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在书院外边赁的宅子?”
初次见面,邬思道就跟着玉柱去蹭饭了,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只能没话找话说。
玉柱微微一笑,说:“家母担心小弟在外头吃苦,派来一大帮子下人跟着伺候。唉,不单独的赁下几所宅子,根本没法子安置他们。”
“哦,令堂的爱子之心,真的是令人感佩。家母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供我读书,我却至今一事无成,实在是惭愧之极。”
邬思道都十八岁了,不说赡养老母亲了,就连他自己的肚子都混不饱,确实应该感到羞愧。
玉柱听出邬思道的沮丧之情,便笑着安慰他:“大丈夫待时而动,一旦时来运转,邬兄必成人上之人。”
这可不是瞎安慰。
就凭河南总督田文镜对邬思道言听计从,竟然惊动了雍正帝,就足以看出邬思道的真本事,有多么的豪横?
“唉,多谢贤弟的宽慰,愚兄觉得自己甚是无用。”
邬思道也看出来了,玉柱不仅没有八旗子弟的飞扬跋扈,而且格外的善解人意,确实是个很好相处之人。
到了玉柱的住处之后,邬思道看见蹲身行礼的林燕儿,立时大张嘴巴,看傻了眼。
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起吧,这位是我的同窗玉露兄,你以后唤他邬公子便是。”玉柱特意叮嘱了林燕儿,万万不可怠慢了邬思道。
玉柱心里有数,邬思道未成名之前,就是个典型的乡下土包子,压根就没有见过大世面。
仓禀实,方知礼仪。连肚子都吃不饱,奢谈素质,简直就是胡扯。
《水浒传》里,小旋风柴进收留了落魄的武松,不仅提供免费的食宿,还额外的给钱给物。
然而,仅仅因为柴进的态度有些居高临下,却反被武松忌恨。
这个教训可谓是异常之深刻。
升米恩,石米仇,诚不我欺也!
玉柱自然明白,施恩于穷困潦倒之人,若是态度上稍微有个不尊重,就很容易惹来嫉恨。
早知反目成仇,又何必自己惹麻烦,偏要施恩呢?
“奴婢拜见邬公子,邬公子万福。”林燕儿接受过完整的礼仪教育,她规规矩矩的敛衽行礼,仪态端庄大方,极为得体。
“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使得?”邬思道慌忙侧身避过了林燕儿的行礼。
他本是来蹭饭的,却被玉柱如此的礼遇,他是真的端不起所谓邬公子的架子。
“不瞒邬公子您说,我家二爷极少带朋友来家里作客,邬公子您是头一个。由此可见,邬公子肯定是个有真本事的青年才俊。奴婢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尊重才华横溢的佳公子。”
嚯,林燕儿这一番话,说的漂亮之极,令邬思道的心里极为妥贴舒坦。
玉柱的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得意。他的女人不仅长得极漂亮,而且很有文化,嘴皮子还很利索,嘿嘿,捡到宝了!
“你去吩咐厨下,来了贵客,多备几个下酒的好菜。”玉柱找了个借口,把林燕儿打发走了。
一直盯着林燕儿看的邬思道,这才醒过神,黑脸一红,也不好意思说啥,把头一低,也就蒙混了过去。
玉柱其实完全可以理解的,这就好比是刘一菲的忠实粉丝,突然见着了真人一般,难免会有些失态。
第61章 何为情商高?
宾主双方落座之后,邬思道品了好几口碧螺春,不由夸赞道:“此茶真香,以前真没饮过。”
玉柱不想显摆什么,就朴素的介绍说:“此茶乃是家姑母所赏,倒也还成。”
邬思道毕竟才十八岁而已,远不是那个闯荡社会多年的老油条。他也没有意识到,玉柱的姑母,其实是宫里的佟佳贵妃。
很快,几个厨娘齐心协力的置办了一桌子下酒的好菜,摆上了大圆桌。
玉柱请了邬思道入席,林燕儿再未露面,由寒霜持壶斟酒。
邬思道真的很想注意形象,可问题是,他已经饿了一天半了,实在是装不下去。
玉柱看着邬思道一筷接一筷夹菜的急样儿,不由微微一笑,连饭都吃不饱了,显然是兜里没钱了。
“来,干了一杯。”玉柱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在他刻意的灌酒之下,邬思道很快就滑到了桌子底下。
玉柱吩咐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再让仆人们抬着邬思道,躺进了客房的大床之上。
怎么说呢,施恩反成仇的情况之所以出现,主要是施恩者的倨傲态度做怪。
玉柱想得很周到,他如果明着让邬思道和他住到一个屋檐下,就怕伤了邬思道的自尊心。
所以,玉柱采取了迂回战术,故意灌醉了邬思道,让他先住进客房里,再顺势把客房转租给他。
没错,是转租,而不是免费住。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心高气傲,明明穷得要卖老婆了,还要装出很有骨气的样子,作得很!
