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雍王贤来到了万年县衙门来找云初。
一见到云初就道:“做好防范十六卫的准备了吗?”
云初抬头看一眼雍王贤道:“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吗?”
雍王贤焦急的道:“第四天了,我以为一天就足够了。”
云初道:“十六卫的府兵都是忠贞之士,全部安守在自己的营寨中,未曾祸乱长安。”
雍王贤听到此事之后楞了一下,瞅着云初道:“你安抚的?”
云初摇头道:“陛下给我派来了一个顶用的主簿。看样子陛下对你有别的吩咐?”
雍王贤点点头道:“三日内不准我离开府邸,今天是第四日。”
云初闻言怵然一惊,看着雍王贤想要说话,最终嘴巴翕张两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等张甲进来送水的时候,云初问道:“长安周边的情况如何了?”
张甲见县尊是当着雍王贤的面问的,随即颤声道:“小的派出的十六枝探马,只回来了一处,他说灞桥对岸有府兵。”
云初挥手让张甲退下,一边卸甲一边对颤抖的如同风中寒叶一般的雍王贤道:“感觉如何?”
雍王贤道:“父皇连我……”
云初将甲胄挂在架子上,对雍王贤道:“回你的王府睡大觉吧,我也准备回家睡觉了。”
雍王贤道:“我啥都不知道,只知道一点,在你回来之前,长安十六卫的火器被兵部以更新换代的名义全部收走,我还听说,长安十六卫在秋日演兵所消耗的各种军械夜没有补齐。
就连军中粮秣应期也只有五日。”
云初叹息一声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雍王贤道:“此乃军中绝密,怎可轻易泄露?”
云初摇摇头道:“我一直以为长安十六卫的统军大将是左武卫大将军何琪,没想到竟然是你。”
雍王贤长叹一声,有些疲惫的对云初道:“本王回去休憩了。”
云初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雍王贤才走,张甲再一次进来道:“关中十六州的府兵就在长安周围。”
云初点点头表示知晓了,让张甲离开。
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有的谜团都已经彻底的解开了。
皇帝在发动洛阳血夜的那一刻,长安血夜就已经早就准备好了,不同于洛阳血夜的紧迫性,长安这边的清洗要显得隐秘的多。
洛阳在长安的东边,九成宫在长安的西边,皇帝从东都洛阳抵达九成宫其实是要路过长安的,而身为长安留守的云初却从未听到皇帝驾临长安的消息。
等皇帝入驻九成宫的旨意传来长安,云初才知道皇帝已经身在九成宫。
这就说明,皇帝路过长安而不入!
他是秘密抵达九成宫的。
九成宫距离长安三百里!
这个距离正好是一路总管的行辕与前锋营之间的距离,是一个很安全的战争距离。
轻率的皇帝锄奸旨意,周兴,瑞春轻率的锄奸行动,目的不过是撩拨长安所有心怀不轨者的心。
云初心底冰凉一片,背脊上的冷汗却涔涔而下。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只要雪花会动,就会葬身在这次的大雪崩之下。
第一百五十章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一座长安城嘛,毁了也就毁了。”
“帝王会老去,英雄会迟暮,美人生白发,坚不可摧的城池终究会被攻破,万丈的宫墙楼阁夜终究会有倒塌的一天……不可惜,不可惜……”
巨熊已经很老了,一张大圆脸已经变得有些尖了,至少下巴没有那么圆润,整头熊看起来不再那么憨厚,隐约透着一股子奸诈气。
不过,它对李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顺,趴在身边,隆起肥硕的脊背,任由李治上下摩挲。
“人心好坏,这一次就能全看出来,他们以前干的阴私事情也会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期望我的兄弟们能逃过一劫,更希望云初能在这场波动里毫发无伤,我甚至期望这一场暴风过后,长安还是那个长安……”
“人喜欢在少年时发梦,在青年时期追梦,在成年之后造梦,然而呢,到了老了,就会发现自己以前所追求的不过是镜花水月,梦造的再好,也拿不走,最终是一场空。”
巨熊安静的听着李治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只是偶尔嘤嘤的回应两声,并且会用自己湿润冰凉的鼻子去触碰一下李治同样冰凉的手。
“先帝曾经说过,得到的越多,等到什么都抓不住的时候,就会衍生出巨大的恐惧来,这个时候人就会疯,会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怪事情出来。
我现在,应该到作出怪事情的年纪了吧?”
