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外,不远处便是一片粟谷地,约有十几亩。香布指着对杜中宵道:“官人,这是村里最大的一片地,我在这里有也有五亩粟,今年长势极好。”
这一带的土地远没有营田务平整,十几亩一片已是难得,因了这片地,村子才设在这里。其他地方多是三五亩一片,种起来就没有这里方便了。
杜中宵看了,对香布道:“这里夏季洪水,若是小块地,小心被雨水冲过什么都没有了。衙门前些日子有告示,凡是开垦田地,要报衙门,衙门看过才可。不为别的,就怕你们滥垦荒地。”
香布点头称是,神情并不在意。现在周围的荒地很多,开垦不过来,也不怕衙门限制。
一路上点缀在山间洼地,不时就见到一片田地,种粟种豆都有,显得极有生气。走过自家的地,香布都要介绍一番。什么时候开的荒,下了多少种,预计收多少粮食,兴致勃勃。
走上最近的一座山头,香布指着不远处的一群羊,约有七八十只,对杜中宵道:“官人,那便是我家离村里最近的一群,雇了一个蕃人放牧。这人无妻无儿,孤身一人,极是合适。”
杜中宵点头,看四周山坡绿草如茵,一群羊自由自在地吃草。一个蕃人懒洋洋地靠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羊群,身边卧着两只犬,优雅而宁静。
一个人可以放牧七八十只羊,还十分悠闲,杜中宵大致心里有数。
为什么一定要发展羊毛产业?仅仅是为了赚钱吗?当然不是。纺织原料的商业化是工业的起始,此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杜中宵需要草原商业化的物资销售到中原。羊毛产业一旦上了规模,可以从根本上改变草原的生产方式,改变游牧和农耕的关系。
产出羊毛,从中原交换粮食和需要的物资,互通有无,使农耕和游牧经济有机地结合起来。农耕地区和游牧地区的贸易,几千来都是严重的出超,吸纳那里的财富。游牧民族的产品,对中原农耕民族来说可有可无,中原的货物却是游牧民族不可或缺的,由此产生了许多矛盾。
羊毛可以稳定生产,相对于游牧民放牧的牲畜来说,风险最小,变现最容易。如果北方大草原变成羊毛产地,有稳定的收入,进攻性会大降低。
没有羊毛产业跟草原互通有无,那里的危险终究无法根除。草原就在那里,无法变成耕地,中原长期统治的成本太高。有了羊毛产业,有了经济刺激,一切都会好很多,中原王朝也有经营的动力。
放牧以产羊毛为主,游牧就有了条件向定牧转化,会出现一个新的局面。没有生产方式的改变,经营草原终究无法实现。
北方草原产羊毛,河西到西域产棉花,一起为中原提供纺织原料。这种格局一旦形成,强大的武力才有用武之地,攻占的土地才能稳定下来。
最基本的互通有无,各有分工,才能形成一个机的整体。
第130章 香布的改变
在村外转了一圈,看了几个羊群,杜中宵心中大致有数。
这个小村还是三户人家,其余两户都是自耕农,各有三十到五十亩地,五六十只羊。他们在附近开垦的土地,最大的一片十几亩,小的一两亩,多是五六亩连成片的。如果修整一下,耕还可以扩大,在杜中宵看来,修成二三十亩大小的平地耕种,并不太难。现在是荒地太多,都宁愿开荒,而不愿修整。
香布有本钱,是财主,家里雇了十几个庄客,有地一百余亩,羊五六百只,是个小地主。香布对庄客管吃管住,但不发工钱,允许他们可以使用自己的牛马农具,在周边开垦荒田。大约三年之后,这些庄客就可以独立出去,成为小自耕农。
香布是这边现在比较常见的小地主,从北边来的人口,主要由他们接纳。因为北边来的蕃人,大多不会种地,衙门提供种子农具,他们一时也改变不了生产方式。必须在地主家里过上几年,熟悉了周围的环境,才可以独立。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成为自耕农,大多数的人,用主人家的农具开垦了地,到了时间会卖掉,自己接着做庄客。可能几年之后自己种地,也可能做一辈子庄客。
在向内地一点,地形平坦的地方,地主就不会允许开垦荒地,而是每月发工钱。发工钱的是短期雇工,大多还有自己的家业。或者成为租户,租种主人家的土地,向主人交地租。
