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儿早就在暗中,和秦瑶娘比较过了。论年轻美貌,林燕儿自问更胜一筹。但是,若说迷人的风姿,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秦瑶娘,那就要强得多了。
这样的秦瑶娘,岂能不让林燕儿如临大敌?
“屋里都擦干净了,你回去歇着吧,别到处乱跑。”林燕儿是李四儿亲点的通房大丫头,说话还是颇具分量的,秦瑶娘不敢和她硬顶,只得乖乖的出去了。
秦瑶娘迈腿刚出门,就见吴江从门外跑到玉柱的跟前,禀道:“二爷,江宁将军府方才派了信使来,说是跟咱们随行的戈什哈耆强,他二叔的一大家子被发配宁古塔后,先后都病死了,如今成了绝户,让他赶紧派人去宁古塔善后发丧。”
玉柱点点头,叹息道:“唉,宁古塔太过于苦寒了,活着不易啊。你先拿二百两银票过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另外,老爷的门生德桑,现任宁古塔副都统麾下的协领。我这就写封亲笔信,再夹上老爷的名帖,你一起交给耆强。想必,有德桑在宁古塔照应着,总要强一些吧?”
吴江重重的一叹,说:“二爷您真的是少有的大善人。小的若是耆强,一定会感激涕零,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玉柱微微一笑,数落道:“少拍马屁,多办正经的差使,滚吧。”
等玉柱往屋里走的时候,却见秦瑶娘目光呆滞的傻站在门口,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玉柱向来不和下人们一般见识,因为,完全没那个必要。
“秦瑶娘,你傻站干什么?挡二爷的道了!”林燕儿可不会跟秦瑶娘客气,一声娇斥,就把秦瑶娘给震醒了。
秦瑶娘慌忙退到一旁,跪下请罪,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二爷狠狠的责罚。”
玉柱从来没有胡乱打骂下人的坏毛病,他淡淡的说:“既然精神不济,且去歇息一日,明日再来当值。”
“谢二爷恩典。”秦瑶娘眼圈猛的一红,把头一低,蹲身行了礼,便转身走了。
第59章 何为圣君?
玉柱的生活简单充实,除了吃饭睡觉,跟着拜兴练习骑射之外,他都在读书练字,每日不辍。
五更天时,玉柱便起了身,林燕儿伺候他更衣洗漱之后,早膳已经备好了。
出门在外之时,一切从简。在这九华书院的外头,自然不可能去整花样繁多的广式早茶了。
餐桌上,摆了几碟酱菜,几样小炒,一大碗鸡蛋肉丝面。
玉柱坐下来,拿起筷子,痛快淋漓的吃下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用罢早膳后,又坐了两刻钟,玉柱起身出门,朝着书院的方向走去。
吴江背着玉柱命人特制的双肩带棉布包,里边装着常用的科举书籍。吴盛左手提着装了茶叶茶盏和茶壶的杂物箱,右手拿着三层的点心食盒,小心翼翼的跟在玉柱的身后。
主仆三人顶着天上的残星,快步向书院正门走去。
从住处到书院正门,大约二里地,玉柱正好当作是早锻炼了。
等玉柱赶到甲班门口的时候,课堂里已经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玉柱进门一看,甲班的课堂里,居然快坐满了。
好家伙,为了求取功名,当官发财,光宗耀祖,这些读书人也真的是拼了啊。
课堂里,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拿着书卷大声朗读,有人提笔在手,默默练字。
大家都在各忙的,并没人注意到,玉柱这个新同窗的到来。
也许有人发现了陌生的玉柱,但是,并无人站出来问他,汝是何人?
嗯,这样其实挺好的,大家都奔着中进士去的,何必浪费时间呢?
有缘就相交,无缘的话,彼此之间,顶多打个哈哈就敷衍过去了。
玉柱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见惯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他的交友观早已成熟之极。
甲班的课业,十分的紧凑。卯时四刻,查先生准时来到了课堂里,开始讲解经义。
玉柱仔细的听了两个时辰后,得出了初步的结论,不虚此行也。
查先生对经义的讲解,屡有恰到好处的妥贴释义,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学识。
难怪,人才辈出的九华书院,会请查嗣庭来教导甲班的进士种子。
一堂课,就是两个时辰,中间没有课间休息。确实内急的学子,可以趁查先生背过身去的时候,悄然去如厕,倒是比较人性化的安排了。
玉柱在家里学习的时候,本就是独自一人。他是既耐得住寂寞,又完全坐得住。
别说两个时辰了,就算是三个时辰,他也可以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中午散学之后,玉柱并没有马上起身出门,而是提笔在手,把查先生所提的精妙论断,根据记忆逐一记录在案。
“哟嗬,蛮认真的嘛?只是,你的字可就很一般了呀。”
就在玉柱埋头苦干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了讥讽的声音。
玉柱抬头一看,却见一个黑脸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夹袄,就站在他的身旁。
既然黑脸书生是书院的同班同窗,不管玉柱心里是个啥想法,都不能在表面上得罪了他。
玉柱搁下手里的毛笔,起身拱手行礼,客气的说:“在下顺天府佟玉柱,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顺天府?佟玉柱?你是汉军旗人?”黑脸书生皱紧了眉头,不仅没有回答玉柱的问题,反而粗鄙无礼的逼问他的出身。
没办法,这年头,姓佟的汉人,在江南地区实在是非常之罕见,想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
顺天府的佟姓,其实大多都是佟佳氏的本支或分支。玉柱故意省略了个佳字,没想到,还是被黑脸书生一眼识破。
家世,终究是瞒不住人的,纸也是包不住火的。
玉柱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所谓满洲旗下的身份,不仅无害,反而给他提供了浓浓的伪装色。
刀把子里得天下!
