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留无益
吴君庸和李杞到了驿馆,让士卒前去通报,恭恭敬敬站在原地等着。不多时,士卒出来,领着两人进去,到了客厅等待。杜中宵到了客厅,两人上前行礼,分宾主落座。
用了茶,李杞道:“中丞,这几日用心严查,原来叶县竟有这么多积案。就是这一年多,便有人命官司七件,着实不少。若是严查,本县的公吏几乎全部涉案,外面的豪强也有不少。”
杜中宵道:“叶县北通两京,南到江陵,是南北交汇的要道。治下数万人户,一年七件人命案很多吗?那些豪强把持地方,为的就是赚钱,免不了打打杀杀,有什么稀奇?”
李杞有些尴尬:“办了查出来的案件,叶县县衙就没有人了。吏人虽许投考,总要本乡人,却是不容易。案子不能够不办,县衙里不能没人,委实两难。”
杜中宵喝了一口茶,道:“知县,这些事情,总要把治下搞清楚了才好。人人都说叶县治下几万户人家,到底有几万户?做些什么产业?有多人是搬过来了,是有多少人是到这里暂住?把治下的情况搞清楚,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叶县县衙才几个人,要招些吏人,还不容易。”
李杞道:“叶县这个地方,人多,各种产业也多。如果招来吏人,还跟从前一样,岂不是依然混乱不休?下官想起此事,便就为难,不知从哪里入手。”
杜中宵看着李杞,知道他是遇到了难处,今日特意来问自己。沉默了一会,杜中宵道:“知县,治理地方,说到底还是看本地百姓。先把治下的情况理一遍,知道了底细,很多事情就自然解开了。”
吴君庸道:“中丞,铁监包括叶县,都是在数年时间,增加了数万人户,想查清谈何容易呢。现在的难处,是把案子理清,吏人收监,县里突然就没有人做事了。这样一个大县,没有做事,那还了得?”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知监,知县,我说的清楚,先把自己治下到底如何搞个清楚。听你们话里的意思,就是想重召一批吏人来,依然像从前那样。那几年过去,现在的事情不是要重来一遍?这次严查叶县的案子,就是要把前几年的混乱扫清,还这里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而不是只查几件案子,事情过去,就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吏人收押之后,县里没有人,可以从铁监,从临近州县调来。这些人都是临时来做事的,没有什么。最关键的,是乘着此次查案,把治下的情况搞清。”
李杞和吴君庸对视一眼,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杜中宵说的简单,查清治下情况,怎么查?铁监的版籍现在都一塌糊涂,除了以前的土著和营田厢军的人,其他人的资料非常混乱。这可是数万户人家,想查清楚,要多少时间,多少人力?
看着两人,杜中宵有些失望。对叶县大破之后如何大立,杜中宵是有自己想法。但首先,官员要有担当的勇气,要有思想、有能力去做事。像吴君庸和李杞两人这样,连查清治下都觉得难,那后续的改革都无从谈起了。铁监和叶县联在一起,可以说是此时天下最大的工业集群,也是最大的都市群,这样的地方岂是好治理的?必须要大决心,下大力气才能治好。
听两人诉了一会苦,杜中宵应付几句,便就送他们出去。只是再三警告,人命关天,凡是有人命官司的,必须要查清楚。
送走两人,杜中宵坐在客厅,一时失神。突然觉的,自己十几年的为官路,实在太失败了些。做了这么多年官,立下无数功劳,竟然没有志同道合的人。从京西路到河曲,数年时间,就成了朝廷重臣,让自己也措手不及。以前种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开花结果,却没有除草浇水的人。
叶县已没有必要待下去了,最重要的,是知监和知县都要换,整个政治架构也要做大变动。依据这些日子四处走访看来,如果治理得力,叶县收上来的钱粮,最少要翻一倍,甚至更多。有这样多的钱,何愁不能把地方治好。只要措施得力,用心政事,治理又有什么难的。
