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狄青在这个时候入朝为枢密使,最重要的原因,是当年赏识他的范仲淹去世了。
范仲淹离开邓州后,改知杭州,任满改知青州。因为身染疾病,请求知较近京城的颖州。由青州行至徐州的时候,于上月离世。范仲淹作为士人领袖,在文官当中有非常高的威望,自庆历新政失败,便就再没有入主中枢的机会。随着他的离世,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开始了。生前的时候,许多与范仲淹走得近,或者志趣相投的人,被有意无意地投置地方。他在徐州去世,这些人开始重新进入中枢。
没有了范仲淹,狄青才能被皇帝放心重用。有范仲淹,狄青依然只能在外,等待时机。
现在的皇帝,是个心机很重的人,做的许多事情看似无意,其实一直维持着朝政的平衡,大权从来没有旁落。心机很重,未必就是城府很深的阴险小人,不威胁到天下布局,一向都很和蔼,愿意听朝臣的意见,也知道自律。这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个想做好人的聪明人,不是阴险小人而已。
坐在衙门里喝着茶,杜中宵把这些事情想通,不由得有些泄气。皇帝本人摆明了行军打仗也好,日常管理军队事务也好,更喜欢武将,自己想在广南大干一番的希望,一下渺茫了很多。
党项初乱的时候,前方用的不是文臣,掌数路兵权的是刘平。连打几个败仗,最后把范仲淹和韩琦调到西北,稳住局面,文臣任经略使才成为惯例。十几年来的例外就是狄青,武将任经略使。后来不管大臣怎么劝谏,一直保持枢密院的主官是王贻永,皇帝从心里不信任文官能够带兵打仗。真有武略的,如张亢等人,也会千方百计让以文改武,包括初到西北的范仲淹和韩琦。
以文制武好,还是让武将掌握最高权力?显然这种讨论没有意义。依现在的军制,正常年代不可能让武将掌权,不然大权在握,又是一个五代。宋军打不了胜仗,也跟枢密院是文官没有关系,管枢密院的是武将打得更难看。历史上真正确立枢密院用文官的是宋神宗,那时候对外还好看一点。
宋军战力不强,跟军事制度有关,跟皇权对军事力量的定位有关。说什么因为重文轻武也好,崇文抑武也好,以文制武也好,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谈兵没有区别,隔靴搔痒而已。
给武人更高的社会地位,给他们更高的官位,或者更多的钱,满足他们的一切欲望,甚至让他们掌握天下权力,随时可以改朝换代,军队就能打了?历史上没有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这就跟认为地主剥削农民,资本家剥削工人,是因为赚的钱不够多是一个道理。赚钱多了还想赚更多,军队在前方面临生死威胁,什么待遇能比得上投降做胜利者反过来抢?如果后方过于强大,还可以自己掌权,跟侵略者分利益,镇压后方平民不比跟正规军队作战容易多了。
晚唐五代之后,包括后面的朝代,皇权出于对军事力量的恐惧,出现了一种惯例。朝政不许武将插手,供养军队的能力掌握在朝廷官僚的手中,防止他们造反。为了保证皇位稳定,皇帝牢牢掌控军权,除了作战的时候,统兵权与朝政割裂,统兵官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以军事力量保证统治。
这制度不是宋朝开创,是由宋朝稳定下来。大宋是以军立国,说得明明白白,军事力量是保证皇帝统治的基础。朝政的首要目的是养军,保障了军队再谈治理。遇到反抗,军事力量进行镇压。即使是进行招抚,也是把造反的人招入军队中。如同契丹最强大的部族是皇族,最强大的军事力斡鲁朵十二宫一府主要掌握在皇帝手中,太后权势大了便有一宫,就连大臣如韩德让声势煊赫也设一府。地位的名显区别,就是手下有多少军事力量,有兵就有地位。国家没有大一统,带有典型的封建特征,国内不像是处在国家共同体里。什么地位?你有几个师就有什么地位。宋朝不同,军队完全掌握在皇帝本人的手中。
