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赏赐的事情,长安城里不卖你爹账的人还真不多,我们不会那么倒楣的,只有后来的,护良,坏名声也是名声,在长安城里,有点坏名声可不是坏事!”
倭国,难波京,贺拔庸宅邸。
桌上一灯如豆,映照在贺拔庸手中的羊脂白玉酒杯上,呈现惨白色的光,他轻轻摇晃酒杯,让杯中的葡萄酒晶莹发光,然后一饮而尽。杯是好杯,酒是好酒,却浇不息饮酒人胸中的愤懑怒火。
门外传来脚步声,贺拔庸头也不回,沉声道:“滚,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我也不行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贺拔庸惊讶的转过身来:“是你吗?三郎?”
“不是我还有谁?你家里有谁敢触你的霉头?”王文佐站在门口,看着昔日老友,神色复杂。
“三郎!三郎!”贺拔庸念叨了两遍,最后还是长叹一声:“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儿子免去我的官职,夺了我的兵权,把我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法子,我老了,已经没用了,你儿子他要用自己人,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王文佐没有理会贺拔庸的抱怨,他走到桌旁坐下,指了指酒壶:“怎么了,不给我也倒一杯,我可不记得你过去这么小气!”
“你要喝酒?”贺拔庸赶忙给王文佐斟满一杯酒,看着王文佐饮尽了,又要倒,却被王文佐伸手拦住了:“酒是好酒,不过多饮就不好了!”
第788章 剖析
“多喝不好?”贺拔雍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和你不一样了,除了喝酒也做不了什么了!”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罢了!”王文佐将酒壶放到一旁,阻止贺拔雍继续喝酒:“你的事情,彦良也和我说了,他说你的子弟在各领国侵夺武士田宅,积怨甚多。四国之乱,便是与你和元骜烈的子弟有关,所以才免去你的兵权。”
贺拔雍听到王文佐的话,面色苍白,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三郎,我等来倭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富贵尊荣,传诸于子女后世,我的子弟便是取些田土,又算得什么?值得夺我的兵权?这些年来我和元骜烈平定四方叛乱,镇抚国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现在年龄稍长就夺我的兵权,岂不是过河拆桥?”
“不错,我等来倭国,的确是为了富贵尊荣,取些田土,也是应有之义。但取多少,从谁取,何时取却是有规矩的,这就叫取之有度!这就是国家法度!”王文佐道:“你来倭国后,已有官职爵位,彦良又有赐予你一国之地,这就是你应得之物。倭国武士当初在彦良出生时与我立下的盟约,他们世代以武力侍奉彦良及其子孙,彦良则确保他们田土安堵,有功则赐予恩赏,这也是他们的应得之物。谁侵犯国家法度,我只有以剑试之!”
“那,那三郎你要如何处置我?”贺拔雍默然半响,低声道:“免官?夺地?流放?还是处死!”
“这件事且放在一边!”王文佐道,他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笺,丢在几案上:“这些你先看看吧!”
贺拔雍茫然的拿起那叠信笺,一封封看了起来,随着看的信笺愈来愈多,他的面色愈发难看,到了最后已经是一片紫黑。
“三郎,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些吧?”贺拔雍指着信笺道:“我怎会想要谋害彦良侄儿?不错,我和彦良侄儿在政事上的确有些冲突,但我绝无伤害他之意。还有,这信上的落款怎么都被人涂去了,到底是谁做这等龌蹉事!”
“谋害彦良之事,我会派人查证,待到确定真伪之后,再做处置!至于信上的落款,是我亲手涂抹的,你看到了无论对你,对他们都不好!”王文佐道:“贺拔,你方才问我是要流放,免官,夺地,还是处死。我可以告诉你,无论后果如何,夺地是不会的,这是你当初跟随我出生入死换来的,只要你没有真的起兵作乱,都可以将其留给子孙,不然法僧,弘度他们会怎么想?”
“那就多谢你了!”贺拔雍颜色微动:“那其他三样呢?”
