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抱着公主呜呜哭起来,哭得临安肝肠寸断。
朱老板在等什么,自然是等李善长等人主动来请罪了。
结果还没等来他想要的,反倒等来了许许多多的弹章。都是要求严惩李善长等人,以及燕王朱棣的。
这些弹章论述的角度五花八门,但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谋反和大不敬,都属十恶不赦之罪。应该把他们一个不落的全都处死!
“呵呵……”朱元璋将弹章丢给太子,冷笑道:“这是要将老四跟李太师捆绑在一起,叫咱要赦免就一起赦免,要杀就一起杀。”
“是这个意思。”太子点点头,那帮人很明显就是朱老板不能只跟他儿子讲感情,却跟他们这些帮他打天下的老兄弟讲国法。
那样也确实说不过去。
“但老四的事情跟他们能是一回事吗?”太子气愤道:“这纯属无赖了!”
“他们以为自己的罪过能赖的掉吗?”朱元璋冷哼道。
“看来他们是瞄上大赦了。”太子一针见血道:“想要借机上岸。”
“做梦去吧,让他们给咱解释解释,什么叫十恶不赦?”朱元璋哼一声道:“咱就算最后把老四一起处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父皇。这就没必要了吧?老四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太子赶忙道:“就等着大赦一起放人了,何必节外生枝?”
“没见他们攀老四的伴儿吗?”朱元璋怒气冲冲道:“咱本来念着旧情,还打算给他们个机会,结果他们到这时候了,居然还要负隅顽抗,简直是冥顽不灵、丧心病狂,咳咳咳……”
朱元璋气急了,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上了年纪以后,他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不只是风湿的老毛病,还得了肺喘。
“父皇息怒。”见他的脸憋得发紫,太子赶紧给老父亲揉胸顺气,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为这帮无情无义的东西气坏了圣体就不值了。”
“说得好,他们早对咱无情无义了。”朱元璋点头道:“那咱也没有必要,再跟他们讲情义了。”
说着便沉声下令道:“传旨,把他们的弹章明发天下!让天下人看看,不是朕要他们死,是他们自取灭亡!”
“那老四的案子不又闹起来了?”太子无奈道。
“谁让他犯了大罪呢?”朱元璋神情阴沉道:“所以才会被人拿来将咱的军。最后真要是被处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太子还要再劝,朱元璋抬下手道:“你先别着急,他老李招还没出完呢,等他表演完了再说。”
“唉,好吧。”太子只好打住。
太子刚离去没多会儿,吴太监又禀报道:“临安公主来给皇上请安了。”
“哦?”朱元璋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道:“快让她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临安头戴点翠凤凰的流苏冠,外罩霞帔,款款进殿,向朱老板道个万福。
“临安来了?”朱元璋笑眯眯的起身相迎,儿子们可没这个待遇。“快坐下,去见过母后了吗?”
“还没有,先来的乾清宫。”临安答道。
“好好。”朱元璋就很高兴,从几上果盘中,拿起个橘子,亲手剥给女儿道:“听你鼻音有点重,是着凉了还是哭鼻子了?”
“女儿身体无恙。”临安双手接过父亲递上的橘瓣,低下了头。
“那就是哭鼻子了,是李祺惹你的吗?!”朱元璋登时拉下脸来,骂道:“他妈了个巴子的,敢惹我闺女生气,看咱怎么收拾他!”
“别,驸马没惹女儿生气。”临安赶忙抬起头来,眼含水汽道:“女儿是担心他而已。”
“……”朱元璋一下就明白了,坐直身子道:“是那小子让你来当说客的?”
“不是,是我看他忧心忡忡,问出来的。”临安轻轻摇头道:“女儿才知道公公家卷进了当年的谋逆案中……”
“唉,傻丫头,他那是故意让你看出来的。”朱元璋当时虽然不在场,却跟亲眼所见一样。“无非就是想让你帮他求情嘛。”
“父皇这么说,儿臣也没法反驳。”临安轻咬下唇道:“但我俩夫妻一场,儿臣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嗯,这都是人之常情,父皇不怪你。”朱元璋哪能看到宝贝女儿难过,便大手一挥道:“放心过你们的日子吧,驸马不会有事的。”
“谢父皇。”临安感动得热泪盈眶,忙起身下拜。
“坐坐,跟你老子客气个啥?”朱元璋摆摆手道:“亲事是你爹给你定的,咱肯定得让你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父皇对临安真是太好了。”临安公主梨花带雨,破涕为笑道:“那我回去就让驸马放心,李家没事了。”
“闺女别理解错了,咱说的是驸马不会有事,没说李家啊。”朱元璋提醒她道。
“啊?”临安愣了一下道:“驸马是李家长男,李家有事岂能自安?”
“咱格外开恩,宽恕的是驸马李祺,不是什么李家长男。”朱元璋沉声道:“告诉驸马,让他以后夹起尾巴来做人,把自己当成倒插门儿吧。”
第一三八二章 公主碰壁
朱元璋虽然疼爱临安,但高低不肯放过李善长,临安公主没办法,只能告退出去。
离开武英殿,她本来想去坤宁宫找母后再求求情,但凤轿走到一半,临安公主却一踩轿板道:“停下。”
“快停轿。”外头的女官赶紧吆喝一声,又请示道:“公主,不去坤宁宫了?”