宋朝的政治结构,在地方上除了几个重要地区,都是以财政自理为原则的。贫穷地区,州辖下的县就多些,富裕的地区,辖县就少些。许多县划过来划过去,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财政自给的原则。在工业发展起来之后,这样的原则有些不合时宜。便如铁监这里,实际只有两县之地,收的钱粮却是天下罕有其比。新的情况必然要有新的政治结构,而这,根本不是地方官能办到的。
站起身来,杜中宵来回增了几步,想着叶县面临的情况。自己本来想着,让吴君庸和李杞把叶县的盖子掀开,顺便查清地方情况,上奏朝廷之后,对这里进行彻底改革。却没想到这两个人,连把地方查清楚都不愿意,改革就无从谈起了。惟今之计,只好换人来。
想了又想,叶县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看看天近傍晚,杜中宵唤了陶十七,一起出门,去饮一杯酒。两人主仆多年,便似家人一般,一起待这些日子不容易。
出了驿馆,看着繁华的街道,杜中宵道:“从在西边建铁监,不过数年时间,这里就发展成了这样繁华的城镇。若是当年有人跟我这样说,铁定不信他。世间的事,真是奇妙得很。”
陶十七道:“是啊,当时随着官人建铁监,让我到铁监里做事,还以为是短时间做些小事。哪里能够想到,这一做就是七八年的时间。”
杜中宵点了点头,看着周边的人群,心中无限感慨。由于这里的地方豪强被抓了有些日子,开始出现势力争夺,地方有些不安。柏亭监调来大批军士,日夜巡逻,治安还算安定。
到了一家酒铺旁,杜中宵道:“不知怎么,从河曲路回到中原后,除非谈论事情,不喜欢到酒楼里去。看这家酒铺生意还不错,想来味道不差,我们进去勉强饮两杯酒,说些闲话吧。”
陶十七自无异议,与杜中宵一起进了酒铺。安排随从到旁边桌子坐了,两人占了一张靠边的桌子。
不一会酒菜上来,小厮倒了酒,便就离开照顾别人去了。
饮了一杯酒,杜中宵看着四周,道:“这才是人生,才是烟火红尘。忙碌了一天,寻这么一间小酒铺,贪饮两杯,自得其乐。叶县是什么地方?这里无数工厂,多少生意,只要身体健壮的人,便就很容易找到事做,不愁生活。可就是有那么些人,想着不劳而获,搞得地方乌烟瘴气。”
陶十七道:“官人,其实也不全是这样。便如周围许多市场,必须要有维持秩序的,不然生意就没法做了。官人在京西路的时候,废行会牙人,市场无人管理,便就有人钻这个空子。”
杜中宵道:“怎么会无人管理?我当年在并州,建毛皮市场时,便就派了吏人管市场,兼且官府做些生意,一切都好。无非是有的官员,嫌弃这样耗费太多精力,废掉罢了。一州一县之地,实际上事情才有多少呢?只要官员用心,并不难管得过来。”
陶十七笑道:“官人说的简单,其实不容易。一是知州知县未必懂这些,难选出合适人来,很难管好。再一个,这些市场每日里大笔钱来往,自然就有觊觎的人。”
杜中宵道:“说到底,无非是朝廷制度不全,官员的能力不足,才出了这么多事。十七,以后工厂会越开越多,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你算是最早到工厂里做事的,现在生活安乐。以后会有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的人,不再种地,而是在工厂里做事。治理天下,当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陶十七道:“官人这样说,想想确实如此。铁监里每日上班下班,都有时限,管得又严,比军营里犹有过之。我们这些人,已经习惯了这样日复一日的样子,跟以前大不一样。”
“是啊,工厂里工作跟以前不同,管理当然也就不一样。刚建铁监的时候,许多官员都是从营田厢军进去,实际很不适应。数年时间,大多都换掉,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天天管着,铁监里的人格外听话,日常里也好管理得多,不似在其他地方做事的人。”
听了杜中宵的话,陶十七点了点头。现在铁监里做事的,除了当时调来的营田厢军,多是从各个学校里出来的,都在周围有家业。他们习惯了铁监的生活,跟家里也不习惯。
这是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农业人口进入工业,慢慢改变着社会和国家。铁监影响的是京西路,周边数州,许多有实力的人家,都会让家里子弟到铁监的学校报考,而后进铁监做事。现在的工人,生活比农民优渥得多。用后世的话说,是中产阶级,生活稳定,是不错的出路。
