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抬手从矮几上捡起半颗牙齿,嫌弃的丢掉,然后对武媚道:“弘儿的身手又涨了一些。”
武媚咬着牙道:“接下来,该如何收拾?”
李治笑道:“只有我们父子把别人逼疯的时候,那里有人能逼迫我父子低头!”
武媚哼一声道:“这一脚下去,没法子谈了。”
李治笑吟吟地举杯道:“诸君,饮甚!”
第一百八十五章 孔子?空子?
孔氏人人都以为只要他们来投,皇帝必定会倒履相迎。
他们想错了,皇帝李治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跟任何人苟且。
孔氏来投,不过是少杀几个人而已,孔氏抵抗,对皇帝来说是一件更加简单的事情,只需让就近驻扎在曲阜的薛仁贵大军横扫过去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李治深知,他目前要做的重新均田地这样的事情,对于豪族们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所以,他要嘛不做,一旦做了,就必须做的彻底,不留任何隐患。否则,留下一丝根苗,就遗患无穷。
如今的大唐之强盛,远超历朝历代,大唐十六卫对皇家忠心耿耿,他们的装备着普天之下最奢华犀利的武装,享用着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丰厚回报,大唐十六卫中任何一卫,都有睥睨天下的本事,都有摧城灭国的实力。
有如此强大的武力弃之不用,李治总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省吃俭用。
这些年以来,李治确实没有过上什么奢靡的生活,洛阳城的修建早就结束了,早年修建的宫殿有些破败了,李治也只是修修补补之后继续用。
至于长安正在修建的大明宫,兴庆宫,以及曲江宫本意就不是给李治修建的,而是云初等一干长安官员们为了将更多的资金沉淀在长安城,才主动修建的。
这些年下来,这三处巨大的工地养活了数不清的长安百姓,也让长安城跟建筑有关的店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现在,只要论到修建宫殿,城防,乃至修建民宅,关中人的首选便是长安的建筑队伍,以及长安的物资供应渠道。
长安给朝廷提供了数不清的资金与物资,这些资金,物资都被李治拿来补贴大唐十道的百姓了,也是李治能下旨依次减免大唐十道税赋的本钱。
让百姓少缴纳一年的赋税,百姓们就能全年有饭吃,少缴纳两年的赋税,百姓家中就有少许的积存,少缴纳三年的钱粮,大唐百姓就敢在集市上吃一碗传自长安的臊子面。
军队强大无匹,其余地方百姓渐渐有了安居乐业的兆头,这才是李治下决心要处理李唐先祖们无力,也无法处理的山东,河北的分裂的基础所在。
现如今,孔卓被李弘一脚踢的牙齿掉了满地,人还昏厥过去了。
这在李治眼中是一个很好的场面,假如孔氏不在意,那么,就算是真正有了可以放过他们家的理由,毕竟,人家已经忍辱含羞到了这个地步,再不给一条活路,李治自己都觉得很过分。
当李治举起酒杯的时候,武媚,以及刚刚打完人的李弘也就端起了酒杯,而两侧的孔氏族人们先是面面相觑,在孔志玄用颤抖的手端起酒杯之后,也各自端起酒杯,在李治武媚李弘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也就把杯中酒倒进了嘴里。
这一杯酒的滋味与众不同,里面像是添加了黄连一般,不但苦涩,还辣。
李治放下酒杯伸长脖子瞅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孔卓讶然道:“呀,公亮先生竟然不胜酒力,来人啊,搀扶公亮先生去偏殿休憩。
诸公,难得今日群贤汇聚,咱们接着歌舞,接着饮……不醉不归。”
话音落下,乐师们立刻就演奏出明快,活泼的曲子,刚才还一本正经跳着梨花舞的宫娥们脸上也现出一丝媚态,长袖飘飘,腰胯也开始扭动,长腿偶尔从低垂的裙子下边飞出,肉光致致……
“郭太傅,孔氏孔卓在陛下面前说您讲述的《左传》不过是拾人牙慧,还拾的是他们孔氏的牙慧,他们还说,就这点牙慧,您也没有讲清楚……”
一个多嘴的宦官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抱着拂尘跑了。
正在读书的郭瑜放下手中的书本,离开帐幕远眺一眼灯火通明处,沉思了一阵子,就回到帐幕,写读书笔记的时候,顺便把今日的事情记录了下来,准备从长计议。
他在最后的结尾处写道:“孔氏豪族欲成为诸王师,以改变王族之心,来解孔氏目前之困局,苍茫千年之华室,十数年不过沧海一粟而已……然帝皇强盛无匹,对山东豪族多怨愤,承此东风,今日受辱,某必定不让孔氏得偿所愿。”
年纪大了,夜间就很难睡一个安稳觉,起夜三两次会让许敬宗这个年纪的人睡意全消,起床净手一次,许敬宗只觉得口渴,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杯温水喝了,就对女婢道:“太子回来了吗?”
