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嘛,出了名的学业压力大。要是闲着没事周末随便去个医学院看看,会明显感觉与综合类大学不一样:校园里异常冷清,见不着几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放假了,找找才发现原来都在自习室里。
协和医学院从刚建校开始,学业压力就很大,毕竟医生这个职业太特殊,是和阎王爷拔河的人。
此前提到过,协和医学院的硬件设施极好,它说全国第二,貌似还真没人敢认第一,即便强如清华和燕京也不行。
协和医学院的学费自然也是最高的,如果得不到奖学金,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需400元!同样冠绝全国。
协和的学生很少,一年只招25个,还不见得能全部毕业。
不过协和相比同样来自美资的清华和燕京,倒有个优势:它是纯个人资本也就是洛克菲勒基金会赞助的,受不到那么多管辖,自主性比较大。
它的一切完全按照美国顶级医学院的要求,教学水平以及学生水平丝毫不输约翰·霍普金斯学院。
协和医学院校长胡恒德以及洛氏基金会代表顾临坐着一辆小轿车来接李谕。
李谕笑道:“这里离我住的东厂胡同很近,不用这么客气。”
胡恒德说:“如此才能代表我们对您的尊重,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
此时校园已建设完毕,比较惊讶的是李谕看到了一辆救护车,不知道是不是北京第一辆救护车。另外还有几辆小汽车,专门供医生出诊。
在汽车稀缺的年代,学校里还有几辆专门的卡车运垃圾。
不过李谕不是很羡慕,他的大同大学硬件同样一点都不差。
“从协和医学院毕业后,学位受不受美国承认?”李谕问。
顾临说:“如果是从协和医学院八年制毕业的学生,可以同时拿到纽约州立大学的医学博士学位。”
也就是说从协和毕业,直接就是美国医学博士了,后世博士都很稀缺,更别提这时候。
吕碧城问:“也有女学生?”
顾临说:“当然有,而且还是很优秀的学生,将来一定是技术精湛的医生。”
“我听说你们每年只招二十多个学生,投资这么大,为什么不多招一些?”吕碧城问,“因为中国太缺医护人员了。”
顾临叹道:“我在贵国多年,中国的几百家医院考察了差不多一半。我与中华医学会的伍连德教授聊起过,以当前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人口算,想要每万人中有一名医生,即使全中国所有的医学院校都超负荷地扩大招生,也需要几十年才能实现这个目标。短时间很难改变什么。”
直到李谕穿越前,国内每万人医生数差不多是3名多,与老美水平接近。
李谕明白顾临的想法,说道:“顾先生的意思是,想解决广大贫困人口的医疗问题,需要先解决上层的指导问题?”
“是的,”顾临说,“未来贵国肯定会建立基层卫生组织,在城市和农村广泛开展公共卫生工作。而我们医学院的任务就是培养出高素质人才,去领导和指导这些工作的开展。因此我们只求质量,不重数量,如果有不合格的学生,会毫不犹豫淘汰。”
他的说法倒有几分道理,不过“基层卫生组织”几字,极难做到。
校长胡恒德说:“今年招收的学生,会全部编入预科班,进行三年基础学习,打下理化以及生物学基础。我想单单这个环节,就会淘汰掉一些人。”
吕碧城咋舌道:“这么严格?我晓得理化科目,很难的。”
顾临说:“没有办法,都是基础课程,也是进入医学院的寻常要求。”
欧美着名医学院的学生,必须本身已经是大学理学院的毕业生。换句话说,医学院是从研究生起步的。
到了后世,一些欧美的医学院还有类似传统,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就不招本科生。
协和医学院前三年其实很像清华学校,上的课程都是些中文、英文、数学、物理、生物、社会学之类。
这个阶段的学习压力二者也差不太多,协和医学院的学生在预科期间,要完成中文、英文各192小时的语言学习;数学96小时、生物384小时、物理384小时、化学544小时的基础自然科学的学习;经济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的学习;还要从法语或德语中,选修一门作为第二外语。
至于所用教材和参考书,肯定都是英文原版,老师授课也全用英语———因为老师都是从美国调过来的。
协和请来的教师薪水很高,每年最少七八千大洋。
对比一下,北大正规教授的工资已非常之高,合下来一年三四千大洋左右,远远超过平民乃至高级职员,但也就是协和美籍教师的一半。
协和的学制和美国大学一样,一个学年三学期,协和医学院规定:学生在预科期间,协和医学院的学制与美国大学的学制相同。一学年里分3个学期。9月至12月中旬是第一学期;1月至3月是第二学期,之后是短暂的寒假;4月至6月是第三学期,学年考试结束后,有3个月的暑假。协和的外籍教师大多在暑假回家探亲。
虽然与历史上相比提前了两年开学,李谕还是在学生中看到了林巧稚。她刚从鼓浪屿的厦门女子师范学校毕了业。
协和的学生不多,开学典礼很快就举行完。
然后又迎接了从长沙赶过来的湘潭医学院一行人,包括湘雅医学校校长颜福庆和几名学生。
“胡校长,顾会长,恭喜了!”颜福庆拱手道,“啊,还有李谕院士!”
胡恒德说:“承蒙颜校长大老远赶过来指导工作。”
颜福庆笑道:“我哪敢指导你们?你们可是喊出口号要做中国最好的医学院。”
胡恒德说:“湘雅同样不弱。”
颜福庆看着眼前气派的大楼,感慨道:“美孚公司真是有钱!这得花多少银子!”