军队首先是对内保证统治,对外的目的是为对内服务的,只要内部不乱就不是大事,甚至可以割让利益。这样的后果,是军队战力的底限是对内镇压,上限是能够抵御外敌,能够主动进攻是意外。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只能随着时间推移,一步一步腐化,直到内部无法继续,要么皇帝向下放权重建战斗力,恢复从前的军阀混战,要么就是被完全取代。至于开疆拓土,那不存在的。要想对外开拓,皇帝需要放弃一些东西,让内部无乱可生,才能够放心把军队派出去。
杜中宵在军队中搞专业化,甚至有意培养武臣官僚,便就出于改变这种局面的用意。只有用官僚系统代替军队的专权封建,一如文官那样,皇帝才可能会放开以人管军,大将可靠第一的心理限制。如果做不到,每一个带兵的人都被认为是潜在的反贼,要处处防范。怎么管军?怎么打仗?对属下管得不严,待遇差了,战事不利,被认为是无能。对属下太好,让他们吃饱穿暖,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把手下当家人兄弟一样,打仗时冲锋在前,又会被认为心怀不轨。两难,这差事就不是一般能做事的人做的。
想起狄青进朝为枢密副使,杜中宵无奈地叹口气,茶喝在嘴里一点滋味没有。
形势如此,自己真能到南部平乱又怎样?还不是帮狄青做嫁衣,让皇帝进一步收拢军权。能够得到战功,升官快一些,还要及时摆脱军队,不然以后就没大出息了。
没有胜利,没有大功,杜中宵的想法无法实施。不改变军队制队,天下有钱了又怎么样?军队这个吞金怪兽只是不断改变自己的面目而已。年深日久技术会传播到国外,终有一天还会形成现在的局面。无非是以前敌人骑着马来,有了枪有了炮,以后有了船,他们换一种形式来而已。
要想立功,现在看来,自己没有到一定地位,很难改变局面。而在军中,是没有可能升到自己想象的地位的。不在军中,又没有了从上而上,完全证明自己的机会。对杜中宵来说,也是两难。
正在杜中宵坐在衙门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知监郭谘和通判王公仪进来,后面跟着陶十七。
见礼毕,分宾主落座,郭谘道:“适才正跟通判还有十七郎在后面,看新制机器。提举远来,本是说的明日到,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杜中宵道:“军中收拾整齐,我便提前一天,坐着车过来了,倒是忘了知会你改期。”
重新换过了茶,杜中宵道:“此次来铁监,我带的人马不少,要在附近的方城山演练整训,地方麻烦不少。除了提供粮草,还要检查地方,让划进演练地域的百姓迁出来,你们用心。”
郭谘道:“清检地方,可交由叶县地方办理。至于粮草,铁监是大地方,提举勿忧。”
杜中宵点头。叶县是铁监惟一的下属县,官吏完备,不过此时已迁去北边的昆阳旧址。厢军决定的演习区域,正在叶县管下,自然也该由他们配合。
第217章 新式军器
喝了会茶,杜中宵问道:“你们在忙什么新机器?”
郭谘道:“前些日子,提举让铁监想办法,造个批量产火枪子弹的机器出来。我们商量一下,火枪用铅子太贵了一些。铅可用来铸钱,虽然比铜便宜许多,终是贵重之物。是以想着以铁代铅,何不直接做铁制的子弹?这些日子设计了一套机器,能把钢筋按量裁截,之后墩压成圆,而后进行几步研磨,而成为钢球。现在做的虽然粗糙了些,但也比铅丸更加精。”
杜中宵睁着眼睛,听郭谘讲完,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们能够批量制造铁子弹了?”
