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两个锦衣卫听到这番话,亦是朝孙交投去异样的目光,却是怀疑这一个小小的吏部文选司员外郎是否有如此能耐。
阻挠朝廷清丈田亩,先前刺杀刘忠和汪直,这可不是普通家族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孙家是自开国便移居在安陆不假,但一直奉公守法,从未犯下不法之事,你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孙交心里当即一沉,当即便是愤怒地道。
牟斌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此次狙击汪直所率的神机营,你安陆本家可能真是无辜的,但你孙氏旁枝藏着确实够深的!若不是我做事历来较真,总是喜欢梳理各个人员间的关系,还真的发现不了这里的破绽,没准亦会像汪直那般着了圈套而不自知!”
“你这话是何意?”孙交心里一惊,却是强装镇定地质问道。
牟斌不再藏着掖着,索性直接摊牌地道:“孙大人,你确实是一个十分懂得投机钻营的政客,入仕短短几年便已经进入吏部中枢。当然,这些事并不一定真是你本领大,而是你遇上了两位好老师,你亦甘愿充当徐溥等人的工具人,如一直帮徐溥安排其门生故吏升迁,更是让徐溥的不少同年出任要职!我这个人做事历来全面,不仅调查安陆知州丘静这些文官非正常的升迁,亦是查了你在职期间武将的异常升迁情况。”
此话一出,孙交骤然变色,显得惊恐地望向这个朱骥的狗腿子,终于知晓这个人为何当初能被朱骥器重了。
牟斌将孙交的反应看在眼里,便自顾自地继续道:“经我仔细核查,虽然你本家大伯孙隆早已经担任安陆卫指挥使,但发现忠州卫千户孙鲍超升忠州卫指挥使,还发现巩昌卫和西安右卫的两位获得超迁的将领都姓孙,所以我便查一查这些姓孙之人的关系,这个关系不需要我来讲了吧?”
讲啊,我们压根不知!
两个锦衣卫正听得津津有味,结果牟斌突然进行留白,顿时不由得幽怨地望向这个垃圾老大。
“你……你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谁?”孙交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便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询问道。
哎呀!
两个锦衣卫的怨念似乎被牟斌所洞察,其中一个壮实的锦衣卫的身上挨了一拍。
被拍的锦衣卫看到是牟斌所为,当即陪笑地道:“千户大人,不知小的哪里做错了,小的一定改正!”
牟斌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手下,便似笑非笑地望向孙交道:“你听到了吧?千户大人,你以为我此次是何以从百户升至千户的呢?”
“朱麟吗?”孙交努力地咽了咽吐沫,便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地询问道。
两个锦衣卫其实并不知晓其中的实情,对刚刚突然被提拔为千户的牟斌亦是十分好奇,便纷纷扭头望向牟斌。
牟斌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当即便泼下冷水道:“陛下日前已经下旨核查忠州卫、巩昌卫和西安右卫,结果忠州卫有几百将士不知去向,西安右卫千户孙鲐和亲卫突然暴毙,你说巧与不巧?”
“你……你们都知道了?”孙交最后一丝幻想破灭,顿时面如土色地道。
安陆孙家先祖孙铭为南直隶人士,在当地已经扎根五世,兄弟六人最终选择一起加入朱元璋的军队谋前程。
参加这种争夺天下的事情无疑是存在风险的,他们兄弟六人是幸或不幸,有三人战死,亦有三人由从龙之功而获得封赏。
孙铭是孙家的长子,因军功被朝廷授湖广安陆卫正千户,其弟孙淮任巩昌卫百户,孙达任忠州卫百户。
虽然分居三地,但三家的联系显得十分的紧密,特别孙虎和孙信过世选择葬于安陆州,致使安陆成为另外两个旁枝的祖地。
孙铭过世,其子孙虎、孙信仍旧得到重用,孙虎接任湖广安陆卫千户,孙信调陕西西安右护卫任要职。
经过一百余年的发展,孙家虽然不像武勋之家那般显赫,但亦是已经成为安陆州最有势力的军政之家。
到了这一世,由于孙交考取进士功名后,得到恩师徐溥和丘濬器重,几年工夫便进了吏部,而后出任权柄最大的文选司员外郎。
孙交进了吏部后,不仅帮着自己大伯孙隆排除异己掌控安陆卫,而且将自己同宗的叔伯兄弟纷纷推上要职。
正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加上跟着其他人做利益交换,从而上演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戏码。
出来混终究还是要还的,面对朝廷突然决定在安陆推行清丈田亩,孙交的孙家肩负起阻碍朝廷政令的重任。
正是如此,刘忠和汪直都遭到了行刺,而刘忠在安陆清丈田亩更是遭到了阻碍,甚至险些葬身于火海。
牟斌看着失神落魂的孙交,亦是出了一口恶气地道:“原本你确实有机会以渎职罪免官归田,但你们孙氏一族犯的是谋逆的大罪,不仅是你们安陆本家,而且你们孙家的旁系通通要抄家!当然,你的儿女是要送上断头台,还是要充军,这还得看你的表现!”
