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云初没有提这件事,尤其是看到虞修容灿烂的笑容,他就更加没有必要提起了。
都他娘的成了酷吏了,老子还会在乎别的名声?
桌子上摆着满满一篮子红彤彤的石榴,这是虞修容家老房子里老石榴树上结的。
云初掰开一个石榴,吃了一口,觉得真不错,这东西除过籽太多,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水果。
虞修容吃石榴是不吐籽的,她会把石榴籽也一起嚼碎吃下去。
她满嘴的小白牙很有力道,多少石榴籽进入嘴巴,都会被嚼碎。
成为少妇的虞修容,果然开始大变样了,昔日那些肥大宽松的衣裙,现在都变成了修身的,是一个玲珑有致的美人儿。
就在两人讨论印书作坊事宜的时候,娜哈跟她的丫鬟大肥,拖着死狗一样的紫鹃从外边回来了。
不用说,她们又去打马球去了,如今,云家的马球场出租率非常得高,尤其是晚上,总有一大群男男女女在场子里打马球。
这种打,不是说只打一两场,而是通宵达旦地打马球,打累了就去二牛的澡堂子里沐浴,按摩一番,然后再去晋昌坊新开的客舍好好休憩一番,天亮之后再回去。
这种健康的生活,已经成了长安风潮男女们的一种新生活,尤其是澡堂,在添加了香薰,精油按摩之后,来的女人要远比男子多。
为此,崔氏不得不再派去两个上了年纪的管事专门去经营这门生意。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澡堂还需要进行大规模的扩张,才能满足长安人日益增长的需求。
进入十月之后,长安城里的树木上的叶子就凋落了不少。
长安城因为注重防御的缘故,城里的树木并不算多,因此,一旦进入落叶季节,这个城市就变得光秃秃的。
晋昌坊是不同的,虽然云初很想把讨厌的竹子给清理光,却没有办法根除,这里还是有大片大片的竹林出现。
二牛站在竹林边上提着一个食盒,痴痴地瞅着竹林边上的一个小院子。
就在这个小院子里,居住着在天下第一美食大会上受伤的三个女子。
二牛喜欢从秋千架上跳水的十七娘。
院门开了,一个嘴大,眼大,瘸着一条腿的女子嘻嘻哈哈地从里面出来,发现了二牛之后,她就立刻张嘴喊道:“十七娘,你的情人来了。”
“休要胡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二牛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立刻就有了光彩,眼看着十七娘拄着一个拐杖从院子里出来,二牛的一张脸却变成了大红布,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过去,却硬是在距离十七娘一丈远的时候,把食盒放在地上,垂着头道:“这是我请三肥娘子特意给你炖的大骨头,对你的腿好。”
说完,就转身离开,似乎刚刚完成了一场宏图伟业。
大嘴巴瘸腿女子抢过去拿起食盒,打开瞅一眼,就羡慕地道:“都是筒子骨,里面还有骨髓呢,同样受伤,怎么就没人送我骨头啃。”
秋娘从院子里走出来,对十七娘道:“骨头可以吃,谢意一定要有,却不能与他勾勾连连。”
十七娘笑道:“女儿明白。”
秋娘道:“你最好能明白,你要是被他睡了,你就会一文不值。”
大嘴巴瘸腿女子道:“这样的男人其实挺好的,听说,他是云氏浴池的管事,手底下管着五六十号人呢,一个月的工钱足足有三贯钱,嫁给他就是妥妥的掌家大娘子,这日子能过。”
秋娘冷笑着对大嘴巴瘸腿女子道:“褚老六那一刀再上一点就能给你再开出一个洞来,这样,你就能一次要两个这种男人了,岂不是更好?
你这样的污烂货也敢在这里教唆十七娘子,十七娘子是陛下亲自赏赐过的人,岂能是你们所能比拟的,若不是晋昌坊的人办事有章法,你也配在这里养伤?
快快滚开!”
