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道:“好了,今日便就如此。枪管里装火药,可以发射弹丸,确凿无疑。不过这枪到底要怎么做,怎么装药,怎么装弹,怎么点火,还要仔细考虑。你们收拾一下,这便回去。”
杜中宵前世连真枪都没有摸过,根本不知道枪到底是怎么做的。只有电视电影的印象,加上一些书本上零碎的知识,要做出枪来,还要经过许多摸索。当然,杜中宵知道应该先做火炮,结构简单,遇到的难题也相对少一些。可自己只是签判,又不带军,做火炮有什么用?做了火枪,可以让身边的人用,慢慢积累经验,算是技术储备。大通监这里有好铁,自己又一时离不开,便动了这个心思。
一边走着,杜中宵把前世的记忆理了一理。印象中的火枪,开始是火绳枪,后来是燧发枪,还有前装后装,滑膛线膛,诸如此类。火绳枪到底是怎么回事,杜中宵没一点印象,只记得这个名字。倒是燧发枪记得是用燧石发火,点燃火药。至于更先进的后装枪,带壳子弹之类,杜中宵还是知道需要底火,而那东西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
想来想去,后装选进枪械不要想了,自己短时间肯定做不出来。现在能够做的,只能是燧发枪。至于火绳枪,一是落后,再一个杜中宵也不知道怎么做,肯定不是今天那样拿着通红的铁条点火。
杜中宵身份所限,并没有想过如何对付北方劲敌契丹和党项,只是按着前世记忆,把能够用的枪炮之类,先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试制一下。等到有了机会,便可以直接拿出来,不至于临阵磨枪。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呢?杜中宵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一点头绪没有。如果自己的官按部就班地做下去,签判做完做通判,再做知州,中间或有反复,不知何年何月。不做知州,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别说是对契丹和党项,就连盗匪也不会用自己,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第39章 垄断涨价
不知不觉就到了暮春三月,春暖花开。汾河全境解冻,河上的船一天一天多了起来。
夏竦在二月带兵巡边,从代州到府州,一个月的时间连过数州,引得契丹和党项都很紧张。特别是契丹进攻党项失败之后,两国关系破裂,对宋的军事调动格外在意。这一举动也引起朝中争论,最终支持了夏竦的行动,由河东路经略使调往河北,任河北路经略使。
得到消息,夏竦命杜中宵立即从大通监返回并州,把制钱事务交给交城知县李规。
从城南的开远门入城,杜中宵骑在马上,看着路边的柳树一片碧绿,路上行人如织,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大通监位于群山之中,非常偏僻,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繁华热闹的场景了。
到了州衙,杜中宵径到夏竦住处,让吏人通禀求见。
花厅里,夏竦看着进来的杜中宵,起身道:“大通监数月,签判辛苦了。你在那里制钱,解了我许多疑难。现在并州政通人和,你出力不少。”
杜中宵忙道不敢,向夏竦见礼。
分宾主落座,夏竦开门见山:“朝中调我往河北路为帅,兼知大名府。我本意带你一起去,辟你为大名府签判,不想被朝中驳回。唉,你便先在并州再待些日子。”
杜中宵吃了一惊,夏竦这种边路大帅,辟幕职官,特别是签判,朝廷是很少反对的,急忙问:“相公,边帅辟签判是常例,朝中因何驳回?”
夏竦叹了口气:“漕使施昌言,说你在并州设毛皮货场,又制新钱,诸般作为,于朝廷大有用,不当别迁。这些日子朝廷得了你新制的铁钱,重臣以为大有用处,可推行全国,让你在这里完善钱法。”
杜中宵无话可说,一时有些茫然。难道自己能干还有错处了?如果跟着夏竦调往大名府,虽然还是签判,官总会升上一阶两阶。现在留在并州,岂不是错过了升官的机会?