李谕问:“颜校长从长沙赶过来麻烦吗?最近几年湖南一直是北洋政府与广州军政府交战前线。”
颜福庆说:“也就那么回事,吴佩孚现在出工不出力,好久没怎么打仗了,就算打仗,我看也就是放放空枪。”
他们这些医学院的人,从伤员多少就能侧面看出战斗激烈的程度。
北洋政府时期的军阀混战大体如此,动真格的不多。
不过此时直系马上就要和皖系彻底撕破脸皮,等冯国璋一命呜呼,直系的大将吴佩孚更不会给皖系留情面。
李谕说:“多多注意安全。”
“谢院士先生关心,”颜福庆说,然后给他介绍自己的爱徒,“我北上时,飞凡一定要跟来。”
汤飞凡说:“在下汤飞凡,久仰院士先生大名,特来当面请教。”
“原来你就是汤飞凡。”李谕心想。
在中国近现代的医学史上,汤飞凡是个绝对的国士,沙眼衣原体是他发现的;对中国的疫苗工作以及传染病防治更是堪称功勋卓着。
只靠发现衣原体这种新微生物形态,就足够让他拿一枚诺奖。
(衣原体不是病毒,也不是细菌,介于二者之间。)
“请教谈不上,毕竟我不懂医学。”李谕说。
汤飞凡说:“我看过您指示秉志与吴君所写的关于发现噬菌体的论文,让我如同醍醐灌顶!”
李谕笑道:“我哪有什么帮助,是他们自己努力。”
汤飞凡说:“秉志先生在讲课时不止一次说过,首功应该记在您身上。”
“听起来,你已经准备研究微生物学?”李谕问。
汤飞凡说:“没错!虽然我获得的是医学博士,但我已然决定,不能只做个医生。”
湘雅的教师数量相比协和少了一大截,但老师同样全是医学博士。而且湘雅的要求也很严格,实行的是“末位淘汰制”,第一批毕业生只有10人,均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其中包括汤飞凡。而且湘雅的医学博士美国人也是认的。
李谕问:“此话怎讲?”
汤飞凡说:“当一个医生,一辈子能治好多少病人?如果发明一种预防方法,可以使亿万人不得病!”
“说得好极了,”李谕赞许道,“我不懂医学,但大体知道,微生物学肯定是未来医学的大方向。”
汤飞凡说:“我准备毕业后继续去美国研究微生物。日本的北里柴三郎因为在血清方面的研究被称为“东方的科赫”,而我要做东方的巴斯德。”
“我认为你肯定会成功,”李谕说,“其实我早就投资建好了实验室,只不过现在科研人员太少,希望你能早早学成归国。”
汤飞凡突然说:“我要提前结个婚,不然没有留学费用。”
李谕乐道:“你脑袋瓜子想得怪美,又想讨个老婆,又想顺便从老丈人家捞点钱。”
汤飞凡的老丈人叫做何键,此后当到国党二级陆军上将,不过这家伙后来做了很多反革命的事。
汤飞凡说:“不然的话,母亲也不放我离开。”
按照历史,汤飞凡拖到1925年才赴美,李谕的宗旨就是能让这些人早点就早点……
“等你完成婚姻大事,我就帮你联系哈佛教授,让你去做微生物学的研究生,哈佛校长多少得给我这个面子。”李谕说。
汤飞凡感激道:“学生一定不会辜负院士先生的安排。”
“都是小事,”李谕轻松道,“我脑海中总有那么一些关于微生物的想法,等你回国,说不定咱们能商量出点什么。”
汤飞凡说:“都说李谕院士在科学之道造诣超然于世人,眼光犀利敏锐,我对您非常有信心。”
李谕微微一笑:“应该说我对你有信心。”
汤飞凡是个很有爱国心的人,在哈佛完成学业后,哈佛很想留下他,不过汤飞凡坚持回了国。抗战爆发后,他又遵从颜福庆的请求,负责防疫工作。
等1942年神药青霉素开始具备大规模量产条件后,又是汤飞凡完成了青霉素的国产。
美国当时对这项技术严格保密,中国战场上一盒青霉素的价格几乎相当于一根金条,所以汤飞凡决定亲自研制。正好当时李约瑟也在昆明,通过他联系上了红十字会,得到了经费支持,使得汤飞凡在异常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了青霉素生产。
更难能可贵的是,汤飞凡根本不想靠这个挣钱,他把青霉素提供给战场上流血的军人,每支售价仅一元,相比进口的低了不知多少倍。
此后的汤飞凡更是宛如开挂,研制出大量疫苗。
国党败走后,汤飞凡在去哈佛与留在大陆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据说当时机票已经摆在他面前,汤飞凡沉思许久后,认为:“离开自己的国家去寄人篱下,我的精神不愉快!”
他的夫人坚决支持他的决定。
从此便有了汤飞凡发现沙眼衣原体的传奇故事。他对国内的防疫贡献不要太大,只挑其中一个:天花1961年就在中国消失,汤飞凡便功不可没。
绝对的“中国疫苗之父”!
而李谕想的是,很多事情可以帮着让他提前一点,就比如那个青霉素国产,汤飞凡是1944年秋天完成的,要是早几年,绝对能多救数万负伤的军民。
最少和老美保持同样的进度。
第六百五十九章 温居
李谕正在北大里上物理讲座。
“现在的物理学概括起来一共只有两种力,万有引力和电磁力。只不过二者没有统一的物理学框架进行描述,所以“统一”只是一种哲学观点。诸位日常生活中所能接触到的几乎一切力,都是电磁力。”
一名学生说:“惯性力哪?”
“是个好问题,但学界还未达成定论,引力质量和惯性质量到底是不是相等的也存在疑问,这又正好是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两性之间的吸引力呢?”有个学生问突然道。
李谕说:“你那叫原始本能,馋人家身子。”
学生们顿时哄堂大笑。
那名学生脸有点红:“要是真的喜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