这个时代,工业刚刚兴起,中原有广阔的市场,工业的利润非常丰厚。铁监本身又是大工业,外面没有竞争,可以给工人比较好的生活。
工业初兴,市场又好,社会安定,本该是镀金时代。人民生活幸福,国家繁荣富强,应该是最好的时代。大国的工业化与历史上的欧洲不同,有原料,有市场,有人力,而不应该是流血的时代。但由于治理不力,让社会力量钻了空子,那就不同了。
第28章 当要大变
告别了鲍轲、吴君庸和李杞等人,杜中宵进入专列,在位子上坐了下来。火车开起来,窗外的树木飞快退去,秋天的原野一片金黄。杜中宵看着窗外,心绪纷杂。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现在仔细想想,最重要的是给这个时代带来两样东西。一个是火器军队,再一个就是工业。火器军队所向无敌,自己在河曲路三年多,拓土近万里,是前所未有的名将。工业则在中原开花,出现了柏亭监这个超越时代的怪物。
便如火器军队,出现近十年,办了军校,依然不被这个时代的军人理解,工业同样如此。没有当年杜中宵对铁监的规划,柏亭监就没有现在的规模,更不要说叶县。可离开了铁监的范围,民间的工业带着太多草莽气息,让人欣喜,又有些害怕。
现在看来,柏亭监,特别是其治下的叶县,需要另一次规划,为未来发展打通道路。随着铁路运力的提供,中原慢慢形成了统一市场,铁监而临着又一个快速发展的关口。为其扫除障碍,将会大大促进工业的发展,加快社会演变。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杜中宵深深感觉到,自己以前学的知识是不够用的。历史只是在记录着过去的时代,各种理论则解释过去的时代,它们并不能解释未知的世界。在这个时代发展工业,历史上的知识只有参考的作用,理论只能提供一些工具,而无法说明自己要干什么。
历史上欧洲的工业化进程,其实不能为这个时代提供多少经验。那时的欧洲,更多是重商主义,是沿着久远的贵族政治前行。伴随着各种思潮的出现,互相斗争,最后才出现前世的局面。这个时代工业首先出现在中原,必然是另一个样子,世界会换一番面目。
怎么配合工业的发展?说到底,只有四个字,就是实事求是。不要预设前提,不要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真理,而只是对工业本身,对于治下的百姓,仔细研究,找出合适的道路。这个工作很繁重,已经超出了杜中宵一个人的能力,必须是一个集团,有许多人全身心地投入去做。
转回头来,看着整洁的车厢,杜中宵眉头深锁。完成这个任务,再像从前一样,单靠自己已经不行了。此次回到京城,必须要积极地面对,在官场上,在学问上,付出更多的努力。
这个天下,终究是人的天下,只要以天下百姓为核心,尽心尽力,就能找出做事的办法。而不是先固定什么样的路线,让天下百姓去适应,就该有好的结果。
到了下午,杜中宵回到京城。由于不是外任官员,御史知杂郭申锡等人迎了杜中宵入京,回到了御史台。众御史各自安坐,听杜中宵介绍此次叶县之行。
诸般听罢,郭申锡道:“依中丞所说,叶县的案子着实不少。不知地方官员能否审理?”
杜中宵道:“只要用心,无非是多用些时间罢了,他们自会想办法。对于叶县具体的案子,御史台不必过多倾注精力,而要想想其他的事情。”
侍御史吴中复道:“不知中丞所说是何意?叶县的事,看来就是人户增多,至生凶案。”
杜中宵摇了摇头:“哪里那样简单。两件事,一是叶县为什么发生这么多案子,县衙里知道的却不多。再一个,随着铁监发展,依托铁监的工厂必然也会增多,要怎么管理。”
赵抃道:“下官以为,从这些年柏亭监看来,工厂不能跟以前的场务一样管理。现在的工厂,赚钱实在太多,产的东西太多,不是以前的场务可比。而且聚集一处,工厂麋集,应该想个办法。”
杜中宵道:“对,赵殿院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工厂,是以前所没有的,而且对地方作用巨大,必须要想出管理的办法,不然以后事端无穷。叶县地方不靖,一是人户众多,再一个工厂众多。现在理出来的案子,抓起来的豪强,还多是针对各市场的,未涉及工厂。如果查工厂的事情,只怕案子更多。”
郭申锡听了皱眉:“中丞此话,是何意思?”
