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看一眼揉弄着巨熊耳朵的李治,低头道:“既然陛下不方便,臣妾就勉为其难吧。”
李治点点头道:“让瑞春跟着。”
这一次武媚没有回答,将已经敞开的衣襟,再向外扯一下,方便太平喝奶水。
云初自从看清楚了军中局面之后,宇文静在他眼中,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皇帝此次精锐齐出下山东,河北,本身就不是善举,虽说有抚慰地方的含义在里面,利用强大的军队进行震慑的意味更加浓重一些。
所以,云初此次领兵,遇到战事的概率很高,既然有战事,云初身为主将自然不会允许别人在他的军营中唱什么主角。
在后军,云初容不下宇文静,薛仁贵的中军自然也容不下潘明这个行军长史,裴行检的前军自然也是如此,不可能容得下韩汝成这个长史的。
这并非是三人串通之后的共同行为,而是久经沙场的三个还算高明的将军的一致选择。
薛仁贵与裴行检与云初一样,都准备将这个巨大的隐患消除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消除在大军动身之前。
这样做的好处远胜于在路途上动手。
在洛阳动手,在皇帝感觉安全的地方动手,皇帝就不会因为感觉到了危险而匆忙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在洛阳动手,给了皇帝足够的思考时间,不至于胡思乱想。
目前看来,这个作法是正确的,杀了行军长史,皇帝还没有表现出临阵换将的意思,于是,三人就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来重整军队。
大唐人之所以愿意当府兵,一则在于减免税赋,二则在于升官发财,为国征战的话虽然就在嘴边经常说,却没有人当真。
因此上,宇文静之前提出来的用粮秣,装备等等钳制府兵的办法就可以实施了。
云初从军中挑选了一百名身强力壮的猛士,充当他的亲军,兼任刀斧手。
尽管这些人各有统属,但是,在云初极不讲理的豪奢赏赐下,这些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就跟云初建立了相对亲密的关系。
十贯钱,在云初眼中啥都不算,却足够买下这一百人的性命了。
更何况云初还承诺,等此次东巡事情平安度过,一百人中表现优异者,将会阖家迁徙到长安生活。
这个承诺一出,云初看的出来,这一百人恨不得代他去死。
最好的战马,最好的铠甲,最好的武器,最优厚的待遇都给了这一百人之后,云初再次擂鼓聚将的时候,众将再看云初的时候,眼中终于有了惧色。
也开始有人在军中宣扬当年跟着云初去辽东作战的那些府兵的下场,现如今啊,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在长安过着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跟着云初作战,有军功拿不说,也能发财,这对府兵们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云初不喜欢折冲都尉这个级别的军人亲自领兵,而是将领兵的权力交给了果毅校尉,团长,旅帅这一阶层的将领。
这样做来自于云初对府兵的了解,大唐开国之初的时候,折冲都尉这一阶层的将领,都是从小兵一步一个脚印,用战功,人头堆积出来的。
贞观年间的折冲都尉因为要面对频繁的对外战争,一个个也算的上是人中豪杰,就像云初以前认识的折冲都尉丁大有一般,仅凭一柄陌刀就能在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的部下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大缺口,方便大家继续进攻。
可惜,十几年过去了,强壮如牛的丁大有终究因为满身伤病的拖累,在六年前死去了。
接任他职位的折冲都尉云初见过,长得跟小鸟一样弱小,却能发出很大的叫声。
所以,云初不想让这些人祸害自己的军队……
至于折冲都尉们不服气这种事情云初是不在乎的,在军中,武力为先,如果不服气,大可向云初发起挑战,得到云初承认的人,才有机会继续带兵。
