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一边互相劝酒,一边大口吃肉,说着闲话,甚是快活。
举起碗来,把里面的酒喝干,卜胜斜着眼睛,对身后的妇人道:“快快来倒酒!你们现在是我们的俘虏,还不长些眼色!惹得爷爷性起,一刀捅了!”
那妇人吓得浑身发抖,急忙上前,举起酒壶给卜胜倒酒。不想手抖,许多酒倒在了碗外。
卜胜一时性起,把妇人一把摔在地上,厉声道:“做事如此不利索,莫不是心怀不满?爷爷一刀砍了你,给你个痛快!”
正要拔刀,旁边的一个妇人上前,把地上的妇人扶起来,道:“将军何必生恼?天气寒冷,四娘子穿的又少,难免发抖。洒些酒,又值得些什么。”
卜胜正要连来人一起打,抬头一看,却见这妇人肤色白嫩,模样俊俏,竟然是个小美人。此时喝了一肚子酒,心头火起来,便不拔刀,一把拉过妇人,道:“前边看得不清,竟没发现,这寨里竟然还有你这种美人儿。来,陪爷爷喝上几杯酒,今夜睡个好觉!”
那妇人道:“将军,我是寨主的家眷,纵然败了,也不能让人如此胡闹!”
卜胜听了大笑:“你丈夫已经是我阶下囚,你还不他守身不成?明日把他一刀砍了,你成了没夫的寡妇,正好随我回家做个妾侍。这寨里的日子如此辛苦,可怜你过得下去。”
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妇人拉到怀里,重新坐下,举碗对其余两人道:“进寨还是匆忙,竟没发现寨里竟有如此美人。这个破寨子,一下子竟然好看了起来。再喝几碗酒,你们也寻个妇人,睡个好觉!”
常强和叶简一起叫好,举碗喝酒,一时寨厅里又热闹起来。
那妇人在卜胜怀里,破他耍狠,并不敢动。心中怨恨,闭上了眼睛,流下泪来。
喝了两碗酒,卜胜看见妇人流泪,不由高声道:“竟没想到,你对那个寨主竟然如此有情,煞是难得。却不知道,爷爷最喜欢这个调调!”
说完,与那常胜和叶简又喝了一碗酒,便抱着妇人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及时入睡吧。这里的妇人,你们看中哪个,便带着去暖床。良宵苦短,及时行乐!”
常强和叶简一起谢过卜胜,两双眼睛,在剩下的四个妇人身上扫来扫去。
寨外一个四处漏风的大房间里,几十余党项军兵关在里面,或躺或坐,个个面色阴沉。外面明月如镜,寒风凛冽,吹着树枝哗哗作响。
两个宋军士卒过来,替换了前面的守卫人员,挤在门口痛风处,说着闲话。
一个道:“我们在这里喝风,倒是几个将军快活,在寨厅里喝酒。”
另一个道:“可不是,好大的一只肥羊,烤了供他们享用。可怜自攻下此寨,我们就只喝了一碗冷酒,没有一块肉到口里。他们却烤着羊,喝着酒,在厅里快活。”
前面一个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是兵,他们是将,日子就是不一样。他们有酒有肉,还有几个妇人劝酒,多么快活的日子?我们却在这里,喝着风,守着这些天杀的党项降兵。依我说,不如一刀砍了,拿着他们脑袋换钱,岂不是好?何苦关在这里,让我们吹着风守。”
另一个道:“没有办法,你岂不知,现在军中不许杀俘了。要是传出去,罪过不小,指使可是担待不起。而且脑袋换钱的赏格已经停了,不似从前。”
“唉,现在的军制,也不知道改来改去胡改些什么。这种规矩,那种规矩,还有许多小册子,这不许做,那不许做,着实烦煞人。军中提着脑袋做事,许多规矩,还怎么打仗!”
“就是,就是,现在改的不当人子!听说是照着河曲路军中的样子在改,也没看出什么用处。军中换了枪炮,党项人如何抵挡?若是不改,早杀到灵州去了。”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门外守着的两个人一起叫冷。周围都是木屋,军中不许生火,着实苦了他们。
一个道:“这样冷的天,我们在这里守着,想睡一觉都不得,着实命苦。”
另一个道:“这种鬼地方,冷风刺骨,如何睡得着?对了,刚才指使在寨厅里饮酒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妇人,听说是这里党项寨主的浑家。听说生得十分美貌,指使一看动心,抱了那妇人,回到房内睡觉去了。啧,啧,这种天气,有个美貌妇人暖床,真真是十分好运气!”