夏竦道:“你在并州半年,政绩良多,我已上书朝廷,本官升上一升。你只管安心,等到并州的事料理完了,我再想办法把你调往大名府。”
杜中宵拱手道谢,心中却道,既然我的本官已经升了,我还去大名府做什么?夏竦赏识自己,可自己并不赏识夏竦啊。在他手下,这半年来跑来跑去,反倒是本职的事务没做多少。
问过杜中宵在大通监几个月的情况,夏竦道:“我之后来知并州的是原陕西经略郑侍郎,其为人刚正不阿,御下极严,你小心谨慎。”
杜中宵忙拱手道谢。这一番话夏竦说得真诚,杜中宵谢得也真心实意。郑戬为官数十年,出了名地不畏权贵,当年京城小吏冯士元一案,扳倒了数位宰执大臣,受牵连的重臣数十。而且他有个特点,凡是一般百姓与豪门巨户有矛盾,他会一门心思收拾豪门巨户。
这是个好官,但不是个好上司,杜中宵突然又想跟着夏竦走了。自己在并州建毛皮货场,带动了地方经济发展,但直观上,得利最多的是大商人,和城里的豪门。这位郑侍郎眼里,自己只怕不受待见。夏竦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提醒杜中宵。
两人聊了很久,杜中宵才告辞夏竦离开。出了他的住处,见天边一轮夕阳,洒下万千霞光,杜中宵一时失神。夏竦与郑戬比起来,毫无疑问郑戬是个好官。夏竦贪财,多权术,为人阴险,与刚直的郑戬简直是两个极端。但作为下属,杜中宵实在不想碰到这样的官。自己有千年记忆,可以做一些实事,但在修身养性上,却比不得这种正派官员,甚至在他眼里很多毛病。
这是两种不同观念,杜中宵更加注重官员的实绩,而不怎么关心官员的私德。而对郑戬来说,政绩固然重要,私德也不可忽视,对于下属的要求过于严了。
陶十七和十七郎等在门外,见杜中宵的脸色有些不好,急忙问道:“官人,有什么不妥么?”
杜中宵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夏相公要调往河北路,不在并州任职了。”
陶十七道:“夏相公升官了么?那官人有没有升?”
“沿边三路,河东路在中间,地位最低,夏相公往河北,可以说是升官了吧。至于我,因为朝廷正议新铁钱,就不跟着相公去河北了,依然在并州为官。”
陶十七点了点头,也想不出个什么名堂。一边十三郎听杜中宵没有升官,有些失望,低声道:“官人在并州为官,做了多少大事,怎么官也不升一升。”
杜中宵笑道:“你们想什么,官是那么好升的么!多少人做到老,都是个幕职官,乱想什么!”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子城。在深山里待得久了,好不容易回到并州这繁华之地,难免想找个热闹地方,好好喝上一杯。并州罗城设四门,不过四门正对的大街并不相同,而是几条“丁”字路。出了子城北门,便是罗城的北门正街,正对着怀德门。三人左右无事,便沿着北门正街一路北去。
走不多远,突然从后边赶上一个人来,到杜中宵面前行礼:“听说官人回城,小的在州衙外面等来等去不见人,听人说了,再赶上官人。”
杜中宵一看,原来是数月前认识的北地毛皮商人康成栋,对他道:“员外找我何事?”
康成栋看了看四周,指着北面的一座彩楼道:“那里是本城有名的春风楼,官人莫推辞,小的在那里做个东道,请官人饮酒。”
说着,康成栋连连作揖,请杜中宵。杜中宵正要带着陶十七和十三郎喝酒,也不推辞,与康成栋到了春风楼。到二楼一个靠窗的阁子坐定,康成栋拣上好的酒菜点了一桌,分宾主落座。
酒过三巡,杜中宵对康成栋道:“员外,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康成栋叹了口气:“官人离开州城数月,却不知道货场里乌烟瘴气,眼看着生意做不成了!”
杜中宵吃了一惊:“哪里有这种事?我问过人,货场的生意一向红火,怎么生意做不成了?”
康成栋道:“官人不知,去年冬天并州的毛皮生意红火,远近皆知。不知是河东路,就连中原和北地都知名,生意做得越发大了。小的从北地进了许多皮毛,想要大弄,却不想被本城商行挤兑。他们不许别人再开鞣皮工场,连涨价钱,我们这些外地商人,无钱可赚,可是被坑得苦了!”
