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估计,等下一步到了河北,皇帝也一定会把河北的豪门世家搬迁去长安,或者洛阳,当然,他们也可以不接受。
李弘的那一脚已经彻底的证明了一件事,在当今,以及下一代皇帝手中,他们这些世家将不被允许回到故地了。
两代帝王,至少四十年的时间里,到时候沧海变桑田的,想要重拾昔日的荣光,恐怕只能是一场大梦了。
这些人家的田地立刻就被刚刚任命的兖州刺史李敬玄给收归国有了,并且从李思那里得到了大量的车马,准备在一个月内就把这些人全部运送出兖州,最后送到长安。
四月里的兖州大地上,早就是一派桃红柳绿的好风景,泗水之上水波不兴,偶尔有鲤鱼跳出水面,在空中翻一个跟头之后,就再次落入水中。
泗水里面有很多很多的鱼,可惜,云初一条都钓不到。
李治的笑声很大,时不时的就会提起鱼竿拉上一尾鱼上来,这让云初怀疑是不是瑞春那个狗东西此时正潜在河水里,不断地往皇帝的鱼钩上挂鱼呢。
不过,看在武媚的鱼钩也没有什么动静,这让云初放心不少。
许敬宗的鱼竿差点被鱼拖跑,主要是这个老东西被太阳晒得睡着了。
云初其实距离武媚不太远,也就十五六米的距离,本来想多打量一下这位大唐皇后的,可是,春嬷嬷挡在两人中间,云初如果转头看,大半会被皇帝认为他在偷窥春嬷嬷浑圆的屁股。
到时候,又是一桩解不开,又说不清楚的麻烦事。
李治最近只要见到云初,就会规劝他注意养生,有时候还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虎狼之药赏赐下来,还说,他不希望云初过早亡故,目前大唐还需要他。
泗水河面上漂来一座画舫,有高冠儒者弹琴,有总角小儿放歌,有青衣女子曼舞,画舫无边,船尾有一老翁操舟。
云初拿起身边的长弓,四根手指中间夹着三枝箭,只要船上的人稍有异动,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将三枝支箭连珠射出去。
刚才还挡在云初跟武媚之间的春嬷嬷,也在第一时间挡在武媚身前,也是目光炯炯的瞅着画舫。
李治推开挡在身前的李弘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此乃百姓谢朕呢。”
尽管每一个都知晓这些人如果不得皇帝同意,是无法靠近皇帝的,该表忠心的还是在表忠心,至于到底有没有危险,在其次。
有了一座画舫,后面就会有更多的画舫,船上的人也变得纷杂起来,虽然都是一些农夫渔樵之辈,他们脸上却洋溢着欢笑,基本上都整齐的露出来了八颗牙齿,而且都很白,跟云初见到的满嘴黄牙的普通人相差太大了。
“儒者不是儒者,农夫不是农夫,渔樵不是渔樵,宇初不妨猜一猜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许敬宗睁开眼睛,对于面前没有替他挡箭的人,非常不满,就决定拆穿人家李敬玄的把戏。
云初道:“陛下最近要我做人要善良一些,所以,我的看法是不知道。”
许敬宗道:“你看这些人的动作,身法都是固定的,而且一举一动都有模范可循,看起来就跟能活动的泥雕木塑一般。
原本这种花船,是给孔夫子看的,李敬玄这个时候拿出来给陛下看,可谓心思缜密啊。”
云初道:“关我屁事。”
许敬宗指着春嬷嬷肥硕的屁股道:“跟春嬷嬷的后臀有关?原来君侯也是方家啊。”
云初撇嘴道:“调笑一妇人家非许公这等大儒的行径。”
许敬宗道:“荒丘狐鸣而已,算什么大儒。”
云初道:“犬子如今正在拜读许公赐予的《晋书》,许公是不是大儒,还不用孔氏一言而决。”
许敬宗笑道:“此次封禅泰山之后,老夫也就到了乞骸骨的时候了,回长安寓居之时,老夫就打算关心一下我关中儿郎的学业,不知君侯以为老夫还堪驱驰吗?”
云初笑道:“京兆府学已经修建完毕,就在曲江池畔,平安里之侧,现如今,正缺少一位山长,不知许公意下如何?”