这个年代的地租,基本上是完税之后,租户与地主五五分成,根据地域和细节略作调整。比如使用地主的牛和农具,分成就是六四,自己的牛和农具,可能就是四六。河东路这里,特别是火山军,缺少人口,土地较多,更向租户倾斜一些,即使使用地主的牛马农具,也是五五分成。
在这个年代,货币地租很罕见,宋朝境内劳役地租基本没有,大多是实物地租。至于历史课上讲的封建社会典型的劳役地租,在秦汉之后的中国基本不存在。
官府的财力物力有限,以营田务的形式开垦荒地,只能在耕地条件好的地区。像这些丘陵山地,衙门负担不起成本,还是要靠数量众多的小地主。
香布这里是现在火山军典型的新开垦地区,主要吸纳北方来的蕃人,汉人很少前来。
以营田务为例,典型的农村人生活,是劳动力出去种田,农闲时或由官方组织兴修水利,或者打各种短工,甚至做小商人贩运货物。妇人儿童则从事以纺织业为主的手工业,织物自用之外卖出去,获得有限的货币,买日常用品。
这就是小农经济,一个是耕,一个是织,二者缺一不可。农村商品济不发达,一旦少了织,单纯耕种田地很容易陷入贫困之中。单纯靠粮食,要换来生活必需品和生产物资是不可靠的。
杜中宵到香布这里来看,就是了解一下小农经济和营田务这种形式的优劣,相应的,衙门要鼓励垦田要采聚哪些措施。这中间除了粮食,还有非常重要的一条就是养羊和桑麻在这个地区的优劣对比。
到了中午,香布命庄客宰了两只鸡,一只鹅,款待杜中宵。现在的羊要产羊毛和羊绒,是生产资料要换钱的,万万宰杀不得。就跟以前,到了家户家里,不会宰牛待客一样。
看着桌子上的菜,杜中宵微笑。生产方式变了,生活方式也就跟着改变,人们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自己。随着羊毛产业的发展,说不定有一天,这一带羊肉的价格也会上去。到了那个时候,猪肉又成了最合适的肉食,慢慢改变饮食习惯。
养猪的成本比养羊高,不但是在这里,中国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如此。就是在江南广南地区,实际也大量养羊,还有他们专属的品种。只是后世随着农村地区荒闲草地消失,羊越来越少,猪越来越多。不过哪怕到工业社会,以这个年代的方式养中国本土猪种,猪肉依然比羊肉贵。
最便宜的肉是什么肉?不是肉畜的肉,而是如牛肉、马肉、驴肉等等。将来或许有一天,还要加上产不了羊毛的羊肉。这些肉的质量普遍不好,只能多用调味料,便宜卖出。
家畜有很多种,最粗的划分也有肉用、役用,役用还有耕田用和驮畜的区别。最有发展前途的,是肉役兼用,比如一些优良黄牛种。羊是比较特别的一种,因为产羊毛,又是生产资料的一种,慢慢就培养出了肉毛兼用的绵羊。农业社会,肉畜从来都是比较贵的,远贵于役用牲畜的肉。
随着大量马驴骡大量役用,火山军已经有了这个趋势。现在最繁华的营田务那里,已经有固定的马肉和驴肉卖,价格比羊肉还要便宜。官府禁止宰杀役畜,这里的马驴骡和中原的耕牛一样,都是因病或者老死,肉质粗粝,味道不好,是穷人的肉食。
这个年代乡村的饮食,跟杜中宵以前的想象大不相同,也跟以前火山军依靠驻军消费的市场完全不一样。客人来了,最好的肉食是鸡,猪非要办大事的时候才会宰杀,其他牲畜是杀不得的。
中国传统的肉畜肉禽,就是猪和鸡,羊因为皮毛与这两者还有点不一样。有时候宰羊,就是为了获得毛皮,而不是为了吃肉,吃肉只是附带的。
怎么让这个时代的人多吃肉?不是养鸡养猪,而是大量使用役畜,役畜的价值不在肉上,肉价自然便宜得多,那才是穷人吃得起,能够大量供应的肉食。明白了这一点,便就明白了后世大量肉食类的小吃是怎么来的。比如保定驴肉,说明了那里曾经商业的兴盛,大量使用驴驮运货物。比如牛肉汤酱牛肉,说明了农耕的发达,和一些贫困的特殊边缘人群。因为主流的农耕人群,对牛有特殊的感情,哪怕是老牛病牛,经常不宰杀。专业处理这些的,多是毫无顾忌且较为贫困的与主流社会不同的人群。
农耕社会有自己独特的生存逻辑,杜中宵接触得多了,慢慢修正自己前世的印象。火山军在开垦田地的时候因为缺牛,杂以马耕,加上大量的商业运输使用驮畜,仅一两年间马肉供应量就迅速增加。
