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喜欢你实话实说的样子,陛下也喜欢,你最好保持住,如果有一天,变成了李义府的样子,就不怎么招人喜欢了。
还有,你真的要给整个长安城包上金箔吗?”
云初瞅着高大的大雁塔点点头道:“这座塔就应该金光闪闪,并且在寒夜中应该光华四射。”
“就是为了好看吗?”
“光芒四射的宝塔之下,还应该游弋着数不清的虎豹狼群,如此,这座塔就完美无瑕了。”
“你愿意当其中的虎豹豺狼吗?”
“我愿意当其中最凶猛的一匹狼。”
武媚看了云初一会,突然道:“以后不要在袖子上弄姜末,薄荷油会好一些,不会把眼睛弄红,弄肿,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匹饿狼。
好了本宫要去马车里休息一会,你照顾好李弘,不要带他去太远的地方。
目送武昭仪进了马车,云初就拉着李弘来到一处小水景边上,把李治赏赐给他的,原本属于他的钓鱼翁拿给李弘玩耍。
李弘真的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除过比较黏他,没有别的坏毛病,等云初引导他怎么用木板把水流挡住,等水聚多了,就松开木板,让变大的水流把小小的水车冲得飞快转动,他就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开始摆弄水车。
从他欢喜的模样来看,他就没有接触过玩具,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他还试图把老渔翁放在水里,去抓那些在阳光下几乎呈透明色的小鱼。
为了帮他抓鱼,云初弄来了一个宦官的纱冠,这样,他可以抓着纱冠一次捞到好几条小鱼。
云初还把这孩子抓到的小鱼,装在一个漂亮的陶罐里,准备让这孩子走的时候拿走。
武媚再一次过来的时候,是因为李弘发出了有异于往日的尖叫。
脖子里被淋进冰凉井水的李弘,正不依不饶地追着云初要把小鱼塞他脖子里去。
结果,云初纵身一跃,就抓住了一根弯曲的粗大竹子,并且一颤一颤地悬挂在上面来回荡,每一次竹子下落的时候,李弘就会跳着脚去抓云初的脚,却一次都抓不到。
到了后来,云初干错把身体躺在竹竿上,往嘴里丢了一块杏脯,趁着竹子被他的身体压迫得下降的时候,还往李弘的嘴里也塞了一块。
杏脯稍微有一些酸,李弘吃得哈喇子流淌了一地,即便如此,他也不肯吐出来,张开手臂,要求云初把他也抱到竹子上去。
武媚冷冰地看着云初,一把捞住李弘的腰把他抱到竹子上,跟他一起忽起忽落地玩耍,即便是那些乳娘,宫人,宦官们快要被吓死了,武媚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眼旁观地瞅着,那两个看起来很快活的人。
当竹子荡到最高处,云初抱着李弘,冲天而起,在空中还翻了两个筋斗,这才稳稳地落地。
一个乳娘眼睛翻白,软软地倒在地上,兴奋地哇哇大叫的李弘却抓着云初的袍子,要再来一次……
直到李弘安静下来,云初仿佛才看到武昭仪,就连忙施礼道:“微臣孟浪了。”
武媚瞅着在他面前颇有些桀骜不驯的云初,慢慢地道:“弘儿年幼,身体一向不算太好。”
云初笑道:“脾弱,积食,受不得风寒,左大腿部位还有拉伤。”
武媚迷茫片刻就点头道:“本宫几乎忘记了,你不仅仅是一个七品县尉,还兼着一个太医署八品司医的差事,看这一点小儿病应该难不住你。
那么,请问云司医,小儿的这些病患该如何诊治呢。”
云初毫不客气地回答道:“我开的药方没有药,只要他每日像方才这般分阶段肆意玩耍一个时辰,那些病症自己就会消失。
只是,弘皇子大腿上的拉伤,可不是他自己能弄出来的,除非有人提着他的双脚倒立……”
“放肆!”武媚勃然大怒。
云初躬身道:“微臣多言了。”
武媚急剧地呼吸几下,然后指着自己的腹部道:“本宫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云初正大光明地扫视了武媚好几眼,这才道:“微臣以为昭仪腹中胎儿乃是一个健康的女婴。”
“你的医术这么好吗?”
“微臣擅长的还是外伤治疗,至于别的,还是请别处的大夫比较稳妥。”
武媚没有再说话,而是拖着明显很不情愿的李弘上了马车。
等武媚走了,云初就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巴掌。
明明心里面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话出口的时候,偏偏变得没了遮拦。
就连云初自己也不懂,自己为何每一次见武媚的时候似乎都有些口不择言。
想了良久,他才把这一现象归结于,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这个缘由上了。
另外,以后再见武媚,就没有可能像现在这样随意了,人家一旦成了皇后,就变成了君,不再是什么尼姑,宫人,昭仪,而是真正的大唐国女主人。
“武媚真的很好看吗?”狄仁杰在吃饭的时候突然问道。
“你上回不是见过吗?”
“没注意,当时忙着回答皇帝的问话呢,没敢看他身边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那就证明不好看,如果真的好看到倾城倾国的话,你当时就不会忽视,哪怕皇帝在场。”
“嗯,你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匆匆吃了一顿饭之后,狄仁杰又道:“你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
云初喝口茶漱漱口道:“我要去司农寺查阅文牍。”
“去司农寺查阅文牍?干啥?”
“查看一下,司农寺里有没有可以卖更多钱的庄稼,万年县的地太少了,种植粮食很不划算,长安也不缺少万年县区区一万担粮食的产出,我就想看看能不能种一些别的。
等来年,县令县丞都滚蛋了,我好大显身手。”
“你怎么知道县令,县丞要滚蛋?”
