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照着曹月婵的话来做呢?平心而论,崔耕只不过原来侥幸胜过二张两场罢,若论真正的实力,还是比人家大大不如。若是被人家上纲上线起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看向崔耕道:“二郎,你觉得呢?”
崔耕想了一下,道:“去参加聚丰隆分号的开业典礼是不可能的,但是,让大家确认本官和聚丰隆的关系,可不只这么一个法子……”
曹月婵脱口而出,道:“我不做妾!”
“跟咱们的婚事无关。”崔耕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其实,月婵你还是钻了牛角尖了,本官表态支持聚丰隆,何必就一定是帮聚丰隆站台呢?我直接找那宋子霸的麻烦不就行了?”
卢若兰眼前一亮,道:“这个法子好,就像是对付张昌期一样,直接找茬儿,打上门去!张昌期这个天官侍郎都白给,更别说宋子霸这个小民了!”
崔耕嘿嘿一笑,得意道:“嗯,有道理!本官到时候就让他把十斤精肉都细细的切了燥子……呃,不对,是要十丈红布不要一点黄,十丈黄布不要一点红,都裁成米粒大小,大了不要,小了也不要,哈哈!”
曹月婵刚才脱口而出“不愿为妾”,结果人家崔耕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脸色却有些讪讪地的,道:“这不是纯属找茬吗?若打起御前官司来……”
卢若兰不屑道:“打官司?他宋子霸也配和二郎打官司?这点小事儿,就是二张都没脸在陛下提!哼,一个商人罢了,还反了他了?”
见曹月婵面色有些不好看,她赶紧又补充道:“月婵妹妹,你别多想,我不是说你。”
“没……我没多想。”曹月婵的面子还是有些尴尬,起身微微一福,道:“既然崔监正已经有了对策,妾身就告辞了。”
卢若兰又挽留了几句,见曹月婵去意已决,也就由她去了。
望着曹月婵远去的背影,卢若兰若有所思地道:“二郎,你说这妮子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崔耕道:“月婵再有心机,总不会害我,宋子霸的事儿总是真的。但是,那四百万贯钱,以及今天有没有借机逼婚的意思,那可就不好说了。”
“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卢若兰道:“这妮子可不是个省油灯,妾身想降服住她,没那么容易呢。”
崔耕赔笑道:“你又何必降服她呢?交给我不就成了?”
卢若兰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你不被人家降服就不错了!”
顿了顿,又转移话题,道:“对了那宋子霸的事儿,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事不宜迟,明天就办。”
……
……
计划赶不上变化,尽管崔耕打算第二天就去找宋子霸的麻烦,然而,第二天一早,武则天派人传下旨意,要在皇宫袭芳园摆下宴席,款待朝廷重臣,要崔耕参加。
没错,圣旨上写的就是朝廷重臣,崔耕这个单有从四品散官头衔,实际上却只有有右控鹤监监正职司之人,深感与有荣焉,赶紧抖擞精神,屁颠屁颠地前去赴宴。
所谓袭芳园,就是皇宫内的御花园。
如今皇宫内正是七月光景,各色花卉竞相盛开,争奇斗艳,令人赏心悦目。
其时虽然皇帝还未到场,但是几案上早就摆好了瓜果点心等物,大臣们就在凉亭内就坐。
崔耕举目望去,但见人还真不少,足足八九十号,甚至里面还有几个生面孔。
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没听说有什么朝廷重臣回京啊?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有个声音传来,道:“千牛卫中郎将、左控鹤监监正、右散骑常侍张昌宗到!”
第542章 师兄是名相
“张常侍来了!”
“张中郎请!”
“哎呦,这不是六郎吗?坐,快来这里坐!”
……
顿时,众官员纷纷起身打招呼,有的礼貌性地致以问候,有的就非常热情,乃至接近于谄媚。
张昌宗频频颔首回礼,风度翩翩。
突然,他眼睛扫到了崔耕的身上,冷笑道:“崔监正,今日乃是陛下赐宴,朝廷重臣皆可参与。你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前来,是不是太不知自重了?”
擦!
这孙子是没事找事啊,哥可不能惯着他!
崔耕当时就要反唇相讥。
可还没等崔耕开口呢,一个身着深绿色官袍的官员就慷慨陈词,道:“张卿此言差矣!旨意上虽然写的是朝廷重臣,但陛下既然给崔监正下了旨,他敢不来吗?那不是欺君之罪吗?真是岂有此理!”
“呃……”
张昌宗脸上的愠怒之色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个官员他认识,其人姓宋名璟,虽然官职不高,仅仅是六品的凤阁舍人、监察御史,但是最近被武则天单独召见多次,甚是宠信。
他心中暗想,是了,崔耕是四品官,我讽刺他算不得朝廷高~官,那宋璟才六品官,岂不是更称不上了?所以,人家生我的气,非常合理!
想到这里,他满脸堆笑道:“哪里,哪里,宋公误会哩。本官的意思是说,崔耕那厮官职低也就罢了,品行也不好啊。他外表忠厚内藏奸诈,表面上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样的人称为朝廷重臣,我张昌宗第一个不服气!”
顿了顿,又对宋璟道:“但是您就不一样了,虽然官职是低了些,但人品高洁,雅量高致,堪称天下第一,张某人佩服之至。来,宋大人,您请上座!”
完美!
在张昌宗的想法里,自已这一遍贬崔扬宋,既礼贤下土,讨好了刚才不小心得罪的宋璟,又彻底地贬低了崔耕,堪称一举两得。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呢,就听宋璟冷笑道:“品行?在下自认为,自已的品行,离着崔大人差着十万八千里哩!”