杀牛宰羊且为乐,那是贵族大地主的生活,不是乡间小地主的。丰年留客足鸡豚,是小地主过年的时候,平时来了贵客,也无非是杀只鸡而已。河里的鱼虾蟹,到处都有,不能远运,才是日常解馋的。
香布招待杜中宵就是这样,主桌上一只鸡,半只鹅,还有一盆煮了的从河里抓来的鱼,其他的就是地里种的蔬菜。所有的菜只有一种做法,就是煮,别说是炒,就连烤和煎都没有。
饮着酒,吃着缺滋少味的肉菜,杜中宵问起他这半年的生活。
香布显得乐观而知足,从年初自己与另外两家到这里落脚说起,怎么开田,怎么买羊,怎么雇人来种田放羊。仔细盘算着,到了年底可以产多少粮食,可以卖羊毛卖羊肉换多少钱。什么时候雇人来,再盖几间房屋,想办法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
这个小山村数里之内,哪里有河,哪里有山,哪里有平地可以开垦,一切如数家珍。从山里到火山军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已经完成了个种地的小地主。
小地主就有小地主的烦恼,向杜中宵报怨,官府的差役太重。这处小村子,他是惟一的上等户,催缴钱粮,巡视地方,为衙门办杂事,全堆在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身上。
到了最后,还对杜中宵讲他听来的朝廷奏章。什么与契丹、党项的战与和,哪里打仗了,什么人升官了,什么人罢职了,他统统不感兴趣。他听进耳朵里的奏章,只有哪些官员上章朝廷,说乡间农户的差役过重,什么里正衙前,破家之役。哪个官员说了要减轻差役,在他眼里就是好人,哪个官员要做什么工程,加重民间赋役,那妥妥的是奸臣。
杜中宵听着,哭笑不得。这个曾经山里的蕃人族长,迅速就完成了身份转换,成了彻彻底底的乡间小地主,依自己朴素的爱恨喜恶,把朝廷里的官员分为了两大类。
什么是奸臣?什么是忠臣?在他的眼里,对自己好的就是忠臣,对自己不好的就是奸臣。
从这个刚刚进入角色的小地主话里,杜中宵明显听出了改革朝政的艰难。都说减轻民户负担,怎么减轻?减轻哪些人的,是个大学问。管你什么雇役法,募役法,不让他们当差了就是好法。什么青苗法绿苗法,让他们多产粮食少交税就是好法。
至于直接得利间接得利,到底是利是害,他们哪里分得清楚?为了长远利益暂时遭些损失,这种道理他们是不想听的。一项政策,能够持续是第一要求。
从与香布的交谈里,杜中宵明白了一件事,改革绝不可轻易让利,进行赎买。让利不能持久,赎买不能维持,很容易就从忠臣变成普通百姓眼里的大奸臣。
第131章 贼性难改
离开了香布的小村庄,程文礼对杜中宵摇着头道:“香下农户,委实吃得粗糙。今日说起来有鸡有鱼,若是认真整治,未尝不是一桌好菜。可这香布,只知拿手来煮,没半点味道。”
杜中宵道:“炒就要用油,烤就要用柴,样样都要用钱的。你没看现在香布的样子,活脱脱的一个乡间财主,处处只想着省钱,有鸡有鱼,说得过去,对他来说足够了。”
仔细想想,香布招待得不错,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鸡还好一些,除了淡一点,白煮吃起来也觉得香甜。鹅就是行了,有一股味道,且肉嚼不烂。鱼就更不用说,从河里抓来白煮,腥气难耐。
杜中宵和程文礼都边吃边摇头,香布倒是吃得香甜,只能说他的胃口好。
从香布这里,又转了几个村庄,杜中宵和程文礼在陈勤的牧场处歇了一夜,回到营田务。这里实际已经成了火山军衙门驻地,因为没有筑起城墙,没有正式搬来。
洗漱罢了,杜中宵把程文礼和潘振叫到自己的住处,对他们道:“经略司移文,近些日子郑相公要来这里,沿边巡视。到了我们这里,正好是收麦时节。我们要好好准备一番,让郑相公看看现在火山军的样子,也是我们的功劳。”
程文礼道:“营田务这里繁华,相公看了,又有何话说?这一年来,火山军民户翻了一番,开田一千余顷,治绩桌著,相公自然都看在眼里的。不过,知军,相公要到唐龙镇去吗?”
