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军队要专业化
周围蛙鸣不绝,此起彼伏,好似唱和一般。割麦的厢军已经进入梦乡,帐篷里不时传出打鼾声。
月华水般从天下泄下来,十三郎坐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不时飞舞的萤火虫,百无聊赖。
杜中宵坐在帐里,就着油灯,看着这几日厢军的各种文书。既有各营分别割了多少亩麦子,也有在这种劳动强度下,各种各样的伤病减员。还有各级军官的总结,甚至是对军队情况的总结。
从这些文书里,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杜中宵试图抓住这支军队的脉搏。这些琐碎之事,反映了这支军队的精神面貌,战斗力,和他们的潜力。
厢军管理松散,在来京西路之前,就有许多冗员。职责拉纤,其实有不少人不参与劳动,只拿一份俸禄而已。他们或者有病,或者伤残,甚至有的就是偷奸耍滑。突然间参与大强度劳动,那些老弱病残不说,早就被淘汰出去,不参与劳动,剩下的壮丁这几天也出现了伤病。
怪不得这个年代的军队要不时拣汰,稍一放松,就会出现大量不合格人员。
割麦子的时间并不长,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士气涣散、怨声载道的情况。杜中宵不知道,如果坚持一个月或是两个月,还会不会如此。
想也没有用了,三日之后,唐州地区的麦子就会全部割完,大军应该南下了。
把公文入下,杜中宵站起身来,伸了伸腰。
看十三郎还坐在账口,杜中宵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没有睡么?”
十三郎起身,道:“官人还没有歇息,我怎么好睡下?”
杜中宵点了点头,在帐里踱了一会步,突然道:“十三郎,这些日子有没有读书?”
十三郎道:“回官人,我虽然不用下地割麦子,也要日日在太阳下面站着,哪里还有心情读书。再者说了,以前官人给我的那些,不管是经史还是诗词,更不要说什么书算之类,我都不喜欢。”
杜中宵点点头,问道:“那你想读些什么书?”
十三郎道:“好男儿生于世上,当用刀枪搏富贵,有兵书读最好。”
杜中宵笑道:“你既有如此想法,也不错,过些日子我为你找些兵书来。不过,要带兵打仗,除了兵书之外,还有两种书必须要读。如若不然,将来终不会有大出息。”
十三郎奇道:“不知是哪两种书?其实我听说阵前为大将,读书并没有多少用处。禁军诸将,许多人字都不认得,兵书也读不了,不一样带兵征战,位至将帅。”
杜中宵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不认字读书将来没什么大出息。除了兵书之外,还要读历朝史书,知兴亡得失。不只读史书,还要学会书算。不会书算,许多事情是做不了的。”
十三郎听了笑道:“官人,读史书我知道是为什么,书算又有什么用处?”
“
不会书算,如何计算行军打仗?敌方有多少人,能排出什么阵势,如何进攻,如何运动。我军有多少兵力,当如何应战,打起来之后胜算如何。随时知道手下兵力,随着战场敌我变化,心中清楚明白双方实力对比。古人言运筹谋划,先运筹,就是算。算不是算神鬼天命,而是算兵力,算粮草,算地理。你算得越是清楚,谋划越有针对性,战事于你便如在指掌之中。”
十三郎挠了挠头:“官人,这种事情我却是从没听说过。”
杜中宵笑道:“没听过不稀奇,几百年来,运筹谋划本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唐设藩镇,朝廷所重者领兵大将,对于筹划者多不看重。但对于前线的统兵大将来说,却知道少了这些人,兵勉强可带,仗就无法打了。唐朝之衰,始于安史之乱。安禄山起兵时,最得他信任一起谋划的,就是他手下的孔目官。本朝立国,拥立第一功是赵忠献公,本为太祖掌书记。澶州之前杨延昭守北地,号为‘铁城’,朝廷倚重。然因其不通文字,被小吏周正所欺。这些事情就是告诉你,要领兵打仗,就通吏事,有书算的本事。”