“什么表现?”孙交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路,便是失神地道。
牟斌将孙交的反应看到眼里,当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道:“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派你谋害刘忠和汪直阻止清丈?”
第二百零四章 奸佞当除
两个锦衣卫听到这个问话,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孙交,同样想知道孙交背后站着的是哪一位朝廷大佬。
虽然现在朝廷已经没有哪一位高官敢于公然跳出来反对皇帝,但文官历来阴险,却不知是哪位大佬在背后使绊子。
杀吧,通通杀干净,这帮伪君子本就应该通通下地狱。
“本官是提拔了他们不假,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哪个文选司官员不关照一下自己人?至于他们做了什么,因何要行刺刘忠和汪直,本官概不知情!”孙交听到这个问题,当即默默地闭起眼睛以示不肯招供道。
牟斌看到孙交果然不愿意吐露实情,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情吗?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孙交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便重新睁开眼睛地询问道。
牟斌眯起眼睛望着孙交,显得一字一句地道:“我在用刑方面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天下还没有我撬不开的嘴!”
说到最后一个字,故意咬得特别重,无形中给孙交施加更重的心理压力。
“牟斌,你是想要迫害忠良,不怕史笔如铁吗?”孙交深知北镇抚司刑具的可怕,当即便愤怒地质问道。
你是忠良?呵呵……你是忠良!
一个充满鄙夷的笑声在牢房的通道中响起,而牟斌对这位厚颜无耻的文官不再废话,当即让手下将人押上,朝着那个充满十八般刑具的审讯室大步走去。
至于史笔如铁,他知道这些文官确确实实掌握着黑白颠倒的能力,但更相信后世人终究能够看穿虚妄直击史实。
即便孙交等文人再如此抹黑成化昏庸,而今圣上残暴,但时代的兴衰会说明一切,而今他要做的便是助陛下撬开孙交这张嘴。
七月中旬,棉花朵朵开。
银光点染兆年丰,万顷星摇似雪融。
素裹群芳谁兑暖,轻身入被蔽时空。
……
在大明朝堂仍旧暗流涌动、明争暗斗的时候,京畿之地已经迎来了丰收时节。
由于今年北直隶春夏并没有蝗灾,而棉花又是耐干旱的农作物,致使京畿种植棉花的人家的产量喜人。
虽然绝大多数的武勋都拒绝朱祐樘种植棉花的召号,但很多底层百姓其实还是挺听话的,故而配合顺天府衙种植棉花的号召。
其实早在明初之时,太祖朱元璋便已经注意到棉花的价值,所以十分重视棉花的种植,更是颁布了政令。
当时朝廷下令:凡百姓在田五亩至十亩要栽桑、麻、棉花各半亩,十亩以上加倍。
据史料记载:洪武二十年,河南彰德、卫辉、广平等七府棉布产量高达一千一百八十万三千余斤。
永乐十七年,朝廷共征收棉布一百二十万六千八百八十七匹,丝棉二十四万六千五十七斤,棉花绒五十八万三千三百二十四斤。
棉花早已经成为大明重要的经济作物,亦是华夏百姓能扛过一场场寒冬的有力保障。
很多人都知道大明跟西部少数民族的茶马司,但由棉花织成的棉布同样受到他们的欢迎,所以大明亦会采用棉布跟少数民族换马匹。
事实上,大明跟其他国家或大大小小部落的贸易中,棉布一直都是硬通货。
赵老四是北直隶普通百姓,世世代代在这里务农为生。
由于他为人安分守己,从来都是有一文钱便花一文钱,没有钱便老老实实挖野草熬日子,倒是守住了祖上传下来的二十亩田。
在今年春耕之时,他响应顺天府衙的号召,亦是领取了一些不要钱的棉花种子,用其中的两亩田种了棉花。