说着话,宋璟走上前来,对着崔耕深施一礼,道:“往昔宋某人官微职浅,无缘见崔大人一面。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崔耕此时的心里面,简直是像三伏天喝了冰糖凉水那么熨帖。
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如此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已这边,更关键的是,听听,这是谁?
宋璟啊!
大唐三百年,以名相论,公认为“前称房、杜,后称姚、宋”,这里面的宋,就是指宋璟。
他历仕武后、唐中宗、唐睿宗、殇帝、唐玄宗五朝,一生为振兴大唐励精图治,与姚崇同心协力,辅佐唐玄宗开创了开元盛世。
人送绰号“有脚阳春”,那意思,就是说宋璟如一缕春风,流淌到哪里哪里就似春风煦物,倍感温暖,不为自已争名谋利;严以律已,宽以待人,均体现了他爱民恤物的高尚品德。
这等人物,一见自已,就大礼参拜,心服口服,那成就感,还真是刚刚的啊!
崔耕赶紧以手相搀,道:“宋大人快快请起,对宋大人的品行,崔某人也是佩服得很哩,咱们以后可得多亲多近。”
他们俩这么一唱一和,可把张昌宗的肺都要气炸了,怒道:“姓宋的,咱们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张某人对你也一向尊敬。你果真要和崔耕沆瀣一气,与某为敌吗?”
“什么为敌?”宋璟满脸无辜之色,装傻卖萌,道:“崔大人身为武荣县折冲都尉府长史时,曾经力擒倭皇。官居江都县令时,为冤鬼伸冤,天降甘霖;身为定州长史时,平定蝗灾,活人无数……”
好么,也真难为他对崔耕的过往那么了解,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随口道出。
最后,宋璟满脸委屈地道:“张卿,您仔细想想,我宋璟没什么功绩可言,要是自称比人家崔大人的品行还高,那不是完全不要脸了吗?”
尼玛,你这是说自已不要脸面,还是暗指本官我不要脸?
张昌宗勃然大怒,道:“你……你……”
“下官怎么了?”
“呃……真是气煞我也!”
张昌宗心思电转,也没想出人家宋璟的话,表面上有什么漏洞,直气的额头上青筋乱跳,眼睛四处乱瞄。
宰相苏味道、李峤虽然投靠他了,但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亲自下场,和一个六品小官死磕吧?那也太不自重身份了,纷纷扭过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最后,还是天官侍郎郑善果实在受不了张昌宗的压力了,挺身而出,勉强找了个理由,道:“宋御史你口口声声,称不愿意与六郎为敌。那本官就奇怪了,你为何称他为卿,而不称呼他为六郎呢?”
“哼哼,六郎?”宋璟发出一阵冷笑,道:“以官衔而论,张大人正当为卿,本官如此称呼,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郑善果,又不是他家的奴仆家奴,那里有叫他为郎的呢”
“我……”
跟张昌宗一样,郑善果被说了个既满肚子委屈,又无言以对。。
其实这事儿吧,还真不好说,
称呼某人为“某某郎”,最初的概念,是妻子称呼丈夫,后来,又推而广之,家里的家奴也都如此称呼男主人。
再后来呢,又推到更广的地方了,人们称呼熟悉的某人为某某郎,就是个表示尊敬的意思,那暗含的意思是,我像家奴一样尊敬你,你看看我多有礼貌哩?
所以,现在宋璟这话,你说无理吧,他还真有点道理。你说有道理吧,又确确实实是强词夺理。
不愧是日后名满天下的贤相,稍微小露一手,就让张昌宗和郑善果明明白白吃了个大亏,却有苦说不出!
张昌宗自知这场是占不着什么便宜了,放狠话道:“姓宋的,是非只因强出头,你这是没事儿往自已身上揽事儿啊,咱们走着瞧!”
宋璟毫不畏惧,脖子一梗,傲然道“嘿嘿,如果张卿执意如此,说不得,宋某人也只得硬接着了!”
“好,咱们走着瞧。”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不欢而散,张昌宗找了个位置坐下,宋璟则直接大啦啦地和崔耕并肩而坐。
崔耕低声道:“多谢宋大人今日仗义施以援手。呃……能不能问一句,您因何对本官如此关照?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不会是真的只听了几句本官的过往,就倾心相交吧?”
“那是自然。”宋璟随手将一个梨子拿起,咬了一口,道:“两个原因。其一,陛下今天特意交代我,看着张昌宗,别故意挑衅你。”
“那第二呢?”
宋璟眨了眨眼睛,道:“第二么…嘿嘿,当然是我刚刚拜了一个老恩师呢,他叫张柬之。崔大人,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兄了,哪有师兄不关照师弟的道理?”
原来如此!
崔耕心头一震,恍然大悟。
事实上,这哪是什么师兄师弟啊,分明是同属“保太子李显”一党,来了个党同伐异!
要不是这层关系,恐怕宋璟就要两边相劝,做个和事佬,而不是坚决站在自已这边了。
当初狄仁杰拿出一张文契让自已来签,做个投名状,自已就是认了张柬之为老师。
现在看来,狄仁杰也看中宋璟了,把他拉入了党内。奶奶的,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狄相爷啊,这眼光真够毒的!
崔耕道:“即便如此,师弟我也要多谢师兄的高义,要知道,那二张心思狭小,睚眦必报。若是报复起来……”
“关于这点,二郎你不必担心,师兄自有自保之道。”
崔耕仔细回想后世的记载,赫然发现,宋璟的确是以六品监察御史之身,和二张正面硬肛了多次。
结果每次都是宋璟略占上风,又在二张的可接受范围内,不至于真的不惜代价和他死磕到底。
最后,倒是二张毫无脾气,对宋璟敬而远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