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坐在马背上,语气唏嘘的与自己身后的朱瞻圻,朱祁钺讨论着此地曾经的繁华。
似乎是年纪上来了,朱棣便喜欢看着这些在历史中从出现到繁华,再到衰落,最后泯然史书中的景色。
“走吧……”
调转马头,朱棣与众人吩咐着,而后往东边赶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走出了大海道,但所见之处依然是空旷无垠的戈壁。
这个时代的西域环境,不管是往前比,还是往后比,都是与之相比最恶劣的一段时期。
沿途十余里,他们几乎没有看到任何植被,直到依稀能听到呜呜的汽笛声,在天际边才出现了一抹绿色。
他们加快了脚步,而出现在他们前方的是一排排用于防沙固沙的草方格与防沙树。
这些树木种植多年,每年都不断往戈壁滩内推进。
草方格固沙,防沙树种植,过了一年后防沙树长得高大些,当地百姓又在官府的雇佣下前来继续向前植树,布置草方格。
如果是遇到了戈壁滩,那倒是不用布置草方格,但这也代表他们无法更进一步了。
他们穿过了这长达数里的防沙地区,看着树木从低矮变得高大,感受着脸上的风沙渐渐消失不见,最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片经过开垦耕种和灌溉的水利农田。
抽水机在远处作响,它们将当地官府利用水库和地下水渠、坎儿井收集起来的天山雪水通过抽水机来排入水渠之中。
水渠经过一片片麦田,保障了麦田维持生存所需的水份。
一望无际的麦田看似很大,但由于产出有限,哈密至今还没做到自给自足,仍然需要从甘肃、宁夏、陕西、山西、北直隶等地一地接一地的往这里送来补给。
当然,尽管当地无法自给自足,但也随着抽水机不断调配,加上化肥推广而渐渐提高亩产,总有一天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兴许也正是因为无法自给自足,故此这里骤然多出朱棣等数千人后,对于物资的需求也越来越多了。
在他们抵达前,朝廷只需要从甘州、武威等地调派一个月的物资,就足够当地军民用两年之久。
随着他们三千多人抵达,人吃马嚼之下,朝廷不得不再调动半个月的火车运送物资前往哈密。
数百名骑兵拱卫朱棣,在进入农耕区后,面前的道路也变成了两丈宽的水泥路。
队伍向东边的哈密城赶去,走了十余里后,这才在午后抵达了哈密城西。
隔着数百步眺望,周长八里的哈密城实际并不大。
城外的农耕区虽然有着大批正在耕种的百姓,但目之所及的百姓,无一例外都是健壮的农妇,只有少量农夫。
这是因为能在这里务农的,大部分都是戍边将士的亲眷,而曾经被发配到此的那些罪犯则是在西边修建铁路,在与天山相隔的北边开荒务农。
至于已经开发好的哈密,则是成为了当地发给戍边将士亲眷的军田。
哈密城内有民居二千四百余座,所代表的也是二千戍边军和四百余戍边官吏。
除了这二千兵卒外,在北边正在修建的伊吾、伊州两县还有两千兵卒和四百余名官吏,以及西边监工铁路的一千多军队和一百余名官吏。
整個哈密府,如今有五千兵卒和九百余名官吏,此外就是两万多名亲眷和两万多名流放的罪民,合计不足五万人。
尽管只有那么点人,但这已经是大明使用抽水机和火车,努力耕耘十余年的结果了。
要知道在安克帖木儿时期,整个哈密也不过才一两千人罢了。
“吁……”
勒马扫视街道,一如既往的空荡荡。
除了少量百姓已经给自己的田地浇水回家,其余百姓基本还在城外为自己的农田浇水,亦或者在家干活。
城内的百姓对于没有穿着明军鸳鸯战袄的其余男人很是警惕,整个城池的民风都偏向保守和严肃。
兴许只有生活在这种需要军队保护之地的百姓,才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警惕外来人。
“这亦力把里虽然老实,但前些日子还是与我们修铁路的队伍发生了不少冲突,看样子百姓对他们态度很不好。”
朱瞻圻抖动马缰跟上朱棣,朱棣颔首后便继续抖动马缰向前走去。
最终他们前往了一座临时修建的混凝土风格行宫内。
说是行宫,但实际上也就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院子。
毕竟在这哈密,实在没有什么足够的木材来修建一座传统的中式建筑。
“听闻亦力把里的歪思汗病重,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如果挺不过去,那其内部必然分裂,届时便有朝廷的机会了。”
“不过还是得想想借口,眼下的冲突就是一个好机会……”
朱祁钺关心的是亦力把里大汗的情况,如果歪思汗病重,那以亦力把里现在的情况,其内部是一定会分裂的。
只要他们分裂,那大明朝就有机会收复西域了。
当然,为了不引起恐慌,大明朝还得为自己想几个足以说服藩属国的借口。
修建铁路,不断在亦力把里的神经线上蹦跶,最后引起边境冲突,这便是大明可以利用的借口。
事实证明双方的冲突明显随着大明铁路的不断西进而加剧,尤其是在上个月甚至闹出了双方兵卒负伤的不愉快事件。
事件的冲突不断加剧,更有利于大明对亦力把里开战。
“哪需要管他?”