女婢轻声道:“听说回来了,还怒气冲冲地,原本要来看老爷,听闻老爷睡了,就回去了。”
许敬宗道:“太子因何事发怒?”
女婢小心的看着许敬宗道:“婢子听闻,听闻……”
许敬宗温和的看着婢女道:“尽管道来,无妨的。”
女婢低声道:“太子参陛下招待孔氏长老之席,席间孔氏长老问起太子如何就学,太子道:与郭公瑜学《左传》,孔氏说,拾人牙慧而已……”
许敬宗轻笑一声道:“怎么说老夫的?”
女婢再次看看许敬宗的脸色,低声道:“荒丘狐鸣。”
许敬宗听后面不改色的道:“轩辕坟本是天地中心,内藏轩辕骨,只是被老夫这只野狐窃据于室,孔氏这是在说老夫教导太子,用的是轩辕道,说的却是疯言梦呓的野狐鸣……离经叛道不说,还居心叵测……老夫自束发就学以来,而今七十余年,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没想到,最后却学成了野狐禅。
唔,老夫知晓了,日后定有回报。”
女婢见许敬宗生气了,就握着拳头道:“听说太子当场就把那个嘲讽老爷的孔氏长老的牙齿都给踢掉了……”
许敬宗闻言,原本阴翳的老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暖意,笑呵呵的拍拍女婢的屁股,就重新回到了床榻上,对女婢道:“天冷,共寝吧。”
女婢随即解衣登塌……
云初巡营归来,才卸甲完毕,就看见温柔,狄仁杰联袂过来了,熟练的点好小炉子,坐上水,温柔笑眯眯的对云初道:“太子今夜大发神威,逼迫的孔氏不得不低头。”
狄仁杰道:“听说,为了你,他还把孔卓孔公亮满嘴的牙都踢掉了。”
对于这个消息,巡营的云初知道的自然要比他们清楚一些,遂放下手中的横刀道:“不是为我,是为了许敬宗,郭瑜,上官仪这些太傅。”
温柔看一眼云初特意拍在桌子上的横刀,摊摊手道:“今天不谈春嬷嬷。”
狄仁杰道:“说正事,说正事,孔公亮此人到底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还是他真的嘴贱?”
温柔瞅着云初道:“自然是送上门来的,你我都知晓,宇初这边经常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礼物。”
云初看一眼温柔道:“因为嘴巴太损,所以挨揍,这个道理能说的通。”
狄仁杰对温柔道:“不要再说阿春了,至少不要笑话她。”
温柔叹息一声道:“可惜了,阿春要是进了云氏,我能把这件事至少说到八十岁,现在,每说一次,就少一次。
我觉得孔氏中人,没有那么蠢,所以,试探的可能性很高,拿一个不值钱的孔公亮出来,试探一下陛下的底线在何处,我以为是豪族们的正常操作。”
狄仁杰点点头道:“孔氏在教授弟子一方面确实了不起,这一点不承认不成。”
云初道:“长安缺少好的先生,孔氏搬去长安,正好解决长安没有好先生的窘况,不过呢,我以为在教授学生的时候,最好使用统一的课本。”
温柔摇头道:“这不可能,孔氏是出了名的因材施教。”
云初道:“学生们进学的目的是为了一朝得中,光宗耀祖,只要朝廷的考试跟课本的内容有联系,容不得他们在其中有什么别的手段。”
狄仁杰道:“孔氏以前教授出来的弟子,多会做官,却很少会做事,这一点确实需要摒弃。”
温柔道:“不知陛下是否有改造孔氏之心?”
云初笑道:“陛下此时或许没有这个心思,不过呢,只要能抑制孔氏门徒的事情,陛下一定会赞成的,不论这样做的后果是啥,都比现在的孔氏来的好。”
三人商谈了一阵,炉子上的水开了,就开始烹煮罐罐茶。
长安新的问题出现了,自然就需要有新的对策,这种一事一议的制度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成型了。
孔氏虽然在学问一道上属于执牛耳之辈,但是,只要孔氏进入了长安这个樊笼,云初三人有底气认为,他们迟早会被长安同化掉。
这一点是孔氏的学问特点所决定的,且不以孔氏族人的意志为转移。
因为,孔氏族学的特点便是兼容并蓄,行中庸之法!
