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并不太相信所谓的一县就能出一国之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古往今来这么多以州县起事的人,为何只有刘邦、朱元璋等人能成就大一统。
朱棣手下是有几个名将,可张玉老迈,张辅、陈懋、孟瑛未壮,唯有朱能可以撑起永乐朝,结果还在出征安南时病逝了。
剩下的丘福、张武等人都只是将才,根本撑不起大的场面。
如果朱高煦真的像历史上一样,坐看着靖难武将排挤报复建文武将,那他们父子就准备把自己累死吧。
“得抓紧时间才行……”
看向了刺眼的天空,朱高煦大抵推算了一下时间。
不出意外,西南的刀干孟又叛乱了,而这次刀干孟需要面对沐春等人的围剿,估计比历史上败亡的还要快得多。
自己得加快速度,但能否快速夺下辽东的关键,还在崔均那边……
“全军下马休整,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当朱高煦将念想放到崔均身上的时候,此刻的崔均正勒马让急行军一个上午的五千马步兵下马休整。
他们身上有一股子酸臭味,那是这半个多月来在长白山脉之中风餐露宿,衣服长期潮湿没有清洗晾晒的味道。
“弗老哥,我们现在到哪了?”
相较于出发前的面容清秀,眼下的崔均胡子拉碴,恐怕便是朱高煦见到他,一时间也难以认出来。
“我们刚刚过了秀岩(岫岩),只要再走三百里山路,然后就可以抵达金州地界了。”
“到时候你就能见到栾马驿站,一路沿着官道南下,再走两个驿站就能抵达金州卫(大连),往南边去,经过木场马驿后就能抵达金州中左所(旅顺)。”
弗达哈讲得很清楚,不过也表了态度,那就是他肯定不会与崔均去攻打官兵的。
崔均自然也知道如何从栾马驿去金州,不过他在意的是山路,而且他也没有想让弗达哈跟自己去金州的意思。
说不好听些,他带着经过了一个冬季山地训练的五千马步兵,属实看不上弗达哈及其手下那几千野人女真。
带着他们,反倒容易拖累自己的行军速度。
他出发前殿下与他说过,南下金州需要快,因此这一路上他每日带着弟兄们只休息三个时辰,剩余时间不是在赶路就是在防备搜山官兵。
不过似乎是吴高带着辽东都司主力前往了北边,因此辽南一带巡哨力量薄弱,很快便被他们绕过了一处处石堡。
半个月时间,一千三百里山路,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带着弟兄们走到这里的。
只是他清楚,距离殿下所吩咐的任务地方只有不到四百里了。
“三日内,必须赶到那里……”
崔均下了狠心,而与他一同下了狠心的还有吴高。
弃守铁岭的第二日,吴高便率领大军撤到了沈阳城。
这一路上,他裹挟蒲河等三个千户所的军户南下,将沈阳以北制造成了毫无人烟的‘白地’。
不仅如此,他还让人将沈阳与三个千户所的军户都往南边的辽阳城送去,同时加固沈阳城城墙。
见识过了渤海军野战炮的厉害后,他便不准备打算建造外围防御工事,而是准备依托瓮城与沈阳坚固的城墙来严防死守。
他的这些做法,从军事上来说毫无问题,尤其是对于粮食短缺的渤海军来说更是十分致命的。
只是,打仗并不只是军事,它更是政治。
吴高的这些做法,成功引起了辽北武官们的敌视。
忙碌的沈阳城内看不到一个百姓与军户,有的只有辽东的战兵。
他们在大街小巷穿梭,将火炮、石料、狼牙拍等各类守城所需的东西尽数运往城墙马道。
穿过这些人,耿瓛勒马在衙门门口,翻身下马后走入衙门内。
与沈阳城一样,衙门内同样忙碌,兵卒们不断将沈阳府库之中的钱粮搬出去犒赏大军,而吴高则是坐在中堂,手写一份奏疏。
耿瓛走进了中堂,也瞧见了吴高所写的奏疏。
不过只是瞥了一眼,他便开口说道:“浑河以北八万余人尽数迁往了辽阳,不过下面怨声载道,许多人都说要写信弹劾你。”
“随他们……”吴高并不在意这群人的弹劾,耿瓛见状也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检查了一下储备仓与府库,沈阳城内粮食足够我三万二千余人支撑半年,不过你确定我们能守住沈阳吗?”
耿瓛的话让吴高笔锋一顿,他确实没有把握在朱高煦的进攻下手中沈阳,只是他也没有其它办法。
铁岭城之所以能取得不少斩获,是因为他们借助了柴河,趁着渤海军分兵渡河时强攻来获取战果。
只是眼下沈阳城在浑河以北,加上浑河漫长,明军又不如渤海军行军快,那想要再复刻铁岭之战就十分困难了。对沈阳城的防守,只能从死守瓮城与城墙开始了。
吴高的不回答,让耿瓛心里一凉。
他自认在兵法上不是吴高对手,而如今吴高都不敢明面回答这个问题,那就说明这次驻守沈阳便是死守。
一想到那日渤海军的野战炮威力,耿瓛心头便蒙上了一层阴霾。
“铁岭到此地,对于我们来说只需要两日路程,对于叛军来说兴许只要一日半,算上其牧群渡河时间,兴许明日正午他们就能抵达沈阳城下了。”
“叛军所携带的粮食不多,只要能守住沈阳城一个月,这围就解了。”
吴高诉说局势,可他与耿瓛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真的能在朱高煦手下守住沈阳城一个月吗?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或许他们的希望,都放到了大宁与山东的援兵上。
只是可惜,他们的希望终究破碎。
伴随脚步声传来,一名黑着脸的将领一路小跑进入衙门内,引得吴高与耿瓛看向他。
“江阴侯,燕庶人起兵谋逆,如今已经占据北平、永平二府了!”
