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认为,贺兰敏之就是一个深度变态,目前一无所有的贺兰敏之,只要抓住这个小姑娘的心,估计能够从一个一无是处的变态,变成一个有着强力后援的变态。
这种人,一般情况下,都能掀起很大的风浪,而且,只要善加引诱,说不定就能把针对云氏的仇恨,转嫁到利用吐蕃人坑害云氏的长孙氏的身上。
同时呢,还能给皇后带来一些麻烦,让她早点跟长孙氏兵戎相见。
当两个巨人开始打架的时候,夹在两个巨人中间的矮子云氏,如果躲避的身手足够灵活,或许能活到其中一个巨人倒下的时候。
为了让万年县的商业氛围再浓厚一些,万年县在请示了雍州牧衙门之后,开始将原本在非商业坊市里开的小买卖正式合法化了。
于是,各个坊市里的小摊贩们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遍地开花了。
清晨,贺兰敏之从空荡荡的周国公府走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家门口忽然多了一个小小的卖早餐的摊子。
就在他眉头微蹙的时候,一个身着粗麻衣,身材有些臃肿,却格外干净利落的老婆子战战兢兢地来到贺兰敏之身边施礼道:“老身见过郎君。”
贺兰敏之瞅一眼老妇道:“何事?”
老妇人指指那边打摊子道:“托郎君的福,万年县的老爷们放开了做小买卖的禁令,老妇人就想着做一点小生意,选来选去,就发现这里风水好,就斗胆在这里摆一个小吃摊子,方便一下四邻,老妇人也捉几个钱糊口。
还请郎君莫要见怪。”
贺兰敏之瞅瞅摊子上坐满了人,回头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周国公府,不知为何突然泄气了,面无表情的道:“开就开吧,谁又能阻拦你们呢。”
老妇人诧异的道:“郎君不许,老妇人怎么敢擅专,也就是现在国公府没人,老妇才敢上前打问一声,放在以前,就算衙门答应了,老妇人也不敢。”
贺兰敏之哼了一声道:“尽管摆吧,没人在乎。”
说完就走。
“郎君留步!”
走出去几步的贺兰敏之烦躁的回过头,却看到老妇人用一方干净的麻布捧着几个雪白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一溜小跑来到贺兰敏之身前,带着敬畏之意,磕磕巴巴的道:“这是老妇人亲手包的猪肉馅包子,味道说不上好,就胜在干净,请郎君尝尝。”
贺兰敏之从来就不吃来历不明的食物,只是,那个老妇人眼巴巴的眼神让贺兰敏之忽然想到自己目前的凄凉处境。
忍不住叹息一声,竟然接过包子,发泄般的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随即他就看到老妇人笑成一朵花的老脸,一向敏锐的贺兰敏之在这张老脸上,竟然只看到发自内心的欢喜,没有他常见的鄙夷,嘲讽等等神色。
这让他的心里很是舒服,加上本就感到饥饿,不知不觉,就把老妇人送来的四个拳头大小的包子给吃了一个干净。
就在他准备把麻布帕子还给老妇人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又多了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
“吃包子口干,郎君再用一碗小米粥,郎君放心,这是一只新碗,老妇用滚水煮过,干净。”
贺兰敏之鬼使神差的接过那一碗温热的米粥,当街喝了下去,确实很不错,小米粥粘稠,顺滑,没有半点渣滓。
老妇人见贺兰敏之喝了粥,笑的更加开心了,就拍着手对来往的人群招呼道:“快来吃,白白胖胖的包子,黄澄澄的可以入贵人口的干净小米粥唻。”
贺兰敏之乃是周国公,就算有人鄙视他,看不起他,也只是长安城的勋贵们,百姓们就算知道有一个叫做贺兰敏之的不是个东西,但是,从未见过这个混账。
而贺兰敏之不论是衣着,还是风度,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众人见这般贵人都在吃喝这家小摊子上的食物,也就纷纷坐了下来,生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了。
原本还心生警惕的贺兰敏之见识了老妇人的这番操作之后,突然就笑了。
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人会对他无缘无故的好,就算皇帝封他为周国公,也是因为他家女眷长得好看……
老妇人收回帕子跟碗,然后就笑吟吟的瞅着贺兰敏之,贺兰敏之愣一下,然后就大笑着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钱放在老妇人手中,然后就径直去了他要去的国子监。
不过,今天的心情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毕竟,那个狡狯的老妇人竟然利用了他,而且还把他利用的很愉快。
他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人与人交往的方式——利用,且相互利用,只是这种利用只是觊觎他袖子里的几个铜钱而已,只要不是想要占他家女眷的便宜,贺兰敏之都能接受。
云初说自己不忙,其实他现在非常的忙碌。
经过五年的发展,万年县的原始产业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尤其是农业结构在大面积的种植了棉花之后,已经达到了极致。