九龙夺嫡之时,什么大学士啊,尚书啊,侍郎啊,南书房大臣啊,看似权力极大,其实并无卵用。
真正一语定乾坤的人,其实是掌握着兵权的隆科多。而隆科多又是玉柱的亲爹,这就有了极大的可操作空间了。
晚年的康熙,其实骄奢淫逸之极。大修宫室,大兴瓜蔓抄,年年去热河避暑,六次南巡江南,几次东巡泰山和西巡五台山,统统玩了个遍,整个大清的国库都被他折腾空了。
到康熙驾崩之时,国库存银已经不足五百万两了。
如果不是雍正登基,极其暴力的推动了摊丁入亩、养廉银和士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改革,大清国只怕是要亡。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大清和准噶尔汗国之间的战争,就打了近一个世纪。试问,不摊丁入亩,哪来的钱粮打仗?
很多人,不知道准噶尔汗国的厉害,以为只是个小屁国。
实际上,大清国最危险的时候,准噶尔汗噶尔丹的马蹄,距离四九城已经不足一百五十里地了。
当时,整个京师震动不已,人心惶惶。逃难的人群,你挤我推,竟然踩死了好几百人。
雍正的三大政绩之中,士绅一体纳粮当差,因为太过于损害满洲贵族和汉族大官僚的利益,只执行了十三年。
乾隆刚一登基,便废止了士绅一体纳粮当差,邀买了整个统治阶级的人心,巩固了不稳的帝位。
但是,摊丁入亩却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让大清朝有充足的粮食和军饷,可以和准噶尔汗国展开持续性的殊死搏斗。
实际上,康熙防备汉人的警惕心,高得离谱。
不是旗人,根本没机会摸到京城附近的刀把子!
如今的玉柱,只有利用旗人的身份作掩护,骗取康熙的信任,才能顺利的拿到京城的兵权。
第60章 同窗邬思道
玉柱便拱手道:“在下实为佟佳玉柱,满洲镶黄旗下。”
“嗯,出身是选不了的,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爽快劲儿。书院里,有一帮子酸文人,成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结果呢,死命苦读还不是想当大清的官儿?活脱脱一帮伪君子,真小人。”黑脸书生忽然展颜一笑,自我介绍说,“在下邬思道,字玉露,嘿嘿,字是自己取的。”
玉柱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瞅着邬思道,心里却暗暗感慨不已。
嘿嘿,好巧啊,前些时日刚见过了戴铎,今儿个又成了邬思道的同窗。
这个世界可真小啊!
话说,邬思道不是一般人,而是心机颇深的绍兴师爷,必须以诚相待才能笼络住他。
“在下尚未有字,邬兄直接唤我玉柱便是。”
邬思道直接说他的字是自己私下里取的,这就显得很真诚了,玉柱也毫不含糊的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两人互叙年齿,邬思道生于康熙二十六年,今年十八岁。玉柱生于康熙二十九年,今年十五岁,邬思道居长。
“下午没课,各自温书,不知贤弟意欲何往?”邬思道的一席话,令玉柱倍感欣慰。
太好了,玉柱对九华书院瞬间充满了好感,他正好借机会消化掉老师上午讲的经注。
“玉露兄,时已正午,不如到寒舍小酌几杯?”玉柱笑着邀请邬思道去他那里作客。
受电视剧《雍正王朝》的影响,玉柱格外欣赏智多近妖的邬思道,对于他的黑历史,可谓是了如指掌。
历史上的邬思道,幼年丧父,家贫如洗。他的寡母,很有远见,咬紧牙关的替人缝缝补补,织布养鸡,勉强供他读了私塾。
然而,命运却偏偏作弄了邬思道。院试考了五次才中,乡试考了四次,却屡屡名落孙山,最后迫于生计,成了田文镜聘请的绍兴师爷。
玉柱是何许人也,他一看邬思道主动过来搭讪,便猜到了他想蹭饭的小心思。
这大中午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不赶紧回家吃饭,还有闲心找人聊天?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建奴之首,努尔哈赤没有实力的时候,也必须奴颜婢膝的跪舔李成梁的屁股丫,亲亲热热的叫干爷爷!
不管是哪路英雄,在羽翼丰满之前,就算是再有本事,也得先学会俯首。
以前,玉柱也是苦哈哈的悲剧。家里兄弟五个,他排老三,爸爸不疼,妈妈不爱,属于典型的家庭弃子。
如果不是爷爷暗中塞了钱,他连大学的生活费都凑不齐,可谓是惨不忍睹了。
后来,玉柱当了副县长之后,家里的大事小情,父母都要先问清楚他的意见,再做出决定。
人的社会就是实力为王。哪怕是至亲之间,也是官大者为尊,有钱的说了算,玉柱的领悟实在是太深刻了。
邬思道本想扭捏的装一下。可是,兜里实在是没有吃饭的钱了,如果装出了问题,那就要继续饿肚子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邬思道已经饿了一天半了,压根就没胆子去赌,索性就答应了玉柱的邀请。
玉柱陪着邬思道往外面走,吴江和吴盛麻溜的收拾了书桌上的各种物件之后,也轻手轻脚的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