅搭乘三等火车到了奉天。此公于民国2年就任清史馆总裁时,由济南到天津,由天津到北京都是坐的三等火车,在北京城内只坐人力车不坐汽车。

  赵抵奉天后,张作霖立即专程趋访,第二天(3月1日)赵去探访冯。由于他的声望,吉林督军孟恩远、黑龙江督军毕桂芳都派参谋长来谒赵,赵乃召集调解会议,可是终无所成。3月6日冯又回到广宁根据地,调解事也告终止。

  张作霖和冯德麟的纠纷正愈演愈烈的时候,张的亲信部下五十三旅旅长汤玉麟又和张闹翻,这对张作霖来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流年太不利了。

  张、汤感情破裂的导火线,是因为奉天警务处处长王永江与奉天军界发生摩擦,而张袒王所致。光绪三十年(1904年)日俄战争时,王永江曾办辽阳警察,颇为赵尔巽所赏识,欲畀予民政司职务,却被当时军界首领张作霖所反对。等到张自己主持奉天军政时,也像赵一样器重王永江,赋予王警政大权,让他整顿全省警务,汤玉麟等嫡系军人对此深为不满。有一次军政大会上,汤等故意拒王参加以示凌辱,汤的军队经常向警察寻隙而起冲突。事情传到张耳中,张作霖一点也不护短,重惩滋事官兵,并召集汤等训话,大加申斥,汤颇觉难堪。

  张、汤的不和,正是冯德麟的机会,乃极力从中挑拨。冯曾派二十八师五十五旅旅长张海鹏潜入二十七师内部策动叛变。张作相乃邀二十七师部分高级军官谈话,要求大家以团体为重。二十七师官佐也认为对付王永江则可,反张作霖则不可,汤玉麟因此陷于孤立,乃率两连兵逃去新民村。汤离去之后,张曾有一封非常恳切的信给汤,全函如下:

  阁忱仁兄:十七年患难至交,临别竟未一晤,弟心伤矣!我兄之心能毋伤乎?回忆在桑林子时,我兄、辅忱及弟等共二十四人,屡受洪辅臣、徐翰武等大股欺侮。金寿山勾结俄兵,乘夜袭击,我等冒死冲出重围,孙德山背负赵氏出险,投到老达房,家叙五大度优容,推诚相处,稍得喘息。及投诚新民,弟任管带,兄任左哨哨官。我兄生擒杜立山,首建奇功。弟因升前路巡防统领,兄升马二营管带。后开赴洮南,剿办“蒙匪”六十三牙签、陶什叨等,弟两次被围蒙古包内,兄均冒险冲到,弟感激涕零,兄劝慰说:“不愿同生,但愿同死。”言犹在耳,永矢弗谖。辛亥之秋,奉赵将军电回省,乱迫眉睫,人心慌恐,我兄率部于一夜之间,擒获恒六、张荣等首要,胁从逃散,省垣转危为安。弟因统领中路巡防,旋改编陆军二十七师,弟任师长,兄升五十三旅旅长。及段将军离任,弟承乏督军兼省长。他人见我师团结坚固,前途顺利发展,十数年间,得长全省军政,因羡生忌,因忌成仇,挑拨离间,多方破坏,事实俱在,不待覆案。人生最宝贵者,莫过于生命,昔当患难之时,誓同生死,偶以言语之差,视同陌路。我兄向重义气,今乃不念前情,不思旧雨,决心离去,此弟深为不解,亦最为痛心者。况且父灵浮厝,大事未完,老母在堂,仍待奉养,兄弟妻妾子孙等,食指日繁,开销日增,兄不为自谋,也不为全家老小着想乎?共得之富贵,当共享受,耿耿此心,天日可表。今日不辞而行,挽留无术,何时意转心回,肯来聚首,富贵与共,决不食言,书不尽意,尚希谅察。

  (注)函中人名注释:一、金鼎臣后为二十七师所属一团长,违法乱纪,被张毙狱中。二、赵氏为张之元配,参加徐州会议之奉天代表赵锡嘏,即其族人。三、张作相字辅忱,家叙五为张景惠。四、杜立山为绿林著名匪首,骚扰地方,张邀共饮,即于席上擒之。五、陶什叨等为蒙古匪首。六、张荣即张榕,革命党人。七、“他人见我师团结坚固……多方破坏”一段,他人指冯德麟。

