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修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如此说来,我这个奸细当的可就太敬业了,专门怀了你的孩子当人质呢。”
云初最后瞅着老猴子道:“你说怎么办哟,武媚没事干就往别人家塞奸细,我现在看谁都像奸细,你说,咱们家以后还能收人不?”
老猴子笑道:“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至少可以保证这个家里,目前没有一个奸细。”
云初愣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猴子往嘴里放了一块甘草道:“我怎么知道的?你问的真是没脑子,佛爷自然是挨个查的。”
云初点点头道:“既然没有就好,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家里要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奸细,整日里疑神疑鬼的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老猴子皱眉道:“假如家里真的出现了一个奸细,你如何应对?”
云初笑道:“怎么应对,当然是精简人口,若精简之后还有问题,最后家里只留娜哈,修容跟孩子,每天修容做饭给我们吃,我出去赚钱,娜哈念书。
不就是重新过小门小户的日子吗,老子又不是没有过过。”
老猴子笑道:“有破釜沉舟之心我就放心了,不过,武媚手中的那些人你也不用太在意,因为人手就那么些,其中大部分还是和尚,你当年不是亲眼见过吗?”
云初想了一下道:“你是说我在光福坊遇见的那一场刺杀?”
老猴子点头道:“就是那群人。”
云初忍不住笑了,对老猴子道:“那群人很不专业,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我当年要是有心,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杀光他们。”
老猴子撇撇嘴道:“这些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怎么怕死,不怕死的人有多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初觉得老猴子的话说的很有道理,算算时间,武媚从庙里出来的时间跟自己抵达长安的时间差不多。
就算武媚比较厉害,从出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布置,布置到现在也就几年时间,弄不出什么大花样来的。
就像自己从一开始就谋官,谋到现在才弄到一个从六品的万年县县丞,而武媚想要做的事情,要比自己谋官要来的艰难。
既然大家都是正在从生手向熟手进化,云初还是有信心不输给武媚的。
从老猴子那里要来了定心丸,云初再看家里其余人的时候,果然就不一样了,先前觉得可疑的行为,现在都变得合情合理。
不过,刘义除外。
这个老混账自从成了云氏家臣之后,就变得飞扬跋扈的自觉高人一等,平日里街坊们跟他打招呼都用鼻孔回人家,就连街坊们请个客,坐个席非上位不坐。
既然现在,上元会已经结束了,云初就决定让他带着晋昌坊的一些人去灞上开垦荒地。
与蓝田县的纠纷结束之后,再经过户部研究,最终还是将灞上这一块地方给了万年县。
可能是户部在查阅云初俸禄支出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官田,口分田,永业田都在秦岭里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就把他的官田从秦岭里给转移出来了。
只不过,给的还是灞上的荒地,户部官员还说,如果云初答应的话,在丈量田地的时候可以往宽里丈量,用来弥补他。
户部这一次做事情做的非常大度,不仅仅把云初的田地给了,就连虞修容的田地一起给了,只是娜哈的田地以前属于违规,没了。
刘义欢天喜地的伺候户部官员,在大食堂大吃大喝了一顿,最后还想塞点钱,希望还能把地往宽处再放放,结果,户部的官员们吃过饭,拿走钱,至于多给地的事情一个字都没说。
这种放屁都油裤裆的肥差,云初都羡慕的不成。
人家早就把官当的又肥又油,岂能是刘义这种人能利用的了的。
既然田地被分到了灞上,那么,云家就应该在那里修建一座庄子,说到底,云初根虞修容的几种田地分下来,也有将近八百亩呢。
云初准备全部种上棉花。
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洁白的棉花,想必,那些漫山遍野的坟地里躺着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第九十七章 苛政猛于虎
是好人就不要参与政治,最好连谈论都不要谈论,只要参与,或者谈论的时间长了,好人都会变成坏人。
云初自忖不是好人,狄仁杰不算好人,温柔就更加的谈不上了。
刘仁轨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但是呢,这个好人杀起人来,从未心慈手软过。
所有的官员中,包括云初以前遇到的官员,能称得上好人的几乎很少。
其实,这并不是他们变坏了,他们一旦成为官员,就要遵循官员的行为标准,而官员的行为标准是啥呢,就是管理,没人喜欢被管理,幼儿也是如此。
那么,他们用来管理的手段又是啥呢?
监狱,警察,法院,军队……
一个用棒子指着你的脑袋,要你遵守法度的人,要你遵守公序良俗的人,尽管他的心很好,很善良,但是,从拿起棒子的那一刻起,他就跟好人无缘。
老神仙在柳州病倒了……太医署里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人大声说话了。
药医不死病,这在医生眼中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给皇家看病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给勋贵豪门看病也不是这样的,只要病人死了,就是医生的责任。
有老神仙在,医生好歹还有一个可以哭诉的地方,如果老神仙不在了,对每一个医生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云初走进太医署的时候,老何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双目无神也就算了,一对眼泡子肿胀得老大,不是哭的,而是这段时间没怎么睡觉引起来的症状。
“黄花蒿真的有用吗?”
见云初进来了,老何立刻问道。
“如果黄花蒿没有用处,别的药就更加的没用。”
“柳州的那些医官就是一群畜生,找个死囚试药很难吗?就算死囚没办法说出进药之后身体的变化,难道他们就不能亲自试药吗?
畜生啊,老祖宗一百多岁的人了,他们怎么敢,你说,他们怎么敢让老祖宗试药的?
我现在恨不得飞到柳州,不为治病,就想把柳州的那群混账医官全部勒死,全部——”
往日人声鼎沸的太医馆内,如今只剩下何医判的怒吼声。
云初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老祖宗自己试药?”