“你跟随我多年,只要没有大逆之罪,便免死!至于官职,彦良乃是倭国大王,他既然已经免去你的官职,那自然就无法出任倭国的官职,不过只要这些信笺上的事情不属实,我可以让你去河北或者辽东为官,如何?”
听到王文佐的这番话,贺拔雍心下大安,他的确有在军中安插亲信,有对彦良不利的意图,但却没有下过任何相关的命令,唯一吐露过这方面意图的还是在元骜烈面前,而元骜烈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而听王文佐的意思,只要不是所谓的大逆之罪,那就最多免去现有官职,世代继承的领国,庄园都不会触动,自己还可以去河北或者辽东继续当官。这说明王文佐本人还是念旧情,想要保全自己。只要是这样,办案人员就不可能采取非法手段,那想要坐实所谓的“大逆”罪根本是不可能的。
“三郎!”贺拔雍叹了口气:“我今年已经是五十多的人了,富贵荣华已极,所享用的普通人十辈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便是明日就死也不亏了。之所以忍辱活到现在,只是还想见你一面,这些信笺是真是假,你尽可去查,若有一句半句是真的,不劳你下令,我自当伏剑自尽!”
“那倒也不必!”王文佐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出了门后,他向一旁的曹文宗道:“你觉得这些信笺说的是真的吗?”
“属下以为里面多半是落井下石的小人所言!”曹文宗的口气十分坚决:“贺拔将军是有贪恋田土财货,与彦良公子也有些许不和,但若说他密谋作乱,谋害您和彦良公子,我是不信的。”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当初我平定新罗时,制定倭国出兵的班次时,贺拔雍是不是有来找过你,请你帮他在彦良身边的卫队里安插几个人?”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具体时间我有点想不清了,要回去查查!”曹文宗挠了挠后脑勺,神色有点茫然,但他很快就领会了王文佐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顿时神色大变:“大将军,大将军,您不会是以为贺拔雍他想要谋害彦良公子吧!”
“我没有以为什么!”王文佐面色如水,无喜无怒:“但既然有人举报,我自然要查问一个清楚。你不用担心,照实禀告就是了,就算是真的,也未必贺拔雍有什么图谋,毕竟后来彦良他去百济,去辽东身边的卫队都正常的很,也有可能是贺拔雍为家里的后辈谋一个前程。”
“是,属下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根本就没往那边想过。”曹文宗苦笑道:“真的,如果属下会想到这方面,绝对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文宗,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王文佐笑道:“否则我又怎么会站的距离你这么近,我身边也不会有那么多你的弟子,你有什么本事我可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多谢大将军!”曹文宗此时才感觉到背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全是冷汗,他心知王文佐此时说的话可能是真话,但也有可能是假话,全看自己接下来怎么做。若是做的好,那就更上一层楼,若是不好,轻则被赶出王文佐核心圈,重被治罪处死也不奇怪。
“你回去后把你后来举荐的人员名单抄录一份,交予藤原不比!剩下的你就不要管了!”王文佐道。
“是,是,属下明白!”曹文宗忙不迭答道,他当然知道王文佐的意思有保全自己的意思,感激之余又是暗自庆幸,自己这些年来没有和贺拔雍,元骜烈他们走的太近,不然这次的事情弄下来,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呀!”曹文宗长叹了一声:“贺拔雍呀贺拔雍,你所得都得了这么多了,还不知足。这次你要能过关,还是回乡持盈保泰,好好当个田舍翁吧。”
王文佐坐在房中,手中拿着口供,看了良久,口中始终不语。藤原不比站在对面,身体微躬,王文佐已经这么看了良久,他就这么站着等候,全无怨尤之意。
“这便是名单上人的口供?”王文佐问道:“这里面可有用刑拷问而得的?”
“回禀大将军!”藤原不比答道:“依照您预先的叮嘱,为了避免有人熬不过刑罚,就胡言乱语,以求脱身,害了无辜之人。所以属下都是一一亲自审问的,皆未用刑,您可以亲自验看被审问者的躯体,便明真伪!”