郭谘点头:“不错,不但可以制铁子弹,而且价钱极为便宜。现在军中再发火枪,没有必要去把射出子弹捡回来了。又不能重制,又不值什么钱。对了,按新的制法,以后炮弹也可如此制造,不过不是冷墩出来,还是铸造成坯,不过可以研磨,精度强了许多。”
杜中宵连连点头,没想到郭谘还干成了这件事。以前军中火枪用铅子弹,太过贵重,有钱如营田务也不敢放开来用。很从士卒集训几个月,并不曾放过几枪。改成了铁子弹,能够用机器大规模制造,成本不知道降低了多少。军中可以放开使用进行训练,连捡废子弹也没有太大意思了。
其实杜中宵自己也可以把批量制造子弹的机器设计出来,无非是定量裁切模锻,而后研磨,都能够实现机械制造。不过太耗精力,杜中宵事务缠身,已经没有心思在这上面了。
枪炮的使用成本降下来,一切就跟以前不同了。大规模作战的时候,火枪兵带的子弹增多,进攻和防守的时候可以多开几枪。更不要说平时,有事就放一枪,比冷兵器时代方便太多。
说起了火枪,杜中宵道:“那去年让你们制造枪管内有膛线的火枪,现在做得如何?制出来带膛线的枪我也见过,射的准度依然不尽如人意,离得远了便没有准头。”
郭谘道:“提举,此事我们用了许多心思,枪管里的膛线改了无数次,现在基本定了。不过说到射的准度,不只是跟枪管有关,跟子弹也有关。一是弹形,再一个是装弹和发枪的时候,枪管与子弹之间必须密闭才行。我们想了许多办法,一一都试过,认为除了枪管里加膛线,子弹还要改变形状。如同箭头一样前边是尖头,后边粗壮,如同弩用的矢箭一般才可以。现在的办法,是前边用钢头,后边用一个铅制的托,紧紧嵌合在一起。发枪时,铅托与膛线相合,可以不漏气,出去如箭,不至于歪了准头。”
杜中宵愣了一会,才道:“如此一来,子弹打到人的身上,后边的铅托岂不变形?变形之后,更加难以从人体中取出。比以前的铅丸,对人伤害更大。”
郭谘想想,摇了摇头:“此事我们倒没有试过,不过提举说得有道理。前些日子采矿的地方有豺狼野猪害人,曾经用这枪去打过,着实铅托会变形。”
这还用问吗,前边钢头坚硬,后边的铅托是软的,打中之后必然变形,伤口增大。而且伤口是不规则的形状,中枪的人受到的伤害厉害多了。
有膛线的是狙击枪,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科技,杜中宵只要知道膛线的概念,就会要求手下的人制造。以现的技术,加了膛线之后,子弹与枪管的配合精度更高,装填不便。而对于火枪兵来说,最重要的是发射速度,与敌相接之前能发射几枪。多射一两枪,就可以取得巨大优势。所以膛线步枪只有精确射击的狙击手使用,火枪兵用的依然是滑膛枪。
郭谘心思灵巧,对于发明创造天然有一种热情,也有这方面的特长。与杜中宵不同,郭谘的心思在武器上,一心要制做几种战略武器,打破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优势。除了带膛线的步枪和子弹,以及大批量制造的铁子弹,这几个月还花了许多心思在炮上,一一向杜中宵说明。
知道了射程与威力的关键,是弹与枪管要密闭,火药气体漏得越少越好,便在这方面下功夫。新制的炮弹,后面也加了木托,用木托与炮管密闭。原理跟子弹加铅托一样,不过火炮是浅射伤害,与火枪不同,炮弹着地之后要求滚动,所以依然是圆形的。
说到这里,郭谘道:“下官以为,其实炮弹后面加铅托或铜托也未尝不可,只是价钱高了些。普通的实心弹倒也罢了,如开花弹,因为出去之后会炸,打得越准越好。此时如果炮管有膛线,用铅托与膛线相合,算好开花的时间,直接打过敌人头上,可以如子弹一样,不用圆形,而成锥形。”
杜中宵道:“要能这样,必须要有信得过的引信。不然炸得早了,炸得晚了,才没有用处。”
郭谘道:“我们铁监里新进了一个年轻人,名为张潜。他本是饶州人,见到提举让那里用铁从胆水中炼铜,觉得甚是新奇,特投到铁监来。此人甚是聪慧,又耕读传家,学校里十分出色,分到了十七郎的手下。张潜对各种药物炼成新药极是感兴趣,就是提举称的化学——”
杜中宵道:“以一物化一物,此丹家所常为,五代时道士谭峭制《化书》,正是此意。我们把这视为一门学问,自然该称化学。那个张潜,制了什么出来?”
