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去岁残元大位易主,很有可能迁回斡难河故地,威胁开平等卫。”
“正因如此,上半年陛下才会下旨,在开平增设四卫。”
“如今哈剌兀惨败,朝廷应当组织一次北巡来侦查胡兵是否迁回斡难河,因此明年的北巡,并不以交战为目的,而是为了刺探残元动向。”
“若是残元依旧还在漠西,那陛下自然会解除那位的兵权,若是残元迁回斡难河,朝廷恐怕要再一次北征了。”
齐泰分析地清楚,让不知兵的黄子澄也了解了朱元璋的目的,更不用说朱允炆了。
得到了解释后,朱允炆也稍微安心了不少,收拾收拾心情后,他这才看了看左右,随后小声道:
“今岁入冬来,皇爷爷便染上了风寒,身子有些差了……”
他的话,让齐泰与黄子澄心里一紧,毕竟朱元璋已经六十九了,这个年纪放在这个时代,可谓高寿。
因此,他的身体情况早就成为了各派关注的对象,而朱允炆之所以说出这话,恐怕也是觉得这事情瞒不住了。
“这事……得早做准备,尤其得防备着山西那边。”
齐泰不假思索的给出意见,黄子澄也说道:“西南那边还算安定,不如将魏国公调回?”
“若是真的安定,那倒也……”朱允炆想说什么,却见东宫带班太监李权从殿外走进来。
他行色匆匆,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
见状,朱允炆也闭上了嘴,静静等待着李权走到他身边。
黄子澄与齐泰看着李权轻声在朱允炆耳边禀告,朱允炆的脸色也开始渐渐凝重。
待李权汇报结束,朱允炆才看了二人一眼,缓缓开口:
“乾清宫传来消息,皇爷爷命指挥佥事宋忠为锦衣卫指挥使。”
第175章 睚眦必报
“铛…铛…铛……”寒冬之中,又是晨钟暮鼓同日作响,而这也代表着洪武二十九年悄然逝去,到来的,是洪武三十年。
在这新的一年,许多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南京城街头多了许多巡视的兵卒,往日读书声成片的国子监也变得安静。
出入南京城的检查,比以前过得更为森严。
这些种种,便是普通百姓都感觉到了不一般,更不用说那些掌握着秘要情报的高官们了。
正月初三,在许多人还在过年的时候,国子监的许多贡生被授了官身,在兵卒护卫下走出南京城,往四面八方走去。
正月初五,籍天下富户,将其田亩造册的消息开始传开,与之传开的,还有徙天下富民入京师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南京城周围的府县纷纷炸锅,然而贡生们已经带着兵卒开始根据各地县衙的《鱼鳞图册》,对田亩超过七顷者进行登记编册。
朱元璋,这个已经六十九岁的男人,在此刻展现出了他对治下王朝的强大控制力。
这种控制力不仅仅存在于民间,也存在庙堂之上。
“锦衣卫……”
正月二十,当北平城已经从张灯结彩的元宵佳节走出时,朱棣却拿着手中的一纸书信心头惶恐。
在他面前,张玉与朱能、丘福众人纷纷落座,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姚广孝一边盘算佛珠,一边轻声开口道:
“这书信是十日前送来的,至初十,便有二十六位正五品以上的官员被都察院弹劾查办,都是与江东六府有关之人。”
姚广孝说着自己从南边搜罗来的消息,承运殿内众人也纷纷咽了咽口水。
正五品以上的文官,可比他们这些千户、指挥使的地位高得多。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依旧被查办,可见触碰了皇帝底线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此外……”姚广孝沉吟片刻,抬头扫视了一眼殿内,发现都是朱棣亲近之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宫中有消息传出,说是陛下身体抱恙……”
只是一句话,承运殿内众人只觉得体温下降,纷纷看向了朱棣。
对此,朱棣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揣摩着手中的书信,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事情,就当没听过。”
良久之后,朱棣用八个字作为结束,众人闻言也纷纷起身作揖,随后离开了承运殿。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姚广孝并未离开,而朱棣也一直没有起身的迹象。
过了会,朱棣这才抬头看向姚广孝:“俺那哥哥,估计也知道这消息了吧?”
“知道。”姚广孝轻轻点头:“五日前,晋王殿下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写信给了晋世子。”
“虽说信中内容没有获知,但想来应该是教晋世子如何在病床前尽孝心。”
“他还真是放不下啊……”朱棣听后感叹一句,随后将手中信纸丢到面前的火盆中,燃烧殆尽。
亲眼看着信纸消失,朱棣才抬头继续看向姚广孝:“老和尚,这事情俺可不想掺和,俺就守好俺的北边就行。”
“不出意外,俺爹应该会给俺来信,让俺开春后带兵去巡视斡难河一带。”
“虽然俺觉得北边的元人不敢东迁,但以防万一,俺还是准备让人去牵制哈剌兀……”
说到这里,朱棣脑中突然出现了朱高煦的身影,下意识绽放笑容:“就让老二去。”
“兵事,贫僧便不建言了,殿下做主便好。”姚广孝没有插嘴兵事,而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提醒起了朱棣:
“不过贫僧还是要提醒您,若是南边真的有了大变动,您与晋王和周王,便是首当其冲,需早做准备……”
姚广孝提醒着朱棣,朱棣闻言也略微皱眉,但皱眉过后他却回道:“不就是护卫的事情吗?”