许敬宗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缓缓地道:“如此甚好。”
云初又道:“既然许公接了山长的位置,面对某家这个上官,就不能再拿春嬷嬷一事调笑了。”
许敬宗睁开眼瞅着云初拱手施礼道:“老朽遵命,看来,君侯还真是一个温柔的男子,怪不得春嬷嬷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云初无奈的道:“做人要善良啊。”
许敬宗哈哈大笑。
李治似乎对于处理孔氏等一干读书人家族的结果非常的满意,就连笑声也比往日爽朗了很多,不顾形象的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头枕着巨熊的肥厚的熊掌,不知不觉的喝了很多的酒,乐陶陶的看着眼前似乎永远都过不完的画舫。
此刻,他的心情应该是非常的好。
第六卷 东海死巨鲸
第一章 神奇的北方大地
泰山近在眼前,皇帝却要去蓬莱。
曲阜向东一千里,就能在海边看到蓬莱岛。
相传,很早以前,渤海中有三座神山,其上物色皆白,黄金白银为宫阙,珠干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吃了能长生不老。
始皇帝统一六国后,为求大秦江山永固、个人长生不老,便慕名来到这里寻找神山,求长生不死药。
《山海经.海内北经》中就有“蓬莱山在海中”之句。
《列子.汤问》亦有“渤海之东有五山焉;一日岱兴,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的记载。
汉武帝刘彻曾于元光二年东巡至蓬莱,说他望神山不遇,筑一座小城命名为“蓬莱”,聊以自慰。
云初是去过蓬莱岛的,还去了国家5A景区三仙山,因为是政府团队还被特别赠送了帆船出海的旅游项目,免费吃了一顿海参跟大个的螃蟹。
那里没有神仙,一个都没有看到,最接近神仙的是一只拿着一根棒子,身上穿着孙大圣当齐天大圣时期的铠甲的猴子,在那里拐啊拐的问游客要钱呢,猴子很有灵性,云初给了一个钢镚,人家不接,非要他手里的纸币,且最喜欢红色的那张。
李治去蓬莱岛估计连猴子都看不见,他又不擅长吟诗,写不出魏武帝曹操的那种大气磅礴的《观沧海》,更写不出教员的《浪淘沙·北戴河》,以云初对皇帝的了解,魏武高才在前,李治去了蓬莱断然不会写诗露怯的,去了之后,最多感叹一句——啊——海好大呀的无聊惊叹。
可是,他想去,所有人就必须跟着去,不仅仅是云初麾下的两万大军要跟着走,负责护卫皇帝的六万兵马也要去,随行的将近六千人之多的文武百官家眷们也必须去。
最要命的是裴行检,薛仁贵的二十万大军也必须离开本来设定好的营地,拔营向东。
带着一支举世无双足够灭他人之国的铁骑劲旅一起去登州看海,这一点上,不论是魏武帝还是教员,都不如人家。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一支劲旅的存在,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等山东豪门,才会安安静静的等待着皇帝的屠刀降临,而不敢有半分抗拒。
跟山东孔氏皇帝,皇后亲自商量的局面不同,早就亮出獠牙的李治对于这些山东豪族并没有给多少礼遇,只是派出大臣去告诉这些人家,皇帝准备收回赏赐给他们的土地,进行二次分配。
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出发,皇帝干这种类似抢夺的事情合情合理。
山东豪族树大根深,与关陇集团从不交往;唯的太原王氏不属于山东势力,但亦不是关中势力,而是自成一家,在山东士族眼里,李唐皇室算不得什么,只是个暴发户而已。
山东豪门都是从汉代就流传下来的,有近千年历史了,文化深厚,家学流长,相比之下,李唐皇室的底子就很差了。
李唐虽贵为皇室,只不过是在二十年前发动叛变,靠武力取胜,谁说得准几十年后李唐皇族不被别人推翻呢?
