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视钱财如命的李客师这一次没有反抗,甚至很痛快的交付了五百贯银钱。
这就非常,非常的不正常了,但是,云初却拿人家没办法,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就是这个道理。
五百贯银钱中的一百贯自然是赔偿给左邻右舍的钱,在这场火灾中,左邻右舍的房屋也有九间遭受了牵连。
拿出一百贯给武侯铺发了奖金。
武侯铺这一次真的很厉害,第一时间发现了火灾,第一时间抵达了现场,并立刻进入灭火工作。
如果不是他们的努力工作,很有可能会形成火烧连营的场面。
云初离开着火现场的时候回头看了张甲一眼,张甲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然后,就在晋昌坊上元会结束的那一天,北风大作的时候,丹阳郡公府邸,再一次着火了。
上一次着火,仅仅波及了前院,这一次着火点是在丹阳郡公府邸的二进中宅。
三天之内,两次着火,这就不是丹阳郡公能压下去的事情,官府无论如何都会介入调查。
云初再一次来到丹阳郡公府邸的时候,李客师虽然表现得很平静,但是,他眼中的恨意却怎么都没办法隐藏。
“李公,上一次可以说是奴婢不小心,这一次在用这个借口就糊弄不过去了。”
李客师点点头道:“那就查吧,老夫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觉得某家的房子太破,想要替某家重新修整一番。”
“李公可有怀疑的人,如果有,下官就从这里查起,还请李公实言相告。”
李客师哈哈大笑道:“某家朋友遍天下,仇敌满河川,若说有怀疑之人,长安城中的人都很可疑,包括你云县丞,若说没有怀疑,所有人都没有嫌疑,也包括你云县丞,这样说,县丞可满意?”
云初叹口气,朝李客师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再担一些干系,再次以火烛之灾上报如何?”
李客师瞅着云初,缓缓抱拳道:“如此甚好。”
这一次因为没有波及四邻,李客师拿出来了五十贯钱,感谢武侯铺,以及前来救灾的四邻。
结果,就在当天晚上,丹阳郡公府邸再一次着火,着火点是后宅。
这次与前两次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火把是从外边丢进来的,而且投掷的非常准确,也分布的很均匀,恰好将丹阳郡公府邸烧了一个干净。
云初是半夜得到消息的,连忙起来,骑着马急匆匆的赶到永兴坊丹阳郡公府邸。
这一次,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李客师这个倒霉的郡公了。
有恶人半夜放火,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一脸焦黑的李客师,不再隐瞒,在一大群家眷的哭声中对云初道:“查吧,给老夫一个交代。”
这一次,云初也没有跟李客师客气,百十个衙役,不良人散布到丹阳郡公府邸,开始寻找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这方面,张甲是行家,用不着云初费神。
“这是有人不希望老夫继续在京城居留,看来,也到了老夫上乞骸骨的折子的时间了。”
云初不解的道:“老将军戎马一生,什么样恶劣的场面没见过,岂能被一些小人伎俩吓退呢,下官以为,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挺住,不能让奸贼得逞。”
李客师瞅着云初道:“县丞是这样认为的吗?”
云初点点头道:“若是我,就会这么做。”
李客师大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已经老了,没有了刚硬的心,也没有了刚硬的本钱。
就这样吧,老夫可能挡了谁的路,也可能是让某些人看不惯,这就退出,这就退出。”
云初还想多说一些话,希望这个老家伙能硬起来,让他能把这个奇怪的故事再看下去的时候,张甲来了,在他后边是大理寺少卿彭寿。
彭寿来到云初面前道:“此事已经超出了万年县的管辖范畴,从现在起,由大理寺接手。”
云初回头看看将双手插在袖子里的李客师,就听李客师哈哈大笑道:“好,好,就让老夫看看大理寺的手段。”
既然这个麻烦丢到了大理寺手里头了,云初自然乐的清净,径直带着衙役跟不良人离开了李客师已经成一堆废墟的家。
回到万年县县衙之后,县尉张甲就来到云初的公廨低声道:“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云初皱眉道:“第一次跟第三次的火到底是谁放的,咱们安插在永兴坊的人有什么发现?”
张甲低声道:“第一场火是丹阳郡公府邸的马夫放的,目的是为了盗窃财物,那个马夫盗窃了财货之后,就被我们的人发现了,直到今日才在一家半掩门的娼妓家中抓获,下官当时就下了封口令。
现如今正关押在大牢里,由牢头雁九在审问,以雁九的本事,不出一个时辰必定能得到县丞想要的答案。
第三场火乃是八个黑衣人放的,那八个人蹿墙越脊身手了得,咱们的不良人武艺不成,追上去也是一个死,就传出讯号,一路监视,最后,这些人消失在了东市上,再无踪影。”
云初戴上手套笑道:“我们去牢里看看雁九问出结果来了没有,哎呀呀,现在的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好玩了。”
两人来到了县衙西北角的牢狱,万年县的大牢与长安县的大牢一般无二,都在地下。
进入了气味污浊的大牢,云初就听到了一阵阵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声。
等云初跟张甲来到刑房,一个十字形的木头架子上绑着一个赤条条的壮汉,此时,壮汉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好肉,看来,已经用过大刑了。
跟这个壮汉相比,雁九的身形就要小得多,甚至可以说是瘦小。
不过,看他将一块烙铁插进火炉的凶恶模样,没人敢小看这个瘦弱的人。
“怎么,还没有说?”
