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意,京察制造局,都给我进去查案!”
“是!”上百名官吏当即准备冲入织造局衙门内,颜渭却声嘶力竭道:“给我拦住他们!”
他一开口,织造局的护卫兵卒们立马拔刀面对这上百官员,堵在了织造局门口。
上百官员不敢上前,王回见状却直接走上去,胸膛顶着刀尖,吓得那几名兵卒连连后退。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狗东西,自己看看自己身上穿着谁给的衣服,兜里拿得谁发的俸禄。”
“本官是京察巡抚,你们拿刀对着本官,是不是说你们要造反了!”
“这……”王回的这几句话威慑力确实很大,他们只是织造局的护卫兵卒,确实不敢阻拦京察官员。
眼前这位,可是皇帝派来的官员啊……
不知不觉中,他们缓缓放下了手中长刀,而这一幕急坏了旁边的颜渭。
“你们要造反啊!”颜渭冲上去几个耳光打在兵卒脸上,可却根本阻止不了这局面。
“走!”王回横眉冷对,轻哼一声便带着上百官员走入了织造局中。
兵马司的兵卒跟随一起进去,很快就将织造局给控制了起来。
一本本账目被收集起来,但王回并不着急查账本,而是将织造局的官员控制起来后,直接派人去查这些官员的宅院府邸。
与其自己查案,不如找到一個人暴露马脚,让他来为自己查案。
当然,只凭他一个人去查这群人,肯定很难查,所以他得请锦衣卫和西厂这群人出手。
王回不相信,织造局这么重要的地方,锦衣卫和西厂会不派人看着……
端水饮茶,只是几个时辰,便有人前来上奏。
织造局的一个校书被查出家中有余财二百余贯,良田三百余亩。
以他几十贯的年俸,三代贫农的背景,自然不可能累积那么多财富。
只是账本展示,那校书便自己交代了织造局的门门道道。
“治下百姓,虽说只用付五分利,但织造局只收绫罗绸缎为利,而不收白布为利。”
“故此,许多百姓只能去纺织绫罗绸缎来抵利,而这些绫罗绸缎每匹价格六百文到二两不等,白布市面二百文。”
“若是从百姓手中收了两匹绫罗绸缎,则是可以用织造局一百五十文的成本价织造十匹白布抵账。”
“如此一来,便净赚五百文。”
“这五百文,三成下面人拿,两成我等主官拿,剩下五成分别输送到京中和颜大人府上。”
“下官知道的,也只有这些,请阁臣给下官一条活路……”
沉闷叩首,这名寂寂无名的织造局校书将织造局的贪污情况给抖落了出来。
王回心平气和的端茶饮茶,抬头瞥了一眼这人:“二十万台织机,每台能赚五百文,这也不过区区十万贯,就这么点?”
王回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查案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搞钱,搞到足够多的钱,让国库能撑过这几年。
所以面对这名校书的话,他并不完全相信。
十万贯虽然多,但按照他的话,也就五万贯能送到京城,而京城的官员那么多,各家又能分多少?
织造局的事情,绝对不止这小小的案子那么简单。
“衙门会出面去买桑叶和蚕丝,并且会刻意压价,然后再按照市面的价格卖给织工们。”
“织工们不能偷偷买材料,若是被人揭发,就会被没收织机,还会被人针对。”
校书老实交代,王回闻言嘴角露出笑意:“这一笔,各级官吏能赚多少?”
“应该……不少于二十万之数。”校书声音略微发颤,显然担心事后报复。
“二十万……好好好……”听到这个数目,王回轻笑道:
“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本官会拿出一笔钱让你带着你和你的家人前往海外讨生活。”
“谢阁臣!”听到王回的话,校书不断磕头,而王回也示意左右将他带了下去。
随着这人被带走,一名官员对王回作揖道:“阁臣,这稍微一查就是三十万贯,制造局开了那么多年,经他们手的钱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万贯了。”
“我就知道这地方没走错。”王回将茶杯放在桌上,随后对那官员开口道:
“按照这人说的去查,另外将这消息想办法送给杨士奇,颜渭既然贪腐,那颜延也好不到哪去。”
“借他的手扳倒颜延和李冕,新政官员中,便是我的资历与官职最高!”
