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光嗣摇摇头道:“我不喜欢军伍。”
云初道:“要学你阿耶?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该早点跟你阿耶学,刑法那一套,我不如你阿耶。”
狄光嗣摇头道:“我也不想学我阿耶的那一套,我喜欢班定远。”
云初笑道:“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啊,这里有着侠士独行之美,没想到我的小猪儿志向如此的远大,不过,你阿耶,阿娘可就要伤心了。”
狄光嗣道:“不伤心,我就出去走一遭。”
温欢放下手里的饭碗对狄光嗣道:“要不然明天我去算了,看你的脸都被打青了,怪不落忍的。”
云瑾瞅着温欢道:“赶紧吃你的饭,这是光嗣的事情。”
温欢就对云初道:“师父,我阿耶为何如此的看重这个姚崇啊?”
云初道:“你阿耶说姚崇有宰辅之才。”
温欢皱眉道:“师父也这么认为吗?”
云初点点头道:“从他提出来的黄河环线开发来看,此人眼光辽远不说,是一个胸中有沟壑的人。”
温欢道:“跟我们相比呢?”
云初笑着摸摸温欢的脑袋道:“你们是人,他是材,不好放在一起比较。”
温欢摇头道:“我不喜欢超然物外这个说法。”
云初道:“我管你喜欢不喜欢呢,反正我就是这么教的。”
云瑾见父亲今天心情愉快,就道:“烧瓷一道千变万化,孩儿很喜欢,等这座高峰攀登完毕之后,孩儿还想去攀登一下别的高山,可行吗?”
云初笑道:“我管你呢。”
云瑾点点头,就继续低下头吃饭,他觉得阿耶说的很对,阿耶做他能做的事情,自己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本身就挺好的,自己问的话有些多余。
对几个男孩子云初历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也没有多少好声气,等云倌倌奶声奶气的想要云初帮她夹一颗丸子的时候,云初立刻就变得温柔起来了,一连弄了两颗肉丸子放进云倌倌的木碗里。
怎么教导孩子,虞修容认为这是丈夫的事情,教好,教坏都是丈夫的福报或者罪孽。
不过,娜哈还是该打,她竟然弄回来了一头巨大的盘羊,说是给寒山儿准备的骑乘羊,不仅仅如此,她还拿云倌倌的屁股当手鼓拍。
这都是没规矩,不像话的表现,难道一定把寒山儿教的爬到奶羊肚皮底下跟小羊羔抢奶吃才是好的?
只要开始吃饭,娜哈身上就能流露出一种圣洁的气息出来,对于食物,娜哈从未糟蹋过。
虞修容见云锦坐在她跟娜哈之间,心中就叹口气,这是闺女不想让她再粗暴的教训娜哈姑姑了。
一家子,一万多个心眼,好在大家都在努力的维持这个家,所以,虞修容觉得这样特挺好的,用不着吹毛求疵的找别人的麻烦。
第二天,姚崇又跟熊一起睡了。
第三天,依旧是他陪着那头大母熊。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十一天,姚崇终于绝望了,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打不过狄光嗣,这一天在跟大母熊一家子睡了整整一个晚上之后,他准备跟狄光嗣好好的谈谈。
才到教室,他就发现狄光嗣正在收拾自己的书桌,似乎要离开了。
姚崇一把拉住狄光嗣的手道:“我……”
狄光嗣怜悯的看着姚崇道:“我今天就走,你以后还是这座太学里的小霸王。”
姚崇愣了一下道:“为何要走?”
狄光嗣冷笑一声道:“某家还以为太学里的学子都是人中豪杰,没想到,里面居然全都是废物,久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长居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
趁着我身上还有芝兰之香,还没有被鲍鱼之肆的臭味腌透,还是早早离开为上。”
姚崇连忙道:“芝兰之室在何方,请狄兄带我一窥门径。”
狄光嗣鄙夷的道:“就你?”
说罢摇摇头,将自己的背包往身上一背,然后就大踏步地离开了教室,竟然对这座当官的摇篮——太学,竟然没有丝毫的留恋。
平生第一次,姚崇觉得自己来太学,可能来亏了。
混混沌沌的上了课,他连今天换了博士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直到被温柔叫起,打了五下手板之后,他才似乎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恭敬地朝温柔施礼后问道:“学生尝闻,天有九层,假若太学为第一重天,那么,九重天在何方?”
温柔道:“某家听闻,世上有一种鸟名曰鲲鹏,腾飞则与天齐,可遮天蔽日,入海则化为鲲,吹风鼓浪可入幽冥。
一重天,两重天,三重天,即便是九重天又如何呢?
重要的是你,肉体凡胎,肋无双翅,即便是知晓九重天在何方,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少年人的世界最美
“敢问先生,人本无翅,如何自飞?”
