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和武承嗣等人虽然很不喜欢武三忠,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当然不能任由事情发酵下去。
当即俩人动用宰相的权力,八百里加急,让武三忠上公文自辩。
武三忠先看了中书省发来的公文,后看了武三思的私信,当时掐死梁波的心都有了。
他脸色铁青,在家中破口大骂,草泥马的梁波啊,这回你可坑死老子了!贾仁义是你亲爹啊?姓贾的既然自已办砸了事儿,你让他去死不就行了,干嘛你还要让老子替他作主,为他遮掩?
现在倒好,连我都自身难保了!本安抚使焉能容你?
武三忠越想越气,当即命人将梁波找来,然后将他吊在树上,狠狠地抽了一顿鞭子,问他你替老子招了贾仁义这个丧门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梁波白挨一顿骂不说,还挨了这顿狠抽,那也叫一个自讨苦吃!
无奈之下,他只得想出了一个主意——长安城不是博学才子多吗?咱们花重金雇这些人,让他们也写十篇百篇的战斗檄文,和崔二郎展开论战,帮大人您洗地呗。
武三忠一听,发觉挺有道理,气也消了大半。
不过一想到要在长安城花重金那些有名的才子帮自已洗地,当即就是肋条骨一疼,苦着脸道:“那得多少银子啊?”
在金钱的态度上,武三忠可不比他死去的武良驹抠,绝对是父子相承的。
梁波小心翼翼道:“这个卑职可说不好,不过能得狄丞相称赞,真没想到崔二郎竟有如此文才!卑职估摸着,咱们怎么着也要找一些在长安城中名声卓著的才子来写吧?唔……至少得一万贯钱!”
“啥?一万贯?”
武三忠像是被踩着尾巴一样,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要一万贯,门儿都没有!我在泉州积攒那些家当,都被我儿良驹败得差不多了。现如今到任岭南道安抚使才多久?哪来得那么多银子?”
梁波心说,你个老东西,就死抠吧,跟你那死鬼儿子一个屌德行!
不过没银子,上哪儿雇人代笔来跟崔二郎打口水战?
他为难道:“大…大人,这没银子,真办不成这事儿啊!?”
“那……”武三忠皱紧了眉头,最终咬了咬牙,伸出了一根手指,心痛道:“本安抚使最多给你一千贯!”
“一千贯根本不够啊……”
“那老子不管!”武三忠气道:“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就得负责,不足的九千贯,你给本官补上。”
我补你姥姥!
梁波险些没气得张口骂娘。
不过,形势比人强,谁让武三忠是他主子?梁波只得强咽心中的不甘,忍气吞声道:“卑职尽力而为。”
随后领了武三忠的手令,梁波从安抚使府的帐房领了一千贯钱。
然后…呃…从中分出五百贯钱,偷偷藏进了自已家了。
想让他替武三忠白白散财九千贯,想得美!
他拿着五百贯钱当活动经费,半强迫半收买着,没往长安琢磨,而是让一些广州本地的一些不入流的文人写文,与崔耕展开论战。
一万贯钱都不一定能行,五百贯钱的效果,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封常清战力强悍,公文连发,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把武三忠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成了长安官场上的一个笑谈。
如果把这场论战比作两军对垒的话,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还不如不反抗呢!
远在长安的武三思见不是事,暗骂自家这个姓武的堂兄弟真他妈是废渣啊!于是,赶紧再写私信,让武三忠偃旗息鼓,等这股风头过去了再说。
这才是正确的应对之策。
其实,论战就是争一口气罢了,双方都没什么确实的证据,光打笔墨官司的话,就是赢了又能如何?
朝廷总不会因为一点怀疑,就处置朝廷命官。
崔耕也明白这个道理,见武三忠这边蔫了,自已这边也就不再穷追不舍。
说到底,搬倒武三忠的关键,不在这种小事上,而是要拿到他确确实实,无可抵赖的罪证。
比如谋反,比如草菅人命,比如某件贪污重案……
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泉州的张、林两家和冯朴打听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令崔耕大失所望,也只能继续按部就班地巡视各州。
直到一个多月后,崔耕才终于接到了冯朴的一封亲笔信。
信上无落款无抬头,只有一句话:速往泉州一行,有要事想商,越快越好,十万火急!
这么神秘?
崔耕不由得心中一颤,心中颇有几分激动:“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难不成老冯终于抓着武三忠的把柄了?”
第167章 又有天使来
数日后,崔耕一行,再回泉州城。
刺史府,内堂。
见到冯朴之后,崔耕才知道自已会错了意。
冯朴满面愁容,将一封书信交到了崔耕的手上,道:“武三忠的那些烂事基本都是他的狗腿子梁波代为经手,他的把柄哪有把么好抓啊?不过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已吧,喏先看看这封长安来的信函。”
崔耕拆开信函一看,有些傻眼了,呐呐道:“这怎么可能?朝廷要派一个罢黜使来岭南道?”
所谓罢黜使,其实确切地说,应该称之为“黜陟使”。
“黜”是贬斥、废除的意思;“陟”指晋升。“黜陟”指官吏进退升降。
黜陟使即是对各道地方官吏进行考察、并将其在地方的政绩情况,如实上报给统管全国各地官员的吏部,并对吏部提出推荐或贬黜的建议,以便朝廷对官吏的职务升迁或贬黜的长官。
信上说,此次从长安下来岭南道的这个黜陟使,朝廷对他加了一个限制,他只有提议罢黜官员的权力,没有提议升陟官员的权力,所以勉强改名为——罢黜使。
直白点说,这位即将下来岭南道的罢黜使,只管考察地方官员做得不好的地方,然后向长安吏部打小报告上去,好让吏部罢免或贬职该地方官。
不过即便加了限制,就这样地方官员也担惊受怕啊!
