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说:“就算鄙人不研究科学,也能看得出,李谕先生距离获得下次诺奖不远了。”
李谕笑道:“那是评委会的决定。”
梁启超与泰戈尔的观点比较接近,对他说:“我从报纸上看到照片,老先生身旁站着林徽因以及徐志摩,林姑娘貌美如花,和老诗人携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荒岛瘦的徐志摩,简直有如松竹梅三友图。”
泰戈尔对这两个年轻人赞誉有加:“他们的英文非常好,学识也异常渊博,几乎超过了他们的年纪。”
梁启超说:“先生好像还没个名字,宣传范围不够广,不如在下给先生取个名如何?”
泰戈尔欣然接受:“再好不过。”
梁启超说:“老诗人的名字按照原文,有太阳和雷之意,又可引申为如日之长、有雷之震,若用简要表述……震旦二字极妙。另外,老诗人所在印度国,古称天竺,可以此为姓,即竺震旦。”
泰戈尔听完解释,非常喜欢:“不知道梁先生的生日,却还劳烦先生帮我起了一个名,感激万分!”
貌似这个名字根本没啥知名度……
吃了一会儿饭,李谕想到最近知识界对泰戈尔的非议,于是说:“泰戈尔先生,现在你能体会到中国知识界的百家争鸣了吧?”
“百家争鸣?”泰戈尔说。
李谕给他解释了一下战国时期的情况,然后说:“现在的中国有点类似,抱有不同观点的人很多,大家直言不讳。所以,有人不喜欢先生,其实很正常,反而是一种文明的象征。”
泰戈尔恍然:“原来是这样!那我确实要表达欣赏之情。可惜在印度国,有无数思想,却没有争鸣。”
这话听着还挺悲哀的……毕竟印度已经被英国殖民太久。
梁启超本来还为如何缓解最近中国知识界对泰戈尔的攻击而发愁,没想到李谕一句话就解开了,高兴道:“疏才说得很对!既然泰戈尔先生有自己的思想,坚持这种理念,就是百家争鸣的一家!”
泰戈尔随即重申了自己的观点:“我自始至终都认为,人生并不限于用智力体力征服世界,那样的征服不可能是无限制的;而在体力和智力之外,人还有精神,这是更悠久、更真切、更深奥的生命存在形式。”
“好!”梁启超举起酒杯,“让我们为精神世界,干一杯!”
泰戈尔在中国待了两个月后才离开,虽然受到了很多质疑,但老诗人对中国印象还是非常好的。徐志摩一直送行到日本,离别之际,徐志摩问泰戈尔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大诗人回答说:“我把心落在中国了。”
只能说他非常坚信自己的理念。
而中国人,同样更相信自己的理念。
第六百八十七章 出宫
北京南苑机场。
李谕驾驶一架飞机缓缓落地,当他与吕碧城走下梯子后,冯玉祥立即笑呵呵迎了过来:“李大学士果然文武双全,还会开飞机。”
“有时候手痒,就忍不住开一圈。”李谕说。
“真是威风!以后要是能建个空军,岂不横行天下。”冯玉祥说。
李谕笑道:“飞机并不难获得,但飞行员太难培养,而且国内的形势,拿不出那么多钱供养空军。”
“院士先生不是已经造出来了?”冯玉祥说。
“我主要面向民航方向,”李谕说,“明年应该会出一架改进型号的全金属民航飞机,载客量提升到10人,并且将再次提高安全性。”
“载客10人?听起来是个大家伙。”冯玉祥说。
“体积确实大不少,这是未来的方向,美国的福特公司都加入到了全金属客机的研制中。”李谕解释了一下。
冯玉祥赞道:“院士先生果然是有文化的人,我这种老粗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能上天的东西要怎么研究。”
李谕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只不过现在国内科学教育刚刚开始,而且财政穷困的同时又政局混乱,导致很多科研项目无法进行。”
“身为军人,听到先生的评语,感到万分惭愧!”冯玉祥惋惜道。