此时的知州,全称是知军州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其实就是从晚唐五代的藩镇延续而来。官员出为知州,向来被视为方面之官。理论上来说,其权限与藩镇相差不多,只是人事权、监察权和一部分财政权,被朝廷收回而已。宋朝避藩镇之祸,主要是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收其钱谷,及财政权被逐渐收到了三司手中。另一个就是斩其爪牙,即其幕僚和参曹官仅存其名,成了朝廷委任的官员。其亲兵卫队,同样仅存其名,成了衙门的公吏差役。
后人多看重夺知州的财权和废其亲兵,其实幕职和参曹官被废才更加要害。没有了这些,就斩断了军队和地方的联系,军队无法插手地方事务。知州虽总管军政民政,却已经没有把两者捏在一起的手段了。
从安史之乱藩镇坐大开始,掌管钱粮公文的那些人便就是其绝对核心。安禄山起兵时商议的,是其孔目官。宋太祖夺天下,倚重的是他的掌书记。没有这些核心人员,仅靠着掌控军队,其实很难对朝廷形成威胁。有了这些不起眼的心腹,方面大员手下其实就是一个小朝廷,可以迅速形成完整的统治体系。
藩镇为祸之前,和平时期的叛乱,多是有着小朝廷的太子或者地方王室。藩镇形成,有着自己的统治体系,手下有兵有钱有粮有地盘,天下就分崩离析了。
宋太祖自己就是藩镇出身,对此的理解,不是其他人可比的。兵固然是核心,但统军大将只要没有钱粮爪牙,终形不成大患。宋朝被称为公人世界,原因很多,但很重要一条,就是地方吏人实际上是成体系的。从都孔目和孔目这些吏人首领,到押司、书手、兵马使、拦头等等,实际上就是从前藩镇管理地方官的系统。真正统治地方的,是这些人。跟地方势力结合起来,既有历史传统,又有地方基础。
地方官被吏所欺,明面上多是不通吏事,性格软弱,实际上大多都是对这一体系没有认识。宋朝地方吏治崩坏,一个原因是公吏待遇差,没有前途。吏人虽然可以出职,但有年限要求。到了年限的时候大多已经过了壮年,做个最底层的小官,有什么前途可言?学问好了考进士,则必须辞去吏职,三年之后才能考。能够下这个决心的,并没有多少人。
地方如此?那军队呢?杜中宵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军队不是简单的带兵打仗,其实是一个复杂的体系,离不了支撑体系的非战斗人员。这个年代这些人是有的,不过地位不高,而且根本没有前途可言。指挥使都头以下的将领,大多数靠的是自己的心腹,一些小兵小校。替他们处理公文,管理钱粮,甚至维持军纪。再向上的都监、钤辖,本来是带兵打仗的方面大员,有自己的管理系统。这几年来地位下降,成为中级统兵官,管理靠的是亲随将校。统管一路的都部署之类帅臣,都没有专业的非战斗管理人员,多是临时设置亲信将领,或者子弟家人,甚至是仆人亲随。只有到了经略司一级,才开始有了专门的管理官员,成为真正的帅府。
这些依附于军队主官的非战斗人员,大多没有官身,官场上没有前途,要么是因为与主管的特殊关系或者个人感情,要么是为了金钱。他们的不稳定,直接影响军队战斗力。军队的后勤、兵器等等关键物资,是掌握在这些人手里,关键时刻可以左右主将的意见。
杜中宵想一想,后世的军队中非战斗人员对军队的战力形成意义重大,而且地位很高。当然事情过了头,有的军队甚至会出现文职人员比战斗人员还多的奇观。
前些日子,杜中宵放手铁监的时候,最担心的组织问题,是铁监的技术人员地位没有解决。他们没有官身,现在也没有完善的技术晋升体系,一有反复,就会影响士气,甚至是队伍的稳定。而对于工业化的工厂来说,专业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至关重要。