王文佐看了藤原不比一眼,他当然知道有不少不会留下伤痕的刑求之法,给受审者带来的痛苦其实也不比鞭打,夹棍,铁烙这些法子少。只是再追问下去也就没意思了,如果真的贺拔雍派人去彦良卫队里潜伏,那肯定挑选的是那种坚忍果决之辈,要藤原不比不用刑让他们吐露实情,这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王文佐这么做的原因是希望把这个案子的范围和影响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以免无限制的扩张,波及太广。
“我明白了,你先退下吧!”王文佐将口供纳入袖中,沉声道。
“属下遵命!”藤原不比无声的退了出去。
王文佐坐在案前,沉默良久。从藤原不比送上的口供看,虽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和贺拔雍当时和曹文宗说的“为后辈准备一个进身之阶”是有矛盾的。原因很简单,这些被送进彦良卫队的人只有两个是贺拔雍的亲戚子弟,其余都是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最要紧的是,这些人的平均年纪有些大了,与贺拔雍的说法自相矛盾。
“贺拔呀贺拔,难道真的是那样?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以为没有彦良你能在倭国站的稳脚?这也未免太蠢了吧?”王文佐突然用力捶了一下几案,怒道:“我这般待你,难道还不能让你满足,这世人之心真的太难测了!”
良久之后,王文佐终于恢复了平静,他走出门,对侍卫道:“走吧,去彦良那儿!”
对王文佐的到来,彦良表现的十分兴奋,他亲自来到王宫大门前,迎接自己的父亲。
“得见阿耶身体康泰,孩儿欣喜之极!”
“罢了!”王文佐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嗯,又长高了不少,是个好小伙了!怎么样,我让你主持四国之乱的战事,情况怎么样了?”
“禀告父亲,孩儿采用了上次和您说的剿抚并用的策略,除贼首二人悬以重赏外,其余协从皆令其杀贼立功,以功赎罪,不问其过。三日前,官军于淡路岛附近海域大破贼军,斩首三百余级,俘获千余人,落水者不计其数。两名贼首一人被斩,另一人正向西逃窜!”
“嗯,做的不错!”王文佐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儿子,虽说彦良手中的军政资源远胜叛军,手下的军官也都是经验丰富,十分能干的,自己又替其制订了政略,但这距离军事上的胜利还有相当的距离。彦良能做到,说明他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不欠缺一个出色将军需要的某些特质。有这样一个继承人,王文佐军政集团渡过其最危险的第二代的可能性又多了几分。
两人走进内殿,分别坐下。王文佐斟酌了一下语气,最后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贺拔雍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的确有些过分,可以说这次四国的祸事多半是因为他引起的。你对他的处置很好,正是一个君主应该做的!”
听到父亲对自己冒险行为的追认,彦良悬在半空中的那块石头已经落了地。一直以为他最担心的不是四国之乱,而是对贺拔雍的处置,自己冒险剥夺了他的兵权,但从后来知道的得知,贺拔雍所做的可不止什么收受贿赂,勒索武士等等,而是更为严重的事情,彦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动父亲,即为了自己,能不能对其下刀。
“你想要免去他的官职?”王文佐问道,面上似笑非笑。
“不光是免去官职这么简单!”彦良道:“孩儿以为应该把事情讲清楚。”
“这还不是你应该考虑的!”王文佐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是为父我的事情!”
“孩儿遵命!”彦良道,垂手而立。
王文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有点气虚,自己真的要迈出那一步吗?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下手?自己当初看史书时对朱元璋,刘邦处置功臣时的心狠手辣也没少鄙夷不屑。但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却发现自己做出的选择好像和当初自己鄙夷不屑的那些人相差不多。难道自己也在向那种“以天下为一己之私”的独夫转变?