杜中宵道:“现在的工厂,大多是生产跟铁相关的货物。而且机器无情,事情难道少了?只是做事的人,和工厂的员外,出了事情大多私了。有的员外过于强势,做事的人纵然不满意,也只能隐忍不言。”
郭申锡道:“依中丞所说,难道工厂里还有许多案子?”
杜中宵道:“难道少了?比照铁监就可以看出来,一年有多少伤残之事?不过铁监是官府,出了事情总会给补偿,争端较少。外面的工厂却不同,各个员外岂会那么好心?这些事情,以后都要想出办法来管,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另外,现在民间的工厂,大多偷漏税赋,也要想办法去征收。”
一提税赋钱粮,众人立即有了精神,监察御史吕景初道:“依中丞所说,叶县漏的税赋多吗?”
杜中宵道:“多不多我说不好,不地民间的工厂,大多都不交税。只要在卖货时,运到各货场、车站之类的地方,才会收过税。那样的地方,仅收这些,才有多少钱?”
郭申锡道:“本朝收商税,向来以过税为主,除非店铺,不收住税。”
杜中宵道:“那工厂是似店铺呢,还是似农户呢?他们生产货物,若是不从铁路走,不进货场,还不能收税了?叶县的澧水,不过是一条不大的河,现在河上船舶如织,不知有多少。”
郭申锡一时不语,过了一会,才道:“中丞如此说,叶县那里要大变?”
杜中宵点头:“不错,是要大变。此事我会上奏章,向圣上禀报这些日子的见闻。如何改变,你们各自回去,都想一想。我们集思广议,想个办法出来。”
听杜中宵这么说,大家心中有数。想来此次杜中宵上的奏章不简单,很可能引起一场朝臣争论。御史台的官员早做准备,在争论中,能够抢得先机。
与其他衙门相比,衙史台除了日常事务,相对比较松散。各位御史的独立性较高,如何上奏,不必知会御史中丞。而日常事务都是程式化的,中丞吩咐的事情不多。这种以集体形式,集中讨论一件事情以前很少发生。杜中宵此次,是真地想对铁监动大手术了。
做官十几年,杜中宵对这个时代有了自己的认识,根据现实的情况,是要大变了。外部已经没有了威胁,现在最重要的,是内部改革。
第29章 奏对
第三天下午,崇政殿里,杜中宵行礼如仪,在下首坐了下来。
赐了茶汤,皇帝赵祯道:“你自叶县回来后,上的奏章已经看过,暂时留中,没有发出去。里面提的事情太多,总觉得要当面问过,才好让朝臣们议论才好。”
杜中宵捧笏:“微臣此次去叶县,深深感觉,因为治理粗疏,很多地方不查没有事情,一旦有大臣去查,便就事端百出。不是官员隐瞒,而是地方官府就那么多人,只能做那么多事。要想让一个地方平稳并不容易,很多事情是不得不那样做而已。”
赵祯道:“叶县有何特别之处?为何从那里回来,便要大变?”
杜中宵道:“回陛下,叶县工厂众多,人户麋集,与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一般的县,过万户的天下无几,叶县却有人户数万户。若说钱粮,一县能收上几千贯来,已是不易,叶县却有几十万贯。可以说现在的叶县,比天下大多数的州都富裕,情况当然就不一样。对州来说,过于富裕,还可以把治下的县划出去,叶县却划无可划。如果不对那里做大的变动,以后只怕官府连县城都管不过来,不要说乡下。”
赵祯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这些年,关于叶县的奏章不断,作为皇帝,觉得那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些。但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又不了解,所以前些日子派了杜中宵过去。没想到十几日后回来,杜中宵上的奏章说了这么多事情,出乎赵祯意料之外。
杜中宵所提到的对柏亭监的改革,涉及到财政、金融、政治、经济的方方面面,牵连极广。一旦真正铺开,哪怕只是在叶县一地,也会引起很大风波。
沉思良久,赵祯道:“如果真要大变,不只是柏亭监,就连朝堂也要改变,不是小事。”
杜中宵捧笏道:“陛下,柏亭监自开了铁监,创造了多少财富?因为一直是从那里调拨实物到其他地方,朝廷并没有确切数据。七八年间,因为有了铁监,有了商场,加上各地提举常平,朝廷收的钱粮是原来的数倍之多。有这个打底,也能够变一变——”
赵祯道:“正是因为钱粮广收,朝臣们的意思,是尽量不要变。生怕出了意外,钱粮没了,再回到从前日子,左支右绌,朝廷难做。”
杜中宵道:“陛下,人无近忧,必有远虑。多收这么多钱粮,世间的事,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不在这个时候改变,等到后来不得不改的时候,只怕就难了。”
赵祯犹豫,一时委决不下。做皇帝的,都希望在自己手上天下太平,对外常胜,内外安乐,不要发生超出豫料之外的事情。杜中宵到河曲路之后,是宋朝最辉煌的时期,对外连战连胜,内部快速发展,现在还享受着红利。如果是别人提议改革,那倒罢了,杜中宵提出来,
不能等闲视之。
想了又想,赵祯道:“天下统一发行钱引,不再由各路独自发行,这是应有之意。当时定下各路以铜钱做本,发行钱引的时候,就定了的。不过,发行钱引之后,朝廷从柏亭监调运货物的时候,要依现价拨钱,却有些不易。那里本来就是朝廷的钱监,为何要花钱?”