地方的吏人其实是同样的问题,军队中的非战斗管理人员也是一样。
军队不一定职业化,但一定要专业化。现在刚好相反,职业化上走得太远,专业化大倒退。
杜中宵让十三郎要当将军,一定要学会书算,学会自己管理军队,便是这个意思。如果没有这个意识,就会被这个时代的军队推着走,很难建立功业。
经过了这些日子与基层军队同吃同住,一起生活,杜中宵认识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加强军队的专业化。专门的管理人员,专门的参谋人员,专门的技术人员,如此等等。不只是要有这些人,而后必须解决他们的政治前途,不然很难改观。
第134章 釜底抽薪
枣阳城以西数十里处,有一汉时古城。因岁月久远,又早已废弃,已经不知其来历。杜中宵选的新营田务衙门,便就在这里。此处位于枣阳县城和襄州中间,临浕水,交通便利,人口稀少。
浕水旁边的一处沙地上,杜中宵看着站在面前的一百余人,高声道:“诸位以后便在此落户。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不出意外,子子孙孙都会住在这里。这个地方,由营田务直接管辖,一定要做到最好,成为其他地方营田的榜样。大致的规划,我给你们说一下。此地方圆数十里,安排两千户人家。一共开田十二万亩,水田五万亩,旱地七万亩。只要辛勤劳作,你们不愁为小康之家。”
众人一声欢呼。
杜中宵又道:“现在迁来的厢军,是一千五百户。剩下的五百户,或者是本地,或者是外来,由百姓投充。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年春天耕地下种,我们要做两件事。第一件,建造房屋,整修水渠道路并平整土地。不远处有一座汉代古城,这里以前有人耕种过,而且人口稠密。现在道路水渠都荒废了,由营田务统一组织,重新建起来。规划好的田地,要全部平整过,以后才好耕种。一年整不好,那便划区先种平整好了的,下一年接着做。第二件事,跟唐州不同,这里人口太过稀少,实行军屯。暂定五丁抽一,作为教阅之战军。你们就是被抽出来的人。你们做活,你们练军。”
见众人不说话,杜中宵笑了笑,又道:“到底是做活辛苦,还是当兵辛苦,这也不好说。但有一条我说在前头,抽出来当兵的,第一条就是不能怕吃苦。觉得吃不了苦的,及早说出来,好换人来做。”
说完,杜中宵对站在一边的韦指挥使道:“今天第一天,就先练军阵吧。我没带过兵打过仗,对军阵之事不熟,也不知道怎么练。韦指挥使,你带着他们就按我们割麦子的时候的样子,一队一列,一都一阵。从最简单的开始,走路。要走得整齐,横成排,坚成列,不得错乱。今日便就如此,明日再说。我已经上报朝廷,会派几位久经沙场的战将到这里来,他们来了再定一应事务。”
韦指挥叉手称诺。杜中宵离开,便开始整斥部伍。
杜中宵是真不知道怎么练。这个年代的军阵他不熟,后世的军阵更不熟,早期用火枪火炮的阵形根本没有概念。就在电影电视上见过,只看打得热闹,或横队或方阵。且不说年代的问题,电影电视上放的对不对就难说得很,十之八九是不对的。冷兵器两阵张圆,“嗷”一声喊,呼呼呼地就冲上去,拿着刀剑斧子一通乱砍,现实中哪有这样打仗的。热兵器更复杂,与其信那些,不如自己摸索。
对军事不懂没关系,杜中宵上书朝廷,派几个打过仗懂军事的来,与自己一起操练。来营田的拉纤厢军十几万人,按照五丁抽出来,也有几万军队,设几个钤辖都监总没有问题。
虽然不懂,但军队行军要整齐,军容越是严整越是有战斗力,杜中宵还是知道的。上过学的人谁还没参加过几次军训,就按那个来,先将就着。
史员外下了马,急匆匆地进了家门。路上走得急了,浑身大汉,在院里一坐,先牛饮了几碗茶。
史大庆听到了动静,从里面出来,对史员外道:“阿爹,此次去县衙有什么事情?怎么如此慌张?”