“俺看过史书,历代开国之君的继任,但凡上位,都是要削兵权的。”
“俺手上的三护卫,若是朝廷要削,尽管削去便是了,但凡朝廷用得上俺,俺一样可以带兵打仗。”
朱棣边说边站起身来:“行了老和尚,回你院去吧,今日府上不管饭。”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生怕姚广孝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姚广孝盘算佛珠的手停下,缓缓将目光抬起。
“若是真如此,那便好了……”
叹息过后,他起身朝着殿外走去,虽然已经六十有二,可他脚步在跨出殿门的时候突然停在了半空中,顿了半个呼吸后才落下。
“吉林城……”
他呢喃着吉林城,虽然只是灵光一闪,但他想起了朱棣在北巡回来后与他说的那些关于吉林城的话。
他总觉得,那位二殿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兴许在准备着一些事情。
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在姚广孝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便没有继续纠结,而是向着王府外走去。
在他离开燕王府的同时,远在千余里外的吉林城外,朱高煦却在高兴的看着眼前的事物。
“这军马场,与我心中所想无二!”
吉林城外,当朱高煦说出这句话,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建立在松花江东南部的一处河湾马场。
如果朱高煦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是后世吉林市的丰满区,而眼下却是渤海军的南湾马场。
这块河湾的面积,并不如后世的大,但即便如此,却依旧有东西五里,南北四里的面积,足够放牧上万匹军马。
如今的它被木栅栏围了起来,内部设有大小马舍二百处,每处有马厩五十间。
这些马舍,是吉林城百姓在正旦节后冒着寒霜修建的,原因则是因为原来的马舍太过拥挤,致使细菌滋生,许多马匹都因此患病。
无奈之下,吉林城百姓只能点着大篝火,每日在正午较为暖和的时候修建这处马场。
朱高煦挑了一处马场走进去,里面左右各有二十五间马厩,整体由实木板打造,看上去十分结实,也能遮挡风雪。
尽管里面空空如也,但朱高煦可以想到日后这里面住满军马时的场景。
跟着朱高煦走进马舍的亦失哈也趁机介绍道:“殿下,如今军中挑出了三千七百三十六匹三岁以上军马放入了马场,此外还有其它五百七十二匹军马驹,二百匹种马和四千匹母马也在马场内。”
“按照去年的情况来算,这处马场只要维持当下的数量,那每年都能产下三千匹马,起码能选出不少于五百匹军马驹。”
“好!”听到亦失哈的介绍,朱高煦很是高兴。
他拍了拍胯下的赤驩,回头询问道:“赤驩的儿子也在吧?”
“回殿下,都在!”亦失哈笑着回应,朱高煦见状也骑着马走出马舍,带着亦失哈与张纯前往其余有马匹居住的马舍。
在这些马舍中,基本都按照规矩铺设了防止马匹打滑的草料,马槽之中也放着一定数量的豆料和草料、水等食物。
瞧着他们,朱高煦心中很是高兴,同时也对亦失哈询问道:
“按照你先前说的,这马舍岂不是再过一两年就满了?”
“殿下放心……”亦失哈接上话茬,解释道:“这南湾有通往北湾的道路,开春之后衙门就会在北湾的东南边也修建一处牧场,届时就可以将母马与中湾的牛羊迁往北湾牧场了。”
“北湾那边宽大,虽然多草丛与沼泽,但开辟起来也很快。”
亦失哈口中的北湾、中湾和南湾,分别指的是吉林被松花江冲出的三个河湾,其中吉林城所处的中湾适合耕种,最为平整。
北湾面积最大,但沼泽与灌木丛占比最大,想要开垦得花费很大力气。
南湾面积最小,但水草丰茂,很适合用来建设马场。
正因吉林三湾有着这样那样的优点,它才会在历史上被老朱和朱棣选为经略关外的要地。
不过饶是他们两人在历史上经营了吉林湾五十多年,可取得的成果却也不如朱高煦经营的这两年。
骑马在积雪的草场上行走,朱高煦眺望着关外之地的白山黑水,以及松花江对岸那屹立不倒的吉林城。
这里,将是他朱高煦取得成就的第一步,同时也是大明实控东北的第一步。
“走吧,可以回城里了。”
看完了马场,自觉满意的朱高煦开始带着亦失哈他们向着渡口走去。
正月的松花江还积着三尺厚的冰层,众人下马,小心翼翼的往西岸的中湾走去。
约两刻钟的时辰,他们一行人返回了西岸的中湾,并在不久后返回了吉林城内。
一整个冬季过去,吉林城内兴修起了不少建筑。
虽说冬季的吉林难以动工,可城中六万余人也不可能整日什么都不干。
挽马队来拉运三场的铁料、煤炭和石灰石,健妇们在研磨制作水泥,编织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