但自己真的没选择,如果自己不想让自己一生的功业二代而终,那就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在合适的时候传给他。自己的运气不错,生了不少儿子,让自己有充分的选择余地。自己选择了彦良,将权力一点点的转交给他,并小心的培养,锻炼他。但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曾经与自己同生共死的老兄弟们却走到了对立面,挡在了自己的路上。
第789章 哀荣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样呀!”王文佐痛苦的摇着头,贺拔雍不管作了什么,也是当初一起跟着自己拼杀出来的兄弟,披坚冲阵,冒石登城的事情不知凡几,自己将其视为自家血肉,若是可以的话,自己是不想动其分毫,让其子孙后代,世代富贵,当自己后代的羽翼犬牙,与国同终。但他做出了这等事,自己却也饶不得他,不然何以治众?
“罢了,罢了!这杯苦酒还是让我饮下了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这些龌龊事情就不要留给下一代了!”王文佐长叹了一声:“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杀贺拔雍一人,活余下万人,也只能如此了!”
贺拔雍府邸。
“家主!”家奴站在门口,对正在饮酒的贺拔雍说道:“大将军到了,同来的还有张君岩张将军,他们在花厅等您!”
“张君岩他也来了?”贺拔雍的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王文佐来见自己他不奇怪,但为何张君岩也来了,他对自己当初和元骜烈的图谋丝毫不知情呀?为何他也来了?
“嗯,我马上就过去!”贺拔雍站起身来,向花厅走去,他刚走出门就发现异常,通往花厅的道路两旁都是全副武装的陌生卫士,不过他也是在生死间滚出来的,轻蔑的笑了笑,就向花厅走去。
花厅里,王文佐坐在首座上,张君岩坐在左手边,两人正说着闲话,但从张君岩的面上可以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向门口瞟去,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三郎,君岩你们都来了!”贺拔雍走进大门,向王文佐和张君岩拱了拱手:“三郎,外间那些兵士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用来防备我的?”
“贺拔,先坐下说话!”王文佐没有回答贺拔雍的问题,只是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座椅:“今日我特地请君岩来,就是想让他在你我之间做个见证!”
“见证?”贺拔雍笑了起来:“三郎,你说什么笑话,我这条命早就给你了,这一切也都是你给的,你要什么就拿了去,还要什么见证?”
王文佐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不过他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从袖中抽出几张纸来,递给一旁的张君岩:“君岩,你先看看吧!”
“是!”张君岩应了一声,伸出双手小心的接过纸来,刚看了几行他的双手便剧烈的颤抖起来:“三郎,这,这都是真的?”
“这些是藤原不比逼问出的口供,这些人都还活着,是真是假,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王文佐做了个手势,示意张君岩继续看下去。几分钟后,张君岩看完了口供,将那几张纸还给王文佐,看向贺拔雍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有愤怒、有失望、更多的是可惜。
“贺拔,你也看看吧!”王文佐将口供递给贺拔雍。
贺拔雍接过口供,看了起来,他的脸就好像失血过多的伤员,变成了那种骇人的惨白色,但他还是坚持到看到最后一页。最后放到几案上,叹了口气:“三郎,你做事还是那么滴水不漏!”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王文佐问道:“若是你发现有不实的地方,尽可直言!”
“事已至此,我还要辩解什么!”贺拔雍笑道:“那只会惹人耻笑!”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有什么好耻笑的!”王文佐沉声道:“贺拔,就算彦良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冤屈你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彦良的卫队里安插人手,意图对他不利?”
贺拔雍陷入了沉默,一旁的张君岩再也坐不住了,他大声喊道:“贺拔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说呀!不是你干的,把事情都说清楚,大将军一定会秉公处置的!”
贺拔雍笑了起来,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容:“不错,这的确都是我干的,我当初向曹文宗将军求恳,让他安插几个人到彦良的卫队去,只说是为了后辈们的前程,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其实我这么做的是想在彦良渡海远征时寻机害了他,这样倭国才永远是我们的天下。我本以为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竟然也被三郎你找出来了,当真是了不起,我输得不冤!”
“贺拔,你疯了吗?”张君岩已经是泪流满面:“现在倭国难道不是我们的天下吗?你受赐永封一国国司,庄园包山括湖,财货山积,还有你这宅邸,长安城里除了天子之外,谁住的地方能和你比?彦良可是三郎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君岩你不明白,你只想当一个大财主就满意了,而我不一样,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彦良年纪大了,我们就得给他让路,好让他用自己的人!”