  张作霖不能执笔,可是这封信却是他口授,缅怀旧日交情和半生历史,是一封真情流露的信。

  袁世凯死后,张作霖通款于段祺瑞,冯因为和张敌对,张走段路线,冯便拥黎元洪,并派参谋长白运昌赴北京控告张作霖,说他已失军心,奉天祸变危在旦夕,要求黎总统速派员接替,并说段祺瑞袒护张云云。

  当时以督军团盟主自居的张勋,正召开徐州会议,张作霖派副官长赵锡嘏代表参加,并将此事经过,一再函告张勋。

  第一函说:

  ……无论如何,霖当静候,万一事出意外,飞蝗满天,霖亦必有相当之对待,倘有借重我公鼎力之处,届时当再电闻……

  第二函将诉诸武力的态度,表示得更为露骨。函云:

  绍帅钧鉴:奉事辱承垂询,仰见古谊殷拳,感激之忱,莫可名言。作霖与冯阁臣患难相交,十载以还,从无失德。今以细故,遽为此落井投石之举,人心之险,可为三叹,乃我方委曲求全,彼则相逼日甚。日前冯回北镇,汤旅长亦移驻新民,由表面言之,似亦稍事归宿,惟证之近日种种情形,冯、汤实为结成一体,近经密侦报告,竟派其私党,招匪运械,为日不足,积虑处心,可以想见。现作霖已连电中央陈明办法,若中央为息事宁人起见,将冯别为位置,汤可随之俱去,作霖亦未便苛求。倘中央亦厌弃此辅,或一时难有位置,而彼辈复蓄意扰乱,不顾大局,则实逼处此,终当诉之武力。作霖无似,而宅心磊落,素为我公所知,至于彼此关系之深,夙承厚爱,更不待言。届时既与彼辈干戈相见,实力一节,敝处可以了之;幸假以声威,遥为作势,自足以寒其胆,而摄其魄,知公当有以许我也。详情由赵中军面陈。专此敬候勋安。

  奉天张、冯之争是袁死前后关外一件大事。

第106章 段阁和日本交往

  北洋系军人正在酝酿团结求存的时候,北京城内总统、总理在国会之间却闹得非常激烈,这当然更让各省军阀有了借口。民国5年12月27日,以冯国璋为首的全国22行省、3个特别行政区的军民长官,对总统、总理和国会发出了一个“掬诚忠告”的长电。电略云:

  此次国体再奠,天下望治更切,以为元首恭已,总揆得人,议会重开,必能立定国是,计日成功。乃半岁以来,事仍未理而争益甚,近日浮言胥动,尤有不可终日之势。国璋守土待罪,忧惶无措,往复商榷,发为危言,幸垂察之……(下面是规劝黎)我大总统谦德仁风,中外所钦。……然而功效不彰,实惠未至,虽有德意,无救倒悬。推原其故,在乎政务之不振;政务之不振,在乎信任之不专。……今后政客更有飞短流长为府院间者,愿我大总统、我总理立予屏斥。……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然后我大总统可责总理以实效,总理乃无可辞其责。有虚己之量,务见以诚,有负责之名,务征其实。……(以下规劝段)我总理清正沉毅,得此倚畀,当可一心一德,竟厥所施。自内阁更迭之说起,国璋等屡有函电,竭力拥戴,一则虑继任乏人,益生纷扰,陷于无政府;一则深信我总理之德量威望,若竟其用,必能为国宣劳。……目前所急待设施者,军政、财政、外交诸大端,皆早定计划,循序实行。……近如中行兑现,实轻率急功,致陷穷境。……阁员必有一贯之主张,取钧衡于总理,勿以一部所主管,或迁就乎阁员。阁员苟有苦衷,不妨开示,公是公非,当可主持,孰轻孰重,尤当量衡。……(以下规劝国会)此次两院恢复之初,原出一时权宜之计。不意国会开会以来,纷呶争竞,较胜于前,既无成绩可言,更绝进行之望。近则越侵司法,干涉行政,复议之案,不依法定人数,擅行表决,于是国民信仰之心,为之尽坠。……盖必自立于守法之地,而后乃能立法,设循此不改,越法侵权,陷国家于危亡之地,窃恐天下之人忍无可忍,决不能再为曲谅矣……。

  这个电报是梁启超——当时研究系的首领,为了维持段内阁,怂恿冯国璋联合各省发出的,西南各省军民长官也随口附和。这个电报对国会的指责最尖锐,对总统的威信也有影响。此后,北方各督军纷纷以个人名义发表拥护内阁和辱骂国会的通电。这一来,却让在徐州自封为各省军阀大盟主的张勋为之大不愉快,因为他自以为应该是代表各省军阀发言的人,如今好戏却让别人唱了,实在太失面子。因此他也联合了一些军阀,发出一个请求北京政府罢免国民党系三总长(财政总长陈锦涛、司法总长张耀曾、农商总长谷钟秀)的电报。

