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和尚说,他曾经在瀚海上见到了一线天机,可是呢,却无人能够理解那些天机。
就在五天前,李淳风焚毁了他与相士袁天罡合著的《推背图》,这本书他秘而不宣多年,五天前,拿出来烧了。
道门就要南下避祸了,玄奘邀请他一起西进,他不肯,玄奘说,他去南方必死,李淳风说玄奘西进必定会亡。
也就是说,这两个有大神通的人,对未来都是一片迷茫,谁都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两人狂性大发,一位佛门大德,一个道门真人,就此殴打在了一起。
云初,温柔,老道一生虽然也在修道,不过,我更加注重岐黄之术,不过呢,就在最近,老道两次半夜惊醒,这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如果不是老道心血充盈,还以为是大限就要到来了。
狂风到来之前,鸟儿会投林,地龙翻身之前,百兽会惊惶奔走。
云初,温柔,从明天起,落到地上来吧,藏身于百姓群中,忘记你们的功业,收起你们爪牙,学会如何当一个普通人。
自古以来华夏大地上灾难无数,天崩,地裂,洪水,多少盖世英雄,帝王将相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百姓活下来了,你们要学习他们的活命之术。”
老神仙说完话之后,就沉沉的睡着了,云初拿过毯子盖在老人家的身上。
就跟温柔一起离开了老神仙的居所。
出门的时候,他们发现老神仙居所外边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只有墙上牌子上的内容变成了——妇人科。
云初牵着枣红马烦躁的对温柔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温柔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老神仙的话一定要听。”
云初怒道:“我最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就连李淳风,玄奘大师他们的事情我也不相信。”
温柔奇怪的瞅着云初道:“你明天要干啥?”
云初道:“喂马,劈柴,关心粮食蔬菜的价格。”
温柔点点头道:“我准备当一个纵横青楼的浪子。”
“狄仁杰呢?”
“他还是去破他永远都破不完的案子好了。”
“钟馗呢?”
“继续抱着他的陌刀站在风里面,试图斩杀风中的鬼怪去吧。”
“长安怎么办?”
“长安是长安,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剩下的难道不该是长安人自己的事情吗?
别忘了,你明天起就是一个马夫,我就是一个浪子,狄仁杰是一个捕快,钟馗是一个神棍。
我们把自己想要当的人当好,就成了,干的再多的话,我怕打雷的时候劈我。”
云初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的,就骑着枣红马回家了。
十年来,长安城已经学会了如何运转……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肥九惊恐的看着县尊赤着上身,正拿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给家里劈柴。
从墙边上堆积的柴火来看,他已经劈了好一阵子柴火了,最让肥九无法理解的是,夫人用帕子包着头发,带着云瑾,云锦,以及路都走不稳的云鸾捡拾柴火。
虽然很担心县尊会把自己这个负责劈柴,看门的下人给辞退掉,可是呢,县尊被汗水浸润一遍的上半身,就像是刀砍斧磔出来的一般好看。
肥九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直到他发现崔瑶也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这才耷拉着脸子对云初道:“家里没有柴火了吗?”
云初放下那柄他从西域带来的大汉将军专用的仪仗斧头,淡淡的道:“我就是想劈柴不成吗?”
肥九看看干净的一尘不染而且在院子里胡乱溜达的枣红马吸一口凉气道:“您连马都洗了,看枣红马的肚子,这家伙的早饭想必您也给喂了是吗?”
云初点头道:“从现在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劈柴,喂马,关心粮食跟蔬菜的价格。”
肥九瞅瞅已经升起来一丈高的太阳道:“您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去县衙坐堂了吗?”
云初抹一把腹肌上的汗水笑道:“不去了。”
说完话,就继续提起斧头劈柴。
或许是侯爷劈柴的模样好看,全家人都围过来看侯爷劈柴,娜哈看了一会,还特意让肥九找更多的柴火来,让哥哥多劈一些柴火。
如果早上劈柴,喂马,洗马是抢了肥九的活计,那么,当他围上围裙,开始给家人做早饭的时候,云家的厨娘肥三跟肥四就吓得魂魄都要飞走了。
尤其是她们看到夫人进了厨房帮侯爷忙的时候,两人看着崔氏眼泪都下来了,谁都劝不住。
娜哈偷走了一根哥哥刚刚炸好的油条,随即,李思也蹑手蹑脚的进入偷出来一根。
两根油条一分为四,没有云瑾的,于是,云瑾也就进去偷了一根出来自己吃。
云氏的早餐一如既往地丰富,只是全家人都吃的小心翼翼的,就连喝粥的声音都没了西里呼噜的声响。
吃过早饭之后,李思,云瑾,云锦,开始在崔瑶的监督下上课了,这一次,哪怕窗户上出现了李思最喜欢的蝴蝶,云瑾一直想要的小鸟,云锦最喜欢的月季开了,也无法动摇三人那颗一心求学的心。
穿着粗布衣衫的云初跟同样穿着麻布衣衫的虞修容抱着同样百姓孩童打扮的云鸾,撑着一把伞就出门了。
看起来很像是一对抱着儿子回娘家的小夫妻。
才到了朱雀大街上,云初就有些后悔,因为,来朱雀大街上看铜牛的人,人山人海的,这才几天功夫,已经矗立起来的八头铜牛,就已经被人磨得有了亮色。
谁都想拥抱一下万贯家财。
更何况这里不止有万贯家财。
这些人之所以说这些铜牛是万贯家财,完全是因为县尊说过,这些铜牛是属于长安城每一个人的。
因此,主人来抱一下,摸一下自家的万贯家财就非常的应景了……
就像孙神仙说的那样,当云初夫妇抱着儿子走进人群之后,哪怕他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却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县尊。
虞修容抚摸着铜牛对云初道:“老神仙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云初道:“在没有学会老神仙那番话的精髓之前,先不妨按照老神仙字面的意思去做。
我相信时间长了,我自然能知晓老神仙那番话的真意。”
“夫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玄奘大师的亲儿子?”
