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冯朴讲完侯思止这个人的来龙去脉之后,崔耕基本上行明白过味儿来了,老冯说得对啊,自已太把自已当个人物了,在人家侯思止眼里,恐怕比一个蚂蚁强不了多少,随随便便伸根手指头就能摁死。
以如今侯思止的侍御史位置,还有武则天对他的格外宠溺来看,他哪里用得着讨好武承嗣?相反,武承嗣想要拉拢他才差不多。
那么,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分析此次侯思止来岭南,找武三忠的麻烦,兴许比找自已的麻烦可能性还要大一些。
无它,武三忠那可是堂堂的一道安抚使啊,无论是份量还是实力,都不是他崔二郎一个肃政使可以比拟的。像侯思止这种人,拿下一个岭南道安抚使,跟拿下一个小小肃政使,哪个成就感会高一点?
但他侯思止也是聪明人,武承嗣武三思这对宰相哥俩暗里帮着武三忠,他会不知道?他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去得罪这对正当红的宰相哥俩?
想到这里,崔耕又不免忐忑了,又问:“照这么说,侯思止来咱们岭南道,他到底是图啥呢?”
“不是老夫有意推脱,实在是完全摸不透他此番的来意,不敢妄言啊。”冯朴连连摇头。
不过看着崔耕一脸沉思还在琢磨的神色,冯朴还是宽慰了几句,让他不要想太多,兴许此番侯思止下来,真的就是因为他崔二郎和武三忠的笔墨官司,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他想为朝廷分忧,早些判个定论要给个说法也不一定。
崔耕暗里摇头,觉得不太可能,不了解侯思止其人还行,但了解之后,这丫就是个标标准准的投机份子外加彻头彻尾的小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儿大老远跑一趟?
诶!对了!
崔耕突然想到,冯朴不知道,不代表有人不知啊!自已不是还有周兴吗?侯思止再厉害,在酷吏里面也得算小弟级别的。遇到周兴这种大佬,还不是小巫见大巫啊。
恐怕他一撅屁股,周兴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
对,去问问周兴,听听他的看法。
想到就做,他当即起身向冯朴告辞,离开了泉州刺史府。
……
……
另一边,广州,安抚使府衙。
武三忠也收到了武三思的口信,得知了侯思止要来的消息。
妈的,这还得了?
收到这个消息后,武三忠不比崔耕淡定到哪里去。
他大怒之下,再次让人把梁波找来,将这厮吊在院子里狠狠地抽了一顿。
他一边抽还一边骂,道:“你狗日的,出的什么馊主意啊?是你让本官出银子雇文人代笔,跟他崔二郎打笔墨官司的,现在倒好,把侯思止那个活阎王招来了!告诉你,本安抚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先把你宰了!”
梁波被打了个皮开肉绽,也不敢求饶。
直到武三忠打累了,才让人将他松绑。
梁波也知道侯思止的大名,他强忍身上剧痛,哭丧着脸安慰道:“大人莫要如此担心,侯思止再厉害也姓侯,他真敢招惹您这种皇亲国戚?”
武三忠一听他开解更是来气,我要是真的认祖归宗就好了。但现在问题不是啊,侯思止连宰相魏元忠都说打就打,还在乎我这个四品的岭南道安抚使?
被梁波这么一撩骚,他又拿起鞭子,狠抽了梁波几下。
梁波知道问错了问题,连连求饶,喊道:“就算侯思止不怕您,武承嗣武相爷总不会害大人您啊?侯思止既然是从他讨得这份差事,他怎么会对付您呢?”
没想到,这又勾起了武三忠的一件伤心事,他不由眼圈一红,又抄起了鞭子……
梁波赶紧双手高举,噗通跪地,高呼:“安抚使大人息怒,别打!别打!卑职还有话讲。”
武三忠收住鞭子,气道:“你还想说什么?”
“对付侯思止卑职有办法了!”
“什么法子?”
梁波道:“万变不离其宗,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下官猜测,侯思止此番讨这份差事,无非就是想下来捞点油水,既如此,咱们可以给他送银子啊!讨了他的欢心,大人还需要担心他会对付大人您吗?”
“行贿侯思止?”
武三忠微微一顿,又是气急败坏挥起鞭子,破口大骂道:“这特么的什么馊主意啊,本官再有银子,能有那帮海商阔绰?本官能送银子,崔二郎会不送吗?你个驴操的梁波,你是崔二郎那边派来奸细吗?”
“哟哟哟,大人先别打,息怒,息怒。”
梁波今天真的被打怕了,打疼了,急着解释道:“卑职这个行贿之法,跟他崔二郎的行贿,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啊!大人,暂且收起鞭子,且听卑职慢慢道来,行不?”
第168章 三使会广州
梁波出的这个主意,就是借花献佛。
他跟武三忠说,张元昌、林知祥再有银子,能帮崔二郎拿出多少来行贿?一万贯?还是十万贯?
崔二郎又不是他们的儿子,纵是再有交情,也不可能将整副家当献出来给侯思止吧?
钱多不烫手,几万贯的,侯思止会满意吗?
既然咱们比不过人家殷实阔绰,不如另外想法子——
届时,咱们只要把侯思止引往刺桐港,见识到了天下第一大港的繁华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会难为那些海商,从他们身上刮地皮了。
嘿嘿,损害了泉州海商的利益,可不就是顺理成章地与崔耕走到了对立面?