  北京城内,黎、段的纷争继续扩大,前已叙述了许多院府不和,黎、段恶化的事件,但那些都是内政方面,现在增加了外交方面,是对日问题。

  5年10月,日本大隈内阁倒台,继任首相是寺内,寺内高唱日“支”亲善,日本外相后藤邀晤中国公使章宗祥密谈,希望中国派一个亲善使节到日本进行关于解决中日悬案的谈判,日本且愿借款支持中国政府。日本希望中国政府先派亲日的曹汝霖为密使前来日本,把一切条件谈妥,然后再派一个亲日色彩并不浓的大员,如徐世昌之流,以正式使节出面来签订这个协定。章宗祥把这消息告诉了曹汝霖,曹本应列入帝制祸首名单内,由于日本公使的庇护才得逍遥法外。他得到章宗祥的秘讯,乃向段进言,他提出“攘内”必先“安外”,必须借外援统一这个四分五裂的中国;所谓的外援,就是取得外国的政治借款和军火供应,有了这两项,就可以镇压国内的反对力量。曹又推论袁世凯的外交失败原因,是外交上采取了联英联美以制日的错误方针。日本近,英美远,远水不能救近火,英美忙于欧战,抽不出力量到东方来。中国向美国借款,或者亲近英美,首先就会受到日本政府的强力反对,而西方国家为了讨好日本,在紧要关头上也会牺牲中国,弱国不能采取“远交近攻,以夷制夷”的外交政策,而只能采取“近交善邻”的外交政策。段正苦于自己的政权不稳,财政上已经面临山穷水尽,对外借款波折重重;军事上他也不能控制南方,甚至不能控制北洋派;加上总统和国会又处处和他为难。所以他听了曹的这番话,自然大受迷惑。

  徐世昌是个老狐狸,当然不会上当,所以他拒绝担任赴日特使的工作。5年11月26日,段根据曹的意见,以国务院的名义令章宗祥先与日本政府接洽,派曹汝霖为亲善特使。这件重大任命,段既未通过国务会议,也把总统蒙在鼓里,直到11月30日日本同意了,段才提出国务会议,可是他仍把问题的真相隐瞒着,只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说成是外交上的一种仪式,因为日本内阁改组而派使致意,阁员们果然被瞒过,12月1日段把拟好的命令:“派曹汝霖为特使以大勋位赠与日皇”送到总统府去盖印,并令曹亲自去谒黎说明一切。曹见到黎,也是一番官话,不料曹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好人的黎元洪竟陡然站起来,大声叱骂说:“好,你们要卖国,我黎元洪偏不让你们卖国。”曹汝霖碰了一个大钉子,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曹汝霖被黎元洪轰出来后,正巧新任国务院秘书长张国淦也来谒黎,黎余怒未息,见了张还悻悻地说:“好,你们集体卖国!”张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僵在一边,直到黎气平后,把经过告诉了张,张才知原委,乃向黎建议,把这个问题提交国会去解决。这时正是前内务总长孙洪伊下台后,国会中的韬园派议员提出了对段的弹劾案,以进一步倒阁,而拥段派议员也提案检举孙洪伊在内务总长任内有侵吞公款的嫌疑,以资抵制。属于梁启超、汤化龙一派的研究系议员虽然竭力维持段内阁,但也无济于事,参、众两院同时提出了关于派曹汝霖为赴日赠勋特使,事先未经国会同意的质问案。

  12月5日,段亲自到参议院解释说:“曹汝霖现任参议员,既为国民代表之一,就不能指摘政府用人不当。曹汝霖精通日语,熟习外交仪节,日本政府已经表示欢迎,未便改派别人前往。”同一天,段派外交部参事伍朝枢代表他到众议院解释说:“11月18日,政府接到驻日公使章宗祥的报告,日本政府表示欢迎曹汝霖为赠勋特使,这个问题未便变更前议。”参、众两院对段的答复都不满意,众议院并立即做决定:关于派遣特使案,应于事前征求国会同意,否则不能予以承认。