前面的人听了来了兴趣:“这寨子看着十分破败,寨主想来也不是党项的厉害人物,浑家竟然有几分姿色?指挥运气,真是无人能比。虽然破了寨子,寨中没多少钱财,得个漂亮妇人也是够了。”
两个守卫聚在一起,越说越是兴奋。军中生活单调,本来就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今夜守卫,寒风吹得人站不住,只好靠着这种话题解闷。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里面关的党项俘虏,正有那个妇人的丈夫,党项寨主。
第66章 反杀
到了深夜,不知不觉下起雪来,飘飘扬扬,在月光中仿如梦幻。
两个卫兵缩着身子,各自挤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冻得狠了,便恶狠狠骂上两句。
突然,房子里面传出动静来,好似有人在里面走动。一个卫兵站起身子,上前高声道:“深更半夜的时候,还不睡觉,你们想惹事不成?爷爷一刀,便要了你的狗命!”
里面一个男人沉声道:“肚子有些不适,烦请开了门,出去屙一泡。这么多人在屋里,总不能拉在里面,那就没法待了。”
卫兵道:“煞是多事!忍一忍,天亮了再说!”
里面的人道:“实在忍不了,爷爷开恩!”
卫兵口里骂着,寒风夹着雪花吹在身上,滋味难挨。骂了几句,见里面的人一直说忍不住,便上前开了门。口中道:“你到那边树下,我这里看着!不要起歪心思,这样天气,你跑不了的!”
里面的人满口答应。等开了门,从里面出来,看着卫兵道:“爷爷本来就没想逃!已经降了,你们却在我的寨子里面胡作非为,强抢民财,奸**人,如何忍得!”
那卫兵吃了一惊,刚要大喊,却被里面出来的人一脚踹倒在地。不等反应过来,一只大脚踩在脖子上。只是一用力,便踩断脖子,就此丢了性命。
旁边的卫兵惊醒,扭过头来,见一个大汉向自己来,急忙摸身边的火枪。却不想冰冷刺骨,加上自己慌乱,把立在墙边的火枪碰倒了。又去抽腰间的刺刀,不等抽出来,那人就到了跟前,一拳打在卫兵的肚子上面。看卫兵弯起身子,出来的人抽出他的刺刀,一刀插在了他的脖子上。
倾刻间杀了两人,那人拿了火枪,回到房子门口,沉声道:“我是寨主昌移元智,现已杀了两个宋军卫兵。这样天气,青岗峡又在党项南缘,逃无可逃。依这些宋军作为,我们无非是一死。既然死,不如奋起一搏!愿意跟我起事的,站出来。不愿的,随你们做什么,不要碍我的事!”
房里的党项俘虏都已经被冻得半死,见此情景,当下就有三十余人站了出来。
昌移元智冷笑一声,对其余人道:“你们不愿吗?现在天降大雪,想逃也无处可逃。由这里一路向北,全是宋人军兵,躲也躲不过去。既然如此——”
昌移元智做寨主时,就是个狠人物,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剩下的二十余人听他话里不对,急忙都高声道:“一切听凭寨主的吩咐!这些宋军不当人子,我们不如反了他们!”
昌移元智回转身,看着漫天的雪花,沉声道:“这里两把刺刀,你们再去寻些枯枝。那边寨厅里住的是宋军将领,两侧厢房里是军兵。我们一起杀进去,乘他们水备,一定成事!”
说完,点了自己平日最可靠的亲信随在身边,手中捏了一把刺刀,先向寨厅杀去。
宋军进攻青岗峡本来很顺利,这里已经是一座孤城,里面军兵不多,宋军又有武器优势,没什么战斗就投降了。这一种宋军行动虽然慢,一路上却没有遇到过什么激烈的战斗,将兵和士卒习以为常。进了寨子之后,把里面的财物抢劫一空,把俘虏关起来,只等南边环庆路的人交接。晚上饮了庆功酒,各自选了房子,倒头就睡。正是冬天的时候,旁边有火烤着,睡得正死。就连布置的卫兵,也早早睡了过去。
昌移元智带人到了寨厅的前面,见两个卫兵各缩在角落,正睡得香甜。啐一口:“直娘贼,这些厮鸟倒是好造化!浑身酒气,不知喝了多少!”