第40章 不进则退
听康成栋叫苦,杜中宵仔细问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并州的毛皮产业发展起来,吸引了周边庞大的毛皮资源,几个月间波及范围极广。河东路本就是以养羊知名,加上北边契丹的大同府一带,甚至党项也有大量毛皮从契丹进入并州。货源爆炸性增长,并州的加工能力很快不足。以康成栋等人为首,一些外地的毛皮商人想再开一处鞣皮的工场,却遭到了官府和行会的联手抵制。他们不许再开鞣皮工场,同时加工费涨价,让外地客商无利可图。
讲完这几个月的遭遇,康成栋道:“不瞒官人,小的在北地有些人脉,去冬今春,囤了不少毛皮运来并州。现在鞣皮工场不给我们这些外地人加工熟皮,生皮又不值钱,被逼得无路可走。”
杜中宵怔了一会,才想明白其中的关系。
此时工商业是行会制,利于官府掌控的同时,也使他们有垄断的倾向。对于本地的鞣皮和贩皮的两个行会来说,外地商人的利益是很容易忽视的。鞣皮行会里的人,与其增大投资,扩建工场,不如直接涨加工费,反正除了官方的鞣皮工场,又没有人与他们竞争。毛皮商会更加明确,打压外地,特别是北地的商人,压低生皮价格,他们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
这就是典型的垄断涨价,杜中宵没有想到一个并州城里,一个小小毛皮产业,仅仅几个月,便就走到了这一步。行会还控制着鞣皮的匠人,产业想扩展,非常不易。
又饮一杯酒,康成栋拱手:“官人,这生意是你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如此废掉着实可惜。小的巴巴等你回来,望眼欲穿哪!只盼官人出手,让大家都有口饭吃。”
杜中宵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莫急,等我问一问,必有办法。现在生意红火,正是一鼓作气,把生意做大的好时机。就此固步自封,把生意向外推,可不是什么好事。”
康成栋连连称是,不住劝酒。
直喝到华灯初上,杜中宵才与康成栋告别,离了春风楼。
晚春的风吹在身上,没一点寒意,令人觉得分外舒服。杜中宵带着陶十七和十三郎走在街道上,看着市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舒畅。几个月山里的生活,实在过于清苦了些。
并州城不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货场附近。
陶十七看着货场里热闹非常,对杜中宵道:“那个康员外满嘴胡话,看这货场人群鼎沸,哪里有冷清的样子?只怕他生意做得不好,故意编这些话出来。”
杜中宵摇了摇头:“十七,你说得差了。康员外的话,并没有说现在货场生意不好,而是说毛皮生意的前景黯淡。河东路本就养羊众多,并州这里毛皮生意兴盛起来,周围数州的羊皮,都贩运过来,岂能不热闹?康员外说的是,城里一年加工多少毛皮,是有数的,本地的羊皮多了,他们这些从北地贩毛皮来的,生意便就做不下去了。此事着实可虑,不可小看。”
转了一圈,杜中宵到路边的一处茶摊坐了,对陶十七道:“去唤齐孔目过来,我与他说话。”
陶十七应诺,转身而去,不一会带了齐孔目急急过来。
见过了礼,杜中宵让齐孔目在自己对面坐了。说过几句闲话,杜中宵道:“孔目,我听说最近货场生意红火,鞣皮的工场里货积如山,制不过来,价钱涨了,是也不是?”
齐孔目拱手:“回官人,委实如此。自去年冬天本城毛皮生意的名声传出去,周边数十州军的羊皮都贩运过来,生意着实红火。再加上北地数不清的羊,也都向这里贩运。两处鞣皮的工场,哪里制得了这么多生皮?价钱一涨再涨,货场里生皮无数,是个难题。”
杜中宵道:“鞣皮价钱涨了,贩运生皮岂不是无利可图?”
齐孔目有些不在意:“生意本就随行就市,鞣皮的价钱涨了,熟皮涨价就是。无非熟皮涨价,从北地远方贩运生皮的商人无利可图。这些人多是做契丹和党项生意,也不用理他们。”
听了齐孔目的话,杜中宵有些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自己的想法,并州的加工能力越大越好,这是真正的产业,越聚集越有向着工业化转变的可能。其他人未必这样想,只要赚钱,加工能力不必使劲扩展。加工能力不足,可以涨价增加利润吗,活还是做那么多,赚的钱却多了,岂不是好?