飞瀑亭外的水珠落在了巨熊油亮亮的皮毛上,并不能钻进皮毛里面,在毛发上砸出一个小窝,就顺着皮毛流淌下来,而巨熊的皮毛上滴水不沾。
云初将长安府兵尽数撤离长安,同时,也把召集起来的民壮解散归家,并且在同一时间里解除了宵禁,准许东西两市开市,也同意流水牌子开市。
十六卫的府兵们很听话的留在军营里,储粮不够,长安,万年两县的主簿们就筹集了一些,不敢送多,还是以五日为限,也就是五天送一次。
百骑司的人也不再强迫府兵们忍饥挨饿,同意他们在军营里自由活动,只是不得擅离军营。
总体上事情不大,百骑司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只诛杀了一百多个擅自离开军营的,这个数字跟八万人的总数比起来,算不得啥。
在大唐万国颂德天枢的火焰的照耀下,长安皇城里的厮杀声依旧不绝于耳,只是,长安百姓似乎并不在意皇城里的厮杀。
生活还要继续。
于是冷清了七天的长安城逐渐变得繁华起来了。
百姓们之所以不再害怕兵灾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有一个值得信任的县尊,这位县尊曾经在单人匹马在百万大军中杀了一个三进三出不说,还一口气阵斩了八十多员敌方猛将的头颅。
所以呢,当这位凶猛无敌的县尊披甲守在皇城门口的时候,在东西两市上讨生活的百姓们就认为,天,塌不下来。
云初让不良人抬来沙袋,将皇城的三座大门统统堵死,只留下宫城后面的朱雀门供他们离开,任何想要从皇城里出来的人,都会遭受来自不良人们的密集的箭雨。
雍王贤的大钢牙早就换成了更加美观的象牙,装上象牙的雍王贤看起来就格外地儒雅了,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丝大象般的稳重。
“皇城里不但有十六卫的衙门,还有百官衙门,再深一步,里面就是宫城,太极殿昨夜发生了火灾,虽然被迅速扑灭,这就说明里面的厮杀已经波及到了宫城。”
云初咬着胡饼道:“着火的太极殿能被人迅速的救治,就说明里面的战事是瑞春他们占优,皇城这里的战事已经逐渐平息了,贼人在宫城放火,说明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雍王贤道:“君侯,晋昌坊何时全面开放?”
云初笑道:“晋昌坊早就开放了呀。”
雍王贤道:“没有,至少本王今日想去大食堂吃一碗面,结果没吃上,那里大门紧闭。”
云初道:“大食堂为了给府兵们煮饭,已经好几天没有开门营业了。”
雍王贤道:“开开门吧,让本王的家眷住进去。”
云初面无表情的道:“好多豪门大户,在我解除宵禁的第一天就拖家带口的离开了长安,雍王也可以带家眷离开。”
雍王贤低声道:“我觉得城外可能更加的危险。”
云初微微点点头,就让张甲去安排雍王府家眷进入晋昌坊的事情。
雍王贤换上一身甲胄,找来一张软榻就跟云初并排坐在棚子底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被他用沙袋堵住的皇城大门。
半个时辰之后,万年县的官员,以及小吏们就带着软榻来了,一个个安静的坐在云初跟雍王贤的身后,注视着皇城大门。
再后来,长安县的县令跟主簿武氏兄弟带着长安县的大小官员带着软榻来到皇城门口,陪着云初一起安静的注视着皇城大门。
再后来,被囚禁在金吾卫大营的金吾卫将士们也来到了皇城门口,他们没有造反,而是学云初的样子盘膝坐在地上注视着皇城门口,不论胆战心惊的百骑司如何用皮鞭抽打,也岿然不动。
再后来,长安百官们也就来了,他们来的晚,却要占据最前面的位置,结果,人家不让。
等长安百姓们闻讯排在这些官员身后的时候,往日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已经人满为患,很少有人作声,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高处的皇城门口。
“战事今天就会结束。”武承嗣凑到云初身边低声道。
云初冷冰冰的道:“你怎么知道?”
武承嗣被云初狼一样凶残的目光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打了一个哆嗦之后立刻道:“我啥都不知道。”
等李慎等一干皇族也搬来软榻来到皇城门口看热闹的时候,整个长安城似乎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了,几乎所有的长安人拖家带口的瞅着皇城。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直到大唐万国颂德天枢上的火焰因为无人照料逐渐变弱的时候,云初才吩咐主簿鲁绣,派人给大唐万国颂德天枢加油。
就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有人开始用巨木撞击沉重的皇城大门,似乎想要从里面出来,耳听得有节奏的巨响在皇城前响起,在场的长安人的心也随着撞击大门的响声狂跳不已,似乎这个里面将要出来一头洪水猛兽。
一只龙旗出现在城头,打着旗子的人才露头,就被云初张弓搭箭给射穿了咽喉。
武承嗣低声道:“君侯刚刚射死了一个百骑司。”
雍王贤用憎恶的目光看着武承嗣道:“准你重新组织语言再说一遍。”
武承嗣面无表情道:“下官刚才说,君侯神射杀死了一个叛贼。”
云初接连射出来了三箭,城头上就死了三个人。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向外开的皇城大门终于被里面的人撞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瘦弱的人从缝隙里挤出来,才要说话,就被不良人们万箭齐发给射成了刺猬。
雍王贤道:“君侯一定要他们从玄武门离开吗?”
云初道:“我不知道从皇城里出来的人是谁,总之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他们的暴行已经激怒了整个长安的人,我不想让他们玷污长安,他们可以从玄武门离开。”
武承嗣道:“无论他们奉行了谁的命令?”
云初点头道:“无论他们奉行了谁的命令,这道命令对长安太不友好了。”
雍王贤道:“那么,谁能从此门出来?”
云初道:“大公无私者。”
武承嗣道:“也就是说没人能从里面出来了咯。”
就在他们三人谈话的功夫,那道大门又被城里的人用巨木撞击的向两边开阔一些,旋即,一个衣衫破烂却戴着高冠的人从皇城里走了出来。
云初发射的羽箭牢牢地钉在此人的脚下,那人却抬起满是血污的脸越过云初钉在他脚下的羽箭,昂首阔步地向云初走过来。
云初看了看来人,就收起弓箭。
周兴行尸走肉一般的从宫门口走到云初身边,抬手道:“有没有吃食给一口垫垫。”
云初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胡饼递给周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