到了收成的时节,他的两亩田跟其他人的棉花地一般,亦是迎来了一场丰收。
他带领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一起到地里采摘棉花,摘棉花似乎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结果自己的孙子和孙女都主动跑来帮助。
面对这种洁白如雪的棉花,一家人始终有种丰收的喜悦。
由于人工采摘,故而他们能很好避开杂枝和杂枝,使得采摘回来的棉花很干净。只需要经过一日暴晒,然后经过去籽和杂质的处理,便得到了可以出售的棉花。
经过称量,此次两亩棉花地竟然足足有六百斤。若是加工成六斤重一张的棉被,单是此次的收成,便可以变成一百张棉被。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通知粮长和宛平县衙户部书吏,由他们前来征税。
生在大明,不管自己的二十亩地用来种植什么农作物,他都要以“三十税一”的标准进行纳税,现在棉花自然同样如此。
不过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朝廷对棉花推出优惠税收政策。
若自家所种植的棉花丰收,即可按户部所拟定每亩六斤的优惠税收进行缴税,即直接缴纳十二斤棉花即可。
若是出现特殊情况导致自家的棉花地出现欠收,则可选择按传统“三十税一”的方式向宛平县进行缴税。
赵老四算了一下,若按户部的标准只用向朝廷缴纳十二斤棉花,若按传统的方式则要缴纳二十斤棉花。
赵老四知道太祖时期所拟定的三十税一的政策已经很厚道,便决定不占朝廷这点便宜,当即以传统的方式缴纳了二十斤棉花。
在缴了税后,自家剩下五百八十斤棉花。
只是棉花并不能当饭吃,而一家大大小小有着十张嘴,故而棉花需要换成银子,购买柴米油盐醋来保障自家日常的生活用支。
赵老四将大儿子打发到京城寻棉花二贩子卖棉花,便扛起锄头准备前去棉花田做最后的收尾清理工作。
“快跑!顺天府尹带着几名衙差来到村口,指名道姓要找你!”
“顺天府尹因何要找我,我又为什么要跑?”
“你忘记咱们年少的时候偷看刘寡妇洗澡的事情了吗?那腿,那臀,还有那前胸多白……”
……
赵老四不由得想起了四十年前,那身子是真的很白,至今都无法忘怀,仿佛那是一场刻到骨子里的梦。
想到自己大半辈子的清名不保,他当即便跟朱老六准备朝着村子的另一面逃窜,但突然间意识到不对。
这个老货好吃懒做已经沦为佃户,他是到哪里都一个样,但自己那二十亩田还长在地里,难道还能带走不成?
“你就是赵老四?”宋澄骑着马前来,对跪在地上的赵老四确认身份地道。
随行的宛平户房书吏打量了一眼赵老六,看到赵老四紧张得说不出话,当即便保证道:“府尹大人,他就是赵老四!”
赵老四生活在这片土地已经几十年,虽然有幸远远看到宛平的县尊大人,但却根本没有见过府尹大人,更别说是府尹大人跟自己说话了。
此刻他跪在地上,脑袋一直都是嗡嗡。
赵老四知道自己偷看刘寡妇洗澡的事情瞒不住了,当即便求饶地道:“草民知错,请府尹大人打草民的板子!”
“这倒不算什么大错!只是新朝之所以推行优惠税收政策,便是要恩惠于民,今后若遇丰收之年,汝按户部定额上缴即可。你此番能主动以二十斤棉花上缴,足以证明汝乃大明良善之民,陛下圣心甚悦。此次差额便不予退还,这是一张由户部新发的弘治布票,亦算是朝廷对你这种良善之民的一份恩赏。因皇家织布厂的第一批棉布要跟外夷贸易,所以此票要到八月方能奏效,届时你或遣人持票到皇家布行,便可换得任意一匹棉布!”宋澄递给随行的吏员递了一个眼色,便认真地交代道。
此次下乡,他的心情其实很不错。
历来朝廷都想着从百姓身上盘剥更多,甚至千方百计巧立名义对百姓加派加征,唯有新朝还会担心百姓吃亏,竟然另外发行弘治布票进行补贴。
这确确实实是一项善政,像赵老四这种明知道按优惠税收政策缴纳便可少缴八斤棉花,却还是坚持按三十税一缴税,确实不该是吃亏的一方。
啊?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