史员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榜文放在石桌上,道:“这是新出的榜文,县里让晓谕百姓,务必人人皆知。衙门这样做,我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史大庆急忙拿起榜文,粗粗一看。原来是营田务募民开垦的榜文,说是不拘本地外地的百姓,只要到营田务应募,就可以分到土地,一户五十亩。官贷给耕牛、农具,帮助建造房屋,收获之后还本付息。
最要害的是后边几句,要求必须以一家一户应募,不得雇人,不许使用佣工。
营田的事早就定了,史员外等本地大户商量了数次,已经有了计较。按着以往的惯例,营田务募人耕种,多是划出土地,让人指射。为了管理方便,衙门划出的地块往往较大,不适合一家一户,往往是多家一起。或者是大户人家,指射了土地后雇人耕种。特别是后一种方式,最受衙门欢迎。
这样做的原因,与营田的管理有关。所谓指射,是官府把要营田的地方,划成一个一个区块,然后列明优惠条件。一般免税三年,贷什么样的农具,多少种子,耕牛是自己养还是只在农忙时用,到了时间交多少利息。民户按照榜文,各选自己中意的地块,与官府缔结契约。
一家一户不只是难以管理,最麻烦的,是总是有一部分人,甚至大部分,在三年免税到期后,便就逃得无影无踪。田开出来,三年刚刚种得熟了,便又抛荒。让大户指射,给他们优惠条件,让他们雇人耕种,好管理一些。三年到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就跟后世,地方政府为了吸引企业,往往给出各种各样的优惠条件。有些企业便钻空子,在一个地方开工厂,优惠期限一到,立即关门,再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继续享受优惠政策。
按照以往经验,枣阳的几个大户商量定了,把本县的土地划分界限,分到几个大户家。在自己家范围内的营田地块,便由这一家大户指射,雇人开荒。如此一来,既享受了衙门的优待,又招了人来为自家开出了土地。衙门多收了粮食,大户们扩充了土地资产,两全其美。
万万没想到,营田务会按一家一户应募,根本不允许大户参加。
史员外何等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榜文的厉害。如此一来,不只是大户们占不到便宜,就连自己的庄客也很留住。庄客跟佃户不一样,是依托于地主的,完全没有生产资料。耕种土地,不可能拿到完税后一半收成,而且平时要在地主家里做奴仆,做各种各样的活计。
没有庄客,大户何以成为大户?你名下那么多土地,没有人种,就没有收成,要来何用?还不止这些,有地就有田税,两税少不得。其他的差役、科配、和买诸般种种,是按家产分户等,土地越多,户等越高,负担越重。一拉一挤,要不了两年枣阳的乡下大户全都得破产。
史员外被这榜文吓得心惊胆战,从县衙出来,一路急驰回到家里。
史大庆看完榜文,对史员外道:“阿爹,衙门的榜文是什么意思?只让一家一户投充,我们就不能指射营田务的土地了。那先前几家商定的,周边十几里是我家的,岂不成了泡影?”
史员外跺了一下脚:“痴儿,你还想着占周围十几里的地呢,现在能把家里的地保住,就要谢天谢地了!这榜文传出去,被庄客们知道了,还不拖儿带女到营田务去!又给农具,又给种子,还要分给他们这些人田地,他们又何必在我们家里做奴仆!”
第135章 要为民着想
史员外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一众庄客奴仆,与几个大户一起,跟在娄知县的身后进了营田务衙门。今天必须让营田务收回成命,不然,各家的庄客都去自己开地,以后出门连个随从都没有了。
贺大抱着胳膊,晃悠悠到了大树底下,蹲着乘凉。
大家拴马的拴马,停车的停车,忙碌了一会,也都聚到了大树底下。
皮达对贺大道:“贺大郎,此次营田务募人开田,又贷种子,又贷农具,你不去指射几亩地?有了自己的地,再建几间草屋,你的婆娘说不定就回来了。”
众人一起大笑:“是呀,是呀!贺大你在史员外家里做了六年,当初借的钱粮已经还清了,有这个机会,指射块地,依然过你以前的好日子!”