在大唐之前的那些走马灯一般流转的王朝,在这些千年家族面前,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好高贵的。
真正让山东豪门看不起李唐的原因,就在于李唐皇族的“攀龙附凤”,自吹自擂。
李唐家族本出自陇西李氏,是鲜卑化的“八柱国”军事集团之一,却要附会“五姓”中的赵郡李氏,声称两个“李氏”在五百年前是同一个爹妈生的,以此显示身份尊贵。
这就有些自欺欺人了,赵郡李氏乃是文华望族,书香门第,汉人的正宗,祖地就在河北;而陇西李氏因为地处边陲,在陇右,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李唐家族强行说他们出自一门,这就让山东豪门很鄙视了。
鄙视一个人或者一个族群的时候,首先的要求就是你的力量比他大才好。否则,很容易给自己家招祸。
这世上永远没有白占的便宜,他们以前利用自家的声望获得了多少好处,这一次就要全部吐出来不说,还要倒赔。
李治不要什么氏族,他连以前制定的《氏族志》都丢弃在一边了,他只希望这个世上,只有他陇西李氏一个氏族。
《氏族志》上已经把崔氏贬抑到了三等家族,这一次,李治准备挖掉豪族们的根,让他们没有继续生存的土壤。
云初很怀疑李治这一次突然出手整顿山东,河北的理由,很可能与普通百姓土地被兼并好像没啥关系,他的屠刀就是对着这边的豪门世家来的,至于解救百姓于倒悬,不过是顺手为之的事情。
温柔觉得云初的疑问应该是事情的真相。
爬的位置越高,对底层人的思考就越少……
这一点从朝廷粗暴的分配豪族土地给百姓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
非常的不公平……
百姓们也是的,以前土地都是豪族的时候,大家都是穷鬼,于是,大家相互看着对方吃猪食,觉得这个世界很好,现在,朝廷分配土地的时候是按照人头来分的,这样一来,有些本来就有自己土地的穷鬼们手里的土地,加上新分到的土地,立刻就变成了富户。
于是,一个个就觉得朝廷不公正了。
一家两家觉得不公平他们就只能忍着,百家,千家,万家觉得不公平的时候,他们的胆子就大的吓人,居然敢跪在皇帝的必经之路上扯着嗓子喊冤,他们认为既然是重新施行租庸调以及土地政策,那就该把所有人手里的土地统统收回去,再平均分配给每一个人。
就在云初认为需要想出一个好的分田地的政策的时候,李治出手了,他在历城遇到了喊冤的百姓,就下令杀了居住在历城,且刚刚被收缴了土地的一个崔氏旁支满门。
当这一支崔氏旁支满门连带妇孺四百余口被裴行检杀了,人头悬挂在历城城墙上之后,那些心怀不满的百姓就立刻散开了,再也没有人觉得朝廷政策有什么不公道的地方了。
云初知道,皇帝只是怀疑这里的豪族不甘愿土地被收走,特意搞出来一些事情,甚至想要激起民变,让李治头疼一下。
这里的豪族们可能忘记了一件事,李治做事不需要什么证据,他只要有足够里的理由怀疑这件事是谁做的,他就可以干谁。
杀豪族本就是李治想干而没有干的事情,现在,既然有人想要找死,他立刻就满足了这些人的希望,不管是谁的人头,总能吓唬一下百姓,让他们打消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少分了一些土地,又不是没有分到,实在是没有必要拿命去找皇帝的麻烦。
皇帝李治已经给了不论是豪族还是百姓们足够的教训,云初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了。
可是,当云初统领大军过临淄的时候,远远的就闻到了尸体腐烂的臭味,只是远眺了一眼挂在城头的密密麻麻的人头,就下令大军在临淄城外扎营过夜。
自从离开了济州城之后,皇帝宁愿夜宿军中,也不肯随便进入一座城池安歇。
李绩见云初在下令扎营之后,就一直看着临淄城头,就道:“没什么好看的,哪一天你的人头被挂上去之后,你从上边往下看,才能看的过瘾。”
云初看一眼躺在战车上的李绩道:“您的小儿子,快到了吗?”
李绩叹口气道:“陛下发了六百里加急,命黎州折冲府第三团旅帅骁骑尉李承修火速来御前效命。”
云初在脑子里稍微衡量了一下剑南道黎州到如今的河南道临淄的距离,面皮抽搐一下道:“这孩子还活着,确实了不起。”
李绩一脸的沉痛之色,再次叹息一声道:“一日夜六百里,五十里换一次马……”
云初道:“这是换人的情况下才有的速度,李承修没的换,他还有多久抵达?”
李绩道;“最快今晚子时,最慢明日午后。”
“他还在骑马?”
“还在骑。”
云初瞅着李绩道:“一万一千六百里,按照军律,五十天之内抵达便不算失期。您的这个小儿子执拗不说,还性如烈火。”
李绩道:“就是因为如此,他此次遭受的罪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