说完,与身边的亲信举起刺刀,把两个卫兵刺死了。同样拿了他们的刺刀,冲进了寨厅。
在另一边,出来的党项士卒冲到厢房门口,把已经睡着的卫兵按住,一起上去乱打。又有人生起了火来,把门口堵住,就把厢房点着。
只是不多的时间,寨子里就乱作一团,火光四起。宋军被堵在屋子里,拼命向外跑,被外面的党项人截住,拼命厮杀。没有列阵,没了来攻时的气势,火枪也来不及使用,宋军被党项军兵死死压住。
昌移元智带人杀进寨厅,看了厅里还点着的火堆,把睡在火堆边的几个士卒杀了。让别的人拿了刺刀,直向后寨冲去。卜胜攻入寨子后,没有仔细布置,抢了钱财,让各人找地方住。自己和几个将领占了寨里的后厅,让士卒布置好了,抱了昌移元智的老婆正在睡觉。
听到外面吵闹,卜胜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厉声道:“哪个生事?斩了前来见我!”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猛地推门进来,大喊:“指使,党项战俘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正在外面杀人放火!军兵没有准备,被杀个措手不及。乘他们还未进来,还是快逃吧!”
卜胜听了一时愣住,竟没明白亲兵的意思,站在那里不动。
亲兵不再多说,上前拉住卜胜,口中道:“党项战俘已经反了!再不快逃,失了性命!”
卜胜猛地明白过来,感到身上寒冷,对亲兵道:“你且出门,等我穿了衣服,马上就来!”
说完,到了床头穿衣。转身看闲上的妇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怨毒。穿好衣服,卜胜看着妇人,厉声道:“看你的样子,心中甚是不满。既然如此,那便去地府吧!”
抽出腰刀,一刀砍了妇人的脑袋,拽开房门出去。
五个士卒和常强、叶简正等在外面,见到卜胜出来,急忙道:“指使,看守党项人的卫士不知出了什么事,被他们杀了,党项人突然出来。外面厢房已经被烧,里面士卒乘乱不知被杀多少。党项人抢了刀枪,正在到处杀我们的人。怎么办?”
卜胜杀气腾腾地说道:“
已经胜了他们一次,再胜一次又如何!你们随我出去,砍了这些厮鸟的脑袋,让他们知道厉害!战俘不足百人,能够翻出多大浪来!”
叶简道:“指使,这些党项人半夜突然发难,睡梦里不知多少人被杀。现在外面,到底还有我们多少人可是说不好。现在他们围住寨厅,正要冲进来呢!”
常强道:“事出突然,我们只怕不能阻挡了,不如想想怎么逃出去。”
卜胜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问道:“寨里闹得这么大,怎么没有听见枪响?党项人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我们的人全杀光!”
一个士卒道:“小的适才出去看过,党项人把厢房的门堵了,点起火来。他们的军械我们不要,只是堆在院子里,被他们找到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喊杀声,已经非常近了。寨厅是寨子的核心,前门有防守功能,在里面的亲兵可以抵挡一阵。不过等党项人把厢房的军兵杀散,无论如何都是挡不住的。
卜胜面色孙沉,想了一下,道:“既是大势已去,守在这里没有任何益处。听声音,党项人都聚在前门,我们便乘其不备,开了后门先出去。等到了清远寨,借了军兵,回来找他们算账!”
几个人听了一起叫好,不管前边守门的人,到了后门,一声喊冲了出去。白天破寨的时候,寨墙被宋军轰塌了不少,党项人今夜临时起意,组织的不好,被卜胜等人抓住机会,逃出了寨去。
此时雪慢慢大了,出了寨子,卜胜带着几人,只管沿着青岗峡一路向北而去。党项人没有追出寨来,路虽不好走,胜在安全。
卜胜逃走之后,前面守寨厅的人见事不好,一声喊,各自散了。有的逃出寨子,有的被党项人抓住做了俘虏。一时间寨子里既有重新武装起来的党项人,也有没头苍蝇一样的党项人。
昌移元智带着人进了后厅,直冲进寨主的卧房里。里面炉火烧得正旺,床上躲着的,是已经气绝的自己妻子。大步上前,握住妻子的手,一时间悲从中来,蹲在地上。
也不知道乱了多久,寨子里终于平静下来。小头目浪讹达旺到了寨主卧房,见昌移元智正跪在妻子床前,面沉似水。叉手禀报道:“寨主,幸天所佑,我们夺回了寨子。俘虏了宋军十八人,厢房里不知道烧死了多少,其余的都逃走不见了。”
昌移元智点头,站起身来道:“这处寨子已经废了。北边韦州被宋军攻破,我们虽然夺回寨子,没有援军,宋军还会来攻,无论如何守不住的。速带人去看宋军遗留的枪炮,收拾了,我们出寨。”
浪讹达旺道:“寨主,出了寨子我们去哪里?向北去,全是宋军官兵,向南是宋朝环庆路,俱都是死地。惟有向东北方越过山岭,向盐州去,才是一条生路。”
昌移元智道:“现在冬天,瀚海哪里是那么容易去的地方?我们先到山里,抢些食物,与宋军拼杀一阵,再去盐州。宋军要北去攻灵州,这一带必然不会有大军,奈何不了我们!”