云初总觉得自己杀宇文静会在朝堂上掀起一股惊涛骇浪,当他得知薛仁贵,裴行检的选择之后,甚至做好了被御史弹劾的准备。
结果,十天时间过去了,他已经真正掌控了这一万人马之后,皇帝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就连朝堂上也平静无波。
兵部尚书任雅相再一次来云初军营巡查的时候,司空李绩走在最前边,苏定方,梁建方等老将跟在后边,一个个面色严肃。
李绩坐到点将台上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就对骑着马站在台下的云初道:“开始吧。”
等重骑,轻骑,重甲步卒,盾手,跳荡,弓弩手等等府兵按照苏定方挥舞的旗帜,熟练的变幻过阵型之后,李绩就对云初道:“杀的好,杀的少了。”
云初从李绩的声音中听到了浓重的杀气,与满满的不甘之意。
苏定方看着云初的部下们,眼中满是羡慕,这个一生都在带兵打仗的人,现在,连进军营的权力都几乎没有了,右武卫大将军,这是苏定方的官职,可惜,这个官职不是实职,早就变成了可以多领一份钱粮的赏赐了,毕竟,在大唐,右武卫大将军就有七位,而真正说话算数的只有一位,还是一个该死的文官。
萧瑟的秋风中,李绩的白须白发显得非常刺眼,苏定方虽然依旧披着甲胄,原本习惯挎在腰后的横刀,已经变成了富丽堂皇的仪剑,这东西轻飘飘的,还不开锋,经不起横刀一斩。
“大唐富裕了,没有敌人了,文恬武嬉的坏毛病就出来了……
云初,杀的好,有机会就替老夫多杀一些,这一次你们三个的做派没有让老夫失望。
老夫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带兵,带出来的兵也不会让你们将来失望。”
任雅相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这个死胖子走的时候笑眯眯的,就像他眼睁睁地看着宇文静的人头落地之后,露出来的笑容。
当时还觉得这个死胖子有些变态,现在回头看,才发现他早就想杀宇文静这些人了,明明可以阻止云初杀人的,偏偏要说很多废话,把宇文静最后的生还希望生生地用废话给磋磨掉了。
就在云初觉得军中的事情一切都在向好的时候,自己对此次东巡充满信心的时候。
四个太监走进了后军大营……
眼看着太监们扯出皇帝的旨意,咿咿呀呀的宣读,云初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太监监军这四个字就像炸雷一般在云初的脑袋里轰隆隆作响。
等太监宣读完毕旨意,云初就抬手捏住一个太监的脖子将他高高的举起,厉声道:“阉人入军,你们想干什么?”
太监们的胆子很大,虽然被云初捏着脖子气都喘不过来,其余的三个太监却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就在云初将太监的脖子捏的咔咔作响的时候,云初松开了太监的脖子,对宣读皇帝旨意的太监道:“带路吧,本侯要叩阙,我就不相信陛下派不出一个合适的行军长史,一定要用你们这些家奴来羞辱本侯。”
宣读旨意的太监王胜道:“奴婢们并无监视君侯的意思,陛下派我等四人前来,只是为了伺候君侯起居。”
“直娘贼——”
云初怒吼一声,就骑上枣红马,就离开军营,一路狂奔进城。
等云初抵达宫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宫城的大门依次闭合。
薛仁贵骑着一匹白马守在门口,失落的瞅着关闭的宫门,见云初来了,就捏紧拳头道:“不能退!”
此事,云初已经安静了下来,刚才只不过是一时急怒,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于——李治此时威凌天下,为何会想到用太监来监军这么滑稽的事情。
“如果陛下不撤回太监,我准备告病推脱此次领兵的重任。”
薛仁贵道:“只会便宜裴行检。”
云初摇头道:“老裴没有那么糊涂,一旦太监监军成了惯例,以后任何一个有志之士都不愿意领兵作战了。”
薛仁贵道:“我们两人武风尚存,裴行检只想着他的礼部尚书这个官职,不一定愿意冒犯天颜。”
云初烦躁的道:“你怎么总是把目光盯在裴行检身上?”
薛仁贵道:“我也时常盯着你,话说回来了,某家不盯着你跟裴行检,你让我盯着谁去?”