“嗯,去楚海滇王府。”临安公主吩咐道。
“是。”女官便命太监便把凤轿抬向了西华门。出西华门上了西华门外大街。
西华门外大街上,那座门口蹲着石狮子,五间三起门,上覆绿色琉璃瓦的气派大门,就是楚海滇王府的正门了。
门口的侍卫见是临安公主的凤轿,便直接放行,同时通禀进去。
朱桢两口子迎出来时,临安公主已经在银安殿前下了轿。
“哈哈,大姐来送我啦?”朱桢笑着跟临安打个招呼,当年在宫里的时候,除了几个哥哥,他就和临安关系最好。
“你要离京了?”临安公主略一错愕,不好意思道:“大姐光在家带孩子,啥也不知道。”
“没事,乞骸骨的奏疏早送上去了,父皇还没批呢。”朱桢笑着请她进后宅道:“走之前我还能不跟大姐打招呼?”
临安公主到了王府后院一看,果然箱笼包裹皆已装车,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
锦安堂中。
给临安奉茶后,朱桢问道:“大姐今儿不是单纯来串门的吧。”
“是。”临安点点头,她知道六弟素来讨厌兜圈子,便开门见山道:“大姐是来求你个事的。”
“大姐请讲。”朱桢点点头。
“求你救救我公公家吧。”临安紧咬着下唇,身为公主,说出个“求”字并不容易,哪怕对象是自己的弟弟。
“这种事大姐应该去求父皇,”朱桢轻声道:“通过我拐弯抹角反而不好。”
“我求过父皇了,但他老人家只肯宽恕驸马,不肯饶过我公公一家。”临安眼圈微红道:“我也不能不管我公公,那还是你两个外甥的爷爷……”
“这样啊,你求过母后了吗?”朱桢不置可否的问道。
“没有,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操不起心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扰。”说着临安公主起身朝朱桢深深一福道:“就只有求助神通广大的六弟了。”
“大姐客套个啥?”朱桢忙侧身让开,王润儿则赶紧扶起公主。
“不过不是我推脱,这事儿你应该去找大哥呀。”朱桢正色对临安道:“你也看到了,我都是快走的人了,找大哥不比找我管用?”
“我去找过了……”临安公主这才小声道:“大哥说这事儿他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家伙。”朱桢苦笑一声道:“这下是非管不可了。”
“多谢六弟!”临安大喜,又要行礼道谢。
“大姐先别急,”朱桢赶忙抬手道:“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吗?”
“为什么?”临安不解问道。
“因为我有一笔账,还没跟李善长算。”朱桢淡淡道。
“什么账?你们还有仇?”临安胆战心惊道。
“不是私仇,是公愤。”朱桢沉声道:“凤阳城下,方丘湖中的十万白骨,他到现在还没付出代价呢!”
“六弟……”临安公主被他肃杀的语气吓得泪眼汪汪,王润儿赶紧给大姑姐擦泪。
“大姐,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就像我想救四哥一样,这都是人之常情。”朱桢叹气道:“但我们是天家,没有单纯的私事。不能完全凭自己的好恶行事,不然朝纲何存?法度何在?这大明朝怕是要比蒙元还短命。”
“你我生为皇女皇子,在享受公主亲王头衔带来的好处时,自然要承担相应的义务。”朱桢语重心长道:“其中就包括自觉地维护,不去破坏它。要让百姓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虽然这报应来得太迟了……”
临安听得面红耳赤,她能听出老六这是在教育她,不应该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的小家,不考虑国家。
“王爷……”王润儿忍不住轻唤了一声,让他别再给大姐加码了。
“唉,好吧,我不说教了。”朱桢苦笑一声道:“大姐千万别以为我是针对你。从老七老八老十的事情,你就能看出来,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
“是,大姐知道,六弟最耿介了。”临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大姐不为难你了,大姐回去了。”
说着便往外走,快出门时,便听身后朱桢开口道:“大姐,李善长我是不会救的,但是李芳的国公之位我会尽量帮他保住。这个忙我也只能帮到这了。”
“多谢六弟。”临安转过身来深深一福。
“大姐我送你。”朱桢起身,和王润儿一起,把临安送到前院,目送她上轿离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朱桢忽然问一旁的王润儿道。
“从来没有。”王润儿轻轻摇头,挽着他的手臂,柔声细语道:“王爷心里有家有国有百姓,最有人情味了。”
“哈哈哈。”朱桢不禁开怀大笑,亲热的拥着王润儿的肩膀道:“有王妃懂本王,吾道不孤!”
“王爷……”王润儿娇羞地低下头。这大庭广众的……
日暮时分,凤轿回到了公主府。
李祺早就等在院中,赶紧迎上前挑开轿帘,扶着临安下轿。
“辛苦了公主。”他一脸心疼道:“赶紧进屋歇歇再说。”
“驸马。”临安却摇摇头,抱歉道:“我已经求遍了父皇、兄弟,但还是没保住公公。”
“啊?”李祺愣怔一下,脱口问道:“你求母后了吗?”
“没有,我说过母后不能再操心了。”临安摇头。
“我都跟你说了,找别人根本不管用!你那些兄弟当年在凤阳,当年都在凤阳跟我爹结了仇,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救他呢?!”李祺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提高声调,下意识甩开了公主的手,挥舞着双手道:“只有母后能救我爹,就求她一回能怎么着啊?!”
“……”临安公主怔怔地看着李祺,忽然觉得自己的驸马好陌生。
她这辈子求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没想到低声下气了一天,换来的居然是驸马的指责……
“抱歉公主,我关心则乱,一时失态了。”李祺也意识到自己离谱了。区区一个驸马,敢跟公主甩脸子,而且是在下半辈子只能靠她的时候,简直离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