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昶说的头头是道,并不以武官的身份来粉饰什么,而是说程汇元将来会是一个清官。
这么一来,就让旁边为孔府求情的不少文官脸色难看了。
清官被杀,他们这群人包庇孔府,岂不是说他们是贪官?
这个陈昶,果然是牙尖嘴利!
众人气得牙疼,却又拿陈昶毫无办法。
“够了,此事我已经有了定夺,你们自己把广场上的东西给捡干净,滚出宫去!”
朱高煦沉声呵斥众人,转身便要走回武英殿。
见状,文官们立马急了,合着皇帝只听武官们的说辞,压根不听他们的。
“陛下,臣等并不支持孔笙,也认为孔笙应该依律处置,但臣等也认为不能对孔府严惩。”
“陛下,孔府存在,可以更方便朝廷治理天下,推倒重来只会让现有的制度出现问题,完全是得不偿失。”
在官员们看来,儒家在这个时代的表现,还绝对算不上落后,甚至具有一定的先进性。
不得不说,他们说的有一定道理。
孔家之所以能一直活的很舒服,恰恰是儒家的先进性。
孔家代表着圣人之后,他们与儒家本质不是一派人,只是儒家需要他们,而他们可以利用儒家来帮皇权做事。
因为这种特殊性,所以只要统治者还是封建阶级,就肯定会用得到他们。
哪怕是资产阶级的统治者,也一样希望充分利用他们。
后世他们之所以被推倒,是因为他们碰到了无神论者的政觉。
如果朱高煦是一个合格的封建统治者,那他也会很好的利用孔家,可他不是。
他既然推动了工业革命,那就早就做好了从封建统治者转变的准备。
况且在他看来,百姓完全不用愚弄,只要给他们好日子过,朱高煦并不认为会有人想要造反。
推倒一个孔家,整个山东的负担都会下降许多,而朝廷也能得到许多耕地,让百姓过上更舒服的日子。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当下就是一个。
“你们口口声声说按照律法来,那我问你们,《大明律·吏律》与《刑律》中,对私杀官吏是什么处置?”
朱高煦停下脚步,转身质问群臣,群臣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这种时候,反倒是徐晟伸着脖子大声道:“依照《吏律》,官吏不得制造苛捐杂税,但百姓也不得抗税,抗税者以家产抵税,此外若是抗税者殴打官吏,依律查抄所有家产,流配三千里。”
“依照《刑律》,若有人私杀官吏,不论宗亲、官吏、百姓,主犯凌迟,从犯腰斩,亲族三服内流配!”
徐晟有备而来,文官们看着他的目光更不善了。
只是面对这不善的目光,他就好似一个开屏的孔雀般,故意把身子站直,生怕旁人看不到他。
“朕问你了吗?”朱高煦冷着脸斥责道:
“你一个武官瞎掺和什么政务,这里那么多六部六科都察院的官员,难道他们还需要你提醒吗?!”
“臣,唐突……”徐晟躬身作揖回礼,言语却压根没有什么歉意。
文臣们的脸色也不好看,显然他们都听出了皇帝话里的话。
武官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这群文官能不知道?
“依律就是依律,不管是宗室还是官员,亦或者是百姓,凡是有人敢在朕的治下私杀官吏,都只有依律处置的下场!”
朱高煦隆声开口,原本这条律法是他为了惩治藩王而设计的,甚至他都觉得这条律法在洪熙年间颁布后,第一个触犯律法的人不是齐王就是岷王,可结果居然是孔府的人。
对此,朱高煦也只能说这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原本打向藩王的子弹,却被孔府跳出来接下了。
“陛下,难道就不能……”
“够了!”
礼部尚书宋礼狼狈的作揖,朱高煦却直接呵斥:“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孔府的事情朕已经下了敕令,若是再有人敢来武英殿广场跪着说孔府无罪,那朕就用弓箭亲手射死他!”
“孔府之人私杀官员都能无罪,那朕身为天子,是不是也有随意射杀无辜官员的权力?”
“如果没有,那是不是说明孔府才是天子,而朕不过是伪天子?”
“如果有,那是不是日后的历代皇帝无需理由就能擅杀臣子?”
