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说?”杜言又问道。
“皇上说……再等等。”吴庸答道。
“再等等,等什么?”杜言问道。
“我怎么知道等什么?”吴庸没好气道:“等着就等着呗,哪那么多问题?”
“哎,等着等着。”杜言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退到一旁。
韩国府。
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等人齐聚李善长府上花厅,一个个都顶着大黑眼圈,在那里坐立不安,唉声叹气。
真叫个愁云惨淡,忧心如焚啊。
“太师怎么还不出来?!”陆仲亨急得站起身来就要往后院闯:“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当缩头乌龟?”
“你说谁是乌龟?”李善长在李祺的搀扶下从屏风后出来。
“哎呀我的老太师,这都啥时候了,就别挑刺儿了。”陆仲亨又是作揖又是点头道:“刀都架在我们脖子上了,你老快拿个章程吧?!”
“是啊,老太师,快说说该怎么办吧?”众侯爷纷纷附和道。
“怎么办?”李善长苦笑一声道:“首先你们就不该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里呢,你说你们来干啥?昏了头了吗?!”
“我们就是要让那些盯着我们的人看看,我们的心是齐的!”唐胜宗大声道。
“对!”众人纷纷点头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其实这里头有几个侯爷,比如郑遇春、黄彬之流,就属于被硬拉来的。本来没他们什么事儿的,但出于根深蒂固的淮西老乡同进共退的思想还是来了。
“当你妈个伯夷啊!”李善长气疯了,龙头拐杵着地骂道:“本来皇上杀鸡儆猴也就算了,现在看到你们居然形成团伙了,那还不赶尽杀绝?留着你们过年吗?!”
“啊?”不少侯爷吃惊道:“皇上真会对我们动手吗?”
“你们自己作死怨谁啊?!”李善长恨声道:“也不想想这次北伐出动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们中除了赵庸,一个都没捞着参加?不就是因为皇上早就怀疑你们是胡党,防范着不让你们带兵吗?现在你们,好吧,还有老夫的家丁奴仆都被带走审问,就是皇上对我们最后的警告啊!”
“太师这话,我却是不服的。”费聚闷声道:“从胡惟庸出事后到现在,整整七年了,我们都规规矩矩的,一点幺蛾子都没敢出,皇上还有什么好警告的?”
“就是,我们都老实这么久了,皇上还揪着不放,怕不是借题发挥,要兔死狗烹罢了!”陆仲亨挺着脖子道:“要是按照太师的意思,我们就只有洗净了脖子,等着皇上砍这一条路咯?”
“这不是最坏的选择,至少能保住家小。”李善长幽幽说道。
“可是我们也不想死啊!”众侯爷围着李善长,哀求不止道:“太师行行好,指条生路吧。咱们这帮淮西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剩最后这点人了。可不能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上位杀光了呀。”
“唉……”李善长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但会彻底激怒上位。”
“快说快说,现在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了?能活命要紧。”众侯爷纷纷催促道:“反正咱们现在已经惹火了上位,再生气又能气到哪去?没区别的。”
“区别大了。”李善长摇摇头,但还是将他的主意说给众人知晓。
第一三八零章 我弹劾我自己
韩国府,花厅内。
“你们回去都安排人上书,要求重查胡惟庸案,严惩李善长、陆仲亨等胡党分子。”便听李善长幽幽说道。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陆仲亨郁闷道:“老太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安排人上书弹劾自己?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嘛。”
“就是,现在皇上就恨不得要弄死我们。再安排人煽风点火,嫌自己死的太慢吗?”费聚等人也大摇其头。
“急什么,老夫的话还没说完。”李善长加重语气道:“多少年了没长进,还是一点都沉不住气!”
“好好,恁说恁说。”众侯忙住嘴。
“同时弹章上再加一个人。”便听李善长缓缓道。
“谁?”众侯问道。
“燕王。”李善长道出两个字。
“老四?”众侯七嘴八舌道:“他还在大宗正寺关着吧?”
“没错,不过太子爷和老六他们一通忙活,已经让上位消气了,不出意外的话,等过几天大赦天下,他就可以放出来了。”
“对呀,马上就大赦了!”众侯眼前一亮道:“我们能不能也趁机上岸?”
“谋逆可是不赦之罪。”宜春侯黄彬提醒道。
“大不敬也是不赦之罪。”李善长淡淡道:“皇上能赦免老四,为什么不能赦免我们呢?”
“老四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我们不也就光跟着打了打嘴炮吗?危害比他小多了!”费聚振振有词道。
“就是,要不是老六他们及时接应,就他那点兵马,肯定被瓦剌吃掉了。我们可是老老实实了整七年!”陆仲亨也大声道:“皇上要赦免就一起赦免,要不赦免就一个也别赦免!”