看看货场那里依然灯火通明,人潮涌动,杜中宵心中叹了口气。这一念之差,便就决定了一个产业的兴衰。随着产业聚集,不断地增加加工能力,不涨价,甚至逐步降价,可以使产业越做越大。一个毛皮产业,可以带动许多其他产业。从制硝、鞣皮,到制革、制衣、制靴,产业链越做越长,得利的人越来越多。而满足于眼前利益,利用短时间的垄断地位,涨价,不扩大甚至缩小加工能力,只能得益于一时。有原材料,有广大的市场,早晚有其他地方发展起加工能力,替代现在并州的地位。到了那时,并州的毛皮产业必然走上收缩的道路,自己的努力最终付诸东流。
想了又想,杜中宵对齐孔目道:“孔目,你以为我们建一处货场,赚的是什么钱?”
齐孔目笑道:“商人买卖,我们自收税。现在这一处货场,并州抽的商税可是不少。”
杜中宵摇了摇头:“孔目说的差了。毛皮买卖我们抽税自是不错,但这却不是赚的大头。这处产业真正赚钱的,其实是鞣皮,把生皮制成熟皮的钱。生意做得大了,还有制革、制衣、制靴之类的钱。至于商税,其实是小节。别人为什么要把生皮贩到这里来?因为并州这里鞣皮又快又好,一旦没了这好处,很快也就没人向这里贩运毛皮了。是以随着生意做大,鞣皮应该越便宜越好。鞣皮贵了,说明现在鞣皮的工场不够,应该扩大场地,增加人手。我们这里鞣皮的工场越大,别的地方鞣皮便就越无利可图,可吸引天下的生皮到这里来。等到有朝一日,不只是本路,契丹、党项的羊皮也全都贩运到并州来,那个时候,仅这一样产业,并州城便可富甲一方。”
齐孔目摇了摇头:“官人,此事谈何容易?城里就只有那么多鞣皮匠人,两处工场,不在官,便在民。再建工场,不只是行会的员外们不愿意,工场里的匠人也不愿意。”
第41章 阻力重重
州衙长官厅里,杜中宵对夏竦和王克臣说了现下并州毛皮产业遇到的问题,道:“自去年以来,并州钱粮充足,这一处毛皮货场出力不少。现在生意经火,若由着行会商人鼠目寸光胡闹,只怕我们数月辛苦毁于一旦,岂不可惜!下官以为,既然鞣皮工场不足,便由官府出面,再建几处工场。”
王克臣笑了笑,看看夏竦,才道:“签判,你知不知道,为何本城从官到民,都不支持扩建鞣皮工场,而那些北地商人却热心无比?商人鼠目寸光,官吏可未必如此。”
杜中宵一怔,忙拱手道:“还请通判赐教。”
王克臣道:“那个北地商人,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前几个月,有一个名为耶律不花的北朝富贵子弟,不知怎么学到了我们建货场的办法,在大同府也建了一处货场起来。他那里不鞣制毛皮,而专一买卖生皮熟皮。这人是契丹西京留守耶律马六的孙子,势力不小,这一处货场建起来,不只是契丹,就连党项、阻卜,也有大量商人向那里贩运生羊皮。契丹那里匠人稀缺,鞣制不了这么多毛皮,只好贩运到我们并州。据说那处货场让契丹人获利不少,若是我们不加以限制,尽数为他们鞣制毛皮——”
说到这里,王克臣摇了摇头,面上带着笑意,显然是认为杜中宵此事做得莽撞了。
杜中宵有些奇怪,向王克臣拱手:“通判所说,下官委实是第一次听到。可这又如何?契丹人还是卖给我们生皮,收买我们的熟皮,鞣皮的工钱依然是我们赚了,是也不是?若是我们不替他们鞣皮,总有一天,他们自己会招募匠人,自己鞣皮,那个时候更糟。越是如此,我们越是要扩大工场,降低鞣皮的工钱,让天下的生皮都动到并州来,熟皮从这里卖出去。货场收税其实不多,真正让并州得利的,是鞣皮的工场在我们这里,生皮在我们这里制成熟皮。这带来的收益,比多少生意都强了。而且生皮在我们这里制成熟皮,以后必然会有制革、制皮衣、皮靴的产业向并州聚集,那才是长远之计。”
见王克臣还是不以为然,杜中宵又道:“通判,产业产业,核心在生产。只要鞣皮在我们这里,我们便扼住了这产业的命门,赚最多的钱。其余贩卖、货场,都是依附于鞣皮生产之上。一旦工场因为生意太好涨价,产业必然萎缩,到那时追悔莫及!”