何医判抹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十天前的事情了,柳州那边的医官快马来信,说老祖宗染上了瘟疫,就亲自吞服黄花蒿,现在生死不知。”
云初瞅一眼大门外那一方湛蓝湛蓝的天空,不知为何,这几日积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一些好人身上能散发出一股子味道,这股子味道能静别人的心,能安别人的神,还能让人精神抖擞,更能让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而老神仙身上的这股子味道特别的浓郁,即便是隔着五六千里地,还是治愈了云初身体上所有的不适。
不过,一想到老神仙悠长的生命,云初就笑着对何医判道:“别把你的心思强加到老神仙身上,应该对老神仙有足够的信心,说不定这一会,老神仙已经痊愈了,正带着柳州的医官们治疗患病的百姓,进行一场宏大叙事呢。”
何医判听了云初这句话,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问道:“黄花蒿有疗效,是不是?”
云初拍拍胸膛道:“那是自然,好了,老神仙一定会平安无事归来,现在,我们还是说说平准药房的药物供应问题,等老神仙回来之后,看到我们也没有吃白饭,他老人家说不定会很高兴。”
刚才还六神无主的何医判吃下了云初给的定心丸,心神也渐渐安定下来,可是跟云初商讨,平准药房的药物供应事宜。
整整商谈了一个上午,云初也记录了大量的问题,就在两人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两个药童抬着一张担架匆匆地走过大医馆的门前。
药童走得很匆忙,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一串血迹落在青石板上。
云初与何医判对视一眼,就匆匆地跟了过去。
来到旁边的处置室,云初就看到了一个身上至少挨了十几刀的一个中年人。
两个司医,正在忙碌着拿金疮药往这个家伙的身上堆,希望这些粘稠的金疮药能止住血。
何医判问边上那个大冷天脑袋冒热气的药童。
“这人是谁,怎么就送到太医署来了?”
药童连忙道:“是丹阳郡公的三儿子李文韬,在皇城外边受到了攻击,是丹阳郡公亲自送来的。”
云初见这个叫做李文韬的家伙的血被金疮药给糊住了,就对何医判道:“丹阳郡公家中真是流年不利,前几天家中一连着火三次,硬是把一个富贵宅邸给烧成了一片白地,没想到,今天,又看到他的儿子被人用刀砍成了血葫芦,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等何医判回答,云初就看到了气喘吁吁赶来的李客师。
不等李客师发问,云初就道:“李公不必惊慌,令郎已经止血了,看伤势也没有伤在要害位置上,如今又是寒冬时节,只要注意保暖,令郎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李客师见到云初,稍微愣愣神,就朝云初拱拱手,就急着去看自己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儿子去了。
他也是沙场老将,看过儿子受伤的位置,就得出跟云初一样的判断,凶手没打算要他儿子的性命。
李客师握着儿子的手,神情怪异,一会儿凶狠,一会儿沮丧,还偶尔会发一阵子呆。
等血止住之后,两个司医就开始用酒精清洗创口,被四个膀大腰圆的药童死死按住的李文韬,挣扎得就像是一条鱼,再看司医用鱼钩状的针线开始缝合伤口,云初都觉得很痛。
何医判则得意地指着两个正在缝针的司医对云初道:“多好的法子啊,又救了一条命。”
云初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还拱手感谢何医判将这一手医术无偿奉献出来的高风亮节。
就在两人相互吹捧的时候,李客师走过来,先是感谢了何医判,然后对云初道:“万年县能否接下老夫的案子?”
云初摇摇头道:“已经被大理寺接下了,而且来人是大理寺少卿彭寿,不可谓不给李公颜面,为何李公还要舍近求远呢?”
李客师道:“因为大理寺到现在还没有抓获马夫赵汉钦,也没有查出来老夫家中第二次火灾是何人所为,更没有寻找到向我府上投掷火把的人。”
云初摇摇头道:“李公,非是云初尸位其上不办事,而是这个案子已经被大理寺接手,就说明其中有云初这种小官不适合知晓的内情。
就算万年县能把案子破了,也是得不偿失,说不定会后患无穷,您就别为难云初了。”
李客师握着拳头瞅着云初道:“这世上果然多的是袖手旁观之人,少的是追求真相的好汉。”
云初拱手道:“惭愧,惭愧。”
何医判见李文韬已经被酒精清洗伤口,清洗得奄奄一息了,又发现云初与李客师的谈话不是很愉快,就邀请两人去他的官廨喝罐罐茶。
儿子生死不知,李客师自然是没有心情,云初就跟何医判直接去了厨房。
自从听闻老神仙病倒之后,何医判已经有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太医署的小厨房里依旧是人满为患,好在何医判在这里还有一座小小的静室,两人装好饭菜就来到了距离小食堂百步外的静室。
看样子,老何是有话对他说,云初自然跟上。
两人先吃了一阵,何医判趁着喝汤的功夫小声道:“小黑屋里的那个女人死了。”
云初压低声音道:“怎么就死了呢?不是说那个女人挺想活着吗?”
何医判冷笑一声,指着盘子里的饭食道:“很多饿死的人都想活,问题是没有饭食她活的了吗?
现在,小黑屋子里又装进去了一个女人,而那个死掉的女人尸体也没有抬出来。”
云初皱眉道:“既然要弄死她们,为何还要找医官给看病呢?”
何医判脖子上青筋暴跳,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指令我去看病,不是为了看好那两个女人,是为了让她们能多抗几天的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