第67章 意外
鸣沙县是古丝绸之路的中转要冲,向北则是兴灵两州的平原地带,一路再无险阻。这里地理位置重要,宋军占领之后,大军可以展开,不再在山川中辗转腾挪。
由于县城太小,党项并没有设置大军,狄青前锋即顺利攻下。葫芦川中的近二十万大军,正在向这里集结,准备北上进攻灵州。
韩琦和刘几两人到了城外,看着城外密集的军帐,道:“听说占韦州后,东边已占溥乐、耀德,现在又占了鸣沙,狄太尉所部三十万大军,终于慢慢开始展开了。以前在葫芦川中,可是憋得坏了。”
刘几道:“岂止如此。以前在葫芦川中时,各军为了行军路线,驻扎营地,分的粮食,每日里不知要吵多少架。现在终于到了平地,地方大了,总不需要再争了。”
一边说着,两人到了鸣沙城外。狄青了带了将领早早等在这里,迎了两人进城。
到了县衙分宾主落座,狄青道:“两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鸣沙地方是小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几日还是要辛苦你们。”
韩琦道:“太尉客气。我自两千里外的西域而来,此地近中原,已经是难得了。”
说了几句客气话,狄青道:“得朝旨,刘几所部的五万兵马,划归韩太尉辖制,我带其余二十余万人,去攻灵州。这一战若是胜了,党项再无还手之力,是此次出兵的最重要目标。我们几人相聚,商议一下今后战事。两军配合,才能确保压制党项。”
韩琦道:“现在党项的兵马,大军分驻两城,一是灵州,一是兴庆府。其余的小城,所驻的兵马不多。不下灵州,无法去攻兴庆府。这一战,主要还是要靠太尉所部。”
狄青道:“自九月出兵,两个多月过去了。说实话,党项没有拼死抵抗,并没有大仗。现在前方再无险阻,党项又聚兵于一城,最关键的就是攻城了。天都山道路虽然平坦,却没整修,崎岖不平,重炮很难从镇戎军一路运来。没有重炮,要攻灵州就不容易。”
韩琦道:“现在已经是腊月下旬,看看就要过年了。虽然这里比中原寒冷,来年正月间,黄河的冰慢慢就开始化了。原来以为,这里地处西北,冬天黄河当可涉冰而过。却不想虽然冰封,冰却不厚,而且只是一段一段,大军无法从冰上渡河,灵州只能靠太尉。灵州城三面环水,来年冰化的时候,周边全是水泽,只有一条十几路通外面。等重炮运过来,只怕就不适合攻城了。”
狄青道:“又有什么办法么?我派人到灵州查过了,那里的城墙远不是其他城池可比,而且城上有火炮,没有重炮根本无法破城。如果时机不合适,就只好等来年再攻城。”
刘几道:“朝旨命我随韩太尉,在黄河西岸取顺州和静州,隔断兴灵两州的联系。那两州都在黄河以西,所驻兵马不多,当不难攻取。不过,党项可以怀州渡河来灵州,并不能完全隔断两州。”
狄青道:“我二十万大军,党项就是来救兵也不怕。你们破顺州和静州后,不需要驻扎,把城废弃之后,大军绕贺兰山以西,回河曲路即可。枢密院言,契丹两帝相争,耶律重元不敌,快出结果了。河曲路大军尽出,担心到时契丹路对河曲路起意。”
韩琦道:“党项还余二十万兵,太尉以所部当此劲敌,着实不易。我们带军回河曲路后,会自河州攻党项的山河关,让他们不敢分兵来灵州。”
狄青拱手:“如此最好。党项南北受敌,又失河西,败亡不远。”
党项剩余的兵马,除了横山一带,兴灵两州已经不足二十万。最重要的,韩琦一路打穿河西,让党项认识到,野战完全不是宋军对手。一般的小城小寨,也无法阻挡宋军火炮。只能够依托大城,与宋军拼死一战。现在周围的军队,都在向几个大城集中,放弃了很多地方。如果韩琦带兵从北边攻山河关,必然会吸引大量党项军,给狄青创造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宋军也没有攻破山河关,南北对进的心思了。韩琦所部最重要的任务,是驻守在河曲路,防备契丹。河曲路只有一两万人,难保契丹人生出什么想法来。
此时大局对党项非常不利,由于自知不敌,横山根本就没有派兵来援。哪怕党项严令,横山的守将也不理会。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宋军对手,北边有河曲路,南边有鄜延路,哪敢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