为了防止万年县的农业因为棉花种植变得单一,这五年以来,万年县在山地,坡地,放弃了种植粮食作物,改为全经济种植,当年栽种的各种果树,以及开发的菜蔬地,养殖地,已经开始初见成效。
而万年县粮食需求目前已经通过雍州牧衙门向关中各地购置,向陇右购置,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云初主动将收购粮价,在时价的基础上提高了半成。
即便是这样,万年县得到的粮食,也比从朝廷户部那里调拨来的粮食便宜两成。
官府对官府的买卖就不叫买卖,因为购买粮食的时候,不但有政策加成,还有银钱,这样,从百姓手中拿的时候价格是低于市价,然而,官府再调拨给官府的时候,则是虚高的。
就像后世从官府采购中心拿到的东西远远比市场价格高一个道理,几千年来,就没有变化过。
每年万年县百姓在种植棉花之前,官府都会提前把这一年的粮食补贴发下去,唯有如此,才能让百姓们有胆子放弃种植粮食改种棉花。
云初在万年县的威望很高,基本上说什么百姓们就会遵从什么,唯有粮食这个东西,必须先下发,后种棉花,莫要说云初下令,就算是皇帝下令,百姓们也会反对。
“进一步繁荣商业,是万年县衙门新的一年中的工作重点,以种植棉花为龙头,以棉纺业为躯干,棉花制成品为龙尾,用最短的时间,迅速扩大棉花产业,尽早产生覆盖效应,这是重中之重。
而后,以酿酒业,养殖业,手工业,服务业,为龙爪,积蓄力量,而后行潜龙腾渊之举。
呵呵,听起来很有道理,就是对朕不怎么尊敬,这个二百五,龙是这么用的吗?
应该改成猛虎……改成猛虎则丢失了很多的韵味……罢了,且就当做没看见。”
李治半躺在一张软塌上,双手举着云初的奏疏看的认真,一双脚踩在巨熊的柔软的肚子上,而巨熊正在呼呼大睡,不时地有晶莹的口水一串串的流淌下来,很快就把羊毛毯子弄湿了一大片。
武媚进来的时候,巨熊翻身坐起,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瞅着武媚。
然后费力的爬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向武媚,被武媚一脚踢开,就再一次懒懒的将前爪垫在下巴底下,幽怨的瞅着武媚以及她盘子里端着的一只鸡。
李治坐起身子道:“你踢它做什么吗。”
武媚怒道:“这是告诉这个畜生,它是畜生。”
李治呵呵笑道:“李慎献上的秘方?”
武媚道:“孙神仙给的方子,在炖鸡的时候配伍了一些草药,冬日食用最是进补。”
李治摇摇头道:“这三年,朕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宽松,晕眩之症已经许久没有发作过了。
孙神仙也说不出一个道理出来,只是告诉朕,既然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就不妨坚持下去。
所以,这只鸡,就分给这个畜生吧。”
武媚勃然大怒道:“妾身还不如这头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里姻缘的线头
那只鸡终究还是落到了巨熊的口中,李治一口都没有吃,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极为满意。
只要能远离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只要能远离头痛欲裂的感觉,他觉得不吃鸡,少吃一些肉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自从李显降生之后,武媚明显变得积极起来,李治觉得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决定晚上留宿皇后寝宫。
晴朗的天空在下午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变成了铅灰色,然后,纷纷扬扬的雪片就落了下来。
贺兰敏之搓搓手,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白雪,回想起雷州令人发狂的潮热,他就离开屋子,张开手,让雪花落在手上,眼睁睁的看着它融化。
贺兰敏之想起自己在雷州的誓言,忍不住笑出声,在最难以忍受的酷热中,他当时向苍天呐喊,宁愿在北方的寒风中冻死,也不愿意在雷州的酷热中煎熬。
有这个理念支撑,贺兰敏之对于眼前的寒冷并不畏惧,相反,还心生欢喜。
周国公府除过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跟着祖母去了韩国夫人的府邸。
贺兰敏之也很想去韩国夫人府邸,可惜,皇后严令,他不得踏入韩国夫人府邸,否则,将会再一次被发配雷州。
雷州除过鱼之外啥都没有,而贺兰敏之平生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鱼。
贺兰敏之从墙上取下一个羊皮袋子,里面装着长安最烈的酒——杀毒药。
拔掉塞子,喝上一大口,贺兰敏之面目狰狞,发出一声长长的呵声,一道火线就从咽喉直达胃袋。
回头瞅瞅桌面上吃剩下的胡饼,贺兰敏之准备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美美的吃一顿饭。
打开大门,他就看到那个臃肿的妇人正站在摊子边上笑吟吟的瞅着他,还大声道:“喝羊肉汤唻,大块的羊肉熬煮的羊肉汤唻,喝一口全身暖和,喝两口……”
贺兰敏之大踏步的走到胖夫人身边道:“你一个卖朝食的还卖暮食?”