大嘴巴瘸腿女子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缓缓放下食盒,流着泪进了小院子。
秋娘提起食盒,打开嗅嗅道:“确实都是好东西,一会多吃一些,尽快养好骨头,你不知道啊,想看你荡秋千跳水的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十七娘笑道:“一切都听阿娘的。”
等秋娘搀扶着十七娘进了院子,关好门之后,二牛笑吟吟的脸就从一大蓬竹子后面闪出来。
右手握拳在掌心捶击一下,觉得自己的目的应该很快就能达成了。
母亲,不过是想要一个好生养,听话,最好漂亮一些,见过一些世面的儿媳妇而已,简单……
“三贯钱一个月,那是主人家给的工钱,老子现在那一天不收百十文钱的赏赐?”
二牛背着手离开了这片竹林,忍不住高歌道:“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歌唱……”
这人世间啊,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才是最要的,二牛觉得自己整日里跟郎君,狄郎君,纪王这些人在一起,果真变得聪明了很多。
十月初五,李治新生的小女儿高烧不退,且抽搐不已,火速邀请孙神医进宫,天亮,孩子才安静下来。
十月初七,眼看着就要痊愈的孩子,再次突然高热,孙神医用杀毒药涂抹小儿手心,脚心,腋下,再次击退了高热。
十月九日,宫人在清理昭仪宫枯死的花木的时候,在东北角的花坛里,发现了一只插满铁刺的狸猫。
狸猫还活着,只是嘴巴被铁刺穿透,无法发声而已。
李治瞅着那只快要死去的白色狸猫,额头青筋暴跳,怒不可遏。
第六十六章 生死未决
“那只狸猫被发现之后,陛下狂怒,当即下令杖毙了昭仪宫中的十六个宫人,宦官。
还将武昭仪迁徙到承香殿居住,亲自指派了贴身宦官,还从两仪殿调遣了大批原来伺候文德皇后的老宫人进驻承香殿。
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皇后,与她的母亲柳氏,你觉得这事是不是武媚干?”
听了温柔说的话,云初发现李治的大内其实就是一个筛子,到处都是窟窿。
不过,他今天没空理睬这些闲事,要去城外验收才整理好的水利设施。
“满长安的官员都在瑟瑟发抖的等着陛下高举着的刀子落下来,就你一个人要跑去城外查验水利设施?”
“如果没粮食吃,不用陛下的刀子落下来,你们就全部饿死了,再说了,皇宫内院出来的事情,弄得好像大家都知道的样子,你觉得很好嘛?”
温柔正在思索云初的话的时候,发现云初竟然拿出来了一根鱼竿,就马上道:“你说的很对,我身为监察御史,我们今天一起出城去用鱼竿验收水利设施。”
两个官员,四个随从,两个丫鬟,一辆马车再加上快被虞修容折腾的发疯的娜哈,以及猞猁大肥,一行人轻车简从的直奔长安城外空旷的田野。
才出城,城外就有十六个里长在等候,于是,一行人从城外最近的水渠看起,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走到水渠的尽头,也就到曲江了。
唐人修水渠早就修出经验来了,从郑国渠开始,上千年来,也不知道修建过多少水渠,因此,这种梯形截面的水渠与后世的水渠基本上差别不大。
不好的地方在于这里的水渠都是黄土夯成的,没有铺上石头。
在关中修水渠,水渠里面的水面是要高出田地才成,唯有这样才能形成自流渠,方便灌溉田地。
“秋收之后,万年县共投入了钱粮共计一千两百三十七贯,折算百姓徭役之后,修渠的总费用就达到了两千六百余贯,共修整水渠一百二十一里,塘堰十七座,阶梯水库三座,如果在开春之前将塘堰,水库蓄满水,至少能满足万年县十七个里坊里的六个里坊的农田所需。”
云初一边骑马沿着水渠走,一边听工曹介绍此次新修水利工程的始末。
从这个家伙的话语里,云初听出来了一丝丝的骄傲。
这很好,说明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怕查验,甚至还有些希望上官能把他的功绩全部看一遍。
云初瞅着十七个里坊的里长问道:“那六个里坊是不担心春旱的?”