李谕又说:“冯如还在飞机厂研制出了水上飞机,只不过应该没有太多用武之地。而大洋对岸的日本,几年以前就已经研制成功一种叫做航空母舰的军舰,将是未来海上最强利器。科技的强大,让列强的军事实力还在突飞猛进。”
“日本国?”冯玉祥的得力部下鹿钟麟警惕了起来,“航空母舰?听起来像先生在星战中描述的幻想武器。”
李谕说:“有些幻想肯定是基于现实推演出来的。”
冯玉祥喟叹道:“看来我等确实仍需努力。”
日本是从1919年开始,参照英国的方案开始建造的凤翔号航空母舰,1922年底下水,一般意义上被认为是第一艘专门设计建造的航空母舰。
凤翔号有一些很奇葩的设计,比如它的飞行甲板末尾不是上扬,而是向下。日本设计师说是为了增加起飞速度,但航母飞行员一直骂声不绝。
而且凤翔号航母的稳定性很差,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训练使用。
但凤翔号竟然是唯一一个二战后还完整存活下来的日本航母……
今天李谕来见冯玉祥,还有一个原因:参加冯玉祥的婚礼。李谕拿出一个包裹说:“刚知道冯将军要在南苑举办婚礼,仓促中只带了这么一件东西,据说是乾隆皇帝曾经使用过的一把短剑。”
冯玉祥惊讶道:“皇帝的御剑?”
李谕笑道:“这把短剑不是龙泉宝剑,不过也不是什么凡物,宝剑赠英雄,很合适。”
冯玉祥问道:“就算短剑,似乎也是宫禁里的宝贝吧?”
李谕有意无意中说:“现在北京城的古玩市场充斥小朝廷偷偷卖出来的宝贝,要不是我在盐业银行有点话语权,很多东西都要被卖给日本人。”
冯玉祥琢磨了一会儿,说:“难不成他们想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搞事情?”
“这就不好说了。”李谕道。
冯玉祥收好短剑,对李谕说:“院士先生,李夫人,里面坐吧,有点寒酸,还望见谅。”
冯玉祥的婚宴异常简单,甚至比普通人家都简单,一桌只有四个菜,还有馒头和小米粥。
这是他第二次结婚,冯玉祥的第一任夫人去世后,有不少上流人士想把姑娘嫁给冯玉祥这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甚至包括直系头领曹锟。
但冯玉祥却对媒人说:“高攀曹大人爱女实乃三生有幸,不过我有个请求,不管是谁嫁到我冯家,都应依照冯家的传统规矩,穿粗布衣衫,吃粗茶淡饭,会纺线织布,还要抚养前妻的小孩子。”
曹锟听了只能作罢。
冯玉祥信基督教,第二任夫人李德全是在教堂里认识的。
据说冯玉祥曾问李德全为什么要嫁给他,李德全答:“主怕你不为民办事,派我来监督你的。”
冯玉祥听后非常满意。
李德全蛮厉害的,之前在女子协和大学读书,是民国时期不多的高文化女子,49年后还是第一任卫生部部长。
——
现在的直系,虽然看似拿下了大部分领土,但也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用不了多久,形势就会急转直下,根本无法控制。
首先是蠢蠢欲动的奉系军阀,第一次直奉战争失利后,张作霖一点都不服气,一直整军备战要再次入关。
而他们暂时忽视的广州国民政府,也有了大动作,主要是苏联开始支持孙先生了。孙先生在广州的军事会议上,已决心北伐。顺便在广州成立了黄埔军校,黄埔的发展真心快,用不了两三年,势头就能盖过已经建校多年的保定军校。
不过最先行动的还是奉系。
与四年前的直皖战争以及两年前的第一次直奉战争相比,这一次奉系倾巢而出,张作霖挥师25万大军南下,打响了第二次直奉战争。
直系一方也拼上了家底,吴佩孚带20万大军在热河、山海关与奉军正面交锋。
奉系派上前线指挥的是少帅张学良。吴佩孚知道后相当不屑的,直接说:“张学良是个小毛孩子,我看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上次在北京,他也是成天跳舞。他懂什么打仗!这次我们一定要痛击东北军,活捉张学良!”