听见众人语带戏谑,贺大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大部分庄客,都是几代人受雇在主人家里,已经如家人一般。贺大不一样,他曾经有自己的地,是个小自耕农。前些年遭了大水,家中颗粒无收,就连房子也被水淹了。因为不是普遍遭灾,衙门不但是没有救灾,连钱粮都没有减免。为了存活,贺大只好到了史员外家里做庄客。朝廷的钱粮不能不交,只好从史员外家里借,从此背上债务,竟然就还了六年。自己的地,无力耕种,只好白送给员外,他这个里正才肯动手把钱粮转到其他人名下。
那一年衣食无着,贺大的妻子受不了苦,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去了几十里外的襄阳县,与一个屠户住在一起。贺大至今还记得,自己跑了几十里路,找到妻子,让她跟自己回来。妻子说,你能够让自己母子衣食无忧吗?能,就跟着回家。不能,就不要再去了。
那一天天气很冷,地上下了一层雪豆子,路上其滑无比。贺大高一脚低一脚,不知摔了多少跤。回来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从此绝口不提此事。
襄阳县不远,此事很快周围的人都知道了。还有许多人见过贺大妻子,回来跟他说他妻子和儿子在那里过得如何。这六年来,此事一直是别人调戏贺大的笑料。
贺大和妻子并没有离婚,到了襄阳县后,也没有嫁与那户屠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乡下地方底层人的生活,有时候乱得很,不管是法律还是道德,离他们其实非常遥远。
娄知县带着县里几位大户,进了营田务衙门,被领到一个花厅,坐着等待。
吏人上了茶水,饮了茶,娄知县道:“诸位员外,运判官人可不比我这样好说话,到时你们可要有分寸。把运判官人惹恼了,于你们没半分好处。”
众人纷纷称是。
惟有史员外气呼呼地道:“我们县里多闲地,朝廷要营田,没有人说什么,就是要我们出些钱粮也是应该。可现在怎么回事?不许大户指射,只要一家一户的,是什么道理?如此一来,新田未开,我们这些人的熟田没人种了,抛荒在那里。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都说史员外说的是。娄知县叹口气,无话可说。
过了不多时间,杜中宵从里面出来。娄知县急忙带人起身行礼,得了吩咐,再重新落座。
杜中宵道:“不知知县登门何事?还带了这么多人。”
娄知县拱手:“运判,前些日子营田务揭榜,要县里人户投充,开垦田土。本县的员外见了,有些看法。下官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今日特意登门拜访。”
“哦,好,好。”杜中宵连连点头。“因为此事是营田务募人,与地方无涉,事前没有招集父老商议,是我疏忽了。现在看来,营田务募人,还是对地方有影响?不妨说出来,我们参详一番。”
娄知县对史员外道:“员外,你向运判官人分说一番如何?”
史员外因为儿子的事情,本就对杜中宵有意见,此时当仁不让,起身拱手:“官人,前些日子营田务募人的榜文,小民看了之后,觉得不妥。与其余几位员外商议,俱都认为若如此做,枣阳县危矣!”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要激动,慢慢说。枣阳危矣,何出此言?”
史员外道:“营田务募人,我们这些人最难接受的有两条。一是不许多户指射——”
杜中宵一挥手:“慢着,榜文里何曾有不许大户指射这样的话?”
史员外道:“应募者不许雇人佣种,不就是不许大户指射吗?以前唐州一带也曾营田,都是特意招募大户,雇人开田。如此做,才可防那些奸滑之民,三年一到,便就逃去一空,让营田功败垂成!”
杜中宵道:“那么,唐州的营田办起来没有?”
“听人说是屡兴屡废,不能支持。不过,那是因为衙门赋税太重,营田者难以支持,不得不逃亡。”
“既然唐州的营田按你说的没有办起来,那便不需要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衙门比你清楚。你只说枣阳县之事。我再说一遍,营田务没有不许大户指射,只是不许雇人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