尼玛的,一个不留神被你丫打了小报告,就是被罢免革职或贬职,谁受得了?
官场上,官员互相攻讦之事,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会少。一般来讲,若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大多数情况下会不了了之。
然而,这次为了崔耕和武三忠的官司,朝廷竟然要派来一个罢黜使,专门查办此案!
崔耕暗暗郁闷,朝廷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的吗?都这样搞,那些朝中大臣都别干活了,整天到各地排解纠纷吧。
当即,他不免有些牢骚道:“就因为我跟武三忠打了一次口水战,朝廷就派下罢黜使来调查?啧啧,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背后非议朝廷,冯朴自然小小瞪了崔耕一眼,然后说道:“有些话狄相不好在信上说,也同时传来的口信。他说,这个决定其实并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左肃政台侍御史侯思止主动请缨,走通了武承嗣的门路,才得到了这个差事。”
“什么?”
崔耕脸色骤然一变,道:“狄相的意思是说,这侯思止是武承嗣派下来拉偏架的?尼玛的,还是左肃政台的人?左肃政台的人,跟我们右肃政台的人压根儿就不对付的好吗?狄丞相总不能任由右肃政台的人,这么被人欺负吧?”
冯朴微微摇头,安慰道:“崔御史也不必太过担心,你没听清楚吗?狄相说,是侯思止给武承嗣送了银子,才当上了岭南道罢黜使,而不是武承嗣专门派他下来的。换言之,侯思止此番下来不一定是来帮武三忠,故意寻你的麻烦。”
“什么不一定啊,我总不能把的仕途维系在不一定上,对不?”
崔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摇头道:“谁知道这姓侯的,会不会为了讨好武承嗣,偏帮武三忠把我往死里弄?”
“侯思止有讨好的武承嗣的心思不假。但要说他山高水远跑到岭南道来,就是为了对付你,就是为了武三忠出口气…呵呵…”
说到这里,冯朴轻笑一声,拍了拍崔耕的肩膀,揶揄道:“崔御史,你也太高看自已了,侯思志还真犯不上。”
“什么意思?”崔耕不解。
冯朴轻抿了一口茶汤,摆开了拉家常的阵势,道:“关于侯思止其人,崔御史到底知道多少?”
“唔……”崔耕略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未曾接触过此人,不知道。”
冯朴又呷了口茶汤,道:“那老夫就跟你说说咱们这位侯罢黜使的发迹史吧!话说这侯思止原是雍州醴泉人,卖饼为生。不过呢,这人委实没有经商的天赋……”
老冯慢悠悠地讲起了侯思止的过往来。
侯思止在做饼上没什么天分,渐渐地把本钱都亏没了。
这可怎么办呢?他就跑到了恒州参军高元礼的家里做家奴,混个温饱。
这时候,恒州刺史裴贞因为一点小错,狠狠地打了一个判司一顿。这个判司因此怀恨在心,想诬告裴贞。但这个判司又担心诬告失败,朝廷若不追究裴贞的话,那身为堂堂恒州刺史的裴贞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已!
这名判司有贼心没贼胆,于是灵机一动,找了个傻小子——侯思止,做替死鬼。
他就劝侯思止说,你看看,武则天把诸位王子都杀得差不多了,可见她是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你看看各地那些诬告专业户们,谁不是升官发财?
整好,现在舒王在咱们恒州,你干脆去诬告舒王和刺史裴贞谋反吧。
只要陛下准了你的诬告,那你还不是时来运转,官运亨通?哪里还要在别人家中做家奴?
侯思止一听,富贵险中求,这事干得过!
结果,还真被他告成了。武则天派周兴严查此案,把舒王和裴贞满门抄斩。
论功行赏,武则天亲自下旨,封侯思止为游击将军。
这就很不错了,朝廷正儿八经的从五品的武官!要知道,像郭恪这种又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二代,现在还是苦逼的六品官呢。
然而,侯思止还不满足。
就在武则天亲自召见他的时候,侯思止说,陛下,俺不想干武将,没意思,给俺个文官当当吧。俺要求不高,也就是六品的……侍御史。
武则天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诬告得封的屁民,竟然敢这么大胆跟他讨价还价,非但没生气,反而被逗乐了。她说侍御史那是专管弹劾朝廷大臣的,你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到时候怎么履行本职工作?
侯思止当场就反问道,陛下,那你说獬豸兽识字不识字儿呢?
獬豸乃是传说中的神兽,这个神兽的象征意义就是“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是朝廷律法的象征,獬豸一直受到历代朝廷的推崇。
比如到了清朝,御史和按察使等监察司法官员都一律戴獬豸冠,穿绣有“獬豸”图案的补服。
但要说獬豸认字儿不?当然只是一个象征的图腾而已,认个屁的字啊!
武则天当场就被问得没词儿了,笑着连夸侯思止机灵有急才,然后真的封了他做了六品的侍御史。
别看只有六品,御史的尊贵之处就体现在这了。往常他办的案子,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
名相魏元忠的案子就是他亲手办的,说打就打,说上刑就上刑具,完全把宰相不当百官之首来看待。
要不是当时魏元忠有点急智,当场就得交代在大堂上。
有人弹劾侯思止太过分了,武则天却一笑置之,显然有意姑息甚至暗中鼓励侯思止的行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