云初怒哼一声,他如何会不明白薛仁贵的想法,跟他与裴行检争斗,对他这个平民出身的将军来说是最安全,最划算的争斗,不论是云初,还是裴行检都不会对他下死手。
裴行检来的时候,云初跟薛仁贵在宫城门口已经待了小半个时辰。
“你们两个就不该来。”
裴行检不等下马,就烦躁的抱怨云初与薛仁贵。
云初冷笑一声道:“有本事就别来。”
裴行检皱眉道:“你们两个蠢货,难道就没有看出其中的关节吗?”
薛仁贵道:“无论如何,某家都不会允许宦官进入我的大营。”
云初道:“我刚才对那四个宦官,起了四次杀心!”
裴行检道:“如果陛下答应不派宦官进入军中,不论派谁来,你们两个是不是都会答应?”
云初闻言愣住了,与同样呆滞的薛仁贵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跳上战马就准备跑路。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就看见宫门大开,死胖子任雅相站在宫门口高声道:“陛下有旨,宣薛仁贵,云初,裴行检入宫见驾……”
第一百零五章 李绩的老骥伏枥
从紫薇宫出来的时候,李治笑眯眯的送他的三位心腹大将离开。
武媚就伴随在李治身边,中间还有一头熊,他们一家显得格外的神清气爽。
此时的夜晚晴空万里,只有一轮明月当空,玉宇澄清纤尘不染。
原本就有一张黑脸的薛仁贵面色变成了黑炭,还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原本圆脸的裴行检如今变成了长脸,加上浓密的长须跟扫把一个模样。
云初白皙的面孔如今在发青,不断扭动的五官让他俊俏的脸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恶鬼。
事情比云初最坏的预料,还要坏上一百倍。
太监监军,云初还有对付的办法,现在,别说他动弹不得,就算把薛仁贵,裴行检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勺烩的,云初实在是想不明白,李治还懂得废物利用,还用到了极致。
回到军营,云初啥都不想闷头就睡,因为想了也是白想。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云初就号令军司马全军集合,站在深秋的浓雾里准备迎接后军的行军长史——李绩!
虽然说战车这个东西早就被大唐军队给取消了,李绩还是坐着一辆看似简陋却非常结实的来了。
战车是两轮的,轮毂上装着两柄白亮亮的铰刀,随着战车不断前进,铰刀也在飞快地旋转。寒光闪闪的。
拉战车的是四匹银灰色的战马,每一匹战马都筋肉虬结的跟野兽一般,尤其是铁面具之下的粗大鼻孔不断地喷吐着白色雾气,这就让这四匹马更加的不像人间战马了。
云初催动枣红马想要上前迎接,没想到李绩在五十步开外就停下战车,下了车,快走两步朝云初抱拳道:“敕令行军司马李绩,见过大帅!”
云初从马上跳下来,快走两步搀扶起弯着腰不起来的李绩道:“我一直觉得陛下弄错了,英公才应该是大帅,晚辈应该给您当行军长史才对。”
李绩摇头道:“你当不了这个行军长史,准确的说,此次行军长史改革大任,你承担不起来。”
云初苦着脸道:“薛仁贵麾下兵马最多,您为何一定要选择只有区区一万兵马的后军呢?”
李绩笑眯眯的道:“因为你这支军队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云初施礼道:“愿闻其详。”
李绩一边笑呵呵的检阅军队,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三人中,你最为桀骜不驯。”
云初摊摊手道:“我是最守规矩的人。”
李绩冷笑道:“就像你在长安一般的守规矩?你知道陛下为何不愿意还都长安吗?
是因为如今的长安,陌生的让陛下几乎不认识了,在指望陛下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的居住,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般的行军长史敢当着大军的面骂主帅是傻逼,早就被主帅砍头或者五马分尸了,到了李绩这个行军长史面前,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老夫担任别人的行军司马还是二十五岁之前的事情,自从二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当过别人的副将了……”美美的检阅了一次军队之后的李绩,满心都是感慨之词,就连白色的胡须似乎都多了几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