“没错,”众侯跟着群情激动道:“没道理我们这些为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弟兄,还不如他一个庶出的儿子。”
“就这么干,回去就安排人上疏,弹劾我自己……还有老四!”于是众侯达成了共识。
却也有人担心的问道:“太师,这样不会激怒上位吧?”
李善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说话的郑遇春道:“上位现在要论我们的谋反罪,你问我会不会激怒他?”
“哈哈哈!”虽然气氛不对,众勋贵还是忍不住哄堂大笑。
“都回去吧。”李善长也跟着笑起来,在一片笑声中,让李祺送客。
勋贵们既然讨到了主意,便纷纷告辞。
待李祺送客回来,却见父亲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父亲,不是有章程了吗?先看看效果再说吧。”李祺搀扶李善长起身,缓缓向后院走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过关?”李善长却失声笑道:“那也太不了解你岳父了。”
“没用吗?”李祺吃惊道。
“没用,皇上素来吃软不吃硬,这样只会让他更生气。”李善长淡淡道。
“这样啊……”李祺心说那你还笑话人家荥阳侯。便不解问道:“那父亲干嘛还要让他们上疏?”
“为了最后的尊严。”李善长的拐杖,笃笃点在木制的九曲桥上。“这是我跟上位之间的事情,说了你也不理解。”
“是。”李祺点点头,担心道:“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家会不会有危险?”
“你在这里担心,还不如赶紧回公主府,让临安进宫找皇上求情呢。”李善长沉声道:“她也不想李芳、李茂这么小就没了父亲吧?”
“好,我把父亲送进屋,就回去求公主。”李祺应道。
“你走吧,我在这一个人静静。”李善长却站住脚。
李祺看看桥下的水面,有些担心。
“放心,我不会寻死的,至少现在不会……”李善长轻笑一声道:“真要寻死前,我会跟你交代后事的。”
“唉。”李祺叹息一声,三步一回头的离去了。
李善长便一个人立在桥上,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尽是疲惫无力。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风中残烛。
良久,他幽幽一叹道:“真羡慕刘伯温啊……”
却说李祺离开太师府,就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国朝初开,不像后世那样规矩森严到不近人情。现在的公主和驸马,还是像普通夫妻一样住在一起的。
驸马要见公主,也不需要提前打报告。想见就能见得到。
而且临安公主虽然是皇帝长女,但脾气上一点没随她爹,而是随了生母孙贵妃,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婚后执妇道甚备,与李祺相敬如宾,伉俪情深,已经诞下二子。
李祺进到后宅时,便见八岁的长子李芳在跟几个宫女玩耍。
看到驸马爷进来,宫女赶忙垂首行礼。李芳也怯怯道:“爹,我就是出来透个气,这就进去读书。”
“不用。”李祺叹了口气,拉着儿子的手道:“你娘呢?”
“哄弟弟睡午觉呢,也不知睡着了没有。”李芳小声道。
“走,我们看看去。”李祺便拉着李芳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爷俩穿过层层帷幔,来到东暖阁中。
就见公主穿着居家的便裙,斜靠在床榻上,轻声哼着摇篮曲。还不满周岁的李茂在一旁睡的十分香甜。
听到动静,公主抬头一看是他爷俩,便温柔的笑笑,招呼两人到近前,小声道:“瞧瞧小家伙睡得多好看。”
李芳端详了弟弟一会儿,低声道:“确实比刚生出来的时候好看。”
“真好……”李祺咧嘴笑笑,眼圈却红了。
可把公主心疼坏了,忙坐起身来拉着他的手问道:“驸马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李祺忙深吸一口气,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就是忽然担心,这样美好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怎么会呢?只要我们想,就可以这样一直到老……”公主说着蛾眉紧蹙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得对我说实话。”
“是,我刚从父亲那里回来……”李祺让李芳先去读书,然后将太师府的变故讲给公主。
公主听完也是花容失色,没想到自己府里岁月静好,公公家却天都要塌了。
李祺说完噗通跪在公主面前,紧紧抱着她的双腿哭泣道:“我本来不想那个让公主担心的,可是我一个人扛不住啊……”
“这是什么话,你我夫妻一体,当然要有难同当了。”公主也抱住他的头,落泪道:“驸马说吧,我能做什么?”
第一三八一章 求情
“去求求皇上放过咱们家吧。”李祺便抬头泪眼汪汪看着公主道:“不能让孩子没了爹呀。”
“好,你又没参与谋反,我应该能求父皇放过你。”公主安慰他道。她是皇长女,也是朱老板最宠爱的女儿,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不只是我,还有李家,至少得保住我爹,还有韩国公这块牌子啊!那可是咱儿子的家世出身呀!”李祺又道。
“我自然会替公公求情的。”公主想一想,点头道:“可父皇要是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那就去求母后啊!”李祺急道:“哦不,我的意思是,母后说话更管用。”
“母后的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再操心劳神呢?”公主摇头道。
“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惊扰母后。”李祺泪汪汪道:“可是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