即便张学良的部队装备精良,大都是日系装备,吴佩孚也看不上眼,甚至把张学良当做了“运输大队长”。
但吴佩孚没想到的是,真打起来后,主角竟不是他,也不是张学良,而是在身后“背刺”的冯玉祥。
——吴佩孚被偷家了。
冯玉祥的临阵倒戈让直系瞬间溃不成军。
冯玉祥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北京城,立马就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情———驱逐清室。
其实早在1917年张勋的辫子军复辟时,奉命进京攻打张勋的冯玉祥就差点没忍住杀到紫禁城,赶走“不劳而获”的小朝廷。
冯玉祥招呼过来鹿钟麟:“带上一队人马,今天必须让逊清小朝廷离开紫禁城!”
鹿钟麟领命后,叫上临时内阁代表李石曾,来到了紫禁城门口。
这里刚刚完成换防,此前负责守卫紫禁城的1200士兵全被冯玉祥缴了械。
内务府大臣绍英一脸蒙圈地站在宫门口,看着鹿钟麟递过来的《修正清室优待条件》。
鹿钟麟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说:“赶紧签了吧,然后三小时内离开紫禁城。”
“是真的?!”绍英身子猛地一哆嗦,瞬间感觉天塌了,一分钟后才缓过神,对李石曾说,“你不是大学士李鸿藻的公子吗,怎么帮着当局欺压清室?”
李石曾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绍英接着看向鹿钟麟,哀求道:“你不是太傅鹿传霖的嗣子吗,又如何对清室如此苦苦相逼?”
鹿钟麟是个军人,没有那么好惹,他摸了摸手枪:“要是不搬出去,我就要让景山上的炮兵开炮了!”
绍英知道事情无法挽回,赶紧带着文书朝宫里飞奔。
储秀宫中,溥仪正优哉游哉地和婉容吃苹果,就听绍英大呼小叫着跑了过来:“皇上,皇上……冯玉祥派了军队来了!还有李鸿藻的后人李石曾,说民国要废止优待条件,拿来这个叫,叫签字……”
溥仪的手瞬间僵住,苹果掉落在地上,忙不迭接过《修正清室优待条件》看了起来。
绍英喘了几口大气,接着说:“皇上,他们说,他们说限我们三小时内全部搬出去!”
溥仪本来不是很慌,因为这件事早就有了心理建设,就算按照早前的优待条件,他们以后也要搬出紫禁城的,只不过事情来得太突然,而且时间给得太短。
“三小时?!我的财产怎么办?”溥仪慌张道,“快打电话找庄师傅!还有王爷!我早就知道要出事,偏不叫我出去,快找王爷!”
载沣的社交能力比绍英稍强那么一点,但也仅限一点,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延长几个小时而已,肯定不可能拖到明天。
鹿钟麟咄咄逼人,再次让士兵进来传达最后通牒。
溥仪的岳父荣源听说鹿钟麟在景山架了大炮,赶忙躲进了御花园。
身边的肱股之臣们都吓成这样,溥仪实在没办法,于是在文书上签了字。
载沣见状,立即把头上的顶戴花翎扔到地上,“完了,全完了!这个以后也没用了!”
几十分钟后,溥仪走出神武门,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大内,总感觉空气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鹿钟麟提前备好了几辆汽车,走过来与溥仪握了握手,问道:“溥仪先生,你今后是还打算做皇帝,还是要当个平民?”
“我愿意从今天就当个平民。”溥仪说。
“好!”鹿钟麟大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中华民国的公民,我有责任保护你!”
李石曾说:“既然是公民,就有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将来为国效力,说不定也能被选做大总统。”
这句话摆明了是纯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