杜中宵摇头:“那里是名义上的羁縻地方,按说相公不应该去的。”
说完,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底。在唐龙镇驻军,整个黄河北岸的形势完全不同了,难说郑戬不去。现在契丹和党项正在大战,宋朝隔岸观火,乘机筑固唐龙镇的统治是应有之意。
三人对郑戬都有些难不准,一时没有人说话。火山军是没有问题的,开垦闲田,招募人户,政绩摆在这里,郑戬来了只有称赞奖赏。唐龙镇那里却有点邪性,好的地方有,坏的地方也不少。
现在唐龙镇里,长期居民是各种店铺的主人和雇的伙计,蕃汉和其他百姓都很少。初建的时候,还有附近的蕃民按以前的习惯,向那里聚集,想依托城池在附近放牧牛羊。现实很快就教育了他们,那个地方不是普通百姓住的,牧民在那里根本住不起。而且城内城外太多诱惑,容易教坏自家子弟。
现在支撑唐龙镇的,有两类人。一是中原和北地的商人,还有一部分是中原商户派在那里,常年收购货物的。宋朝的以第二类居多,北地则以商人居多。宋朝的行会制度相对发达,可以同行数家联手,轮流派人到唐龙镇收购珠玉宝物,又有柜坊,不需要带大量现钱。契丹则不同,他们多是商人坐镇在唐龙镇这里,奴隶家人到处贩运。
郑戬为人古板,打击豪强不遗余力,到唐龙镇这么个豪强扎堆,光怪陆离的地方,会怎么想可难说得很。一旦要在那里淳民风、厚风俗,事情可就难办了。
坐了一会,三人商量了迎接郑戬的事宜,便就各自散去。河东路的经略使,依惯例都要到麟府路巡查,往年并不会来火山军,因为了占了唐龙镇,郑戬特意折过来看一看。
杜中宵跟郑戬不熟,虽然一年来相处还算和谐,却摸不清他的脾性。
五斤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对身边的人道:“哥哥,看清了么?这里面对面两家赌场,各自里面银钱无数,若是抢上一次——”
那人道:“看两家打手无数,抢他们谈何容易!”
五斤笑道:“再多打手又有何用?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土鸡瓦狗而已!这一带连赌场在内,店铺都在城外,又有没寨墙,不是等着抢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天赐下来的,我们不取,要倒霉的!:
“这里虽无寨墙,可几家赌场和大的店铺都是青砖砌墙,互相连在一起。墙又高大,其实不下于寨墙了。要抢这里,必须仔细谋划,一下子打进门去。不然,这几家大的把门一关,百十人短时间也攻不进去。那边城里守军近在咫尺,就是个死局!“
五斤笑道:“哥哥想的事情,我都已经想到了。我们找些人来,扮作客商,分批在客栈住下。到了日子,各自带着短刃,到这两家赌场里,抢他娘的!路口那里派人看住,不让向城里通风报信,我们到时抢了就走,能奈我何!”
“就怕城中兵马追赶,近百里路,我们不能及时逃回境内。”
五斤道:“哥哥,这里只有几个打手,并无兵马。而且好就好在,城外这里既没有城墙,又没有宵禁,赌场又做死,彻夜无休。我们在晚上抢他们,趁着夜色逃走,他们哪里追去?”
那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只道:“此事急不得,我们且再商议。”
五斤面色悦:“哥哥,你若是胆小不敢做,直说便了。我到独轮寨借些兵马,也做得此事!”