立刻就有六个里长站出来应答。
云初挨个看过去,最后道:“好,如果真的有了春旱,别怪我下手狠。”
工曹拍着胸口道:“这样能在融冰结束的时候蓄满水,这六个里坊如果还缺少灌溉春苗的水,县尉尽管拿下官试问。”
云初大笑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的模样,既然如此,我也给你一个好消息,万年县主簿的位置空出来了,我拒绝了上面下派,这个主簿人选,只会从六曹中选取,也就是说,六曹加上四部,你们十个人中都有机会。
这是你们从吏员进入官员的大事,谁能拿住,谁就能光宗耀祖,算是跳过了龙门。”
云初眼看着这个工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他很理解这些吏员们的心思,虽然他们现在也有官身,而且品级并不算低,万年县的职衔品级本身就比外边的县高的的多,一个从八品的官身,在外边早就是主簿,县尉一个层级的官员了,在万年县,他们还是吏员,并不会因为品级高,就有什么例外。
因为吏员没有调动这一说,一辈子只能在一个衙门里待着。
现在,云初拿出主簿这个官职放在这群人的头上,他相信,万年县的大内卷时代应该马上就要来临了。
“以前的主簿去哪里了?”云初故意问身边的温柔。
温柔灿烂的笑道:“去西域军前效力了,听说,还带着全家。”
这句话并没有让这位工曹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反而进一步确定了,万年县真的空出来了一个主簿位置这个事实。
“万年县不缺钱你们是知道的,但是呢,万年县缺少物资,这一点你们也是知道的。
明年秋收之前,万年县还要举办一系列的活动,如果谁供应的物资最多,没的说,他就是万年县新的主簿,你们甚至不用问我,直接看自己的成绩就好了。”
工曹听了云初的话之后,径直看着六个没有春旱威胁的里长道:“诸位助我一臂之力,马一鸣没齿难忘。”
六个里长也纷纷施礼道:“这是自然。”
马一鸣工曹既然在十七个里坊中挑选了六个里坊来保证水源地,这里面要是没有远近亲疏的差别云初是不信的,不过,他这样做没毛病,云初要的水渠,水库,塘堰只要确实存在,只要在万年县的地界上,修哪里不是修呢?
深秋的天气里骑着马走在厚实的水渠边沿上,真的让人神清气爽。
新修好的塘堰里水波不兴,倒映着蓝天,白云,以及匆匆飞走的大雁,一幕幕秋景不会让人生出悲伤之感,只会觉得天地自由。
武媚的孩子会不会死,跟云初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她孩子的生死掌握在她的手中,与旁人无关。
快马看完了所有塘堰,水库之后,曲江就在眼前,弄一艘扁舟,沐浴着晚秋温暖的阳光,在曲江上垂钓可以很好地安慰一下疲惫了一上午的身体。
娜哈则点着丫鬟们再一次进入了上林苑,她觉得这个时候,那里面应该还有好东西。
云初,温柔则不要操舟人,自己划着船,就晃晃悠悠的进了曲江深处。
“我怀疑这是武媚的手笔。”
“为何如此肯定呢?”
“因为王皇后没有这个胆子,不论是巫蛊之术,还是厌胜之术,只要出现在皇宫,那一次不是弄得翻天覆地,血流成河的。
做坏事也是需要有胆量的。”
温柔将钓线放进水里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对云初道。
“其实,如果足够愚蠢,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利令智昏的可能性不大,我甚至怀疑陛下也正在犹豫,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王皇后做的。毕竟夫妻多年,王皇后有没有这个胆子,他还是清楚地。
现在,就看武媚这边能不能再找出来一些确定是王皇后她们做的真凭实据,同时,这些真凭实据还要把她自己切实的分割出来。”
听了温柔的分析,云初的面皮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他觉得接下来,武媚很有可能会真的弄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栽赃嫁祸给王皇后,还能把自己从怀疑对象名单中,解脱出来。
“哗啦啦”水面一阵翻动,云初钓上来一条大花鲢鱼,鲢鱼白亮亮的身子在水面翻腾一阵,就挣脱了鱼钩,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