也就是说孔氏显学只有几条粗糙的大致方向可供族人筛选,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他们为这个社会制定的行为准确则——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
这九条规定,基本上将人与野兽区分开来,是极好的东西,可是,这九条下面的无数种解释,就杂乱纷呈的让人无所适从。
就是这九个字,衍生出来了浩如烟海的儒家绝学,自此之后,所有的儒家绝学都只是在这九个字构筑的框架里不断地细化,再加上人性的偏私特性,导致人们的解释也各自有自己的局限性与阶级性。
这就给了皇家可以钻的空子,只要儒家的学说中有一股适合自己的学说,就积极使用,推广,最后,就把好好的一个孔子,变成了空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读书人入京事
经历了太子李弘的无礼事件之后,李敬玄与孔志玄的谈判进度就进行的非常顺利了。
鲁哀公十六年,孔子死后,弟子们把他葬于曲阜城北泗水之上。
秦汉时期,虽将坟高筑,但仍只有少量的墓地和几家守林人,后来随着孔子地位的日益提高,孔林的规模越来越大。
东汉永寿三年,鲁相韩敕修孔墓,在墓前造神门一间,在东南又造斋宿一间,以吴初等若干户供孔墓洒扫,当时的孔林“地不过一顷”。
南北朝高齐时,孔林植树六百株。
唐皇李治曰:“孔子后袭封者,在汉魏曰褒成、褒尊、宗圣,在晋宋曰奉圣,后魏曰崇圣,北齐曰恭圣,后周、隋并封邹国,大唐曰褒圣,诏夫子既称先圣,可谥曰文宣王,遣三公持节册命,以其嗣为文宣公,任州长史,代代勿绝。”
皇后武媚曰:念先帝崇尚儒术,亲祠阙里,而始加至圣之号,务极尊显之意。肆本宫纂临,继奉先志,尊儒重道,不敢失坠,而正其后裔嗣爵之号不其重欤!
着,赐土三千,户五十,孔氏族人赐长安宅邸。”
太子李弘曰:孔子之后以爵号褒显,世世不绝,其来远矣。自汉元帝封为褒成君以奉其祀,至汉平帝时封为褒成侯,始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公。褒成,其国也;宣尼,其谥也;公侯,其爵也。
着,拨钱三千万,为夫子开神道,建开门,神道两侧设置望柱、白象,石马与牵马人、石羊、石虎、甲士、文官各一对,以再现墓主人生前之威仪。”
话都是好话,礼仪也敬仰到了极致,不过,当宦官在兖州城外简易的朝堂上宣读了,皇帝旨意,皇后教,太子教之后,许敬宗,郭瑜,云初等官员都面露笑意,齐齐的向刚刚被提拔爵位为文宣公的孔志玄施礼祝贺。
倒是孔志玄强颜欢笑的抽搐面孔令人不忍卒睹。
皇帝的旨意的意思是孔夫子在汉为侯,在晋为侯,在隋为公,在大唐自然为王,还是大唐三公亲自持节册封的王,文宣王!
既然封王了,陵墓就需要有守陵人,需要官府该胁制祭祀,以后兖州长史将是文宣王的奉祀官,不再以孔氏族人的祭祀为正祭。
皇后教的意思是说,王陵就该有王陵的气度,以孔林中心的孔丘墓为中心赏赐田亩三千亩,再给你划分五十户百姓为守陵人,这样,你孔氏族人就能全部搬迁到长安城里去享福了。
太子教的意思是说,我给你拨钱,以王爵制加高孔丘陵墓,并且将在陵墓前开神道,以王爵礼布置石翁仲,再加盖一所大气磅礴的大门,这样,你孔氏只需每年派人来祭祀一下先祖,其余的就不用关心了,皇家会照顾好夫子云云。
郭瑜以为,这是皇家的计谋,强行将孔圣与孔氏分开,不让他们再借着孔圣的名头自认为儒家正朔,以后,孔圣是孔圣,孔氏是孔氏。
有孔圣的孔氏天生就占尽了天下人的便宜,没了孔圣的孔氏,不过是大唐一个普通勋贵而已,不值一提。
许敬宗自然什么都听懂了,他决定等自己回到长安之后,就寻找一些老友前往孔氏府邸,问问他们何为‘荒丘狐鸣。’
云初则从皇帝旨意,皇后教,太子教中听到了他们一家人沆瀣一气的意味来。
反正,曲阜孔氏在山东的根基被连根拔起了,昔日占据半个曲阜庞大孔氏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孔丘墓与孔氏毫不相干的三千亩地。
只要孔氏到了长安,云初有信心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就像昔日的崔氏一般,该死的死,该给的给,该低头的时候低头。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有时候走点背运也是对后来者的一种激励,免得家族庞大,最后养出许多纨绔子弟来。
皇帝的心很大,这一次需要搬迁入长安的学问世家中,不仅仅是孔氏,还有颜回一族,姬孟一族,也就是孟子一族,兰陵荀子一族……
皇帝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打算给山东留下任何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