雁九回头看着云初跟张甲道:“我还没有问。”
“没有问,就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啧啧,这位好汉,你也太冤枉了。”
雁九笑着道:“县丞有所不知,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没一句是真的,等小的把这里的刑罚统统用上一遍,再问的时候,他就开始说实话了。”
云初笑道:“既然如此,你继续,你是行家,听你的。”
第九十六章 坏人心啊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雁九搬来了两个凳子,邀请两位上官坐下观刑,还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一个红泥小炉子,跟一个木盘,里面装着整套喝罐罐茶的器具。
张甲查看了一下距离,又把这堆东西搬得远一些,免得一会犯人血,以及破碎的肉会污染一罐子好茶。
趁着煮茶1的功夫,云初道:“李客师家中为何会没有搜查出甲胄跟弓弩呢?”
张甲咬一口胡饼道:“从三个月前,李客师府上就入手了不少的铁料跟兽筋,根据数量推算,至少能制作甲胄三十具,弩五十架。
根据大唐律法,私人制作甲胄三具,就要判处绞刑,制造弓弩超过五具,也会判绞。
如果这一次咱们从李客师家中要是搜出足够多的甲胄跟弓弩,咱万年县可就算是立下大功了。”
云初喝一口茶水道:“头天领功劳,晚上全家人头就没了,这样的功劳你还想要吗?”
张甲吃惊的瞅着云初道:“这么严重?既然如此,县丞为何还要下令烧一次丹阳郡公的家呢?”
云初瞅着嘴里塞着破布,被雁九用鞭子抽打的血肉横飞的壮汉道:“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啊,对了,你把事情做的稳妥着没有?别被人查出来雁门郡公家的第二波火是我们放的。”
张甲摇头道:“武侯铺的头在检查房屋的时候放的暗火,一天以后才点燃,没人能查的出来。”
云初点点头,这几年,张甲这个人算是真的给锻炼出来了,可堪大用。
两人喝完两遍茶水,雁九正好走了自己的行刑流程,那个壮汉也虚弱的将身体挂在木架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雁九一把提起壮汉的脑袋,拿着一张纸按照上面的要求问道:“你是谁?
“赵汉钦,赵六。”
“照汗青?”
云初皱皱眉头,张甲立刻走过去扯开这个壮汉的眼皮道:“既然起这么一个名字,明显是识字的,说,是那仨个字?”
壮汉果然是识字的,很快就把自己的正确名字说了出来。
“你是谁的人?”雁九按照纸上的问题继续问道。
没想到这个壮汉竟然奋力挣扎起来,还不停的道:“我不说,我不说,说了就会死,你们也会死的。”
雁九冷声道:“你要不说,老子让你生死两难。”
壮汉停止了挣扎,睁开眼睛瞅着远处的云初道:“云县丞,你真的要我说吗?”
云初笑道:“说吧,我也不骗你,你不可能活着出去,说了之后我给你一坛酒,喝完死的舒坦一些。”
壮汉惨笑一声道:“你附耳过来,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云初摇头道:“赔上本官的一只耳朵可不划算,你说吧,我听着呢。”
壮汉绝望的看着云初,咬着牙道:“我是宫卫赵汉钦,现在你满意了吗?”
云初摇摇头道:“你去李客师的府上做什么呢?”
赵汉钦怪笑道:“自然是监察李客师,不是这个理由,还是什么理由呢?”
云初对雁九道:“你的法子不好用,这人依旧谎话连篇的,继续把,我今天很想听他说一些真话。”
雁九往嘴里灌了一口浓盐水,一张嘴就喷在了赵汉钦伤痕累累的身上。
只见赵汉钦原本软塌塌的身体瞬间绷得笔直,用力的蹦跶一阵,只要他的身体有软下来的倾向,雁九就是一口浓盐水喷了上去……
云初用手帕擦着手从牢房里走出来,对跟在后边的张甲道:“忘了这事了吧。”
张甲笑道:“我本来就不知道。再过两个时辰,世上就没有赵汉钦这个人了。
雁九会把他在世上的所有痕迹都涂抹的干干净净,包括那个负责联络的半掩门娼妓。”
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云初的心情真的不怎么好。
他已经尽量的在高估武媚这个女人,没想到还是把人家看低了。
这一次如果不是这个赵汉钦见财起意的话,估计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武媚的手中竟然掌控着如此巨大的一股力量。
竟然已经到了监控朝臣的地步了。
这一手非常的阴毒,此时此刻,云初已经在考虑自家有没有武媚派进来的人了。
云初希望没有,希望自己这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员,还没有正式进入武媚的法眼。
人就不该起疑心,一旦起了疑心,别人干啥都是可疑的,从此再无可以信任的人。
云初甚至怀疑,这就是武媚破坏人心的一种方式。
如果是真的,那就证明,如今的长安就是鬼域。
回到家里,云初瞅着娜哈道:“你是不是武媚派来的奸细?”
娜哈猛烈地点着头,还问云初当奸细有什么好处。
云初又看着虞修容道:“不是娜哈,那就一定是你,整天问东问西的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