“温柔说的。”
“哦,既然是流言兄说的,那就一定抓到了关于县令,县丞的流言。
你的本事不是在经商上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关心农桑了?”
“你懂个屁啊,经商的目的在于捞钱,捞钱之后干啥呢?还是要整治农田。”
“你不是看不起种田的吗?”
云初哼了一声道:“没有把种田事情弄好,就没有大商业,前面,我们之所以捞了不少的钱,是因为我们比别人聪明。
现在,大家似乎都变得聪明起来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裴行俭,最近在疯狂地拆旧房子,平整坊市地面吗?
那个家伙甚至要扩大西市,增加进入西市商贾数量,不仅仅如此,他还把西市开门的时间,定在了与城门大开的时间一致。
关门的时间,正在慢慢地向坊市关门的时间靠拢,我还听说,那个家伙,准备在西市里开夜市呢。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坊门关闭之后,西市继续交易,市署继续上班,只不过晚上的交易,属于商贾与商贾之间大宗货物的交易。
他这样一搞,西市上缴的赋税,能一下子增加一倍,你信不信?”
狄仁杰点点头道:“能想的道,既然人家忙着整理西市,你为何不忙着动一动东市,却跑去司农寺。”
云初叹口气道:“农民有多余的产出,才会有交易,农民没有多余的产出,还有个屁的商业交换。
现在,农田的产出,实在是太低了呀,娘的,一亩中田才产不到三担麦子,把市场弄那么大有个屁用。”
第三十九章 大唐的农学家
裴行俭做的事情,很符合他唐人的身份——抢夺市场份额,已经是他目前身为一个士大夫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富裕长安县的手段。
直到现在,裴行俭依旧固执地认为,钱财的数量是恒定的,只看谁有能力拿走更多。
他甚至暗戳戳地认为,只要长安县拿走的比较多,万年县拿走的就会少。
西市所在的长安县,本就是长安城最大的一个交易市场,不论是胡人,还是大唐客商,都会把西市当成一个货物的集散地。
东市属于万年县管辖,这里与西市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客人的等级是不同的。
所以,这里的货物大多跟奢侈品有很大的关系,一般百姓是不来东市买东西的,因为即便是同样的东西,东市要比西市贵了两成以上。
因为货物包装跟店铺装修,东市都要比西市来得奢华,有身份的人喜欢来这里安静地购物,享受购物时候附带的服务,贵一点他们是认可的。
没身份,没钱还要来东市买东西,一直是长安城盛传的三大傻子之一。
就算东市的货物卖得贵,客人有钱,可是呢,想让一个卖奢侈品的商人,跟一个买卖关乎民生的大宗货物商人比买卖的成交量,这明显是不公平的。
卖奢侈品的商人,可以名气很大,至于销售量,谁跟大宗货物商人比拟,谁就是傻子。
云初之所以必须要当山万年县尉,主要原因在于小小的曲江里,再也支撑不起晋昌坊的商业繁荣了。
原本在云初的构想中,曲江里生产粮食,猪,羊,鸡鸭鹅,供给大食堂消耗,然后大食堂再把金钱反哺给曲江里,正好形成一个完美的商业闭环。
可惜,曲江里扛不住,不要说粮食了,就连猪羊,鸡鸭鹅供给的数量也远远不足。
云初之所以要去司农寺,目的就在于考察一下司农寺里,会不会有被他们忽略的好东西。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太大,一个破菠薐菜,就能混一个爵位的时代里,粮食的重要性只要是个人就明白。
司农寺在皇城里面,这一次,没有了那么多考试的士子,云初可以骑着枣红马进皇城了。
瞅着那些需要高举着牌牌,才能进入皇城的低级官吏而言,云初这种骑着马径直走进皇城的人,绝对是他们需要仰视的存在。
“看看,两年前,我们还一起守在这里,等着金吾卫搜裤裆才能进的皇城,如今,对人家大门敞开,你看看那些腌臜的金吾卫们,快把腰弯得折断了。”
“还是少说几句这位的流言吧,东市荷花池上悬挂着的两具白骨,就是你我这种身份的人。”
“说到白骨,我可是听说了,云县尉竟然担心尸骸的骨殖脱落,特意用铁条把骨殖的各个部位给连接在了一起,就为了震慑人心。”
“你们说这长安县跟万年县都怎么了,在这两地任职的官员一个比一个凶残。
我听说长安县如今也在彻查,还是往三年前的账簿上查验,裴县令也不是一个饶人的人,你看着,只要查出麻撘,西市上的水渠边,估计也会挂几个。”
“依我之见,这军伍上下来的人,尤其是那种在百万军中穿行自如的人,就不该来地方上担任官员。
除过杀人,他们就没有别的治理地方的好手段,不信,你看岐州麟源县的韩公,骑着一头驴子一边读书,一边进山,到地方就让当地的悍匪纳头就拜,困扰麟源县数十年的匪患一日间就消除了。
要我说,这才是真正的地方官……官衙是大家吃饭干活的地方,何必弄得跟阴曹地府一样。”
云初对这些话,早就见怪不怪了,以前官小的时候,可以跟大家站在一起咒骂评论上官。
现在,自己就是上官了,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了,屁股下的位置也不一样了,自然不能再跟他们一起胡说八道。
他们说的那个韩公,云初也知道,那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真的就骑着一头驴子进山招降匪徒,结果被匪徒们绑在山里足足有六天。
听温柔说,被他的家人用钱把人赎回来之后,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