胖妇人笑道:“穷苦人家片刻不得闲,如今大雪纷纷,正是喝羊汤的好时候,公子何不尝尝,老妇人保证家里的干净不说还美味。”
贺兰敏之见妇人已经在对面的坊墙边上搭起来了一个简陋的竹棚子,四周用青色麻布帷幔包裹着,一些热气不断地从棚子上方溜达出来,嗅一下,是非常浓郁的羊肉味道。
跟着胖妇人进了棚子,外面的寒风果然被布幔给挡在外边,里面还坐着五六个客人,正在哼哧,哼哧的喝着羊汤。
棚子里面很干净,出乎贺兰敏之预料之外的干净,虽然只是长条凳跟方桌,却被擦拭的一丝尘埃都没有,更不见一星半点的油星,都是纯正的木头本色。
客人也出乎贺兰敏之预料的干净,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食客,一边喝汤,一边看书,偶尔有油汤滴在书本上,就迅速的用袖子擦拭掉。
所以,他明明身着干净的有些褪色的蓝色长袍,只有袖子位置上漆黑一片。
士子见贺兰敏之在看他的袖子,就羞涩的偷偷将袖子藏在身后,一张脸变得通红。
贺兰敏之觉得很有趣,他以前很喜欢这种长相清纯的书呆子,很好拿捏。
所以,贺兰敏之就坐在这个士子对面,而这个士子则迅速抱起自己的汤碗,躲到角落里去了。
士子越是这样,贺兰敏之就越是兴致盎然,问胖妇人要了一大碗羊肉汤,一盘馕饼,老妇人笑吟吟的送了他一小盘翠碧色的腌韭菜。
猛猛的喝一口汤,这羊汤果然香醇,再捞一块肉,不用撕咬,用嘴巴吸一下,羊肉就骨肉分离了,贺兰敏之忍不住取出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口杀毒药,这一次,酒浆下肚的感觉非常顺滑,再无灼痛之感。
“咦,杀毒药,谁在喝杀毒药?”另一边正在喝羊汤喝的极为忘我的四个大汉站起身,连连的抽着鼻子,最后将饥渴的目光落在贺兰敏之的身上。
见贺兰敏之旁若无人的喝酒吃肉,四个壮汉舔舔嘴唇,最后遗憾的落座,很明显,贺兰敏之不是他们能攀附的起的贵人。
贺兰敏之问胖妇人要来了一个大碗,往大碗里倒了一碗杀毒药,示意胖妇人把这一碗杀毒药送给那四个身着裘衣的壮汉。
胖妇人笑呵呵的将酒放在壮汉的桌上轻声道:“几位爷,贵人赏赐的。”
其中一个虬须大汉朝贺兰敏之拱手道;“若是别的酒水,还不劳贵人赏赐,只是这杀毒药之名,某家听过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今日得见,幸甚,幸甚,老婆子,再给这位贵人上一条上好的羊腿就当回礼。”
贺兰敏之本不在乎什么羊腿不羊腿的,就在他以为这些人会如同苍蝇一般攀附上来的时候,那个壮汉却端起那一碗杀毒药,喝了一大口之后,面目狰狞的捶打一下桌子吼叫道:“好酒,果然不负穿肠毒药之名。”
吼叫完毕,就再次朝贺兰敏之拱拱手,看他的模样吗,应该是一个喜欢酒的人。
四个壮汉围着一碗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每喝一口酒,其中一个壮汉就身体抖动一下,然后再张口吐出一口酒气,开始催促下一个人快一点喝,且不要喝多了。
年轻士子瞅着那个把一碗烈酒当人琼浆玉液一般享受的四个人,他的喉结也在上下滑动,看样子,他也馋了。
胖妇人的男人,一个黧黑的庄稼汉模样的男子,正在用手撕一条羊腿,他的神情非常的专注,每撕扯一下,就有一大条羊肉从羊腿上分离,再被他整齐的摆在盘子里。
片刻功夫,一条羊腿就成了白骨,贺兰敏之眼看着这个男子往热气腾腾的羊肉条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蒜泥,就快速的放在贺兰敏之的面前道:“贵人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少了三分。”
贺兰敏之正要用筷子夹,就听那个士子低声道:“兄台,这手撕羊肉,最适合用手抓着吃。”
贺兰敏之笑吟吟的瞅着年轻士子招招手道:“过来一起吃,我这里有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