郭谘道:“此人用心于火药,制了新式的药捻出来。为一管,中贮特制的火药,燃烧稳定,如香刻般可以计时。我们试了许多种物事用来制管,最后发现山中产的一种干木最合适。为一细管,中间装特制的火药,发射时装入物制的开花弹里。炮兵只要算好距离,计算出时间,可以截药捻为合适长度。此时向目标发炮,算得准了,可以在落地时开花,威力尤大。”
杜中宵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底火的要求很高,杜中宵连原理都不知道,要不然制出底火来,这帮人就能推动进入后装枪时代了。大炮更要说,一旦是爆炸伤人,完全是两种东西。
听了郭谘的介绍,杜中宵道:“没想到几个月时间,你们制了这么多新奇之物出来。如此一来,打仗跟我以前想的就大不一样了。还好把军队拉到铁监来演练,不然岂不又错过?既然到了这里,你们有闲也可到军中看一看,结合实际的样子,改进军器。”
郭谘点头答应,又道:“提举,既是全军演练,可不可以试一试无敌霹雳车?我们对这车子又做了许多改变,减少了零件,加了军器,威力极大。我上报朝廷,枢密院极是看重。言这车若大行于天下,对上北方骑兵,再无不胜之理!”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知监,我从来没有怀疑那车有用,也知道骑兵与之相对,必然会被碾为肉泥。但是,怎么运呢?那样大车,只能靠铁路运到别处,靠自己跑,一二十里还可以勉强支撑,再远就断然不行了。又要加煤,又要加水,前线怎么打仗?”
郭谘忙道:“提举,这些没有什么。我们试过了,车内装满,纵横五里不在话下!以战场之小,五里之内当者必死,攻无不破,这好处就值得用了!”
杜中宵连连点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也不怀疑。但为什么不用,我给你说清楚吧。一是用蒸汽机,这车子必然小不了,除非平地,有沟壑便无法逾越,一般的桥梁也无法通行。如此一来战场上的用处就有限,只能在正面对敌时用,强过铁甲骑兵而已。再一个,这种车价钱极是高昂,军中如果成规模,耗费的钱数目太大。不止如此,平时还要保养,比养人养马贵得多了。最要紧的,用这种车子,不管是驾车的人,还是在车上面做战的人,都要专业人才。要专门学过,专门训练过才可以,比优秀骑兵更加难得。车上如果有十人,给其维修保养的只怕要数倍其数,这些都要读书认字有技术才可以。贵了,钱还可以解决,哪里找那么多专业人才去?人只要稍微不熟,战场上趴窝,就难办了。知监,此物将来必将大行于天下战场,你多用心是对的。不过,在学校普及之前,没有那么多人才,军中不敢用啊。”
无敌霹雳车再改进就是坦克了,杜中宵当然知道用处很大。但蒸汽机工作不持久,战场机动的能力不强,限制了其使用。冷兵器时代,用这种方式正面破敌,性价比实在太低了。而无法机动,就失去了坦克最大的功能,无法机动拉扯敌方阵线,击败之后无法追敌,这机器就成了鸡胁。更不要说这样的车,其操作人员和整套的保障,都需要专业人才,这个时代最缺的就是人才。
与周边国家相比较,哪怕不算铁监这些工厂,宋朝也富裕,属于有钱的国家。可用霹雳车,在军队上如此花钱,还是太过分了。等到后边人才培养体系形成,军队更加专业化,如此堆钱砸人,倒也不是不可以。那个时候,在北方大草原上,铺天盖地的装甲车辆推过去,什么骑兵都挡不住。
杜中宵现在想的是南下打侬智高,这车既无法运,前线也无法用,军中怎么可能装备?郭谘研究可以,花些钱也应该,急着让军队使用就过于心急了。
第218章 开花弹
姚守信与张琳带了几个手下,看陶十七与几个吏人一起,一边讲解,一边截了药信,插进开花弹里去。做完,陶十七拍拍手道:“提辖,此弹配合药信用时,要让药信朝向前方。我们制的开花弹,稍微成锥形,不是正圆。只要认好前后,就不会装错。”
张琳道:“为何要让药信朝前?发炮的时候,是用膛里的火药点燃药信,朝前岂不烧不到了?”
陶十七笑道:“这个道理,就是我们一点一点试出来的了。炮弹用的是木托,膛内的火药引燃,并不会完全密闭在炮弹后方,而是有火焰烧到炮弹前头。每发炮,炮口有火焰闪现,便是这个道理。点燃药信的,是前方火焰。是以药信制作极为精巧,保管时要完全隔水,大意不得。”
说完,陶十七把手中的望远镜交给姚守信,道:“前方立了小旗,正是开花要落下的地方。提辖可再测一下,约是五百多步。现在的炮和炮弹都与从前不同,经过了精制,射程远了一些。”
姚守信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目测距离与陶十七所说差不多。叫过一个专门的炮手,让他用眼重测一下那边的小旗。炮手伸出拇指,两眼轮流重测,暗算一下,叉手道:“炮主,小旗约五百二十七步!”