  黎元洪和国会只是就法理程序反对曹赴日,却不知道曹去日本是为了进行秘密外交,所以他们都不反对派特使到日本,而只反对派曹为特使。

  由于这个原因,段乃改变方法,把派遣特使赴日授勋事弄假成真地作为一个外交礼节,12月13日北京政府下令:“派熊希龄前往日本呈递大勋位。”这道命令中并未给熊以特使名义,以避免又要征求国会方面的同意。可是这道命令发表后,又引起了日本的反对,本来在派熊命令发布前,已获得日本“没有反对熊”之意,不料命令发表后,日本外相本野忽又面告章宗祥说:“贵国政府拟派曹汝霖,我们已奏明天皇,我国舆论也一致表示欢迎。今又改派熊希龄,足见贵国政府的内部并不一致,今后人选可能随时会变,与我国舆论也不一致,请熊先生展期来日。”这是日本自拒绝周自齐后又一次拒绝接待中国特使。日方非正式透露他们反对熊的理由,是说熊曾在民国2年7月通电揭露日本分割中国的阴谋,因此不适当充任这个使节。

  这件事拖到民国6年2月27日,日本政府同意中国改派汪大燮赴日赠勋,才告一段落。

第107章 私愤介入国策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潜艇无限制进攻引起了美国的极大反感,乃于民国6年2月3日正式宣布对德绝交。中国驻美公使顾维钧把美国总统威尔逊的决定电告北京,这时北京的各国驻华使节都积极活动争取中国,在此以前中国是坚持中立的。2月4日,美国照会中立各国政府,欢迎各中立国和美国采取一致的行动。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竭力劝告中国政府响应美国的号召,以加强中美合作关系。外交总长伍廷芳主张走美国路线,以争取美国在经济上和政治上援助中国,抵制日本侵略,并在战后国际和平会议上有发言权。这些利害关系很能打动黎元洪。可是段祺瑞一向是亲德的,他平素吃西药,非德国药不吃,同时深信德国陆军无敌于天下,最后胜利必属于德国。不过段这时正和日本亲近,日本已和德国宣战,因此段很想听听日本方面的意向。2月7日段以国务院名义电令驻日公使章宗祥就近探询。章回答说:日本外相本野表示不反对中国对德绝交。日本这个态度和过去大相径庭,袁在世时,英、法、俄三国曾劝诱中国参战,被日本所反对,日本认为中国既已宣布中立,就无须对德国宣战。那时日本反对中国对德绝交是怕中国加入协约国后,就使日本无法“趁火打劫”侵略中国,何况当时袁世凯是拉着英国对付日本的。现在段内阁正和日本亲近,中国参加协约国,对日本也是有利的。

  段内阁的秘书长张国淦也力主对德绝交,每天都把不利于德国的情报供给段,把应和德国绝交的好处打动段。段遂由极端的亲德派而变成了极端的反德派。

  对德问题,当时府院都有讨论会,院方每逢星期二、四、六日都有国务会议,乃于一、三、五召集“国际政务评论会”,主持人是张国淦,参加的人有名流、学者、言论权威等。徐树铮是反对对德绝交的,他曾写了七封信给段,叙述反对中国卷入欧战,段只看了两封,以后的都原封不动地搁在抽屉里。梁启超也是极端的亲德派,所以也反对和德国绝交。

  国会方面议员们大多数同情协约国,抨击德国的黩武政策。

  中国人最坏的一种观念,常把对外问题牵连到对内恩怨上。段听说黎和国会也主张对德绝交,他便力争先发,不愿在黎之后,而黎听说段主张对德绝交,乃反过来变成反对对德绝交。这时黎恨段达于极点,段的政策在黎看来,无一是处,段东黎则西,段是黎则非。老好先生的黎有时弄僵了也不好惹的。

  段祺瑞为了对德国绝交问题密电各省军政大员征求意见,黎也密电全国名流广征意见。结果所得的答复都是反对对德绝交。

  名流如:孙中山先生、唐绍仪、章炳麟、谭人凤、康有为、马君武等。

  北洋军系如:冯国璋因为受了孙洪伊的影响,露骨地反对,其他反对的有张勋、倪嗣冲、王占元等,他们主张坚决中立。

  这时,中国政府为了答复美国的照会,曾由外交部提出四点向美国公使芮恩施询问:(一)美国政府能否保障中国陆海军和兵工厂不受外国势力的控制?(二)美国政府能否保障中国得出席战后的和平会议?(三)协约国规定不得单独媾和的伦敦协定,与其他未参加协定的参战各国具有何种关系?(四)希望美国借款给中国,使中国能够担负起对德绝交的各项任务。2月8日,美国公使答复中国外交部说:“美国必将设法援助中国,使中国能负起对德绝交的责任,而不致影响中国对于军事设备及一般行政的统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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