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们每年要交十几种税,一亩地种出三百斤米,起码得交上去两成。”
老农把心里的委屈说了出来,对于喜看戏本的明初百姓来说,他们都把朱高煦当成了戏本里的青天老爷。
“能否把每年具体要交的那些税种举个例子?”
朱高煦并不诧异听到这种事情,毕竟他一直都知道百姓的负担重,他在意的是这群胥吏盘剥百姓的手段除了“淋尖踢斛”外还有什么,这方便他日后收拾其它用这种手段的胥吏。
“夏、秋粮,库子,蒲篓,竹篓,口食……”
老农不假思索就说出了一堆朱高煦没有听过的税种,前面的夏秋田粮他还能理解,后面的他就不理解了。
“口食就是他们来收税这一路上吃食,这些要从我们身上收取,每家每户收一斤米。”
“库子收的是粮食入村里粮库的保管粮,每家收二斤。”
“蒲篓和竹篓收的是收粮过后用来装粮的蒲篓、竹篓钱,每个五斤,还有口袋也是每个口袋收五斤,还有……”
老农的思绪繁杂,但朱高煦大致听了个清楚。
通篇听下来,他只听到了四个字……苛捐杂税
第305章 朱三受难
“一年下来,夏粮得交十几斤粮食,秋粮还得交五六十斤粮食,还得替他们服徭役……”“主薄,您得管管啊!”
田间,听着百姓们的诉苦,朱高煦即便早有准备,心里还是不禁升起一种酸楚。
大明的田赋是定额不假,但字面上的征收数字和实际的征收数字往往是不一样的、
在读书人难以培养的这个时代背景下,一个县名义上的官员只有五人,想要依靠着五人办事收税是不可能的,因此朱元璋才会准许县收胥吏二十到七十人。
胥吏的俸禄不算低,可架不住人心贪婪,朱高煦记得前世看过的《海瑞集》里就写过一些故事。
普通百姓若是希望办些事情,便需要给出一些银两来馈赠胥吏,以此打通关节,避免被刁难。
这种情况在明初就有了苗头,到了明代中后期蔚然成风。
大小衙门,不管是胥吏还是官员都养成了积年皂隶,抑勒贱买为旧规,以百姓办事需要打点为常例。
到了夏秋征税、输送之时,又是污吏们上下其手的好机会。
缴纳赋税的百姓往往要以“火耗”为由额外上交一部分钱财,孝敬主事吏员以保平安。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帮闲跟着压榨百姓,因为明代后期原本规定的胥吏数量已经不够治理庞大的国家,所以帮闲的出现是必然的。
大量没有编制的帮闲开始听命于衙门,而这些人没有工资,因此日常生活就是靠欺压百姓来获得收益,除此之外就是和地方上的豪绅勾结。
豪绅与胥吏还能算是相互勾结的关系,但这些编制的这群帮闲则是豪强富户的狗腿子,这也是晚明始终收不上来税的原因之一。
朱高煦清楚大明大概的税收问题,而来到这个世界跟随朱元璋学习的那两年则是让他明白了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些小问题。
二者结合,朱高煦自然清楚百姓的负担在哪里,只是他没想到大明开国才三十几年,便已经出现了明代中晚期的这种苗头。
瞧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老农与百姓们,朱高煦清楚天下还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
他心里酸楚,可是眼下却没有办法将他们一扫而空,因为他手上没有那么多替换的人。
“金夔……”
“标下在!”
朱高煦开口,身旁的一名百户官便作揖应下,所有农民眼巴巴看着他们。
“带几个弟兄去麒麟门调些人,把大伙说的那些人都严查严惩,再从调三个渤海出身的弟兄去担任粮长和里长、江宁县主薄,别让大伙被报复。”
“被调去的弟兄俸禄依旧按照原先的给,过两年再拔擢。”
“是!”金夔作揖应下,而后便一路小跑返回了官道旁,带着几个弟兄乘骑马匹向麒麟门而去。
“老丈稍等,我不会让你们遭到报复的。”
朱高煦笑着与老农们开口说着,此时饶是老农们再迟钝,却也知道面前这位恐怕不是主薄那么简单了,毕竟他刚才开口要更换江宁县主薄,若是他只是主薄,哪有自己更换自己的道理。
面对不知身份的朱高煦,一时间众人都拘谨了许多,朱高煦也借机询问了许多问题。
在交流中,朱高煦更深层次的了解了这个时代关内百姓的负担。
距离朱元璋迁徙富户已经过去几年了,那些曾经迁徙的富户在南京外城置办田地许多,甚至已经有人在城外购置田地了。
显然,老朱想要将他们财富重组的想法没能实现,那数万富户中大部分虽然都成了京城之中的‘庶民’,但借着机会继续扩大资产的并不在少数。
不过朱高煦没有担心,毕竟想在这样时代下扩大资产,政治献金是十分必要的。
等辽东学子抬头,到时候就是自己与官员们算账的时候,这些富户的资产都会被查抄,最后均分。
只有这样,才能让大明的强盛期变得更长远,以此让辽东、渤海那群有天赋的学子来完善基础科学,增强国力。
朱高煦这般想着,时间也过去了一个时辰。
等金夔过来的时候,老农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因为他们见到了金夔带来的百余名披甲骑兵。
能调动军队,这说明眼前的这位恐怕是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