杜中宵道:“若是不给钱,便就不知道那里经营得到底如何。拨出多少铁轨,多少火车,虽然也有个数字,朝臣却不会重视。而且天下要这些东西的地方太多,到底拨到哪里,除了特定地方,其实没有一定之规,不过是朝臣的意思而已。一律以钱为准绳,可以看得清楚。而且钱本就是朝廷印发出来的,怎么会担忧钱不足呢?手握天下所有的钱,只要花的得法,本就不该缺钱才是。”
赵祯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他还无法理解,为什么作为官营的铁监,朝廷从那里调拨物资还要花钱。把经济全部货币化带来的各种好处,不经过详细的大辨论,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
杜中宵道:“朝廷最重要的衙门,无过于三司,其账簿浩繁,动辄以万计。为什么非要如此呢?天下各地,地理不同,天候不同,产的东西也不同。出了这个地方,你就买不到这种东西,所以一些赋税只能收实物。随着交通方便,买卖市场全国联结起来,便就没了那个弊端,只要用钱就可以了。”
赵祯点了点头:“好,此事重大,需要群臣集议。过几日,选出朝中大臣,仔细商量过吧。”
杜中宵捧笏:“圣上英明。”
杜中宵的奏章中,提出的第一条,就是现在各路分开发行的钱引,收归朝廷,由朝廷设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统一发行。钱引发行各地,作为全国统一货币。现在是发行货币的一个时间窗口,由于经济有了发展,旧的中央朝廷花钱的方式不变,财政充裕,没有虚发的隐患。随着工业发展,经济上升,可以慢慢完善货币发行系统。统一货币后,各地官营的场务,包括铁监,用货币来衡量其经营好坏。
由于自立国以后,宋朝都面临着需要大量钱物用来养兵的问题,财政紧张,整个官僚系统对钱粮特别敏感。凡是民间的工商业,只要赚钱,就会被收归官营。如果利润不高,就放给民间。对于官营的场务管得特别严,不允许出现亏空。各地官营场务的负责人,往往是当地的大户,目的就是场务亏了钱,可以让大户用自家的钱补上。官营场务,官方是一定要收到钱的。
以铁监为代表的新式官营场务,与以前的商业模式大不相同,这一套管理体系必须大变。世间哪个大户,能够赔得起铁监的利润?现在的实物调拨,实际是把权力放给场务管理者,地方权力非常大。相对于铁监的体量来说,管理的知监地位太低了。
把铁监由调运物资,换成朝适用钱购买,考核其利润,是比较大的改变。改了之后,铁监应该由朝廷统一管理,相当于多出了一个衙门。各个大型商业,如铁监、商场、很行等等,由于规模巨大,新的管理衙门必然地位重要,引致中书系统变革。
如此改变,其中牵涉到的事情方方面面,杜中宵都不能条列清楚,更何况是赵祯。此事必须朝廷集议,讨论成熟,才能真正实施。
听杜中宵讲着将来进行的改革,赵祯大多都不明白,只是频频点头。杜中宵放弃兵权,回来任御史中丞,对赵祯来说就足够了。连番大胜之后,不抓住兵权不放,就足以让人放心。现在这个时候,朝政也确实需要变革,由杜中宵提出来最好。至于最后怎么改,自有大臣决断。
诸般说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赵祯吩咐上了茶汤,两人饮用过了,接着说下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