“不是。”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你刚生下来就被塞来玛妈妈捡走了,所以,你说了不算。”
“为什么突然又问起这件事?”
“我觉得应该是,要不然老神仙不会跟你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那些话为什么奇怪?”
“因为,妾身觉得那一番话老神仙应该讲给陛下,或者皇后,或者太子听,而不是讲给夫君跟温柔两个听。
至少,天命者,天命所归之人,跟夫君,跟温柔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第一百七十章 舍我其谁
听了虞修容的话,云初怵然一惊。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老神仙为何要他将目光放在地上,而不是睥睨天下。
春江水暖鸭先知。
丈夫身上发生的变化,感受最直接的便是枕边人妻子。
或许是晚上敦伦的方式不同,或许是清晨说的第一句话不同,亦或是无人之时拍打在妻子臀部上的巴掌的力度不同,在妻子那里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虞修容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她能从这些不经意的变化中准确的揣摩到丈夫心思上的变化。
叛贼绝对不是一天就养成的。
叛贼在没有背叛之前,很可是一个没有太大野心的小蟊贼,或许觊觎钱财,或许觊觎权势,或许觊觎美色,唯独没有从一开始就想着推翻旧世界,建立新秩序的野心。
当然,有一个人不一样。
就是那个写出‘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教员。
他从一开始就想着推翻旧世界,建立新秩序,至于别的,只是方法问题,不是方向问题。
现在听了虞修容的话,云初很确定,自己正坚定不移的走在教员的老路上。
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实操过街道办主任职位的一个年轻人。
因为社会进入了新时代,国家对他的要求是把握好民众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与生产力不匹配的问题,这一点,他在大唐做的很好,至少,在长安做的很好。
算的上是兢兢业业,孜孜以求,且做出来了一些小小的成绩。
可是呢,按照他系统学习过的理论来算,在物质生活得到一定改善之后,接下来必然要解决——百姓们的精神层面的需求!!!
而且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大唐皇帝从来没有给云初出过一个指导性文件。
大唐宰相们也从没有给云初一个精神行为的指导性文件,满大唐对百姓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忠君!
连爱国两个字都没有。
剩下的就只有儒家一些关于礼这个范畴的东西,且没有硬性要求,全靠君子的自觉。
而大唐现在绝对是一个君子少而混蛋多的世界。
百姓们的精神生活上的满足,绝对不能依靠平康坊里那些拥有各种技艺的妓子以及铜板家印刷的大量的不健康的图册。
这样的文化宣扬多了,有碍全民体质。
晋昌坊的游园活动还是值得鼓励的,长安城上元节时期的全民娱乐也是可以拿来说一说的。
可是,没有了很多思想性上的教育,云初总觉得这样的精神层名面是空虚的,是无聊的,是没有意义的。
马球原本是一种寓军于民的高尚活动,可惜,在长安跑偏了,现在,长安城的人看马球,只看谁的屁股大,而不是看谁的球技好。
马球场上充斥着各色大腚美女,以及各色大腚美男,看他们撅着屁股挥动软绵绵的双臂将马球打出三丈远,云初就觉得是自己害了长安城的马球。
太宗皇帝提倡马球之初的目的,是要求勋贵们与马养成密切的配合,而后有益于上阵杀敌,提高百姓们的战力。
马球本该是一种力与美的集合体,现在,只剩下美了,看不到力,即便是美,也不再是个性张扬的力量美,而是软绵绵的病态美。
大唐的马球装英姿飒爽的本来很好看,自从长安与西域的商道彻底沟通之后,昔日昂贵的裘皮,如今变成了百姓家都能享用的东西之后,从平康坊就出来了一种塑形皮裤。
这种专门用于打马球的皮裤,穿了等于没穿,就像是在原来的皮肤上贴上一层兽皮,穿上这种皮裤打马球,让晋昌坊的马球场营业额暴涨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