这是根本的观念差异,非几句话说得清楚。倒不能说王克臣目光短浅,他有自己的考虑,认为毛皮生意的核心是低买高卖,契丹既然建了货场,那便应该加以限制。
见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夏竦咳嗽一声,道:“并州的毛皮生意做得大了,不可小视。签判以为工场事重,也有道理。只是上月巡边,花费不少,现在城里各库都无余钱,要建工场也建不起来。鞣皮的匠人就那么多,并州尚且不足,契丹又到哪里寻人去?”
杜中宵拱手道:“相公,匠人没有那么神奇,只要需要,很快就可以培养出来。鞣皮行会的员外们与匠人签的契约,又不是他们家的仆人,只要别人出的价钱高,难道不会转投别家?至于官府无钱,倒不必担心,并州的毛皮生意做了半年,民间自然有钱。”
夏竦即将调往河北,对并州的事情已经不太上心,加之对杜中宵的信任,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此事交由签判办理。话先说清,官府各库是没有钱的,签判只好向民间自筹。”
杜中宵拱手行礼:“遵相公钧旨!”
从长官厅里出来,王克臣有些埋怨地对杜中宵道:“签判,夏相公即将调往河北路,郑相公还没有到来,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你何必在这个时候多事?办得好了还好,一有差池,让郑相公别眼相看!”
杜中宵正色道:“通判,当初建这一处货场,我费了无数心力,至今全城百姓得利。眼睁睁看着那些鼠目寸光的员外糟塌,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王克臣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径自回自己的通判厅去了。
杜中宵在原地发了一会怔,有些心乱。看看时候不早,到都厅去处理政务。
下午,杜中宵处罢了日常政务,带了陶十七和十三郎,到了货场附的春风楼,让把齐孔目、冷员外和洪福通等人全部唤来。想了想,又把康成栋也叫了过来。
众人到齐,在小阁里坐定,杜中宵领着饮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杜中宵道:“自去年冬天,并州的毛皮生意做得大了,声名远播四方。现在数千里外的毛皮也贩到这里,鞣成熟皮之后再销往四方,生意端的红火。只是当时建货场时候,没有想到这生意做得如此之大,只建了两处工场,几个月的时间便就不够用了。我想来想去,要让毛皮生意红火下去,非要建几处工场不可。这不是小事,与诸位息息相关,是以找你们来商议。”
洪福通第一个叫了起来:“官人,如何能够再建工场?我们这些鞣皮匠人,凑了本钱,才建了一处工场起来。辛辛苦苦几个月,刚刚见到点利息,怎么就要再建新的分我们生意?”
杜中宵淡淡地道:“我听说,现在是毛皮商人求着你们,还要加钱才给他们鞣皮,尚做不过来。现在并州的生皮不知多少,货场里堆积如山,都放不下了。不少从远地来的商人,因为鞣不出熟皮,在并州城里一住逾月,不要说赚钱,有的还亏了本钱。长久下去,谁还会向并州贩生皮?”
一边的崔立言道:“官人莫听别人胡说,我们这些工场,匠人日夜苦干,十分辛苦,价钱涨得并不多。那些贩皮商人,买货卖货,并不做工,少赚一点又有什么!”
杜中宵摇了摇头,看着冷员外道:“员外,你也是贩卖毛皮的,如何说?”
冷员外拱手:“禀官人,我们行会为在行的商户着想,跟鞣皮的工场立得有契约,不管何时要优先鞣我们的毛皮。虽然鞣皮涨了些价钱,熟皮价钱也涨了,生意倒还做得下去。”
听了这话,杜中宵心中苦笑。这些商人倒是团结协作,行会真是没有白建,不管别人死活,自己的利益先保证。依着此时规矩,并州的毛皮产业主要由这两个行会控制,他们商量好了,别人就只能任他们宰割。这个时候,杜中宵才深刻理解,封建行会是个什么性质。确切地说,没有毛皮商人和鞣皮匠人这两个行会,依着行情,民间自己就会建新的毛皮工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