将领步入中堂,带来的消息让吴高与耿瓛二人下意识对视,心情沉到了谷底。
“唏律律……”
就在吴高二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昌平城外呼声焦躁,数万大军齐聚城南十余里外,列阵对敌。
两方都打着“朙”字旌旗,不同是一边是将领大纛是‘房’,另一边是“燕”。
明军人多,约三万余人,燕军人少,仅有两万出头。
这五万人列阵迎敌,距离不过二百余步。
“殿下,这房昭与俞填还真如那几个牧民所说一样,带兵出了城池。”
燕军阵前,丘福与朱棣激动说着,朱棣则是目光不断在打量房昭兵团的阵型。
只是看了一会,朱棣便清楚了这支兵团的情况。
他用马鞭指着房昭兵团左右两翼的衔接处,老气横秋道:“这房昭没带大军磨合,便要出城来打俺,稍许你们率正兵往他中军插去,朱能与陈武率两千骑兵往他右翼包夹,俺亲自带三千人往左翼包夹。”
“殿下,这样不妥吧?我们还未清楚房昭实力,万一他们带了火器就遭了。”
丘福担心开口,可朱棣却胸有成竹:“听俺的便是,别说三万人,便是十万人,俺也破给你们看!”
“这房昭的三万人,对于俺来说,就像放羊一样简单。”
这一战他留下了张玉、孟善等人驻守永平与北平,以防大宁与山海关的兵马趁虚而入。
两万人,足够他击破房昭这三万人。
“擂鼓!”
朱棣高举马鞭,很快身后的擂鼓车便开始敲响擂鼓,而对面的明军阵中,居庸关守将俞填也看向了旁边那个不苟言笑的将领。
“都督,燕军要进攻了。”
俞填开口,房昭也颔首:“看到了,燕庶人轻敌,稍许看我如何擒他。”
话音落下,他也回头下令:“擂鼓!”
不多时,鼓声便在两军阵前回响,三万明军挺枪前进,左右两掖各一千骑兵不紧不慢的跟随。
与之相比,燕军只是一万五千步卒挺枪前进,左右却有五千骑兵不断游走。
当两军接近百步,双方各自的弓手已然准备,他们拉弓准备,在来到五十步的距离时各自放箭。
箭雨落下,却没有延缓双方各自的步调,偶尔有人中箭倒下,却很快被身后之人拉拽而走。
在双方距离靠近后,明军弓手纷纷退回阵中,反倒是燕军弓手有条不紊的收弓,从身后之人手中接过了丈三长枪。
这份镇定,让跟在房昭身旁的俞填心有不安,房昭也沉下了脸色。
“杀!!”
两个长枪方阵相撞,数千杆长枪碰撞,不断有人倒下被拖走,也不断有新的人填补上来。
这种时候,朱棣与朱能、陈武三人开始统帅五千骑兵前进,意图包夹房昭左右两翼。
“调左右骑兵,挡住燕庶人!”
房昭察觉到了朱棣的意图,当即做出调整。
很快,左右两翼的两千明军骑兵开始上前阻挡朱棣所部五千精骑,朱棣自己乘骑一匹黄骠马,手持长枪与麾下骑兵冲向前方一千骑兵。
相较于中军的正兵长枪碰撞,两方骑兵的碰撞显得更有冲击。
明军骑兵的任务是抵挡,因此无法使用骑弓来拉扯骑射,只能用长兵与之碰撞阻拦。
沉闷的马蹄声在这块平原上响起,朱棣亲自率领骑兵冲到敌阵前,挥舞着长枪,吼声如雷,杀气腾腾。
“杀!!”
“嘶鸣——”
血肉相撞的声音传遍耳边,不断有人受创落马,被后方来者践踏为尸体,也有人马术精湛,可才刚刚回到马背便迎来了另一名骑兵的长枪,悔恨坠马。
“都跟着俺的大纛,俺去哪你们去哪!!”
“是!!”
骑着高头大马的朱棣从敌阵中间冲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长枪,气势如虹,身旁与他凿穿明军骑兵的燕军骑兵纷纷回应。
他们调转马头,再度发起二次冲击。
相较于骁勇善战的燕军骑兵,山西骑兵已经多年没有参与到备边任务中,多年来一直在河套驻牧,因此当他们突出重围,看到自己身旁许多熟悉面孔消失不见时,他们便再没了与燕军骑兵二次冲击的勇气。
“换骑弓!”
骑兵千户左右下令,同时吹响木哨。
在他的吩咐下,幸存的八百余骑兵换成弓箭,准备与朱棣麾下骑兵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