救急不救穷,是玉柱帮人的基本原则。
邬思道是个真有本事的家伙,他对四阿哥胤禛的心思,一直把握得极准,这正是玉柱最需要的东西。
晚上,玉柱正在书房里刷题,小厮吴江来报,邬公子醒了。
玉柱便随着吴江,一起去看望邬思道。
刚一见面,邬思道就拱手道:“愚兄实在是惭愧之极,太过贪杯了。”
玉柱微微一笑,说:“我其实也经常喝醉的,怕啥呢?喝多了,就往床上一躺,百事不知,鼾鼾大睡,快何如哉!”
邬思道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玉柱,就拱手说:“家里还有点事儿,在下便先告辞了。”
玉柱哪能就这么放他走啊,便摆了摆手说:“都这么晚了,外面黑灯瞎火的,万一崴了脚,岂不是要耽误功课了?你就放心的歇在这里吧。”
邬思道毕竟是个要脸之人,他还想挣扎着推辞,还没张嘴,就被玉柱堵住了。
“不瞒你说,我有个哥哥,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也没主动来看过我。唉,实在是孤单之极。你我既然一见投缘,不如这么着,咱们兄弟俩索性合住到一起,租金共担,如何?”
玉柱的提议,可谓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充分照顾到了邬思道的面子和尊严。
邬思道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玉柱其实已经看破了他囊中羞涩的实底,想拉他一把。
“那好吧,不瞒贤弟你说,我暂时有些不凑手,租金以后必定要加倍付的。”
邬思道暗暗庆幸不已,幸好玉柱说的是租金共担,不然的话,他岂不成了吃白食的么?
既然邬思道答应住下了,玉柱索性把邬思道的吃饭问题也一起解决了。
每膳四菜一汤,一日三膳,共折钱五十文,暂时赊帐,以后一起给。
玉柱的做法,充分照顾到了邬思道的面子问题,属于暂时垫付的概念,而不是可怜的施舍。
施舍和垫付,二字之差,性质却迥然不同。
既然是暂时性的垫付,邬思道也就很容易接受了。他又不是个傻,自然明白,这是玉柱刻意想帮他。
“大恩不言谢,说太多就生分了。”邬思道长揖到地,很是感激玉柱充分考虑到他的尊严问题。
玉柱没有邀请邬思道和他一起用餐。毕竟,他的家底异常厚实,吃的用的玩的东西,都是邬思道想都不敢想的。
贫富差距极大,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如果每天硬是要搅和在一起用膳,玉柱担心会刺激到邬思道敏感的神经。
现在这样分开居住,各自用膳,各自行动,其实挺好。
远香近臭,离得越近矛盾越多,何苦呢?
即使,邬思道是个白眼狼,玉柱也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自然也没啥值得可惜的。
若邬思道是个知道感恩的,不须玉柱明说,他将来自然会有所动作的。
距离产生美!
一切谈妥之后,玉柱吩咐寒霜,安排一个小厮就近伺候邬思道。
天依然未亮,邬思道依然还在睡懒觉,玉柱已经用罢早膳,领着吴江和吴盛,朝着书院的方向去了。
等小厮叫醒了邬思道的时候,他听说玉柱已经走了,不由暗暗感激不已。
如此通情达理的兄弟,上哪里去找?
家的感觉,就是随心所欲,而不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玉柱的交友思想,异常成熟。每天在一起的酒肉朋友,依旧还是酒肉朋友,关键时刻不可能靠得住。
真的是肝胆相照了,哪怕几年没见,照样可以两肋插刀。
这就是通透了!
课堂里,依然是朗朗的读书声,玉柱很享受这种久违的集体生活。
他坐到位置上后,也拿了本书,和大家一起大声的朗读。
读了一页书后,玉柱又找回了当年早读英语的感觉,倍感新鲜且怀旧。
只是,玉柱的口音是典型的京片子,和众人明显不同,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了。
今天上午,是查先生亲自授课,玉柱听得格外认真。他事先准备好了寒霜做好的细炭笔,开始了速记。
简体字笔画没有那么多,玉柱以前又练过速记法,查先生说的重点,都被逐一记录在了纸上。
这个时代的学堂,基本都是填鸭式的教育,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的讲解经义,学生们在台下听天书。
除了极少数入室弟子之外,老师和学生之间,甚少有互动。这么一来,学生们听得懂多少,全靠天赋,和基本功是否扎实了。
起初,查嗣庭并没有注意到玉柱的炭笔速记。后来,查嗣庭唇舌说干了,饮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玉柱手里拿着一支怪异的炭笔,正在记录着什么。
查嗣庭一时好奇,便走到玉柱的身旁,仔细一看,居然发现了很多缺笔的错别字。
玉柱是什么人?他可是顺天府院试的案首,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多的错字呢?
查嗣庭看了一阵子后,慢慢的琢磨出了味道,显然不是错别字,而是为了速记他的讲义,故意缺了笔的做法。
嗯,查嗣庭教过不少学生了,像玉柱这么干的,还是头一遭见到,他也就觉得格外的新奇。
第62章 大祸临头
玉柱早就养成了专心致志学习的良好习惯,他埋头苦干的时候,哪怕旁边再吵,也是无法干扰思路的。