朱高煦质问宋礼,宋礼这下不敢回应了。
这话若是朱棣说,那群臣并不会重视,但如果是朱高煦说,那群臣还真不敢来,因为这位洪熙皇帝是真敢这么做。
或者说,官员们如果开了这个头,那按照朱高煦的这个思路,日后凡是和皇权作对的官员,皇帝连把柄都不需要抓了,直接弄死完事。
官员们是不希望孔府倒下,可他们更不希望倒下的是自己。
因此,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朱高煦拂袖而去,最后无奈将地上的官袍、笏板、乌纱帽给捡起,狼狈离开了武英殿广场。
在他们走后,武官们也趾高气扬的离开了武英殿广场。
茶余饭后,他们戏称这件事为“武英殿之战”,言语间颇为自得。
随着他们陆续离开,看了半天戏的朱高燧和朱高炽也啧啧几声离开了外廷。
与此同时,返回武英殿内坐下的朱高煦算是吐出了一口恶气。
他这边坐下,亦失哈便上前为他倒了杯茶水。
朱高煦端起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后才开口道:
“你替我手书给我父亲,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我敢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另外,下敕令给胡纶,若是兵力不足,山东、河南兵马都可以归他节制。”
“派个亲近人告诉他,山东百姓日后日子如何,就看他这场案子办的如何了。”
放下茶水,朱高煦瞥了一眼亦失哈,亦失哈闻言,额头不免渗出冷汗。
“殿下,真的要把孔府一网打尽?”
“难不成留着他们唱戏?”朱高煦反问亦失哈。
见状,亦失哈回礼应下,不多时便派人将敕令送往了曲阜。
消息送抵曲阜已经是两日后,得到敕令的胡纶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听到武英殿太监转达的那些话后,他更是不免忐忑起来。
思前想后,他还是转身对自己身边的三名指挥使下令道:
“传令,孔府嫡系、旁系、姻亲,凡是能找到证据的,都给我算入此次案中。”
“找不到证据的,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证据来!”
“下官领命!”闻言,三名指挥使心里一紧。
胡纶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但凡与孔府有关的,不管是什么关系,能涉及最好都涉及进去。
要知道孔府在山东、河南、淮北地区盘踞多年,其关系盘根交错,若是想要一举将其拔出来,那恐怕规模不下于解缙、纪纲等案子。
更重要的是,这次要的结果不是正不正确,而是够不够干净……
第475章 父债子还
“我乃圣人之后,你们不能对我用刑,不能……额啊!!!”
山东兖州府曲阜县菜市口,一身囚衣的孔笙被人扒光了衣服绑在架子上。
昔日的孔秀才,如今成为了案板上的肉,随着凌迟师傅的手在晃动,他血肉被一片片割下来。
在师傅身旁,两名医生麻木看着师傅的操作,只是在师傅疲惫时上前为男子撒上止血的金不换药粉,防止他失血而死。
饶是如此,这孔笙也没撑到三千刀,仅四百二十七刀便已经咽气毙命。
血腥的一幕让四周百姓不乏干呕者,而一处酒楼上的胡纶眼看孔笙毙命,伸手拿起酒杯抿下一口:“按照计划,动手!”
“是!”站在他身后的三名指挥使作揖行礼。
在他的吩咐下,孔笙九族内的所有人尽数被论罪,而作为朝廷目标的孔府,则是以私藏前元官服、印章,私刻诋毁太祖高皇帝石刻,以及勾结山东官员以权谋私等等罪名牵连。
一时间,山河二省连带南直隶江北地区都不由震动起来。
在这样的震动中,朱棣也带上万骑兵与两万辅兵返回了北京城。
由于朱棣自觉没有太大战果,故此特意派人告诉朱高煦,别为他准备什么庆功的国宴。
交还兵马后,朱棣便气呼呼的返回了大明宫。
身为人子,朱棣远征归来,朱高煦自然要前往大明宫去看看他。
穿过长廊,朱高煦龙行虎步的向前走去,朱瞻壑和朱瞻基则是穿着鸳鸯战袄紧跟他身后。
“爹,其实我们这次的战果也不错了,缴获了两千多头牛和上万只羊,还俘虏了一千多个逃亡的绰罗斯部众……”
“这些成绩和你爷爷以前的成绩相比,寥寥胜无。”
朱瞻壑自觉战绩已经不错,可朱高煦头也不回的对他进行教育。
不多时,他带着俩小子来到了养心殿前,但见王彦唱礼“陛下驾临”,殿内顿时跪倒一片。
走入其中,朱高煦果然看到了一身鸳鸯战袄的朱棣正坐在主位,表情略带郁闷。
旁人若看了,肯定以为朱棣正在生自己的闷气,觉得战果不显,但朱高煦太清楚老爷子了,他可不是生闷气,而是在演戏给自己看。
“您们都出去吧。”
朱高煦瞥了一眼朱瞻壑他们,王彦见状连忙带着太监们走出,朱瞻壑也被朱瞻基拉着走出了养心殿。
在他们走后,朱高煦走到朱棣身前为他斟茶,轻声开口道:
“人都走没了,父亲何必还要继续演戏呢?”
“演戏?”朱棣表情错愕,不敢置信的看向朱高煦:“你觉得朕是在演戏吗?”
“您这次北征成果不大,固然会有几分脾气,但却不会把脾气表露脸上。”朱高煦将茶水递过去,朱棣也顺势接过。
瞧着他那模样,朱高煦嘴角一挑,阳光透过窗子斜照他脸上,照得他目光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