“主薄,所有犯事人员均已收押调查,这是日后主持村镇的三位弟兄。”
金夔带着三名二十出头,身穿圆领袍的书吏来到了田间,朱高煦见状也对三人道:
“你们三人需要日后勤恳,若是有人寻你们麻烦,便找弟兄们去上疏给我,我会为你们解决。”
“俸禄的事情不用担心,只需要本本分分做事,随后每月写一份百姓困苦所在的奏疏给我便可。”
“臣领教……”三人作揖应下,那称呼让后面的老农们看傻了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不知道“教”与“敕”的区别,只听到这群人称臣,便纷纷把朱高煦当成了是如今的皇帝,跪倒一排。
“我不是皇帝。”
朱高煦哭笑不得,随后与金夔说道:“你带弟兄护送他们在务农结束后回家,我先返回东宫了。”
“请殿下放心!”眼见朱高煦身份暴露的差不多,金夔也不再隐藏,直接作揖回礼。
见状朱高煦也不说什么,安抚了老农几句后,便返回了官道的马车,将今日之事记载在了自己的文册上。
“返回东宫吧。”
伴随着他开口,马车与队伍也向着京城折返,只留下了远远眺望的老农他们。
两个时辰后,伴随着马车驶入内城,时间也偏近黄昏,宵禁的暮鼓声开始作响。
听着那鼓声,朱高煦下了马车,换成金辂从东华门进入宫城,而后在春和殿下了金辂。
只是他才进入春和殿,便瞧见了坐在一起聊天的徐皇后和郭琰。
“儿臣拜见娘亲……”
见到徐皇后,朱高煦便五拜三叩,随后起身走到她们面前。
“去城外了?”
徐皇后看到了朱高煦那沾着泥土的鞋边,笑着询问的同时也开口道:
“你今早收拾高燧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父亲来寻我告状,我倒是觉得你做得好。”
“平日里若不是你父亲和大哥宠溺他,他也不会自不量力的与你动手,还说了些混账话。”
相较于朱棣的宠溺与偏爱,徐皇后倒是能理解朱高煦的想法。
她示意朱高煦坐在一旁,并在他坐下后交代说道:“我今日来也不是说高燧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有把握,因此这次来是来催催你们的。”
她这话一开口,与她聊了一个下午的郭琰便红了脸。
瞧见郭琰红脸,朱高煦便知道了是什么事情,为此不等徐氏开口,朱高煦便点头:“娘亲放心,儿臣争取。”
“只是口头上说倒不行,太祖高皇帝承唐制,故而太子选侍可设: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
“你这宫里我来了几次,除了太子妃外,就只有两个奉仪,着实少了些。”
“你与太子妃先注意些,待到明年要替你父亲选妃时,刚好也为你把选侍给填满。”
“今日来,便是询问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好在明年为你甄选。”
徐皇后只是几句话,便让朱高煦觉得腰子空空。
他是喜欢美女不假,但长年累月的处理政务就已经让他有些疲惫了,如果真把五十八个选侍填满,他真怀疑他会步好大哥后尘。
“填满奉仪就行了吧,全部填满儿子也应付不过来。”
朱高煦无奈与徐皇后商量着,徐皇后也只是吓吓朱高煦,没真打算给他找五十八个选侍,故而笑着点头:“那便听你的,再选二十六个奉仪就行,你先与娘亲说喜欢什么模样的。”
徐皇后好奇询问,一旁的郭琰也好奇看过来,毕竟她和朱高煦是政治联姻,她也吃不准朱高煦喜欢什么样的。
“身段苗条又不失丰腴便足够,身高不要低于五尺。”
朱高煦只对身材说了要求,毕竟大明选妃的制度在走南闯北的老朱完善下,可以说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完美的选美标准。
从身段到姿态再到容貌声音,老朱的审美不用多说,但凡能走过大明选妃步骤的女子,没一个不好看的。
“旁人都喜欢小巧玲珑的,倒是你居然喜欢个子高的女子。”
徐皇后听了朱高煦的话,便看向了郭琰:“如此你倒是都般配上了。”
郭琰自十七岁便身段定型,说起身高也有五尺三寸(169cm),继承了老郭家的基因,很少生病,因此也得朱高煦喜欢。
毕竟他自己都两米出头了,如果按照标准找个一米五几的,那朱高煦还真下不去手。
“好了,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放心了,你们好好过好你们的小日子吧,我也不耽误你们了。”
徐皇后如她所说的一样,并不担心朱高燧的事情,而是来询问了妃嫔的要求后便起身与朱高煦他们告别。
朱高煦与郭琰送她出宫殿上了车舆,瞧着她离开后才绕道前往了前寝宫。
如徐皇后所说的,郭琰也长成了,朱高煦这个年纪如果生下皇孙,倒也有时间带着他长大,等日后老头退休,起码有人帮他分担政务,故此一夜难眠。
倒是在他难眠的时候,被架到大教场的朱高燧也彻底难眠。
“朱高煦,直娘贼!”
漆黑的屋子里,闻着充满那充满汗臭味,几乎让他窒息味道的朱高燧忍不住在心底暗骂。
此刻的他正与十个人挤着火炕,虽然不至于很冷,但这‘糟糕’的环境却让他难以入睡,更别提旁边那此起彼伏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