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跪下叩首道:“皇上,其他的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皇帝道:“都拿过来,粘竿处的密报呢?”
粘竿处,从来没有什么血滴子,甚至也不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情报机构,但京城密报还是每日发送的。
皇帝要看,肃顺等人再无办法,只能派太监送来粘竿处的密报。
而这些密报,就非常详细了,甚至过于详细。
苏曳那天在家门口说的话,都被详细记录。
苏曳挽救京城之后,被无数人视为大救星。
十几万民众云从之,无数人向苏曳行跪拜礼。
有人高呼千岁,甚至偶有呼万岁,或许是想要称万胜,喊错了。
洋人退兵,都被视为苏曳之功。
无数人家中为苏曳立碑,称其匡扶社稷,不世出之英雄。
苏曳在家门口那两句诛心之语也被清晰写出来。
皇帝贪生怕死,仓皇出逃,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接下来,有些话连粘竿处的密报,都不敢写了。
因为写了一段话,又涂掉了。
你不涂掉还好,这一涂掉,皇帝更好奇上面写什么,于是他下令道:“把粘竿处的人叫来,叫来!”
片刻后,某个粘竿处的侍卫跪在皇帝的面前。
“当日,你在不在场?”皇帝颤抖着问道。
“奴才在场。”
皇帝道:“苏曳还说什么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粘竿处的侍卫不敢说。
皇帝道:“不说?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粘竿处侍卫颤抖道:“苏曳说,说……皇上只怕连崇祯那个亡国之君都不如,他还知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听到这话,皇帝脸色已经开始通红。
“还有什么?这个逆贼,还说了什么?”
粘竿处侍卫道:“当时有很多人要帮助苏曳毁掉乱臣贼子的牌匾和石碑,苏曳却说不能毁,他日除非皇上亲自去砸掉这牌匾和石碑。”
“做梦,做他的千秋大梦。”皇帝大声嘶吼道:“朕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就是乱臣贼子,大清开国以来,最大的逆贼。”
吼完后,皇帝拼命地咳嗽。
这一阵咳嗽,无比猛烈,整整持续了好几分钟,咳得皇帝眼球都通红了。
肃顺和杜翰在边上拼命磕头道:“皇上,别问了,别问了。”
好不容易,皇帝咳完之后,痛苦地捂住胸口道:“还有什么,他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粘竿处的侍卫实在是不敢说了,赶紧摇头道:“没有了皇上,真的没有了。”
“还有,你的神情告诉朕,你没有说完。”皇帝怒道:“说出来,说出来……”
那个粘竿处侍卫拼命摇头。
皇帝道:“你也要欺君吗?来人啊,给我拉出去,杖毙!”
顿时,那个粘竿处侍卫拼命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帝又一阵猛烈的咳嗽道:“说,你快说。”
粘竿处侍卫道:“当时,无数民众,大声高呼……”
皇帝道:“高呼什么?什么?”
粘竿处侍卫拼命磕头道:“就算将奴才千刀万剐,也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昏君是吗?是不是昏君?”皇帝怒吼道。
粘竿处侍卫跪爬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是拼命地哭泣。
皇帝脑海不由得脑补,浮现那个画面。
无数民众拥护着苏曳,仰慕着他。
无数民众振臂高呼,昏君,昏君,昏君!
“咳,咳,咳……”
激烈的咳嗽中,皇帝仿佛出现了幻听,仿佛耳朵里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昏君二字。
皇帝嘶吼道:“苏曳,当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然后,又一阵猛烈的咳嗽,一口血随之喷出。
第220章:南巡!皇帝和苏曳!最后时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醒了过来。
整个人显得特别平静。
“其他人都出去。”皇帝道:“太医院使,留下。”
肃顺和杜翰等人一愕,目光望向那个太医院使,而对方惶恐。
“听到了没有?”皇帝道。
顿时,肃顺、杜翰、端华等人走了出去,只留下太医院使一人。
“朕吐的那口血呢?”皇帝问道。
太医使道:“这,这,臣收起来了。”
皇帝望着屋顶,足足好一会儿问道:“朕得的是什么病?”
太医院使道:“皇上感染的是肺疾,加上操劳过度,因为激愤而肝火旺盛,只要好好休养几日,便可无妨。”
皇帝缓缓道:“这些年,朕的肺疾是而复发,越来越频繁。之前是入冬频发,现在不入冬,也复发。”
太医院使道:“启禀皇上,肺疾就是这样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延绵几十年,有的忽然痊愈,有的没有痊愈,拖沓到六七十岁也有。”
太医院使当然是专挑好听的话说。
对于皇帝的病症,其实最高层心中都有数,唯独隐瞒的就是皇帝自己。
皇帝没有发火,而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朕知道你也难,总是要报喜不报忧,而大多数人难免讳疾忌医,所以导致你们也不敢说真话了。”皇帝道:“平常这样也不打紧,做个糊涂鬼也不错。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摆在朕面前就有一个天大的事情,所以朕要知道真相,还有多少时间,这个大事能不能去做。”
“所以,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你也要和朕说实话,好吗?”
太医使顿时立刻跪在了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肃顺、杜翰等人都不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皇帝尽管言语平静,但是皇权带来的威压太可怕了,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是该说实话,还是继续撒谎。
皇帝道:“你这个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吧,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朕绝对不怪你。”
太医使本能地向后面张望,真希望这个时候肃顺等人能够出面,为他做个决定。
足足好一会儿后,太医使颤抖道:“臣等几人,怀疑……怀疑皇上得的是,肺痨!”
肺痨?!
皇帝微微一阵摇晃。
就算对医学再不懂,他也知道这个病。
基本上,是没法治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这个消息,但还是瘫软躺了下来。
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问道:“朕还有多久?”
太医使道:“皇上不必太过于忧虑,只要好好休养,完全可以支撑好些年。”
皇帝道:“如果是肺痨,那……就支撑不了好些年了。”
“你老实告诉朕,朕还有多长时间?”
太医院使拼命磕头道:“皇上千秋鼎盛,定然是还有许多年光阴。”
这个时候,太医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了。
皇帝忽然道:“感染肺痨者,大多活不过三五年,朕是知晓的。况且朕这个病症,也已经有两三年以上了吧。”
太医院使更加惶恐颤抖。
“好了,朕说过了,不管如何,你都无罪。”
接着,皇帝挥了挥手,太医院使退了出去。
……
接下来几天,皇帝的身体仿佛恢复得比较快,咳嗽也渐渐少了。
整个人,也仿佛变得精神起来,面色也通红了。
但是整个人,也显得沉默了。之前每天看大戏,现在也不怎么看了。
之前每日找民间的绝色进行宫,也停了。
倒是分了很多时间出来,陪着大皇子、二皇子读书。
也经常带着大皇子,到处闲逛,却又比较小心,没有非常靠近。
来到热河的行宫后,皇帝不是旦旦而伐,就是听戏享乐,要么就是在发火,要么在骂人,显得非常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