王回攥紧扶手,左右官员见状也纷纷作揖行礼,转身将这案子操办。
颜渭被王回以阻碍京察的名头圈禁,此刻正在屋内急得团团转。
他很清楚,一旦织造局的事情爆发,那即便是他爹也得被拉下马来。
这些年织造局平安无事,主要是因为每次京察都是新政官员主导,既然是自己人为主导,那自然不会对自己人下手。
只是他没想到,新政官员之中居然会出现王回这种家伙。
现在这厮要对他们父子下手,那他们能否躲过,这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不止是他明白,王回更加明白,所以王回才要把这群家伙的罪证交给杨士奇来处理。
如果杨士奇不敢处理,那他想尽办法也要把颜延和李冕这些人拉下马,不然这次京察结束,他即便没有罪证被弹劾,也会被他们以各种罪名夺职为民。
没了官职,那他王回一身本事向谁施展去。
为了让事情万无一失,他必须准备足够多的东西来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
正因如此,他也开始不断的催促张孟存。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冬至即将到来,北边的杨士奇依旧还是纹丝不动,王回这边只能自己动手了。
腊月十二,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在应天府衙门内响起,张孟存风尘仆仆的带着两名官员走入衙门之中。
这两名官员怀里抱着厚厚的账本,起码二尺厚。
他带着这两人来到正厅后,果然看到了正在翻阅其它账本的王回,而他也立马作揖道:
“这边就是对南直隶江南地区京察的账目,其中江东六府贪腐受贿的情况最为严峻。”
“抄得了多少宅院田地和钱粮?”王回目光凌冽,他现在只在意钱粮。
“七百多处宅院府邸,四十七万亩耕地,二百四十余万贯现钱。”
“按照土地宅院折价贩卖,起码能有九百万贯!”
张孟存缓了一口气交代着,而这也确实让王回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想过江东六府的新政官员会十分富裕,但他没想到富裕到了这种程度。
这还没算上织造局查出的那些钱粮,如果算上,仅是一个南直隶就查抄一千五百余万贯。
这数目,几乎等于朝廷四个月的税收了。
“整天嘴上说着为国为民,干的却是蝇头苟利的事情。”
“这群家伙,不知道拿了多少民脂民膏!”
王回合上手中文册,激动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末了睁开眼睛看向张孟存。
“江南这边你向浙江开始京察,我带着这些账本回京,我要把这些事情亲口汇报给陛下!”
“好!”张孟存也知道王回越受重用,自己就越能身居高位,故此他连忙应下。
见状,王回立马叫人收拾东西,准备渡江前往江浦乘坐火车北上。
担心有人对自己不利,王回还特意请胡季率领西厂力士护送自己北上。
原本胡季并不愿意牵扯进入这群人之中,但当他知道南直隶抄家数量后,为了得到一份功劳,他当即调集数百西厂力士开始护卫王回北上。
从南京渡江前往江浦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而从江浦乘坐火车前往北京只需要四天。
如果不是需要护卫,这时间还能缩短大半。
也因为拥有了火车,所以许多消息传播的十分灵通。
人在北京的杨士奇在王回渡江不久就得知了他要北上的事情,而王回在江南对新政、清流一手抓的事情早就闹得人心惶惶。
坐在府上的正厅主位,杨士奇感到了些许疲惫。
杨稷被关押在诏狱附近的一个小院里,虽说吃喝不愁,但他却知道这是皇帝让自己当恶人的回报。
如果自己这个恶人当的不好,那杨稷的性命也就保不住了,毕竟他触犯的那些律法足够斩首。
“东里兄,这王回北上,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我们要么抢先一步,要么……”
左首位上,杨荣开口提醒杨士奇,对面的杨溥也颔首道:“这王回去了一趟江南,整个江南的局势都被搅乱。”
“现在民营的海商被搅的做不了生意,下面的人被搅的人心惶惶,总归不是办法。”
二人也知道杨稷的事情,但在他们看来,皇帝用这手要挟杨士奇反而对他们清流有利。
至少就过去几个月来说,杨士奇对北方新政派下手的力度可以说令人瞠目结舌。
以往的杨士奇是绝对不会主动站出来搞党争的,但现在为了杨稷的性命,他无疑成为了威慑新政派的一把利剑。
新政派这么些年除了“癸卯案”中皇帝亲自下场收拾外,其余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能对他们造成太大的重创。
过去几个月里,倒在杨士奇手上的官员最少有数百之多,更别提吏员了。
他们希望杨士奇想办法扼制王回,可杨士奇却知道自己一旦对王回出手,那自己一家恐怕就真的要在自己死后被人清算了。
故此面对二人的询问,杨士奇沉默过后这才开口道:
“陛下要的是国库充盈,你们之前不推行盐酒茶政,故此陛下才会启用王回来对江南京察。”
“若不是李冕和颜延愚蠢的想要一家独大,陛下也不会将我拔擢入京,组织北地京察。”
“这几个月京察,北地官员贪腐数额触目惊心,想必陛下也感到了不安。”
“王回是被李冕和颜延推到台前的替罪羊,而他在江南做的无非就是把水搅浑,引我入局。”
“他这次北上,未必是针对我们。”
“眼下,我手中有不少颜延和李冕的罪证,等王回入京后,我与他一起面见陛下。”
“倘若王回呈上去的奏疏是不利于我们的,那我便把这些罪证呈上去,借此机会重创新政派。”
“若是王回呈上去的奏疏与我们无关,那则是静观其变,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杨士奇说罢,杨溥却皱眉道:“若是颜延和李冕被扳倒,那受惠的就是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