“好,开花弹打到五百余步外,已经足够了。”作为炮兵指挥官,姚守信测距比这炮手强得多,只要仔细看一看,心中就有大致距离,精度不会比这炮手差。
军中的炮手,用眼测距的本事是练出来的。选一些有天赋的人,教给跳眼测距法,然后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精度可以控制在一步之内。跳眼测距法原理相通,但要测得准确,则需要天赋和长时间训练。更进一步,可以不使用手指进行辅助,直接用双眼测距,更加需要天赋和训练。姚守信是后一种,双眼观察的精度跟跳眼测距精度相差不大,可以省略大量的计算时间,这是别人学不来的。
用望远镜重新观察了远处的小旗,姚守信道:“那便发一炮,看看精度如何。十七郎,军中虽然新制炮弹,把炮弹和子弹的本钱降下来,但火药依然不便宜,要节省着用。不然,我就开上几十炮,把各种炮弹操练熟了再说!”
陶十七道:“我听官人提起此事。火药用的硫已经改用晋州硫磺,铁监的张潜很下了番功夫,现在极是纯净,而且价钱降了下来。现在最贵的是焰硝,无矿可采,只能从民间收集,用量大了,价钱也涨上去了。从去年开始,有益州一带的硝过来,价钱降了一些。”
火药的主要成分是木炭、硫磺和焰硝,随着要求越来越高,成本基本稳定下来,并不便宜。木炭是用特制的柳木,除了指定的一些场所,营田务专门种的有炭林。加上精制成本,价钱虽比一般木炭高,还在厢军能接受的范围内。由于军中用量很大,天然硫磺用不起了,中国也没多少硫磺矿。现在使用的晋州硫磺只是一个名称,指的是从天然硫铁矿中制出来,其实是由铁监生产的。能够用铁矿批量生产,硫磺成本也得到了控制,最难的就是焰硝。焰硝分布广泛,汝州一带就能大量生产,但却没有矿,是从盐碱地收集提炼出来的。人工在那里,使用量大了,价钱必然上去。最近几年,河东和京西几州,颇有些百姓靠收集焰硝发财。现在火药最大的成本,是购买焰硝,军中进行精制。
吩咐在炮里装了火药,陶十七带人把开花弹小心放入,口中道:“以前用开花弹,极是危险,提举不让作战时使用,只让做了研究之用。有了这办法,开花弹安全多了,以后军中可以大量使用。”
姚守信当然知道使用开花弹的意义,射出落地后迅速炸开,火炮威力境大许多。特别是对密集队形的敌军,极其有用,可以大面积杀伤。开花弹由铁监生产,制造精良,里面火药的份量稳定,壳体也能保证整齐划一。而且预开沟槽,可以完全炸开,除了里面的铁球伤人,炸开之后的壳体也有杀伤力。
为了安全,以前军中极少装备开花弹。如果铁监新制的开花弹经过实验,能验证安全性,同时保证杀伤力,以后军中就可以成规模装备了。野战的时候,开花弹比实心弹有用多了。
炮手站在炮旁边站立,装好火药和开花弹,姚守信一声令下,点着药捻。只听一声巨响,炮口冒出一阵火光,炮弹在火光和浓烟中划空而过。
还没有从火炮击发中缓过劲来,就听远处一声炸响,冒起一阵烟尘。
姚守信一挥手:“走,我们过去看看!开花弹成与不成,就看这一炮了!”