那人急忙摆手:“我不是不敢做,只是要小心。兵马如何敢借?一被宋人抓住,事情就大了!到时只能从我们那边的蕃部找人,切不可让他们知道跟官府有关系!”
几个月前契丹进攻党项,党项不敢应战,大军后退。契丹也不过分深入,只是纵兵抢掠。党项人现在最怕的就是宋朝和契丹联手进攻,对于跟宋朝有关的事情,特别谨慎。
那些国家大事,五斤是不关心的,他只想着怎么从这里抢一票。如此多的钱,又没有城墙守护,就像面前站了个脱光了的小娘子,如何能够忍得住?
只是此事人少了不行,看这里的众多打手,怎么也要百人以上才有把握。这个地方,想找百人以上能舞刀弄枪的并不容易。宋朝和契丹不必说,五斤没有认识的人。党项那里,百人以上的武装力量,在这里必然归军队管,民间想组织上百青壮根本不可能,这里没有那么多人口。
想来想去,五斤把主意打到了不远处的地斤泽。那里水草丰美,党项的蕃落众多,而且有不少大蕃落。当年赵继迁叛宋,被赶出夏州,就是到那里招集兵马咸鱼翻身。多番筹划,五斤才找来隈才岩移,这个以前向宋朝走私青白盐的私盐贩子,共同谋划此事。
两国议和,隈才岩移的私盐生意最近不好做,两一拍即合。不过到底是常年做不法生意的,隈才岩移比五斤谨慎得多,在这里查看了数日,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第132章 先下手为强
李庆收了灯笼,对柜台上算账的陈明通道:“主管,手里的事先放一放,我们说话。”
陈明通放下手中的笔,从柜台后面转出来,向李庆拱手:“不知东家有什么事?”
李庆在板凳上坐下,对陈明通道:“这几日店里住了不少西边来的人,而且都是一住数日,又不见他们做什么生意,只是吃酒赌钱。西边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你不觉得奇怪?”
陈明通想了一下,点头道:“东家一说,我也想起来。这些人好似认识,人看着慓悍,且多带有刀枪,不是什么善类。——东家的意思,他们不是善类?”
李庆叹了口气:“我们遵太尉之命,来这里看着这处店铺,赚些钱财贴补家里。可不要忘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守土之责,绥靖地方。今天我问了其他几家客栈,包括党项人开的,都说最近几日住进了不少西人,跟我们这里情形相差不多。我琢磨着,这些人不像是恰巧凑到一起的。”
陈明通点了点头,眼睛眯起来,沉声道:“两住赌场开在这里,里面财货山积,引来贼人窥视本就难免。财帛动人心,总有亡命之徒,看着这钱眼红。”
李庆道:“是啊。唐龙镇的周围人烟稀少,加上契丹和本朝都管得严,没有敢打这里主意的大股盗贼,凑不起这么多人来。惟有西境,他们天性爱劫掠,又有人有刀,做这种事倒不意外。”
唐龙镇建立之后,周边的大蕃部被火山军吸收,大多都到黄河南岸去了。现在周围百里之内,散居的游牧蕃人不足百帐,又互不统属,他们不可能打这里的主意。南北到这里的客商,契丹在胜州,宋朝在火军都有管控,也不会盗贼混进来。惟有西边的党项,有从唐龙镇劫掠去的人口,道路熟悉,能够组织起抢劫这里的人手。
赌场周边的店铺,包括客栈和食店,都是跟赌场一起建起来的。经营这里的人,就是两国派到这里守卫的兵马。李庆来自府州折继闵所部,陈明通则是管账的吏人,两人共同经营这一家客栈。李庆自家出了本钱,在这处客栈有分红,他的官职也最高,管着这里。
最近这些日子,几家客栈里都来了一批党项人,不做什么生意,天天流连赌场。李庆问过赌场里的人,这些人赌术并没有稀奇之处,输多赢少。再加上他们日日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引起李庆注意。党项那个地方,一个部落里能出几个这样花天酒地的员外?这几十个人,粗略一算,数州之地的有钱人全部都来了?怎么想都不可能,那就只剩一个答案了,他们很可能是强盗。
与陈明通商量了一会,李庆道:“此事不可大意,我们被派在这里,照看地方安全。如果真被强盗抢了赌场,如何向太尉交待?你看着店里,我到那边与契丹人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