朱瞻圻打断了朱祁钺的思维,直接开口道:“以朝廷的实力,只需要调派两万铁骑,随时可以荡平整个西域!”
朱瞻圻很是自大,但这是因为他有充足的底气。
亦力把里的兵马总数不过五六万人,全部男丁加在一起也才二十几万。
两万装备燧发枪,补给充足的明军铁骑,确实可以轻松将其击溃。
当然,前提是将领不能出现什么错误。
“行了,借口还是必要的。”
朱棣打断了朱瞻圻,并不觉得朱瞻圻的这种思维可取。
这种思维用来对付一些偏远部落和小国还好说,但亦力把里与大明朝的多个属国有联系,一旦他们被灭,那必然会引起帖木儿、月既别等汗国的警惕。
尽管大明朝不在乎他们的警惕,但这会让边疆气氛出现问题,增加不必要的军费开支。
大明朝现在主要还是在搞经济,收复疆土固然重要,但对内陆远征是没有必要的。
正因为如此,朱高煦才迟迟没有发动对亦力把里的作战。
他需要等铁路修得够近才会发兵西征,所以每推迟一天出兵,就代表大明的铁路每前进数十步。
亦力把里一定会对明军下手,因为他们不可能看着明军把铁路修到吐鲁番。
好在亦力把里的歪思汗思绪还算清醒,他一直在压制下面的人不要和明军发生冲突。
然而他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大明和亦力把里的摩擦也在不断加剧。
等他彻底熄灭生命之火,便是明军与亦力把里热战的时候……
“可惜王焘被爷爷叫回北京了,不然倒是可以让他去前线看一看。”
朱祁钺略微感叹,朱棣也轻笑道:“怎么,你就那么钟意那个太监?”
“太爷爷哪里的话。”朱祁钺笑道:
“毕竟他跟了俺那么久,俺思念他也不奇怪吧。”
“还是要有几分防备之心才好。”朱棣交代着朱祁钺,朱祁钺颔首,没有反驳。
见他如此,朱棣也看向朱瞻圻:“你派几个得力的去看看铁路前线是个什么情况。”
“是!”朱瞻壑作揖应下,爷孙三人也在片刻后下马前往行宫休息去了。
在他们休息的同时,朱高煦也格外关注着西域的变化。
此刻他的手上拿着西厂带来的最新情报,其中便包括了歪思汗的身体状况,以及他两个儿子的争斗,麾下贵族的暗流涌动。
“你怎么看?”
朱高煦放下奏疏,头也不抬的询问站在自己身旁的王焘。
王焘闻言作揖道:“奴婢以为,歪思汗一旦身死,那亦力把里必然分裂。”
“朝廷眼下的铁路已经修出哈密二百里,而哈密通往吐鲁番则是约六百里。”
“这歪思汗若是还能活大半年,那朝廷还能再往前修一百五十里。”
“如果他现在身死,那亦力把里陷入内斗,便更加无暇阻碍朝廷修建铁路了。”
“工部那边的奏疏奴婢看过,最多两年就能修抵吐鲁番,届时铁路一到,吐鲁番归降朝廷便是手到擒来。”
王焘只说分析,并未建议什么,这是他在朱祁钺身边所学的聪明之处。
朱祁钺与朱高煦很像,俩人都极有主见,在大事上,其实都是揣着答案问问题。故此来到朱高煦身边的这段时间,王焘基本没有主动建议过什么事情,除非朱高煦询问他建议,他才会给出回答。
“你倒是长得好脑子,若是我不把你调回来,你刚好可以为我看看哈密前线的情况。”
朱高煦摸了自己的八字须,随后才开口道:“甘肃、山西、陕西的常平仓还有多少储备粮?”
“陛下稍等……”王焘作揖回礼,而后转身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不多时他找到了三个布政司的文册,简单翻阅后便给出答案:“分别为二十四万六千余,五十四万三千余,一百二十四万六千余,合计二百万石左右。”
“除此之外,三地还储备有大约三十万石豆料。”
王焘汇报完毕便将文册放在桌上,见到朱高煦略皱眉头,他便将文册收了起来。
瞧着他的举动,朱高煦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让户部调一百万石粮和三十万石豆料前往哈密储存。”
“是”王焘作揖应下。
在他应下过后,朱高煦起身看向了地图,王焘也主动站到了拉动地图的几根绳子旁边。
如今的大明朝不仅继承了远超在中洲的所有疆土,还掌握了海外大片疆土。
按理来说,皇帝应该满意才是。
但根据刚才皇帝的态度,加上地图上西北残缺的一角,故此王焘在朱高煦目光停留片刻后,便将西域的地图给放了下来。
这描绘着西域地势的地图,主要有朱高煦亲自绘好,再由西厂探查西域的力士与宫廷画师将城池点上。
亦力把里有十九个重要的城池,人口六十余万,成年的男丁不过二十余万,可披甲作战的兵卒不过六万余。
更致命的是,这六万军队被天山和隔壁分成了三个部分,所以朱瞻圻才敢说两万铁骑即可荡平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