“那不是更好吗?”张君岩急道:“咱们都多大年纪了,一身的刀疤箭伤,交出权柄回庄园里养老不是更好吗?难道你还想抓着权柄到死?”
“呵呵呵呵!”贺拔雍笑了起来:“君岩呀君岩,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你我是无所谓了,那咱们子孙后代呢?他们怎么办?权柄在手才能庇护他们呀!若是离手不过是个寻常富家翁罢了,又有什么用?”
“贺拔!”王文佐道:“若非我孩子都还太小,我是打算把一个女儿嫁给你的子嗣的!只是这些年我奔走四方,戎马倥偬,着实没有时间和你商量。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的子嗣中挑选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当做女婿。”
贺拔雍愣住了,半响之后才问道:“三郎,你不是开玩笑,出了这等事,你还认我这个兄弟?”
“自然!”王文佐道:“功是功,过是过,不管你现在做了什么,但当初你我并肩而战生死与共的袍泽情谊却是没变,只要你的子嗣对于此事并不知晓,我就会从他们挑选出一个当女婿。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
“不用不用,三郎你岂是食言之人?”贺拔雍神色激动,他长吁短叹了半响,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不打算怎么处置你!”王文佐叹了口气:“毕竟你只是安插,谋害之事尚未发生。但是这件事情彦良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瞒过他。我在世的时候还好,等我过世之后,你或者你的家人后辈就要倒霉了!”
“我明白了!”贺拔雍点了点头:“三郎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多谢你保全我的声名,还替我的家人考虑的这么周到!”
“罢了!”王文佐叹了口气:“也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若是我早些与你们几个子女联姻,世世代代长为勋戚,你也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都是我贺拔雍自己愚笨,哪里怪得了别人!”贺拔雍长叹了一声,泪水盈眶,他叹息了几声,突然笑道:“君岩,你可要把我贺拔雍的蠢事记牢了,说给其他几位兄弟,省得他们也行错路害人害己!”
当天夜里,贺拔雍独自坐在花厅里,歌女舞乐,通宵畅饮不止,饮至酣时,走出厅外拔剑起舞,左右怕被误伤,不敢靠近。却不想贺拔雍落入花厅前的深池之中,左右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搭救,却不想夜里池深,池底又多污泥,一时间找不到落水之人。好不容易捞出池子来却发现贺拔雍已经气绝,经由大夫诊断却是饮酒过量,被池底淤泥堵塞口鼻,慌乱间窒息而死。贺拔家人连夜将此事禀告大将军王文佐和大王彦良,两人皆惊動不已,彦良更是下令为之废朝三日,令朝中内大臣之下者皆为其戴孝一月,加官为左近卫大将军,赐墓地五百亩,并发京城禁军百官为之背土,丧葬费用皆由公家出,贺拔雍之嫡子继承其领国,赏赐无差,并以胞妹赐婚与贺拔雍之幼子贺拔云,待成年后成婚,赏赐无差。
贺拔雍的死后哀荣在难波京乃至整个倭国都激起了一片惊叹,无论是贵胄、武士、僧侣、商贾乃至寻常百姓,无不对大王与大将军对贺拔雍的恩宠和旧情艳羡不已。原本的贺拔雍为代表的的唐人旧将和大王争权不和的说法也自然烟消云散。
藤原宅。
院中的凉亭中,数人围坐在石桌旁,看着两人正在对弈,横竖十九道棋盘上,黑白交缠,正激斗间,一时间也看不出谁胜谁败。旁观众人皆捻须皱眉,苦思冥想,谁也说不出话来。
突然,持黑子的藤原不比将手中棋子投入壶中,叹道:“罢了,先生果然妙手,不比认负了!”
对面的是个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着在家居士打扮,他向藤原不比笑道:“郎君为何这么早便认输?虽中原小有挫折,但前往四隅,也不是没有再起的机会呀!”
“先生所言甚是,但在下失却中原之后,心气已夺,实无再争四隅之心。与其勉强,不如体面些的好!”藤原不比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