“以梦为马,聘天下,华羽为服,栖梧桐树,坚韧为翼,长空万里,付出甘之如饴,所得归于欢喜,便是腾空九天。”
“敢问先生,何处可得窥门径?”
“长安!”
“长安何处?”
“尔在长安太久,不识长安真面目矣。”
“如何识得长安真面目?”
“且随某家来……”
于是,晋昌坊的人就看到光头温柔带着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看看晋昌坊的布局,看看晋昌坊一明一暗的流水渠,还偶尔钻进国营粮店,国营布匹店,国营车马店……进去看看,进去了也不买东西,就直接让掌柜的介绍国营店的特点,与作用。
这种场面不仅仅是掌柜的见多了,就连普通坊民也见多了,即便是没有问到他们,也纷纷献上一张温暖的笑脸。
在晋昌坊,温柔就是主人,直到大慈恩寺的大门近在眼前了,温柔才对姚崇笑道:“怎么样,这里的布局与你建议的黄河环线布局如何?”
姚崇并非笨蛋,听温柔如此发问,想了一下道:“黄河环线的想法过于粗糙了。”
温柔笑道:“对!晋昌坊的布局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已经形成了特有的运转方式,少年人的想法天马行空,往往能让人耳目一新,但是,想要落到实处,就需要行家里手插手了。”
姚崇道:“先生见过学生完整的布局吗?”
温柔点点头道:“是的,可惜你的布局过于宏大,当今世上,也只有长安才能力量完成你的梦想,所以,留下来吧,看看你的布局,将来会开出何等矞矞皇皇的奇花出来。”
“洛阳也不成吗?”
“不成。”
“何故?”
“此城虽为新都,却已然老态龙钟,长安虽为旧邦,却为少年之城,少年人就该居住在少年之城,不该久居老大之邦,徒靡岁月。”
姚崇想了片刻道:“容我思量。”
温柔见状并不着急,而是继续带着姚崇进了大慈恩寺,上了大雁塔,立于高塔之上,整齐的如同菜畦一般的长安坊市,就落在眼前。
见姚崇看的出神,温柔就笑吟吟地道:“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城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姚崇道:“狄光嗣与先生交往密切?”
温柔道:“亲如父子。”
“所以,他殴打学生,也是出自先生的安排?”
温柔道:“某家尝闻,预得好铁,必先经历千锤百炼,去火,去杂质,而后才能得一块好铁,再经千锤百炼之后,经淬火,方得百炼钢。”
姚崇吞咽一口口水道:“所以,狄光嗣就是一个锤子?学生算是淬炼过了?”
温柔斜了姚崇一眼道:“千锤百炼,讲究的就是要挨一千锤。”
姚崇冷哼一声道:“除过狄光嗣,还那家少年可以捶我?”
温柔笑眯眯的道:“恰好,某家家中小儿觉得某家过于看重你,所以……”
姚崇道:“他也想捶我?”
温柔笑呵呵的道:“他在晋昌坊大食堂后面的竹林等你,你不用担心,那里也有几只花熊,惯会与人同眠。”
姚崇看着温柔道:“为何一定要比武艺呢?”
温柔怜悯的看着姚崇道:“比别的你会输的更惨。”
姚崇少年心性,怒道:“我不相信。”
温柔笑道:“犬子温欢少你两岁,你们同为少年人,去见识见识也好,年轻人嘛,总要有一颗不服输的心思才好。
当然,你若是害怕,可以不去。”
姚崇瞅着温柔道:“虽然明知这是激将之计,学生还是想要见识见识令郎的不凡之处。”
温柔笑道:“去吧,其余的事情等你们打过之后再说。”
姚崇道:“学生还没有拜入先生门下的心思。”
温柔点点头道:“某家知晓,等你发现谁都比你强,你打不过任何一个人的时候,你自己会主动来求我当你的师父,你若是不能坚持下来,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答应。
毕竟,等英才而教之,是一种愉悦,得蠢材而教之,就是一种痛苦了,而我,只要英才。”
姚崇狠狠的看了温柔一会,转身就下了大雁塔,前往小竹林的路上,姚崇还在想怎么才能让那个叫温欢的小子跟熊睡整整一晚。
温柔下了大雁塔,就来到了云家大院。
“这孩子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云初提起毛笔放进笔洗里面洗墨。
温柔道:“年轻人真好,明知道会输还是抱着胜利的希望去做事了。”
说罢,就来到云初的桌案上看了一眼他新写的文章诵念道:“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之时也,幽、厉、桓、赧,则其老年之时也。
高、文、景、武,汉朝之少年之时也,元、平、桓、灵,则其老年之时也。
自余历朝,莫不有之。”
云初点点头道:“国之长生,最重要的就是延长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