几个人翻身上马,向着五百步外烟尘弥漫的地方而去。不多时,到了跟前,只见插旗的小土堆已经被炸平,炸开的炮弹壳体极是显眼。数步之内,杂草和小树被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狼籍。
姚守信带人仔细查看,让人分别画出壳体和里面钢球的大致分布图,分成一圈一圈,在里面标明各圈捡出的壳体和钢球的数目,同时统计壳体炸的情况,完不完全,碎片大小。这是杜中宵的要求,属下汇报的时候尽量用数字说话,不要用文字技巧泛泛而谈。这是技术官员、专业官僚,与一般官吏的不同。杜中宵用了多年时间,才培养出这么一批人,形成这种习惯。
看着姚守信忙完,陶十七凑上前问道:“如何?以前我带炮去打贝的时候,可不如此精细。”
姚守信笑道:“从破贝州到现在已过去四五年的时间,岂能跟那时一样?现在军中放炮,必须算得仔细。射程多少,装多少药,用什么弹,一切有章可循。开花弹稳定,必须测定药信燃速,射程多少用多长的药信,最好药信上面有刻度,到时裁剪就好。还要算好开花弹炸开有多大范围,战时是要求炮火覆盖还是重点打击,依开花弹的最大范围和最大有效范围的不同,安排放炮。”
陶十七点了点头,一时有些神往。曾经从河东路回来的时候,自己也是炮兵指挥官,指挥着攻破了贝州。城破之后,贝州改名恩州,也算见证历史了。到了铁监,因为醉心于技术,便在铁监里做了个技术官,从此稳定下来,与军队没有关系了。如果自己一直跟在杜中宵身边,应该如十三郎一样,也会加入营田厢军,姚守信的位置,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了。
一切测量清楚,姚守信道:“铁监还有多少制好的开花弹?我再安排些火药,多测几次,务必把各种炮和各种弹的威力测量清楚。到了打仗的时候,这些都十分关键。”
陶十七道:“铁监里还有十几枚,是我们制好准备测试用的。其余那些试验的炮弹,因为里面火药不一,弹壳也不尽相同,就没必要给你们试了。”
姚守信道:“那是自然,我们都是战时大规模用的,试验的没有什么用处,你们自用就好。”
正在人忙碌的时候,远处传来喊声:“是十七郎和姚炮主在那里吗?我是武十三!”
姚守信急忙作答,转身看去,只见远处立着几个骑马的人影。
得了消息,不多时十三郎带了几个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叉手向姚守信和陶十七唱诺。道:“今日我军中无事,恰巧得了几枝好枪,便带人进山打些猎物,试试这枪如何。”
陶十七见几个背的都是新制的狙击枪,忙道:“十三郎,这可是新制的狙击枪,精准无比。而且用的子弹都是特制,价钱不菲,轻易不试的。你从哪里得来?用此枪打猎,也太阔气了些!”
十三郎道:“我们骑兵一样是要用枪的,而且要好枪。既有新式的枪械,当然要先试一试。我本唤三位步兵师主一起来,他们说是军中繁忙,抽不出身子,便来找你们了。”
姚守信心中高兴,道:“我们刚刚试了新式的开花弹,非常好用。拿到新枪,便去试一试!”
军中花费巨大,对几位师一级的将领来说,玩玩新枪有什么了不起。子弹虽贵,都是记在军费的账上,几人手下少则数千人,多至近万人,这点花销算什么。十三郎在铁监里,试制的时候,枪炮当然也是随便玩。但已经成型,用这种枪打猎,还是觉得浪费。
十三郎指着旁边的山头道:“这一带都是炮兵的练兵场,炮主,你没有安排手下试炮吧?我们便在这一带打猎,捕些獐鹿之类回去喝些酒!”
陶十七道:“慢,这里是炮兵的演练场,怎么这里打猎?炮弹可不长眼睛,谁知道哪里一炮来,打在脑袋上不是玩的。十三郎,你的骑兵练兵之所在哪里?我们到那里去!”
十三郎大笑:“你在铁监几年,怎么胆子也变得小了?我跟你说,哪怕是炮弹飞到头上,只要看得仔细,也能够躲过去。开花弹你们还在试,不是并没有用于军中吗!”
陶十七哪里肯信,让十三郎必须换地方,不然自己就回铁监去了。
十三郎跟陶十七是一起成长,感情非比寻常,难得一次在一起的机会,岂能放过?万般无奈,只好带着众人,转过两个山头,到了骑兵的演练场。
这一带小山起伏,没什么平地,以前就没有村庄人家。铁监建立之后,地方人口大量集中,除了官营农庄,很多地方都废弃了。这一带周边数里之内,只有靠近道路河流的地方一个小村庄,能够存在下来还是因为村里有个财主,开了一间小工厂。
第219章 打猎
十三郎和陶十七一众人纵马而行,穿过池塘边的草地,走到山脚的小树林,一直进了小山上的灌木丛,直向山顶而去。正走的时候,突然从旁边飞起一只硕大的野鸡,扑楞楞地消失在了不远处的灌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