武三忠听完之后,眼放光芒,频频点头道:“妙啊!用别人的银子替本官办事,这个主意好,不错,这顿打你没白挨,总算替本官出了个好主意!”
梁波:“……”
呼~~
梁波趁着武三忠还在兴头上,轻舒一口气,又道:“话虽如此,不过咱们该巴结也得巴结,不求侯思止偏向咱们,只求他暂时不要偏向崔二郎。大人,你说对不?凡事总要有个过程的嘛!”
武三忠听了这话就是一阵腻歪,眯着眼睛很是不爽道:“又要钱啊?”
梁波暗里翻了翻白眼,废话,没钱谁给你办事啊?
不过嘴上还是讪笑道:“这次要不了多少银子。咱们就是收买侯思止的手下,先打听打听他有什么喜好,一千贯钱也就够了。至于招待侯思止,咱们完全可以用安抚使衙门的公廨钱。”
“一千贯……一千贯……”
武三忠苦着脸念叨了好几句,忽然展颜一笑,道:“嘿~本官当是多少钱呢?不就是这么一千贯吗?这么点银子,根本就不值一提。唔……你就替本官出了吧。”
“啥?又是我出?”梁波不由得惊呼出声,心里那叫一个疼啊。
武三忠把脸一板,道:“屁话,这钱当然是你出,要不是你,能把侯思止招来?再说了,本官替你遮掩了多少龌龊事,你就不该孝敬几分替本官分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武三忠盯着梁波的眼睛,阴恻恻道:“你背着本官可是干了不少混账事,有些案子足以抄家灭族,别以为本官不知道!”
“这……”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问题是现在梁波心里不但有鬼,而且很有不少!
一想到心里最大的那只鬼,他不由得心中一紧,浑身冰凉,没敢搭茬。
见梁波被震慑住了,武三忠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摆手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好好办你的差,滚吧!”
“呃…是!”
……
……
一个月后,侯思止带着罢黜使的全套仪仗,进入了岭南道。
他这个罢黜使与崔耕这个肃政使一样,他是没有固定的治所的,可以自行拟定行止的。
按说调查武三忠和崔耕的笔墨官司,就要先查此次两人口水仗的源头——漳州刺史贾仁义。
那么查贾仁义的案子就应该去漳州,可这个侯大罢黜使别出心裁,一进岭南道就宣布,自已要在广州审理此案。
在广州查漳州的事儿?这不合规矩啊!
没奈何,崔耕也只得带着岭南道肃政使的全套仪仗,昼夜兼程,终于在侯思止前头,赶到了广州。
刚一入城,他就受到了百姓们热烈欢迎——状纸哗哗的。
崔耕仔细一看却是大失所望,这些状纸都是指向梁波的,至于告武三忠的状纸,一份都没有。看来武三忠这条老狗,把自已保护的很好,摘得很干净啊。
崔耕当然也对梁波恨之入骨,但只要一动他,势必就得和武三忠刺刀见红。再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还没必要这么做。
五天后,崔耕和武三忠一起,带着全广州的文武官员,出城三里,迎接侯思止。
按照朝廷制度,道级官员有事则设,无事则废。通常情况下,一个道只有一个道级官员,或者干脆没有。
如今的岭南道可好,先是武三思和武承嗣为了独享皇帝姑母的宠信,把武三忠赶出了长安城,在不应该设置安抚使的岭南道,设置了一个安抚使。
狄仁杰为了避免崔耕被武三忠报复,提拔他为岭南道肃政使。
这安抚使和肃政使有了矛盾,朝廷又派下来了个罢黜使,判断谁对谁错。
最后,一个岭南道竟然形成了前所未有的“一道三使”的局面。
广州城的官员们头顶上无缘无故地多了三个婆婆,这三个婆婆还彼此对立,真是前所未有的苦逼。
大家尽管跟着崔耕和武三忠出了城,但谁也不敢离着这二位任何一个太近,唯恐被另外一个误会。
若离得二人一边近呢?又怕给新到的罢黜使留下坏印象,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所以,现在是武三忠和崔耕站在队伍的最前,身后三四丈杳无人踪。
……
此时,侯思止还没抵达。
武三忠望着身旁那个过分年轻的脸庞,再想起自已的惨死的儿子,一股无明业火涌上了心头。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不由冷笑道:“崔二郎,你出身上商贾还想和我这个皇亲国戚斗,实在是自不量力!你且莫要得意,你等着,本官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武三忠这已经是挑明了仇隙,刺刀见红,不再藏着掖着了。
“皇亲国戚?在哪呢?”
崔耕先是举头望天,又往左右四下里寻么,疑惑道:“天上没挂着,这个草堆里没有,那个水坑里也没有。武安抚使,你是不是看错了?”
这话也太气人了,皇亲国戚又不是草堆里的虫子,水坑里的蛤蟆,他这是往哪找找啊!
武三忠气急败坏道:“崔二郎,休逞这种口舌之利!本官身为皇亲国戚,当今大周陛下乃我姑母,当朝两位武氏宰相乃我堂兄弟,哼,你一个小小的商贾子弟,不过走了狗屎运罢了,凭什么跟我斗?你当真以为狄仁杰那老匹夫能护你一辈子?”
其实崔耕自已不知道罢了,现在外界都在议论,狄仁杰是崔二郎在朝中的靠山。
只不过崔耕自已知道自家事儿,狄仁杰的确和他有过交集,但说是他的靠山和跟脚,关系还真还没到那个份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